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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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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

71

奉雲哀登時好似池面露尖的荷, 被掠過的蜓鳥一碰,便顫得找不著北,心亂如麻。

可她哪裏辯解得了半句, 只能將眼瞪圓些許,哼不出半個聲調。

肯定又是曲解她!

果不其然,桑沈草側臥在邊上笑, 搖頭道:“不解, 你是不痛不癢,但我如若解開, 你便不肯給我餵藥了。”

這可不正是奉雲哀心中所願麽,偏被桑沈草揣摩得明明白白。

桑沈草兩眼一閉,當著奉雲哀的面歇了起來, 合緊眼後,那戲弄的神色掩去,少了半分鬼魅,倒顯得有些恬靜。

奉雲哀側不了身, 只能斜著眼看, 看得雙眼有些僵,才跟著閉目休息。

洞穴中不知天日, 呆在其中,連一日從何起又從何止都不知道。

奉雲哀慣常覺少,她睜眼時, 邊上人還睡得正香。

許是此地到處是水, 又是在地下, 本就比別處陰涼, 她竟覺得有些冷。

好在,她身邊臥著個熱乎乎的人, 兩人靠得雖不算太近,卻也能為她減去幾分寒意。

她多想往旁邊再貼近些許,可惜蜷不了身,她的手腳仍是麻痹著的,她忽然便艷羨起身邊這人。

有這樣的體質,既不怕燙,又不懼嚴寒,想必冬時連厚衫也不必穿,夏日炎炎時,亦不會熱汗淋漓。

她當即一楞,前些天她冷暖不知,如今身上剛起寒意,竟就能有所察覺。

想來……是身上傷比前些天痊愈得更多了,丹田無需滋澤傷處,內息徐徐回覆,體內麻素自然也被壓制了幾分。

只是在這地方躺太久,其實無需麻素作輔,她也會周身發麻,如今她連身下起伏的山石也不覺得硌了。

奉雲哀心中暗喜,當即朝桑沈草看去,喉頭冷不丁擠出一聲“我”。

話音逸出唇齒,驚得她微怔,她這才意識到,嗆啞且麻痹的喉頭也好了許多,沒前些天那麽緊繃了。

唇舌能動,只是咬字還有些含糊。

想起前兩日說話時被調侃的樣子,奉雲哀哪還願意多說,幹脆唇齒一閉,瞪眼盯起山洞。

她眼前還如蒙薄紗,看得不夠真切,喝進胃裏的藥果真全補在了肺腑發膚上,尚輪不到這一雙眼。

罷了,奉雲哀本也不急於恢覆雙目,索性又看向身邊那人。

也不知桑沈草是何時醒的,竟睜著一雙眼一瞬不瞬地看她,見她看過來,哂道:“看來又好了一些,方才秀秀想說什麽?”

奉雲哀才不出聲。

桑沈草坐起身,徑自挽起奉雲哀的袖管和下裙,五指輕悠悠按在她身上,以查看恢覆情況。

當真又好了不少,不像彼時如蟲蟻爬身,奉雲哀甚至能在心中描摹出桑沈草指腹的肌理,能感受得清指腹劃過時的輕重緩急。

“又掉了些痂,摸著倒是平整,沒有留疤。”桑沈草將奉雲哀的裙角捋好,轉而又去拉她衣襟。

奉雲哀直勾勾看著桑沈草,欲言而止,滿腹的話抵在喉頭,想出聲制止,但又覺得,要不……就隨她。

桑沈草看得那般仔細,肩頭、胸口和腰腹無一遺漏,她又湊得那般近,半盤的頭發從肩頭滑落,發梢掃在奉雲哀臍邊。

好似清風打散一汪春水,奉雲哀腰腹微縮。

怎這麽親昵,怎看得如此之近。

偏新生的皮肉極其細膩敏感,好似薄如蟬翼,任何不輕不重的碰觸,都能輕易滲入深處,在她心尖上落下濃濃一筆。

她從未如此自相抵牾,說不清是享樂,還是極刑。

良久,桑沈草兩眼一擡,噙笑看著她道:“秀秀,當真要好全了,我此前從未想過,這藥竟還真有肉白骨的奇效。”

奉雲哀喉頭發緊,她不太想聽到桑沈草將自己稱作是藥,明明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桑沈草慢吞吞將那被自己撥弄開的衣襟捋好,漫不經心道:“可憐問嵐心,費盡心思養出藥人,卻連藥人的神力也不曾親眼見識過。”

“你……即是你。”奉雲哀艱難吞吐,好在咬字比前些天清楚許多,未再鬧出笑話。

桑沈草眉梢一挑,定定看了奉雲哀良久,半晌哧地笑出聲,應道:“嗯,我即是我。”

奉雲哀微擰的眉頭終於松開。

“這麽看,奉容其實將你養得也算好。”桑沈草難得承認奉容之好。

奉雲哀不作聲,總覺得此女話後還有話。

果不其然,桑沈草得意道:“但想必不如我,我能告訴你的,定比奉容多得多。”

奉雲哀微微抿唇,裝啞瞪她。

桑沈草自顧自舀水,從身側藥簍裏取出為數不多的草藥,又從瓷瓶中倒出些許藥汁,悠聲說:“明兒就可以走了,這是今日的藥。”

這次桑沈草沒有回避,當著奉雲哀的面在腿上剜了一下,又從腕上取血。

看著是利落一剜,不算太深,但想來也該痛徹心扉。

奉雲哀指尖驀地一彈,唇齒抑制不住地發顫,她看不清,卻想要看清。

對方腿上模模糊糊一片,似乎傷疤累累,與她如今身上的傷,想必相差無幾。

偏偏桑沈草面色不改,話音也不露絲毫破綻,還是悠悠緩緩的,將傷疤一遮便道:“看傻眼了?這點傷在我身上不算什麽,我既然能醫你,自然也能自愈。”

