第70章 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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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青白
明淳搭著竺葉的腕骨。
女子脈多細, 竺葉的脈尤甚，看上去只是氣血不足，但她的面相紅潤光澤, 與脈象相違背，似只是昏睡。
他不由微皺起眉，擡眼不經意瞧了長渡一眼。
竺葉雖在昏睡，但卻緊緊抱著長渡的手臂，長渡的手臂有幾道深重的紅痕, 血流溢出，可長渡似乎感受不到疼意，眉頭都沒皺一下，只不過面色過於蒼白。
明淳剛想說話，卻聽到長渡的聲音, 他的聲線偏冷, 此時卻嘶啞著。
明淳微楞，便聽到他說。
“五哥, 你記得竺葉小時候嗎？”
明淳恍惚一瞬，還沒來得及開口, 便聽到長渡自言自語道：“她幼時體溫是熱的, 不裝乖巧的時候, 總是冷沈著一張臉，看起來很可愛。後來跟我作對的時間長了，便學會了笑, 她笑起來，面頰上會有兩個酒窩, 看上去很吸引人。她還喜歡陰陽怪氣的諷刺人，不高興的時候總是瞪著人看, 瞪著人的時候，也很可愛。”
長渡的聲音變輕了些：“後來再遇的時候，除了更討厭我之外，她好似沒有什麽區別，還是那般可愛。”
長渡這話說得顛三倒四，明淳聽得暈乎乎的，也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麽，長渡好似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似乎是想到哪裏便說什麽。
狂風大作，木窗被風吹開，明淳有意分散長渡的視線，他起身關窗，剛好看到天邊雷聲閃過，嘟囔了句，便轉身，無意中看見長渡的眼睛。
他的眼睛太黑，直楞楞的盯著人的時候，總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執拗和陰森感。
許是後背靠窗的緣故，明淳感覺後背一陣發冷，剛想說話，卻看到長渡扭過頭重新放在竺葉的身上，屋內回蕩著他有些飄渺的聲音。
“我想起來了，她說，她現在十五歲。”
長渡比竺葉大上一歲。
長渡今年十九歲，竺葉理應十八歲。
滾雷奏響天邊，白光透過雕花的木窗，映進屋內，燭火雯時熄滅，少女和衣躺在床上，面色似有一瞬間的青白，明淳後背似被細雨侵蝕，從脊背生出的涼意讓他不自覺的同手同腳過去點燃燭火，火光瀲灩下，他脫力似的以手撐著桌面，轉身剛想同長渡說竺葉的身體狀況時，卻看見長渡的視線。
似乎黏在竺葉的面上。
若他的視線能有實形，明淳懷疑，竺葉目前必然會被蛛網纏住。
更重要的是，長渡的手還放在竺葉的面上，他似乎是無意，掀開眼簾時，似想到什麽，緩慢的松了手，轉頭不帶的情緒的看了明淳一眼。
長渡是在蜀山長大的。
明淳記得，長渡的師傅理應是按君子之風教導長渡的，這君子之風絕對不包括同一未婚女郎同吃同住，甚至還總是光明正大的盯著未婚女郎看。
更何況，長渡剛才的手甚至還放在竺葉的面上。
長渡幼時性格便偏冷，視線瞥到誰，都一股冷清味，仿佛剛從雪山上下來，跟個冰雕似的，看花看草看物看人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得一樣，如今氣勢更強，明淳不由哆嗦了下，他聽到自己說。
“竺葉的脈象沒有太大異常，她胸廓疼，許是熬夜耗神的緣故，只能熬些湯藥，暫緩這一癥狀。”
