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阿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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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阿木
陽光還未出來, 暴雨驟停時，花草雕零般的落在淤泥裏，長渡抱著竺葉前行, 竺葉因失了心頭血的緣故，有些疲倦，她伸手摟住長渡的脖頸，聲音低低：
“我們去哪兒啊？”
長渡被她碰得渾身僵硬，慢半拍道：“上京。”
他頓了下, 聲音發輕道：“你願意去嗎？”
竺葉睜開一只眼睛看他，疑惑問道：“上京的冬天會有大雪嗎？”
長渡低頭看她：
“有大雪的，鵝毛大雪。”
竺葉興高采烈道：“那便好，我們去上京！”
桑蠶多紫藤花，郁郁蔥蔥的勾在桑樹上面, 竺葉睜了睜眼睛, 她好奇的伸手要夠紫藤花枝，似乎勁風拂面, 耳尖微動，收回手指時, 長渡也停下腳步。
他側身避開長劍, 幾步躍到樹前, 正想離開之時，卻聽到身後淩厲劍風，他彎腰飛身而下, 轉身看向眾人。
蜀山弟子服以白色為底，袖間繡以黃紫紋區別內外門弟子, 習蜀山劍法，悟道學心經。而藥王谷弟子多著月白衣, 刀劍皆有。
此時大眼一看，似是片花海。
剛起一勢時，長渡便察覺不對，他抱起竺葉飛身便走。
他們起得是，絕殺陣。
據傳聞，苗疆控蠱人多以樂聲操縱蟲蛇，若千把劍聲不間隔轉，定會擾亂蟲蛇的聽覺，進而耗盡控蠱人心氣，將人困死在陣中。
內力深厚者甚至可以一把劍當千萬劍來用，甚至可以因樂聲擾亂控蠱人的韻律。
竺葉並不清楚絕殺陣究竟是什麽，她從長渡懷中探頭看了過去，剛想搖鈴時，卻聽見長渡低聲道：“不許。”
竺葉不滿的鼓了鼓面頰，她嘟囔道：“不許就不許，那你快點跑啊。”
她話畢。
長渡這才意識到什麽。
據傳聞，控蠱人中也不乏有輕功卓越者，此陣千劍可當一劍用，直接斬斷控蠱人去處，配以藥王谷特有的幻草，可短暫迷惑控蠱人心智，進而達到一擊必殺。
正當長渡停下腳步時，距他一尺的粗大樹枝傾斜而下，砸落地面，飛石四起時，長渡垂了下眼睛，他意識到件事——必須一擊必中破陣。
藥王谷弟子內力不濟。
蜀山弟子不多，數十人而已，遠沒有發揮出絕殺陣真正的實力。
長渡驀然轉身看了過去。
遠處像是片白色的花海。
竺葉似感受到長渡的想法，她從長渡懷裏跳了出來，勉強運起內力跟在長渡身邊，長渡緩緩抽出劍身，飛沙揚起的瞬間，他垂了下眼睛：“對不住。”
紫藤花被劍氣斬落的瞬間，花瓣紛飛而下，如同利刃般，直指著陣內眾人。
竺葉探頭見花瓣紛飛，似乎有了興趣，剛想動時，卻驚覺後背一涼，她深受重傷，剛想拿出風鈴時，卻想起長渡剛才的動作。
她直接從枝椏跳下，長渡翻身抱住她的腰，側首避過攻擊，耳尖微動，躍上紫藤花尖，拼盡全力使出一劍，飛奔離開。
所到之處，紫藤花紛紛揚落。
“噌”得一聲，碎石砸落崖底。
“咚”得一聲，似有石子滾進水流。
是懸崖。
長渡雯時停下腳步，伸手扶正竺葉發梢上的鈴鐺。
身後有人高聲喊道：
“長渡，只要你交出控蠱人，我便可以既往不咎！”
長渡沒有去看萬丈深淵，他微偏頭瞧了眼竺葉，竺葉鼓了鼓面頰，她不滿的嘟囔著什麽，她用得苗疆話，長渡沒聽太懂，等她說完，他低頭看她道：
“跳下去，可以嗎？”
卻剛好撞上她亮晶晶的眼睛：
“我們跳下去！”
長渡被她看得心臟停了一拍，隨即感覺心臟發軟，因剛才過多耗盡內力的緣故，他目前的視野有些模糊不清。
天地像是張褪色的畫卷。
可她的面容卻清晰明顯，尤其是那雙眼睛，亮晶晶的。
他忽然想起，
師伯給他說的話。
練此內功心法，需無掛無牽。
琉璃心通透，會事半功倍。
“可世人皆有牽絆，我希望你，不要練此內功。當然這只是我的想法，具體還端看你自己。”
風聲鶴唳，眾人皆靜。
看著那對身影相攜著跳下山崖。
.
