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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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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度日如年地熬過七天,周五下課的鈴聲剛響起,游陽就背起書包沖出教室。

他幾乎是跑到校門口,一擡眼就看到馬路對面的席沖。

“哥!”游陽沖過去,樹懶抱樹似的抱住了席沖。

席沖歪過頭,感受到游陽滾燙的氣息噴在脖子上,忍受了兩秒,才伸手扯開他。

“你看誰像你這樣,跟猴子一樣。”

游陽回過頭,見大部分出來的學生都是一個人,根本沒人來接。比如楊浩傑,他就自己背著書包往馬路另一頭走。

也有家長來接的,都沒這麽誇張,最多親熱地說著話,把書包卸下來給家長拿,確實沒有人像游陽這樣立刻撲上去。

“我見到你高興啊,”游陽不滿,“抱你一下不行?”

“行,”席沖敷衍地點頭,擡手拍了下身側的自行車,“走吧,回去了。”

游陽這才看見席沖是騎自行車來的,好奇地繞著自行車走了一圈,擡頭問他:“這車哪來的?”

“偷的。”

“你怎麽不騎摩托車來接我,我覺得那個酷一點。”

“廢話這麽多,你坐不坐?”

游陽伸手摸了摸車後座,剛想說這麽硬,肯定很硌屁股,就聽見熟悉的不悅耳聲音。

他回頭,看見小叔小姨從不遠處的車上下來,這下也不多話了,立馬跳上自行車,摟住席沖的腰,催他:“快走快走,別讓小叔看見我。”

席沖腿很長,輕輕一蹬,自行車就竄出去幾米遠。

游陽在後座被風吹得瞇起眼睛,不得不側過頭,把臉貼在席沖的後背上。

貼了一會兒,他說:“哥,你的背真硬。”

風吹散了游陽的聲音,席沖沒聽清,微微回過頭:“什麽?”

“沒什麽。”游陽嘟囔一句,擡起臉,任由風吹上來,自在地閉上眼睛。

回到廢品站,還沒進門游陽就已經聞到肉香,他立刻松開席沖的腰,快步跑進屋。

“冬哥!”他像個炮彈一樣推開門。

項維冬手中舉著鏟子,差點沒掉進鍋裏,驚魂未定地怒吼過去:“你個兔崽子要死啊!”

游陽嘿嘿一笑,湊過去看鍋:“燉的什麽?”

“還能是什麽,你愛吃的唄。”項維冬不耐煩地拍開他的腦袋,“走開走開,礙不礙事?一會兒熱氣熏上來再燙到你。你要沒事幹,就去把桌子擺了。我新買了瓶酒放在櫃子裏,你也拿出來。”

“好嘞。”

吃飽喝足,游陽賴在房間不走,跟項維冬一起打游戲。

直到項維冬嫌他話太多,總是瞎指揮,每次指揮完還都團滅。氣得項維冬著他的鼻尖怒聲讓他滾,他才滾回二樓去找席沖。

趴在床上,游陽去扒席沖的眼皮,問他:“哥,你睡得著嗎?”

“......”

“我睡不著。”游陽說。

席沖拿開游陽的手。

“我不想住校了。”游陽把臉趴在枕頭上,側頭看黑暗中的席沖,“住校好麻煩啊。”

“上廁所要排隊,洗澡要排隊,連打電話都要排隊,浪費好多時間。

“宿舍裏也是,好吵。無時無刻都有人在說話,睡著了他們嘴也不閑著,還要說夢話和磨牙。

“洗澡也不是分開的,大家全擠在一起,每個人都光著屁股蛋,跟屁股蛋鑒賞大會似的,你都不知道我的屁股蛋被多少人看過了。”

席沖終於說話了:“你的屁股蛋金子做的?見不得人?”

游陽皺了皺臉:“那我也不想看別人的屁股蛋啊。”

“矯情。”

“食堂吃飯也要排隊,去晚了都沒飯吃。”

“你不能快點?”

“我不想跟他們擠嘛!”

“事真多。”

游陽不高興了,賭氣地翻過身。

反正他說什麽席沖都要說他,在席沖眼裏他哪裏都不好,哪裏都是毛病。

可他就是不想住宿舍啊。

他就不能跟小叔說住校,跟學校說走讀嗎?這樣只用解決游一哲,保證游一哲不說漏嘴就可以。

游一哲很好擺平啊,免費幫他寫一年卷子就行,這樣他巴不得替自己保密。

越想越不忿,游陽轉過身趴在席沖身上,質問他:“哥你是不是一點都不想我?沒有我你睡覺肯定特別香吧,沒有人吵你了,也沒有人跟你搶被子,更沒人煩你——”

“你也知道你煩人。”

游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席沖竟然說他煩人。

可沒等他來得及傷心欲絕,席沖就突然翻了個身,像忍受夠他了,把他壓在身下,半威脅半警告地說:“都嘰嘰喳喳一晚上了,我看你的嘴也不閑著,趕緊睡覺。”