他想了想，又道：“藥王谷雖在江湖上名聲大，但谷內藥物多出於中原，竺葉又來自苗疆，我去過苗疆游歷，見識過苗疆的藥物，多詭譎，因此，我猜測竺葉可能體內中過毒。 ”
“具體原因，我需要細察。”
明淳話畢，看見長渡點了點頭，他微闔眼，明淳看不出他的情緒，他走出兩步，手已然拉開木門的時候，想了想，轉身看向長渡。
“剛才那些話是我作為醫者的角度說的，現在我作為親人的角度，想要同你說一句。”
“長渡。”
明淳話已出口，卻看到長渡漆黑的瞳孔時，竟一句話說不出來。
人心本就是偏的，他作為親人，並不想看到長渡幾乎將所有的心神都放在竺葉的身上。
明淳還未說出口，便聽見長渡的聲音。
“我本就茍延殘喘至今，若世間無她，就是此時，行將就木，我也毫無留戀。”
狂風吹散明淳的發，他初聽這種無愛便不能活的言論，握著木的手指發白。
他不由想起兄弟姐妹都還在的時候，大哥那時到了成婚的年紀，卻心系鄰家的青梅，可青梅卻有了心上人，大哥整日昏昏沈沈，其他兄弟姐妹不明所以，勸又勸不動，個個嘆息道。
“我以後可不會想大哥這般喜歡人。”
二哥嘆息一聲，看向八妹：“估摸著懸啊，以後你見到個長的好看的，估摸將你二哥都賣了換成嫁妝，都要嫁給那人。”
八妹不服氣，上前同二哥理論，不知道說到什麽，隨口提了句：“不過七弟那個清冷的性子，應該不會這般為了愛要死要活。”
可她話還沒說完，卻看到二哥搖了搖頭，他嘆息一聲，似乎想到什麽。
“七弟估摸著更懸。”
竟是一語成讖。
明淳沈默良久，竟是嘆息一聲：“我想找法子治好竺葉。”
“有勞五哥費心。”
明淳關好木窗，拾起油紙傘便擡步離開此處。
燭火映出床榻上相交合的影子，長渡餵竺葉喝完藥後，他伸手抱著竺葉，也沒管手臂上的淋漓鮮血，伸手碰了碰竺葉紅潤的面頰，腦海卻想得是。
竺葉來中原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說得是，巫溪行讓她幫忙找尋遺落在外的蠱蟲，可那日在旭日村，他見過巫溪行，能感受到此人實力深不可測，根本不需要竺葉幫忙。
更何況，
竺葉得到蠱蟲的過程尤其順利，甚至沒費什麽心神，幾乎就像是…身後有推手般的在後面推著他們。
青行鎮裏，她是從引蝶身上取得的蠱蟲。
靈安鎮裏，她是從墨蜘身上取得的蠱蟲。
取得是，寄生蠱。
他並不清楚寄生蠱什麽時候能取出，但應該是有個成熟的時機。
青行鎮、失蹤的新婚夫婦。
墓穴、壁畫、棺內的屍體。
引蝶練成幻夢蠱後，沒了執念，便自殺而亡。墨蜘得知這世間沒有覆生之後，便自裁而亡。
而巫溪行卻在他面前提過琉璃心。
他確實有傳說中的琉璃心。
他只對竺葉一人說過，可師傅為了引蛇出洞，許是同很多人都說過。
巫溪行也是為了琉璃心嗎？
寄生蠱。
長渡的腦海裏破土而出一個想法，幾乎稱得上是頭痛欲裂。
屋內燭火並不亮堂，暖黃色的光暈映襯在竺葉的面上，襯得她的面色紅潤光澤，窗外卻有滾雷閃過，白光透過木窗，落在竺葉的面上。
她的膚色似乎有一些青白。
長渡沒動，他坐在原地，長久的盯著竺葉看，指尖微顫的落在竺葉的面上，等觸及她面上的冷意時，他更是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巫溪行本就有能力取得蠱蟲。
他為什麽要竺葉來取？
除非，他希望竺葉能在這趟中原之旅中得到些什麽。
長渡從櫃子裏面取出厚被，又伸手抱住竺葉，將寢被蓋在兩人身上。
蓋得太厚，熱意從他的身上蔓延，可竺葉渾身卻依舊冰冷，長渡艱難的閉了閉眼睛，他摟抱住竺葉，唇瓣碰了碰竺葉的發。
他不會讓竺葉死的。
.