天色昏暗，烏雲密布，似要下雨的征兆，幸而懸崖下方有一水潭，潭水卻莫名染上層紅，水面浮出截緋衣，微風輕撫下，緋衣卷了卷，露出身前的靛青色服飾。
不知過了多久，長渡睜開了眼睛，他無意識握了握手，卻抓到滿手的水，腦海裏閃過抹靛青色，他猛然睜開了眼睛。
許是山林天色昏暗，他隱隱感覺眼前一片模糊，長渡急切的看向不遠處，伸手抱住那抹靛青色，視野更加空茫，渾身沈重，他兩手放在竺葉腕上，昔日一步的距離，此時卻越發覺得困難。
好不容易趟過水潭，長渡將她放在地面，伸手從懷中找出藥瓶，他的手放在瓷白藥瓶上，手卻莫名有些抖。
明明打開瓶蓋是極為簡單的事情，可他的手卻摸不到瓶蓋，抖動得越發厲害，長渡雙手握緊了瞬，才緩緩打開瓶蓋。
捏到藥丸那瞬，他的手指卻一顫，藥丸滾落在地。
長渡下意識跪地，手指卻觸到沙土，那一瞬手背青筋突出，水珠從他的手背趟落，骨節一顫如同碰到火般，迅速收回了手。
長渡閉了閉眼睛，睜開眼睛那瞬，他以唇含住藥丸，雙手顫抖的碰上竺葉的衣服，他偏了偏頭，唇瓣碰上了竺葉的唇。
他碰上竺葉那刻，不經意沾上竺葉身上的花草味，喉結不受控制的滾了滾，從下頜砸落的水珠順著他脖頸上的青筋，緩緩砸到他的鎖骨位置。
長渡的腦海裏下意識浮現了她的花容月貌。
天色更加昏暗，有風吹來，樹枝簌簌抖動，山林多石子，長渡不小心的踩到石頭，身體踉蹌了下，竺葉就是在這個時候醒過來的，她下意識抓住長渡的衣服，還沒睜開眼睛，便不高興的皺了皺眉。
“你走路走得好不穩！”
她話說得嬌蠻，可聲音卻有些虛弱。
長渡低聲道：“有石子。”
“哦，”竺葉悶悶道，她依舊沒睜開眼睛：“我們要去哪裏？”
長渡緩慢行進，耳尖微動，輕聲道：“尋處有村落。”
竺葉便不說話了，她依舊閉著眼睛，手指卻繞了一圈頭發，她似乎有話說，卻難得沈默了下。
山間更靜，除了她發上的銀飾響動。
忽然，長渡耳邊落下聲悶悶的聲響。
“我沒有殺人。”
長渡垂了垂眼睛，許是天色更暗的緣故，他越發看不清她的面：“我知道，我相信你。”
聞言，懷中的少女卻依舊身體緊繃著，竺葉緊抿著唇，她閉著雙眼，睫毛卻顫了顫： “你…你從小都在蜀山住嗎？”
長渡已然明白她要說些什麽，他順著她的話說：“自我有印象起。”
竺葉聽了他的話，咬了咬唇，唇瓣有些發白：“那你，那你， ”
她又咬了咬唇，一口氣說完一段話，迅速的睜開眼睛：“那你是不是以後再也回不去蜀山了！”
她說著的時候，發上的銀飾猛然抖動下。
天色，樹林，溪水。
她都沒看清楚，卻看見長渡的眼睛。
他是垂著眼睛的，睫毛垂至眼角。 冷冷春水成了譚不會流動的春水。
竺葉的話猛然卡殼了瞬，她似乎不會動了，只是怔怔的盯著長渡看。
過往那麽多年歲，無人教導她，她向來是有話直說的，此時卻難得感受到喉間發澀。
有一瞬間，她甚至說不出來話。
她緩慢伸出手，似乎從他的懷裏接觸到山林冷風的緣故，她甚至感覺從指尖開始，手指一寸寸被凍住。
好似過了很久，她伸出了手。
風聲很靜，她揮了揮手。
慢了半拍，竺葉看見長渡極其緩慢的偏了偏頭，烏瞳盯著她看，很輕的笑了聲：“怎麽了？”
竺葉盯著他的眼睛看了許久，感覺自己的面頰很涼。