游陽一肚子話就這麽熄火了。

耳旁清晰傳來平緩的呼吸聲,半邊身體也能感受到席沖的溫度,游陽在黑暗中的臉慢騰騰紅了起來。

幸好沒有人發現,為什麽會臉紅呢?心跳也好快,好奇怪。

他想推開席沖,但猶猶豫豫,手伸出去又收了回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還是回抱住席沖,心情覆雜地把滾燙的臉埋在席沖脖側中。

一夜無夢。

沒有煩人的起床鈴聲,游陽睡到了中午,直到肚子實在餓得不行在體內抗議,他才慢悠悠轉醒。

睜開眼,引入眼簾的不再是破舊得墻皮都脫落的宿舍天花板,游陽懷揣著好心情起了床。

他蹦蹦跳跳下了樓,活力十足地去找席沖。等被席沖嫌煩了,他就去房間裏找項維冬。

再被項維冬嫌煩了,他終於心滿意足,去廚房吃給他留的午飯。

晃晃悠悠,左摸摸又摸摸,一下午很快過去。

接近黃昏時,項維冬從窗戶裏探出頭,喊他:“游陽!有你電話!”

游陽正在院子裏洗自行車,聞言放下水管和刷子,一邊走過去一邊問:“找我的?”

“對,說是你同學。”項維冬把聽筒放在窗臺上就扭頭繼續去鼓搗他新腌的蘿蔔去了。

走到窗前,游陽把濕了水的手在衣服上抹了下,拿起聽筒:“餵?”

“是游陽嗎,”楊浩傑的聲音響起,“你什麽時候來找我?”

“啊。”游陽眨眨眼,忘了還有這茬。

因為在學校借用楊浩傑的小靈通打電話,他被迫接受楊浩傑提出的條件。

他們約好了今天去楊浩傑家,做一套據說是很難的數學卷子。

擡頭看了看暗下來的天色,游陽說:“要不明天我再去吧,今天有點晚了。”

“不要吧,天都還沒黑,你現在過來來得及。”楊浩傑頓了下,“我已經等你一天了。”

聽他這麽講,游陽不好再推脫:“那好吧,我現在過去。”

和席沖說了一聲,游陽就出門了。

楊浩傑提前告訴過地址,游陽本以為會不太好找,可沒想到才走到附近,就見楊浩傑站在路邊正賣力對他揮手。

游陽走過去,楊浩傑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怕你找不到,我就先下來等你了。往這邊走,我家在後面那棟樓。”

楊浩傑家住樓房,進門後客廳有些淩亂,茶幾上擺著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一盒看起來才吃完沒多久的泡面盒。

見此景,他不好意思地扶了下眼鏡,解釋道:“我爸媽經常不在家,我自己一個人住,所以有點亂。”

游陽聳聳肩,不在意。

楊浩傑也不跟他寒暄,直接把人帶進臥室。

“卷子是我表哥的,他特別厲害,今年保送清華了。”說到這,他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我將來也打算去清華,所以在他去北京前,我就問他要了所有的學習資料。”

游陽嘆了口氣,實在不能理解楊浩傑為什麽非要盯著自己。如果只是想找對手,大可以去和那個去清華的表哥比一比呀。

是比不過嗎。

可他已經答應了,今天這卷子怎麽都得寫,還不如早點寫完早點回去。

“卷子呢?”他問。

“哦哦哦,在這裏。”楊浩傑連忙轉身從桌子上拿起卷子,對游陽說:“公平起見,我們分開寫,你在這裏寫吧,我去我爸媽房間。時間就定一個半小時,怎麽樣?”

“行。”

楊浩傑滿意地笑起來:“那,那開始吧。”