竺葉好似做了個夢。
夢中她好像還在月亮山，山上滿是屍骨，巫溪行養得“蠱蟲”亂鬥後，她成為了最終贏家，趁著巫溪行下山找獻祭的天賦異鼎的控蠱人時，她偷偷下了山。
她第一次下山。
山下人聽不懂她說話，她也聽不懂山下人說話，她開始了流浪，流浪的時候很餓，有人會扔給些食物，有人會驅趕她。
可他們都會繞著她走。
直至她來到了亂葬崗，遇見了年幼的阿奴，阿奴很嫌棄她，總是高高在上的盯著她，卻是頭一個伸手抱著她，將她帶回家的人。
他不愛說話，清清冷冷。
他看人的時候，總是垂著眼皮，懶散又無趣。
竺葉本以為下一瞬都能跟他吵起來的時候，卻看到自己搬著板凳，站在他的窗前，伸手敲了敲他的窗。
“開門！”
窗戶被人打開，露出他冷清的神色，他瞧見是她時，不由皺了皺眉，說出來的話也不好聽：“你站那麽高幹什麽？快下來！”
竺葉不喜歡他用這種訓斥般的語氣同她說話，背在身後的手直接將雪團扔在長渡的身上，惡狠狠道：“不許說話！”
雪團砸在阿奴的身上，他楞了下，氣惱的看向竺葉，竺葉沖他做了個鬼臉，蹦跳著準備離開，卻被阿奴抱住了腰，拎到屋內。
木窗“哐當”被人合上，檐角上的雪落了一地。
竺葉剛接觸屋內的熱氣時，控制不住的打了兩個噴嚏，阿奴嫌棄的看著她，伸手用細布擦了擦她的臉，皺著眉道：“你在外面呆了多久？”
手這麽冷。
竺葉本來剛想同他說話，又看見他那副皺著眉的樣子，不高興的拿下細布：“都怪你！”
大家都在外面玩，就你一人要獨特。
可她憋著口氣，不高興的任由他給自己擦手，又看著那勺湯，不情願的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擠著坐在他的身邊，探頭看著放在桌面上的書：“你看得什麽書？”
阿奴卻伸手將書蓋上，皺著眉道：“先喝完熱湯！”
竺葉不高興的看向他。
阿奴眉頭更緊：“不喝，你就出去找你的玩伴玩！”
竺葉被他氣得，伸手就推開他。
阿奴下意識伸手，卻看見她推開窗戶，已然跳了窗。
“我以後再也不會跟你說話！”
回憶好像是她悶悶的回了屋，可夢裏卻截然相反，她氣得打開窗戶時，卻被他抓住了手，向來清冷的聲音變得極輕，緩慢道：“不喝湯也行，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他向來同她針鋒相對。
兩人沒說兩句話，便一拍而散。
竺葉頭一次聽見他這般同她說話，不自覺的咬了咬唇，竟任由他抱著自己放在軟榻上，看著他仰面盯著她看。
“我不想要你那些玩伴牽你的手。”
竺葉剛想和他嗆聲，卻看見他垂了垂眼簾，面上神色堪稱溫和：“能不能答應我？”
竺葉恍惚一瞬，胸廓有些疼痛，下意識道：“他們沒牽過我的手。”
她話畢，就看見他驀然掀開眼簾，下頜微揚，亮晶晶的看向她，晃了晃她的手，似乎咽了咽唾液，慢半拍的問：
“他們都不行，只有我行？”
心臟好似在他發亮的眼睛中，變得越發疼痛。
竺葉眨了眨眼睛，剛想說話，就感覺身上一暖，他起身抱住了她，兩人幾乎是躺在軟榻上，窗外又下了細雪，天地茫然一色，他摟得越來越緊，竺葉感覺渾身發熱，她伸手推了推他。
“你身上好熱。”
“我喜歡你。”
竺葉一驚，狐貍眼雯時瞪得圓頓，剛想說話，又聽見他說道：
“我喜歡你。”
“我好喜歡你。”
恍如做夢一般。
可她的心臟卻在發疼，疼意越來越明顯，熱意湧上心頭，流向四肢百骸，心臟每一跳動，連手臂好似都在發麻。
竺葉驀然睜開了眼睛，她無意識的喘氣著，卻伸手揮動片水珠，水珠落在長渡的眉眼上，長渡掀開眼皮看她，水珠順著他的下頜，淌在他的喉結處。
他似乎沒想到竺葉這時會醒，視線無意識落在她的身上，又趕忙抽離眸光，微偏頭，站直身體：“抱歉。”