好像下了雨。
竺葉又緩慢的揮了揮手，可只是片刻，她突然閉上了眼睛。
她雙手覆面。
淚如雨下。
騙子，他才是個大騙子。
長渡感覺懷中少女的身體更加僵直，他嚇的停下腳步，雙手因抱住她的腰身緣故，竟然騰不出手去碰她。
短暫寂靜下，他聽見聲嗚咽。
小動物般的嗚咽哭聲。
長渡僵直到渾身無法動彈，他急切的說著，話語間毫無邏輯：“別哭，是不是傷口疼，是不是……”
他還沒說完話，卻覺面頰一涼。
柔軟的唇瓣觸到他的左面上，長度控制不住的面色柔和了瞬。
“別哭。”
長渡紛亂的思緒似乎停了瞬，聽見她壓抑的，悶悶的聲音落下：“無事，我只是在想……”
風聲愈大，她的嗓音很輕。
“我只是在想，旁的女郎都有小字，怎得就我偏偏沒有？”
長渡不知為何送了一口氣，他的五指無意識的緊了緊，剛想說話，卻發現自己攥著得是竺葉的衣袍。
他渾身更僵，耳根發紅。
寂靜山林下，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那我給你取個小字，叫阿木，可以嗎？”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長渡說完這句話，他不敢再看竺葉，偏了偏頭，才想起竺葉為何說別的女郎都有小字。
黎朝女子出嫁後，夫家會取小字。
他們未到桑蠶前，見了喜宴。
長渡思及此，他更是紅了耳根。
他怎麽，怎麽，能，隨隨便便給她取小字呢。
長渡胡思亂想著，卻聽到竺葉悶悶開口：“ 不好聽。”
一盆冷水潑下來，長渡面上神色冷然又平靜。
竺葉“哦”了聲，她閉著眼睛，卻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又不高興了？”
“長渡是個小心眼。”
少女柔軟的身姿動了動，他感覺自己像是抱了個火爐。
被火爐蒸得時辰太長，長渡喉間一片幹涸，他艱難的滾了滾喉結，剛想說什麽，卻聽見懷中人呼吸平穩。
似是睡著了一般。
長渡無奈的嘆了口氣，他緊了緊懷抱，向前走去，不知過了多久，剛落一步時，聽見石子滾落的聲音。
他腳步一停。
“往左走。”
長渡喉嚨更澀，他有一瞬間甚至感覺到了什麽，耳邊卻傳來少女嬌蠻的聲音：“左邊有花，我更想往左邊走。”
長渡偏了偏身，腳邊石子滾落正前方沼澤，他身子僵硬一瞬，目不斜視的往走。
山林多樹，枝椏亂七八糟的橫在天邊，似乎要刺破月亮。
竺葉咬著唇看向前方，卻聽見上方冷然又溫和的聲音：“我懷中有束紫藤花。”
竺葉慢了半拍看向長渡淩厲的下頜，她輕輕的掀開長渡衣襟，瞧見那束紫藤花。
花瓣經擠壓又經水的緣故，被碾碎了些，沾在長渡的白衣上，將他的白衣衣襟沾染成紅。
她聽到長渡說話，他似乎跟哄小孩一樣，聲音染了些笑意：“我這兒剛好有束，應當比光禿禿的樹枝好看。”
花汁染了竺葉一手，紅艷艷的，像極他背後的血。
竺葉咬住唇，壓抑住喉間的哽咽，她輕聲應了句。
長渡卻一時沈默下來。
像是守著個心照不宣的秘密，又共同伴著，走了一段路。
竺葉仰首去看樹枝，剛吐出個話音，卻聽到長渡低聲說了句話，她直接蠻不講理道：“不許說話，我要先說話。”
