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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那我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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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那我是什麽?”

山間驟雨來得急退得也急。

月光從雲層裏一點點冒出來,空氣中潮濕的土腥氣卻久久揮之不去,地上斑駁的樹影搖曳,無聲無息融進濃重漆黑的夜裏。

遠處出現第一縷強光手電筒掃射的光線,溫聆深吸口氣激動拍了拍曲佳樂,兩人互相拖拽著邁步向前用力揮手,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呼喊。

直至看到著裝統一、背著繩索器具的景區管理和消防員出現在面前,兩人的求救聲方才止息。

景區大門外拉起長長的警戒線,閃爍警燈刺入曲佳樂迷離的雙眼。

神志恍恍惚惚間,人擡起頭,從亂流中一眼望見那道熟悉的身影──逆著光,視線一動不動投在自己身上,沈默地站在警車旁邊。

周遭所有的雜音瞬間被屏蔽,曲佳樂腳步緩慢挪動著,強忍住眼眶的淚意,一點點向著男人身邊走過去。

助理手裏抱著兩件被子一樣又寬又厚的羽絨服,見狀先一步迎上來,將衣服的拉鏈解開,敞開披在曲佳樂身上。

隨後看了眼旁邊,把另外一件交到溫聆的手裏。

曲佳樂渾身泛著哆嗦,濕潤的眼睫下眸光切切,如今走近,卻忽然沒了與男人對視的勇氣。

埋下頭,委屈抿住了嘴。

自己從小到大捅過的簍子不少,能把警察消防員全都給驚動的場面這還是第一次。

看男人凝神望著自己長久不出聲,曲佳樂心頭一凜,以為一定會遭到責罵。

誰知人只是掐了手邊的煙,擡手將他絨絨服的衣領往中間攏了攏,問他:“冷嗎?”

曲佳樂搖搖頭,牙齒在唇間輕輕打顫,看男人凝眉,很快又誠實地點了幾下。

陸謙單腿彎曲蹲下來,扣住長款羽絨服的鎖扣將拉鏈一拉到頂,起身後為他把帽子罩上。

助理往掌心哈了口氣,看著幾人出聲:“車裏開著暖氣,大家別在這兒站著了。”

曲佳樂沒敢出聲,擡眸小心翼翼打量男人的反應。

陸謙摸他的臉,拿下粘在臉頰的一片樹葉,示意助理開門,身體往旁邊錯了一點。

而也是走近了曲佳樂方才註意到,男人腳邊堆了滿滿一地的煙頭,一眼望過去,根本數不清今晚到底抽了多少。

曲佳樂和溫聆一起上了車,警察的筆錄也是在車上做的。

助理倒了熱水分別遞給他們,陸謙則留在外面跟救援隊的人交涉。

曲佳樂將車窗降下來一點,嘈雜的噪音瞬間湧至耳邊。

穿著消防員制服的兩人站在陸謙對面,從對方的話語中,時不時能聽見類似於“醫院”“觀察”此等有關的字眼。

他看見男人點頭、同對方握手,之後解了大衣的紐扣轉身走回副駕。

曲佳樂也收回目光,將車窗升起來,腦袋疲憊地靠向座椅後面。

副駕的車門關上,男人撫了撫腕間的手表,沒有再回頭看過他和溫聆。

須臾後啟唇,餘光留給駕駛座上的助理,只語氣淡淡鎮定說了兩個字:“回家。”

家庭醫生趕在一行人之後進門,為曲佳樂和溫聆量血壓、做了一系列詳細的檢查。

人在臨走前留了些驅寒的沖劑和塗抹外傷的藥膏,看溫聆臉上那道口子傷得尤其嚴重,因此還特意囑咐,應該盡早找專業的皮膚科醫生再評估一下。

兩人分別占了主客臥的衛生間洗澡,曲佳樂行動較快,先人一步出來了。

陸謙拿著浴巾等在外面,給他把頭發上的水珠擦掉,又用吹風機幫他吹幹。

等人乖乖在床邊坐下,這才把棉簽從塑封裏抽出來,一條腿跪在地上給他上藥。

曲佳樂在山坡上那一下著實摔得不輕,膝蓋骨上淤青已經變成了黑紫色,腳腕骨處的襪子被樹枝掛爛,附近皮膚也有不同程度的擦傷。

男人將他的腳腕捧起來,讓他腳丫踩在自己的膝蓋上。

棉簽擦過傷處的時候有點蟄,曲佳樂條件反殺往回縮了下,卻很快被男人幹燥的掌心鉗住。

看人眉宇間埋著一抹郁色,曲佳樂咽了咽口水,斟酌了好一番這才出聲,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今天的事情,對不起……”

陸謙停下手上的動作,擡頭看向他,眸光平靜:“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你又沒有做錯什麽。”