竺葉茫然一瞬，瞧見了裸露的皮膚。
她在沐浴。
不，她剛才沒醒。
是長渡在幫她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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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淳搭著竺葉的腕骨。
女子脈多細, 竺葉的脈尤甚，看上去只是氣血不足，但她的面相紅潤光澤, 與脈象相違背，似只是昏睡。
他不由微皺起眉，擡眼不經意瞧了長渡一眼。
竺葉雖在昏睡，但卻緊緊抱著長渡的手臂，長渡的手臂有幾道深重的紅痕, 血流溢出，可長渡似乎感受不到疼意，眉頭都沒皺一下，只不過面色過於蒼白。
明淳剛想說話，卻聽到長渡的聲音, 他的聲線偏冷, 此時卻嘶啞著。
明淳微楞，便聽到他說。
“五哥, 你記得竺葉小時候嗎？”
明淳恍惚一瞬，還沒來得及開口, 便聽到長渡自言自語道：“她幼時體溫是熱的, 不裝乖巧的時候, 總是冷沈著一張臉，看起來很可愛。後來跟我作對的時間長了，便學會了笑, 她笑起來，面頰上會有兩個酒窩, 看上去很吸引人。她還喜歡陰陽怪氣的諷刺人，不高興的時候總是瞪著人看, 瞪著人的時候，也很可愛。”
長渡的聲音變輕了些：“後來再遇的時候，除了更討厭我之外，她好似沒有什麽區別，還是那般可愛。”
長渡這話說得顛三倒四，明淳聽得暈乎乎的，也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麽，長渡好似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似乎是想到哪裏便說什麽。
狂風大作，木窗被風吹開，明淳有意分散長渡的視線，他起身關窗，剛好看到天邊雷聲閃過，嘟囔了句，便轉身，無意中看見長渡的眼睛。
他的眼睛太黑，直楞楞的盯著人的時候，總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執拗和陰森感。
許是後背靠窗的緣故，明淳感覺後背一陣發冷，剛想說話，卻看到長渡扭過頭重新放在竺葉的身上，屋內回蕩著他有些飄渺的聲音。
“我想起來了，她說，她現在十五歲。”
長渡比竺葉大上一歲。
長渡今年十九歲，竺葉理應十八歲。
滾雷奏響天邊，白光透過雕花的木窗，映進屋內，燭火雯時熄滅，少女和衣躺在床上，面色似有一瞬間的青白，明淳後背似被細雨侵蝕，從脊背生出的涼意讓他不自覺的同手同腳過去點燃燭火，火光瀲灩下，他脫力似的以手撐著桌面，轉身剛想同長渡說竺葉的身體狀況時，卻看見長渡的視線。
似乎黏在竺葉的面上。
若他的視線能有實形，明淳懷疑，竺葉目前必然會被蛛網纏住。
更重要的是，長渡的手還放在竺葉的面上，他似乎是無意，掀開眼簾時，似想到什麽，緩慢的松了手，轉頭不帶的情緒的看了明淳一眼。
長渡是在蜀山長大的。
明淳記得，長渡的師傅理應是按君子之風教導長渡的，這君子之風絕對不包括同一未婚女郎同吃同住，甚至還總是光明正大的盯著未婚女郎看。
更何況，長渡剛才的手甚至還放在竺葉的面上。
長渡幼時性格便偏冷，視線瞥到誰，都一股冷清味，仿佛剛從雪山上下來，跟個冰雕似的，看花看草看物看人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得一樣，如今氣勢更強，明淳不由哆嗦了下，他聽到自己說。
“竺葉的脈象沒有太大異常，她胸廓疼，許是熬夜耗神的緣故，只能熬些湯藥，暫緩這一癥狀。”