可風聲更靜，一時失了人語。
竺葉偏頭看樹，她咬唇，快速道：“小結巴，我剛開始去羅氏是因為我看見個形似巫，我養父的身影。事實上，也確實是我養父。我養父說有人當年殺了他最好的朋友，他過來是為了報覆。我懷疑是他殺了羅氏滿門。 ”
“他當時跟我說話，催動了我體內的蠱蟲。 我這才知道，他給我下了蠱。但我真的沒殺人。”
她說到此，悶悶道：“我很聽話的，我以後也不會殺人的。”
“我相信你。”
竺葉悶悶應聲，她看著前方，似乎不經意間：“有石頭。”
她話音一落，又很快道：“巫溪行跟我說，你體內又琉璃心。小結巴，你以後要警惕著，這件事情肯定有古怪。”
“不會有人能做到長生不老的，就連寄生蠱寄生後，那也不是長生不老，那是傀儡。 ”
似乎因為註意力全然在前方路面的緣故，竺葉的邏輯亂七八糟的，可長渡卻能聽得明白，心裏略微思索者。
又渾身僵直的聽著竺葉指揮著他往前走，又聽她說：“我做了個夢，夢裏我並不是巫溪行養大的。”
她說到此，咬了咬唇，忽然想起枯井白骨。
好多血。
長渡知道她殺過人後，會不會再也不理她了。
竺葉心中一震，她一時失了言語。
沒了竺葉的聲音，山林更靜。
她使勁張望的去看山林，卻聽見他的聲音：“阿木。”
是在叫她。
竺葉感覺胸廓位置像是被鉤子鉤了下。
癢癢的。
她看向長渡，又聽他道。
“我有些看不見了。”
竺葉咬唇沒看他。
長渡俯身將竺葉放到樹旁，剛要直起腰的時候，衣襟卻被竺葉抓住，他半跪著看向她，感覺到面頰微涼。
她親在了他的左面上，由於停留時間過長，他渾身沾上了她的香味，就在她分開時，嘗到眼淚的鹹。
她哭了。
長渡強行控制著雙手的痙攣，他緩緩伸手去碰竺葉的面頰。
可這兒沒有手帕，他渾身也臟兮兮的。
長渡唾棄著自己，卻微傾身，唇瓣碰到了她的面頰，感受到了她的顫抖。
他舔舐過她面上的淚水，從眼旁到唇瓣，嘗到了她唇瓣的血腥。
像兩只互相舔舐傷口的小獸，末了，風聲愈靜。
“怎麽咬自己呢？不疼嗎？”
她最怕疼了。
竺葉哽咽著沒應聲，聽見他輕輕道：“別哭，只是內力耗盡，短期的，別哭。”
他話音落地，感覺脖頸一涼，她撲了過來，長渡被她撲得一仰頭，聽見她細密的嗚咽的哭聲。
她說：“我等你好久了，長渡。”
“我們要一起活下來，要永遠在一起。”
長渡任由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一瞬間，他心跳如鼓，偏了偏頭，張唇時聲音有些嘶啞，他聽見自己應聲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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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還未出來, 暴雨驟停時，花草雕零般的落在淤泥裏，長渡抱著竺葉前行, 竺葉因失了心頭血的緣故，有些疲倦，她伸手摟住長渡的脖頸，聲音低低：
“我們去哪兒啊？”
長渡被她碰得渾身僵硬，慢半拍道：“上京。”
他頓了下, 聲音發輕道：“你願意去嗎？”