游陽坐在楊浩傑的書桌前,可以看出來楊浩傑平時學習的習慣不是很好,桌上有很多雜亂的東西,幾根丟了帽的中性筆無家可回,四處流浪。

桌面左下角還有用鉛筆畫的小動物,他研究了很久,才看出來那是一只小貓在舔毛。

做幾道選擇題,游陽就走神一會兒,想晚上吃什麽,他有點想吃烤鴨了。

走之前應該跟席沖說一聲的,那樣回去就能吃上了。

斷斷續續地把視線放回卷子上,游陽好不容易集中註意力,把烤鴨從腦中剔除,認真寫起卷子。

花了一個小時寫完,游陽推開卷子,百無聊賴地把筆立在桌子上,等筆倒下,他再撿起來重新立。

不知道楊浩傑什麽時候才能寫完,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啪——

筆滾到了地上,游陽彎腰去撿,指尖才碰到筆,視線就被旁邊床底的黑影吸引。

仔細看過去,似乎是一本書。

把筆撿起,游陽又伸手從床底把那本書勾了出來。

他想應該是楊浩傑不小心掉下去的,楊浩傑的房間和項維冬有得一拼,都亂糟糟得像垃圾場。別說在床底發現一本書了,就是發現一碗白米飯,游陽都不會吃驚。

直起腰,游陽本想拍拍書上的灰,卻疑惑地‘咦’了一聲。

手中是一本雜志,本是很尋常的,但它的封面並不尋常,並且還十分奇怪。

封面是兩個裸著上身的男人。

廢品站幾乎每天都能收到舊雜志報紙,游陽無聊的時候就會翻來看,有時也會看到尺度大的,會被他像燙到手一樣直接扔到角落裏。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見過用兩個男人的照片當封面的雜志,更別提這兩個人還抱在一起,表情十分暧昧,好像......好像有什麽特別的關系。

身後的門發出響動,是楊浩傑推開了門,探進頭輕聲問:“游陽,你寫完了嗎?”

游陽頓了一秒,轉過身。

“我已經寫完了,你——”楊浩傑話沒說完,視線落在游陽手中被翻開的雜志,立刻變了神色。

他撲過去,一邊奪過游陽手中的雜志,聲音都抖了起來:“你,你你你.....”

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的臉又紅又白,像驚極了,也像在恐懼什麽。

最後,他好不容易才從嗓子眼擠出一句話,聲音飄得似乎稍用力就會碎掉:“......你看到了?”

“對不起,我不該亂動你的東西,我以為它是掉在床底的。”游陽說。

這下楊浩傑的臉倏地全白了,攥著雜志的手不停顫抖,張了張嘴,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

“你為什麽看這個?”

楊浩傑像被凍住,根本說不出話來。

看著他的臉色,游陽抿了抿嘴,莫名其妙也生出幾分慌張,心跳得十分快。

他知道有些雜志上會有暴露色情的照片,可那都是女人,他沒看過男人的。

別提還是兩個男人,兩個男人怎麽能幹那種事,怎麽,怎麽能抱在一起親嘴啊?

更大尺度的他根本沒敢看,快速翻過去了。

“你,你不要告訴別人。”楊浩傑唇色慘白得像鬼一樣,“求求你......”

他忽然給游陽跪下來,緊緊抓住他的褲腿,語無倫次地哀求他:“求求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我就是好奇才買回來看的,我不是,不是......”

不是什麽?

楊浩傑卻說不出來。

游陽被嚇到,立刻把他拽起來:“我不會說的,你別這樣。”

他讓楊浩傑坐在床上,看著楊浩傑崩潰的臉色,自己也六神無主起來。

胡亂走了幾步,游陽忽然待不下去了,仿佛得知什麽巨大的秘密,此刻只想逃離。

“我真的不會說的,你放心。”他舔了舔嘴唇,放低聲音,“卷子我寫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走到門口他回頭看了眼,楊浩傑垂頭坐在床邊,不知有沒有聽到他剛剛的話。

但游陽也顧不得其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黑。

游陽走在馬路上,心中像是堵了一口氣,似乎還沒有從楊浩傑的房間中走出來。

他皺著眉,低頭去踢路邊的小石子。

踢完還是很不解,楊浩傑怎麽會害怕成那個樣子。就算真被其他人知道,頂多也就說他幾句怪胎,有必要這麽害怕嗎。

而且他不懂,楊浩傑看這個幹什麽呢?

男人看色情雜志是喜歡女人,楊浩傑看,難道是因為喜歡男人?

可男人怎麽能喜歡男人。

又不能結婚,也不能生小孩,男人喜歡男人幹什麽呢。

不知不覺走到廢品站門口,游陽擡起眼,看見院中的席沖。

好像不論什麽時候回來,他都能在院子裏看到席沖的身影,就像席沖無處不在一樣,根本不需要他費心尋找。

席沖如同生長在廢品站,也長在他心上。

席沖轉過頭,也看見游陽,朝他勾了勾手指。

游陽緩步走過去。

手中拿著剛從冰櫃裏翻出來的北冰洋雙棒,席沖對游陽挑了下眉:“狗鼻子這麽靈,最後一根了。”

說著,他把手中的冰棒分成兩半,大的那根遞給游陽。

游陽直直看著席沖,心臟在緩慢有力地跳動,似乎有什麽東西要破開胸膛跳出來。

見游陽半天沒接,席沖沒什麽耐心,直接把冰棒塞進他嘴中,咬了口自己那根,轉身往屋內走去。

他的背影瘦而頎長,肩膀寬闊堅實,不知背起過游陽多少次,承載了多少次游陽的笑容和眼淚。

他宛如堅定的燈塔,長久不息地閃爍著燈光,好讓狂風暴雨中的游陽可以找到方向,永遠不會迷路,永遠能找到歸航的路。

月亮高掛天邊,晚風輕拂,是廢品站千萬個日夜中最為平凡普通的一天。

這一刻,只有游陽的心被風吹亂。

所有的困惑都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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