他想了想，又道：“藥王谷雖在江湖上名聲大，但谷內藥物多出於中原，竺葉又來自苗疆，我去過苗疆游歷，見識過苗疆的藥物，多詭譎，因此，我猜測竺葉可能體內中過毒。 ”
“具體原因，我需要細察。”
明淳話畢，看見長渡點了點頭，他微闔眼，明淳看不出他的情緒，他走出兩步，手已然拉開木門的時候，想了想，轉身看向長渡。
“剛才那些話是我作為醫者的角度說的，現在我作為親人的角度，想要同你說一句。”
“長渡。”
明淳話已出口，卻看到長渡漆黑的瞳孔時，竟一句話說不出來。
人心本就是偏的，他作為親人，並不想看到長渡幾乎將所有的心神都放在竺葉的身上。
明淳還未說出口，便聽見長渡的聲音。
“我本就茍延殘喘至今，若世間無她，就是此時，行將就木，我也毫無留戀。”
狂風吹散明淳的發，他初聽這種無愛便不能活的言論，握著木的手指發白。
他不由想起兄弟姐妹都還在的時候，大哥那時到了成婚的年紀，卻心系鄰家的青梅，可青梅卻有了心上人，大哥整日昏昏沈沈，其他兄弟姐妹不明所以，勸又勸不動，個個嘆息道。
“我以後可不會想大哥這般喜歡人。”
二哥嘆息一聲，看向八妹：“估摸著懸啊，以後你見到個長的好看的，估摸將你二哥都賣了換成嫁妝，都要嫁給那人。”
八妹不服氣，上前同二哥理論，不知道說到什麽，隨口提了句：“不過七弟那個清冷的性子，應該不會這般為了愛要死要活。”
可她話還沒說完，卻看到二哥搖了搖頭，他嘆息一聲，似乎想到什麽。
“七弟估摸著更懸。”
竟是一語成讖。
明淳沈默良久，竟是嘆息一聲：“我想找法子治好竺葉。”
“有勞五哥費心。”
明淳關好木窗，拾起油紙傘便擡步離開此處。
燭火映出床榻上相交合的影子，長渡餵竺葉喝完藥後，他伸手抱著竺葉，也沒管手臂上的淋漓鮮血，伸手碰了碰竺葉紅潤的面頰，腦海卻想得是。
竺葉來中原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說得是，巫溪行讓她幫忙找尋遺落在外的蠱蟲，可那日在旭日村，他見過巫溪行，能感受到此人實力深不可測，根本不需要竺葉幫忙。
更何況，
竺葉得到蠱蟲的過程尤其順利，甚至沒費什麽心神，幾乎就像是…身後有推手般的在後面推著他們。
青行鎮裏，她是從引蝶身上取得的蠱蟲。
靈安鎮裏，她是從墨蜘身上取得的蠱蟲。
取得是，寄生蠱。
他並不清楚寄生蠱什麽時候能取出，但應該是有個成熟的時機。
青行鎮、失蹤的新婚夫婦。
墓穴、壁畫、棺內的屍體。
引蝶練成幻夢蠱後，沒了執念，便自殺而亡。墨蜘得知這世間沒有覆生之後，便自裁而亡。
而巫溪行卻在他面前提過琉璃心。
他確實有傳說中的琉璃心。
他只對竺葉一人說過，可師傅為了引蛇出洞，許是同很多人都說過。
巫溪行也是為了琉璃心嗎？
寄生蠱。
長渡的腦海裏破土而出一個想法，幾乎稱得上是頭痛欲裂。
屋內燭火並不亮堂，暖黃色的光暈映襯在竺葉的面上，襯得她的面色紅潤光澤，窗外卻有滾雷閃過，白光透過木窗，落在竺葉的面上。
她的膚色似乎有一些青白。
長渡沒動，他坐在原地，長久的盯著竺葉看，指尖微顫的落在竺葉的面上，等觸及她面上的冷意時，他更是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巫溪行本就有能力取得蠱蟲。
他為什麽要竺葉來取？
除非，他希望竺葉能在這趟中原之旅中得到些什麽。
長渡從櫃子裏面取出厚被，又伸手抱住竺葉，將寢被蓋在兩人身上。
蓋得太厚，熱意從他的身上蔓延，可竺葉渾身卻依舊冰冷，長渡艱難的閉了閉眼睛，他摟抱住竺葉，唇瓣碰了碰竺葉的發。
他不會讓竺葉死的。
.