竺葉睜開一只眼睛看他，疑惑問道：“上京的冬天會有大雪嗎？”
長渡低頭看她：
“有大雪的，鵝毛大雪。”
竺葉興高采烈道：“那便好，我們去上京！”
桑蠶多紫藤花，郁郁蔥蔥的勾在桑樹上面, 竺葉睜了睜眼睛, 她好奇的伸手要夠紫藤花枝，似乎勁風拂面, 耳尖微動，收回手指時, 長渡也停下腳步。
他側身避開長劍, 幾步躍到樹前, 正想離開之時，卻聽到身後淩厲劍風，他彎腰飛身而下, 轉身看向眾人。
蜀山弟子服以白色為底，袖間繡以黃紫紋區別內外門弟子, 習蜀山劍法，悟道學心經。而藥王谷弟子多著月白衣, 刀劍皆有。
此時大眼一看，似是片花海。
剛起一勢時，長渡便察覺不對，他抱起竺葉飛身便走。
他們起得是，絕殺陣。
據傳聞，苗疆控蠱人多以樂聲操縱蟲蛇，若千把劍聲不間隔轉，定會擾亂蟲蛇的聽覺，進而耗盡控蠱人心氣，將人困死在陣中。
內力深厚者甚至可以一把劍當千萬劍來用，甚至可以因樂聲擾亂控蠱人的韻律。
竺葉並不清楚絕殺陣究竟是什麽，她從長渡懷中探頭看了過去，剛想搖鈴時，卻聽見長渡低聲道：“不許。”
竺葉不滿的鼓了鼓面頰，她嘟囔道：“不許就不許，那你快點跑啊。”
她話畢。
長渡這才意識到什麽。
據傳聞，控蠱人中也不乏有輕功卓越者，此陣千劍可當一劍用，直接斬斷控蠱人去處，配以藥王谷特有的幻草，可短暫迷惑控蠱人心智，進而達到一擊必殺。
正當長渡停下腳步時，距他一尺的粗大樹枝傾斜而下，砸落地面，飛石四起時，長渡垂了下眼睛，他意識到件事——必須一擊必中破陣。
藥王谷弟子內力不濟。
蜀山弟子不多，數十人而已，遠沒有發揮出絕殺陣真正的實力。
長渡驀然轉身看了過去。
遠處像是片白色的花海。
竺葉似感受到長渡的想法，她從長渡懷裏跳了出來，勉強運起內力跟在長渡身邊，長渡緩緩抽出劍身，飛沙揚起的瞬間，他垂了下眼睛：“對不住。”
紫藤花被劍氣斬落的瞬間，花瓣紛飛而下，如同利刃般，直指著陣內眾人。
竺葉探頭見花瓣紛飛，似乎有了興趣，剛想動時，卻驚覺後背一涼，她深受重傷，剛想拿出風鈴時，卻想起長渡剛才的動作。
她直接從枝椏跳下，長渡翻身抱住她的腰，側首避過攻擊，耳尖微動，躍上紫藤花尖，拼盡全力使出一劍，飛奔離開。
所到之處，紫藤花紛紛揚落。
“噌”得一聲，碎石砸落崖底。
“咚”得一聲，似有石子滾進水流。
是懸崖。
長渡雯時停下腳步，伸手扶正竺葉發梢上的鈴鐺。
身後有人高聲喊道：
“長渡，只要你交出控蠱人，我便可以既往不咎！”
長渡沒有去看萬丈深淵，他微偏頭瞧了眼竺葉，竺葉鼓了鼓面頰，她不滿的嘟囔著什麽，她用得苗疆話，長渡沒聽太懂，等她說完，他低頭看她道：
“跳下去，可以嗎？”
卻剛好撞上她亮晶晶的眼睛：
“我們跳下去！”
長渡被她看得心臟停了一拍，隨即感覺心臟發軟，因剛才過多耗盡內力的緣故，他目前的視野有些模糊不清。
天地像是張褪色的畫卷。
可她的面容卻清晰明顯，尤其是那雙眼睛，亮晶晶的。
他忽然想起，
師伯給他說的話。
練此內功心法，需無掛無牽。
琉璃心通透，會事半功倍。
“可世人皆有牽絆，我希望你，不要練此內功。當然這只是我的想法，具體還端看你自己。”