從公園門口碰面到現在,男人確實一句重話也沒有說過,如今態度也算得上溫和,投來的視線裏,卻幾不可察透著絲涼薄。

他越是這個樣子,曲佳樂心裏就越是沒底,低頭,咬著唇囁喏:“可我總感覺,你在生氣……”

男人斂著眸沈默,任憑時間在無聲無息的對峙中悄然劃過,凝視人膝蓋上那一塊青紫的傷痕卻無以辯駁——因為曲佳樂的感覺是對的。

這次如果不是紀潯那小子多少還有點良心、把溫聆失蹤的事情告訴了紀雲淮,而家裏那件登山用的沖鋒衣又恰好不見了,他怎麽也不會把這些看似不相關細碎的線索聯系到一起。

警察調取了景區門外的監控,知道人至今還困在林子裏下落不明,當時能做出的第一反應就是擔心,天際邊第一聲雷電劃破夜空時,隨之而來便是墮入深淵般的恐懼。

陸謙承認自己當時已經慌了,只能通過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來壓制情緒。

他一心期盼著人能平平安安被找到,但要真是出了個三長兩短……

之後就是和紀雲淮撕破臉,他也一定要把紀潯這個雜碎給宰了。

怒氣上頭時確實可以什麽都不管不顧,可事後靜下心來想想,這件事和人家紀潯又有什麽關系呢?

這件事明明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曲佳樂卻選擇一聲不吭,不做任何準備單槍匹馬就這麽找了過去。

之前的這麽多年,遇到應對不了的問題他都會第一時間向自己求助,現在人是長大了沒錯,腦子也可以繼續不聰明,但他們之間的關系……怎麽反倒越來越疏遠了?

“你爸媽臨去美國前,我答應過他們要好好照顧你的。”

思緒回轉,男人說著頓了頓,喉結在頸間輕滾一下:“但你要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以後都不再需要我了……”

“我放你走。”

雖然這四個字由他口中道出已是無比地艱難,但他還是說了,聲音沈著,咬字還算清晰。

曲佳樂臉上卻當即浮現一抹慌張的神情,攀住他的胳膊:“沒有!不是這樣的!”

“溫聆當時說他手機沒電了,我一著急就沒想那麽多。”床邊的人極力辯解:“我其實後來真的很後悔,應該第一時間先來找你的,或者讓你告訴紀潯的小叔也行。”

人說著大喘口氣,咳了兩聲:“我沒有辦法放著溫聆不管,紀潯這件事真的做得太過分了。”

“你都不知道我當時趕過去,看見溫聆腳扭了一個人坐在路邊那樣子究竟有多可憐!”

明明他自身狀況也不怎麽樂觀,現在卻還有心思為別人打抱不平。

陸謙眉心蹙起,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望過來,默了半晌,手在人耳垂間摩挲:“紀潯那筆帳還沒算完,之後自有人會收拾他。”

“但你下次再遇到這種事。”男人說著嘆氣:“一定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凡事多為自己考慮考慮……也顧及一下我。”

“就算我對你來說無足輕重無關緊要,你身後還有姐姐和父母,要是真的出了什麽事,想想他們該有多傷心?”

“所以下次,不要再這麽沖動了。”

陸謙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說,但就這麽點到為止吧。

人既然已經吃過教訓,很多道理自然會明白,自己叮囑太多反而顯得啰嗦。

於是摸摸他的頭,很快又換了個話題,問:“剛才山裏面打雷了,怕不怕?”

曲佳樂情緒松懈下來,現在才敢明目張膽直視他的眼睛:“怕死了,我當時超級想你的。我以為自己要死在裏面了……”

“後來呢?”陸謙問他:“你怎麽辦的?”

“我們找了棵大樹避雨。”曲佳樂小聲。

“雷雨天不能待在樹下,這個知識點,小學就學過了吧?”

曲佳樂果真像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委屈嘟嘴:“忘了……”

風雨裏折騰了一夜,陸謙其實已經很疲憊了。

如今看見人全須全尾坐在面前,揉揉發脹的眉心,只道算了——現在說什麽都是後話,人只要能平安回來就好。

默了半晌,收拾地上藥包,起身準備往屋外走。

剛一轉身,背後一雙手卻在這時覆上來將他牢牢抓住。

曲佳樂五指勾在他的指尖,發出的聲音怯怯,這次沒有叫他“姐夫”,而是低聲喚他的名字:“陸謙。”

斟酌了一下,開口:“你對我來說,才不是無足輕重、無關緊要的人。”

男人背對著他沒有回頭,肩膀隱隱約約繃著,過了好久才隨著呼吸有了些起伏:“那我是什麽?”

曲佳樂如鯁在喉,一顆心忽上忽下地忐忑。

頓了頓,誠實地說:“我不知道。”

“但我剛剛被困在山裏的時候,想明白一件事。”

“我好像…一點也離不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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