竺葉好似做了個夢。
夢中她好像還在月亮山，山上滿是屍骨，巫溪行養得“蠱蟲”亂鬥後，她成為了最終贏家，趁著巫溪行下山找獻祭的天賦異鼎的控蠱人時，她偷偷下了山。
她第一次下山。
山下人聽不懂她說話，她也聽不懂山下人說話，她開始了流浪，流浪的時候很餓，有人會扔給些食物，有人會驅趕她。
可他們都會繞著她走。
直至她來到了亂葬崗，遇見了年幼的阿奴，阿奴很嫌棄她，總是高高在上的盯著她，卻是頭一個伸手抱著她，將她帶回家的人。
他不愛說話，清清冷冷。
他看人的時候，總是垂著眼皮，懶散又無趣。
竺葉本以為下一瞬都能跟他吵起來的時候，卻看到自己搬著板凳，站在他的窗前，伸手敲了敲他的窗。
“開門！”
窗戶被人打開，露出他冷清的神色，他瞧見是她時，不由皺了皺眉，說出來的話也不好聽：“你站那麽高幹什麽？快下來！”
竺葉不喜歡他用這種訓斥般的語氣同她說話，背在身後的手直接將雪團扔在長渡的身上，惡狠狠道：“不許說話！”
雪團砸在阿奴的身上，他楞了下，氣惱的看向竺葉，竺葉沖他做了個鬼臉，蹦跳著準備離開，卻被阿奴抱住了腰，拎到屋內。
木窗“哐當”被人合上，檐角上的雪落了一地。
竺葉剛接觸屋內的熱氣時，控制不住的打了兩個噴嚏，阿奴嫌棄的看著她，伸手用細布擦了擦她的臉，皺著眉道：“你在外面呆了多久？”
手這麽冷。
竺葉本來剛想同他說話，又看見他那副皺著眉的樣子，不高興的拿下細布：“都怪你！”
大家都在外面玩，就你一人要獨特。
可她憋著口氣，不高興的任由他給自己擦手，又看著那勺湯，不情願的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擠著坐在他的身邊，探頭看著放在桌面上的書：“你看得什麽書？”
阿奴卻伸手將書蓋上，皺著眉道：“先喝完熱湯！”
竺葉不高興的看向他。
阿奴眉頭更緊：“不喝，你就出去找你的玩伴玩！”
竺葉被他氣得，伸手就推開他。
阿奴下意識伸手，卻看見她推開窗戶，已然跳了窗。
“我以後再也不會跟你說話！”
回憶好像是她悶悶的回了屋，可夢裏卻截然相反，她氣得打開窗戶時，卻被他抓住了手，向來清冷的聲音變得極輕，緩慢道：“不喝湯也行，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他向來同她針鋒相對。
兩人沒說兩句話，便一拍而散。
竺葉頭一次聽見他這般同她說話，不自覺的咬了咬唇，竟任由他抱著自己放在軟榻上，看著他仰面盯著她看。
“我不想要你那些玩伴牽你的手。”
竺葉剛想和他嗆聲，卻看見他垂了垂眼簾，面上神色堪稱溫和：“能不能答應我？”
竺葉恍惚一瞬，胸廓有些疼痛，下意識道：“他們沒牽過我的手。”
她話畢，就看見他驀然掀開眼簾，下頜微揚，亮晶晶的看向她，晃了晃她的手，似乎咽了咽唾液，慢半拍的問：
“他們都不行，只有我行？”
心臟好似在他發亮的眼睛中，變得越發疼痛。
竺葉眨了眨眼睛，剛想說話，就感覺身上一暖，他起身抱住了她，兩人幾乎是躺在軟榻上，窗外又下了細雪，天地茫然一色，他摟得越來越緊，竺葉感覺渾身發熱，她伸手推了推他。
“你身上好熱。”
“我喜歡你。”
竺葉一驚，狐貍眼雯時瞪得圓頓，剛想說話，又聽見他說道：
“我喜歡你。”
“我好喜歡你。”
恍如做夢一般。
可她的心臟卻在發疼，疼意越來越明顯，熱意湧上心頭，流向四肢百骸，心臟每一跳動，連手臂好似都在發麻。
竺葉驀然睜開了眼睛，她無意識的喘氣著，卻伸手揮動片水珠，水珠落在長渡的眉眼上，長渡掀開眼皮看她，水珠順著他的下頜，淌在他的喉結處。
他似乎沒想到竺葉這時會醒，視線無意識落在她的身上，又趕忙抽離眸光，微偏頭，站直身體：“抱歉。”
竺葉茫然一瞬，瞧見了裸露的皮膚。
她在沐浴。
不，她剛才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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