風聲鶴唳，眾人皆靜。
看著那對身影相攜著跳下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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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烏雲密布，似要下雨的征兆，幸而懸崖下方有一水潭，潭水卻莫名染上層紅，水面浮出截緋衣，微風輕撫下，緋衣卷了卷，露出身前的靛青色服飾。
不知過了多久，長渡睜開了眼睛，他無意識握了握手，卻抓到滿手的水，腦海裏閃過抹靛青色，他猛然睜開了眼睛。
許是山林天色昏暗，他隱隱感覺眼前一片模糊，長渡急切的看向不遠處，伸手抱住那抹靛青色，視野更加空茫，渾身沈重，他兩手放在竺葉腕上，昔日一步的距離，此時卻越發覺得困難。
好不容易趟過水潭，長渡將她放在地面，伸手從懷中找出藥瓶，他的手放在瓷白藥瓶上，手卻莫名有些抖。
明明打開瓶蓋是極為簡單的事情，可他的手卻摸不到瓶蓋，抖動得越發厲害，長渡雙手握緊了瞬，才緩緩打開瓶蓋。
捏到藥丸那瞬，他的手指卻一顫，藥丸滾落在地。
長渡下意識跪地，手指卻觸到沙土，那一瞬手背青筋突出，水珠從他的手背趟落，骨節一顫如同碰到火般，迅速收回了手。
長渡閉了閉眼睛，睜開眼睛那瞬，他以唇含住藥丸，雙手顫抖的碰上竺葉的衣服，他偏了偏頭，唇瓣碰上了竺葉的唇。
他碰上竺葉那刻，不經意沾上竺葉身上的花草味，喉結不受控制的滾了滾，從下頜砸落的水珠順著他脖頸上的青筋，緩緩砸到他的鎖骨位置。
長渡的腦海裏下意識浮現了她的花容月貌。
天色更加昏暗，有風吹來，樹枝簌簌抖動，山林多石子，長渡不小心的踩到石頭，身體踉蹌了下，竺葉就是在這個時候醒過來的，她下意識抓住長渡的衣服，還沒睜開眼睛，便不高興的皺了皺眉。
“你走路走得好不穩！”
她話說得嬌蠻，可聲音卻有些虛弱。
長渡低聲道：“有石子。”
“哦，”竺葉悶悶道，她依舊沒睜開眼睛：“我們要去哪裏？”
長渡緩慢行進，耳尖微動，輕聲道：“尋處有村落。”
竺葉便不說話了，她依舊閉著眼睛，手指卻繞了一圈頭發，她似乎有話說，卻難得沈默了下。
山間更靜，除了她發上的銀飾響動。
忽然，長渡耳邊落下聲悶悶的聲響。
“我沒有殺人。”
長渡垂了垂眼睛，許是天色更暗的緣故，他越發看不清她的面：“我知道，我相信你。”
聞言，懷中的少女卻依舊身體緊繃著，竺葉緊抿著唇，她閉著雙眼，睫毛卻顫了顫： “你…你從小都在蜀山住嗎？”
長渡已然明白她要說些什麽，他順著她的話說：“自我有印象起。”
竺葉聽了他的話，咬了咬唇，唇瓣有些發白：“那你，那你， ”
她又咬了咬唇，一口氣說完一段話，迅速的睜開眼睛：“那你是不是以後再也回不去蜀山了！”
她說著的時候，發上的銀飾猛然抖動下。
天色，樹林，溪水。
她都沒看清楚，卻看見長渡的眼睛。
他是垂著眼睛的，睫毛垂至眼角。 冷冷春水成了譚不會流動的春水。
竺葉的話猛然卡殼了瞬，她似乎不會動了，只是怔怔的盯著長渡看。
過往那麽多年歲，無人教導她，她向來是有話直說的，此時卻難得感受到喉間發澀。
有一瞬間，她甚至說不出來話。
她緩慢伸出手，似乎從他的懷裏接觸到山林冷風的緣故，她甚至感覺從指尖開始，手指一寸寸被凍住。
好似過了很久，她伸出了手。
風聲很靜，她揮了揮手。
慢了半拍，竺葉看見長渡極其緩慢的偏了偏頭，烏瞳盯著她看，很輕的笑了聲：“怎麽了？”
竺葉盯著他的眼睛看了許久，感覺自己的面頰很涼。
好像下了雨。
竺葉又緩慢的揮了揮手，可只是片刻，她突然閉上了眼睛。
她雙手覆面。
淚如雨下。
騙子，他才是個大騙子。
長渡感覺懷中少女的身體更加僵直，他嚇的停下腳步，雙手因抱住她的腰身緣故，竟然騰不出手去碰她。
短暫寂靜下，他聽見聲嗚咽。
小動物般的嗚咽哭聲。
長渡僵直到渾身無法動彈，他急切的說著，話語間毫無邏輯：“別哭，是不是傷口疼，是不是……”
他還沒說完話，卻覺面頰一涼。
柔軟的唇瓣觸到他的左面上，長度控制不住的面色柔和了瞬。
“別哭。”
長渡紛亂的思緒似乎停了瞬，聽見她壓抑的，悶悶的聲音落下：“無事，我只是在想……”
風聲愈大，她的嗓音很輕。
“我只是在想，旁的女郎都有小字，怎得就我偏偏沒有？”
長渡不知為何送了一口氣，他的五指無意識的緊了緊，剛想說話，卻發現自己攥著得是竺葉的衣袍。
他渾身更僵，耳根發紅。
寂靜山林下，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那我給你取個小字，叫阿木，可以嗎？”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長渡說完這句話，他不敢再看竺葉，偏了偏頭，才想起竺葉為何說別的女郎都有小字。
黎朝女子出嫁後，夫家會取小字。
他們未到桑蠶前，見了喜宴。
長渡思及此，他更是紅了耳根。
他怎麽，怎麽，能，隨隨便便給她取小字呢。
長渡胡思亂想著，卻聽到竺葉悶悶開口：“ 不好聽。”
一盆冷水潑下來，長渡面上神色冷然又平靜。
竺葉“哦”了聲，她閉著眼睛，卻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又不高興了？”
“長渡是個小心眼。”
少女柔軟的身姿動了動，他感覺自己像是抱了個火爐。
被火爐蒸得時辰太長，長渡喉間一片幹涸，他艱難的滾了滾喉結，剛想說什麽，卻聽見懷中人呼吸平穩。
似是睡著了一般。
長渡無奈的嘆了口氣，他緊了緊懷抱，向前走去，不知過了多久，剛落一步時，聽見石子滾落的聲音。
他腳步一停。
“往左走。”
長渡喉嚨更澀，他有一瞬間甚至感覺到了什麽，耳邊卻傳來少女嬌蠻的聲音：“左邊有花，我更想往左邊走。”
長渡偏了偏身，腳邊石子滾落正前方沼澤，他身子僵硬一瞬，目不斜視的往走。
山林多樹，枝椏亂七八糟的橫在天邊，似乎要刺破月亮。
竺葉咬著唇看向前方，卻聽見上方冷然又溫和的聲音：“我懷中有束紫藤花。”
竺葉慢了半拍看向長渡淩厲的下頜，她輕輕的掀開長渡衣襟，瞧見那束紫藤花。
花瓣經擠壓又經水的緣故，被碾碎了些，沾在長渡的白衣上，將他的白衣衣襟沾染成紅。
她聽到長渡說話，他似乎跟哄小孩一樣，聲音染了些笑意：“我這兒剛好有束，應當比光禿禿的樹枝好看。”
花汁染了竺葉一手，紅艷艷的，像極他背後的血。
竺葉咬住唇，壓抑住喉間的哽咽，她輕聲應了句。
長渡卻一時沈默下來。
像是守著個心照不宣的秘密，又共同伴著，走了一段路。
竺葉仰首去看樹枝，剛吐出個話音，卻聽到長渡低聲說了句話，她直接蠻不講理道：“不許說話，我要先說話。”
可風聲更靜，一時失了人語。
竺葉偏頭看樹，她咬唇，快速道：“小結巴，我剛開始去羅氏是因為我看見個形似巫，我養父的身影。事實上，也確實是我養父。我養父說有人當年殺了他最好的朋友，他過來是為了報覆。我懷疑是他殺了羅氏滿門。 ”
“他當時跟我說話，催動了我體內的蠱蟲。 我這才知道，他給我下了蠱。但我真的沒殺人。”
她說到此，悶悶道：“我很聽話的，我以後也不會殺人的。”
“我相信你。”
竺葉悶悶應聲，她看著前方，似乎不經意間：“有石頭。”
她話音一落，又很快道：“巫溪行跟我說，你體內又琉璃心。小結巴，你以後要警惕著，這件事情肯定有古怪。”
“不會有人能做到長生不老的，就連寄生蠱寄生後，那也不是長生不老，那是傀儡。 ”
似乎因為註意力全然在前方路面的緣故，竺葉的邏輯亂七八糟的，可長渡卻能聽得明白，心裏略微思索者。
又渾身僵直的聽著竺葉指揮著他往前走，又聽她說：“我做了個夢，夢裏我並不是巫溪行養大的。”
她說到此，咬了咬唇，忽然想起枯井白骨。
好多血。
長渡知道她殺過人後，會不會再也不理她了。
竺葉心中一震，她一時失了言語。
沒了竺葉的聲音，山林更靜。
她使勁張望的去看山林，卻聽見他的聲音：“阿木。”
是在叫她。
竺葉感覺胸廓位置像是被鉤子鉤了下。
癢癢的。
她看向長渡，又聽他道。
“我有些看不見了。”
竺葉咬唇沒看他。
長渡俯身將竺葉放到樹旁，剛要直起腰的時候，衣襟卻被竺葉抓住，他半跪著看向她，感覺到面頰微涼。
她親在了他的左面上，由於停留時間過長，他渾身沾上了她的香味，就在她分開時，嘗到眼淚的鹹。
她哭了。
長渡強行控制著雙手的痙攣，他緩緩伸手去碰竺葉的面頰。
可這兒沒有手帕，他渾身也臟兮兮的。
長渡唾棄著自己，卻微傾身，唇瓣碰到了她的面頰，感受到了她的顫抖。
他舔舐過她面上的淚水，從眼旁到唇瓣，嘗到了她唇瓣的血腥。
像兩只互相舔舐傷口的小獸，末了，風聲愈靜。
“怎麽咬自己呢？不疼嗎？”
她最怕疼了。
竺葉哽咽著沒應聲，聽見他輕輕道：“別哭，只是內力耗盡，短期的，別哭。”
他話音落地，感覺脖頸一涼，她撲了過來，長渡被她撲得一仰頭，聽見她細密的嗚咽的哭聲。
她說：“我等你好久了，長渡。”
“我們要一起活下來，要永遠在一起。”
長渡任由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一瞬間，他心跳如鼓，偏了偏頭，張唇時聲音有些嘶啞，他聽見自己應聲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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