痛可不是說自愈便能自愈的,體膚是好了,心上總會留痕。

奉雲哀抿著唇,眸色如初晨的花葉,蒙著水霧。

桑沈草還是那怡然無憂的清閑姿態,熬起湯藥道:“與幼時相比,這點傷不痛不癢,秀秀不必為我擔憂,不過……”

她稍作停頓,兩眼一彎,改而道:“擔憂也好,你憂心我的模樣,比不發一言的時候還討人喜歡。”

奉雲哀可不覺得自己如今這模樣有何討人喜歡的,半臉燒傷,如今皮肉是長好了,但新長出來的,若如桑沈草所言,必會更白一些,多半是張陰陽臉。

桑沈草又看向奉雲哀,挑眉道:“我痊愈起來,可比你快多了,不信?”

奉雲哀自然不信。

“看不清,總該摸得明白。”桑沈草冷不丁抓住奉雲哀的腕子,隨之又撩高自己的下擺,露出一雙膚色微深的腿。

她帶著那只冰涼無力的手,觸碰到她微微起伏的痂。

奉雲哀下意識收攏手指,可她收不了。

“莫怕,於我而言,當真是小傷。”桑沈草笑道。

奉雲哀怔了一瞬,指腹和掌心下是一片或深或淺的疤痕。

結痂當真快,除了方才新剜的那一處,掌心下還算幹燥,不見流膿。

奉雲哀舌齒一張,撇不去的冷淡話音發抖著逸出,“會痛,你如何舍得自己痛。”

“嗯?”桑沈草斂了笑,不鹹不淡問:“那你在火裏不動時,怎舍得自己痛?”

自己當然舍得,那百般不舍,全在旁人心。

良久,奉雲哀眸光一垂,淡聲道:“我不舍得。”

有一瞬,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她答的是不舍得自己受傷,還是不舍得對方受傷。

“可燒都已經燒了,秀秀當做過的事,說過的話是能收的覆水?”桑沈草打趣道。

奉雲哀沒再反駁,只是過了很久,才慢騰騰道:“我沒有,你餵我吃藥就是。”

她大約,想明白了。

桑沈草的神色難得平靜,平靜到毫無表情,卻並非漠然,而像是深不見底的蒼碧湖心,內裏翳藏隱秘無限。

“知痛了?”奉雲哀當她自剜幾回,終於清醒了。

桑沈草卻道:“旁人可用不著這麽親昵地餵藥,秀秀。”

奉雲哀不過是在聽雁峰上待了數年,並非當真不通世事,抿唇片刻後道:“我知。”

“我是在設法親你。”桑沈草直言。

奉雲哀目光略微移開,一顆心胡亂跳著,她暗暗數了幾下心跳,上下唇恰似磕絆地道:“我……我知。”

除了前三次,後邊的,她都知。

“你知?”桑沈草似乎不信。

奉雲哀覆述:“我知。”

此番沒有囁嚅。

桑沈草哪容得身前人偏開目光,她掌心撫上奉雲哀的側頰,迫得對方看回自己,終於又笑,幽幽道:“什麽都知,秀秀果然聰明。”

這突如其來的誇耀,根本就是戲弄。

奉雲哀不出聲了。

桑沈草笑說:“那我要繼續餵你喝藥了,秀秀。”

奉雲哀斂目,眼睫翕忽一動。

兩唇相貼,湯藥渡完未已,轉而成蜂蝶攝蜜,淺逗留,深則戀纏難舍。

一時間目光幾近化實,成交織的絲縷,攪作一團。

幾聲輕喘,忽然間被洞內清脆的滴水聲攪擾。

“解開。”奉雲哀半張白得越發驚人的臉,在露赧後粉得出奇,似是抹了胭脂。

桑沈草偏不解,湊到她耳邊魘魅十足地道:“秀秀,這回你任我,下回我任你,你說好不好。”

奉雲哀思緒空空,好似當真被魘著了。

洞穴內水滴聲聲,翌日也不知是哪個時辰,桑沈草醒來便舀水熬煮,這是最後一次藥。

奉雲哀睜眼時正巧看見桑沈草拔劍,一楞後想伸手制止,才知身上麻藥已解。

她意外地坐起身,手腕忽被拉過去,邊上人垂著頭為她號脈。

肌膚相貼,她倏然一燥,冷不丁想到此前的種種。

桑沈草卻不害臊,還撥開奉雲哀頰邊的發問:“秀秀還有哪兒不舒服?”

什麽舒服不舒服的,怎問得……和那個時候一樣。

奉雲哀隨之才反應過來,她體內流轉的內息,竟比先前更加渾厚,此刻周身筋骨舒爽,並無哪處不適。

她忙不疊擡臂查看,手上當真光滑如初,連半寸疤痕也尋不見,摸上側頰時,臉上亦然。

難怪古書上,人人都想爭奪那稀世之珍,藥人。

她看向桑沈草,搖頭低聲:“你何時為我解開麻毒的?”

“兩個時辰前為你按揉了手腿,看恢覆全在意料之中,便就替你解了麻毒。”桑沈草冷不丁湊近,在奉雲哀耳根輕飄飄落下一吻。

奉雲哀一楞,忽然捂上頰邊,並非不情願,只是耳根一瞬發燙,她根本來不及運轉內息抑住。

桑沈草拉下她的手,極驕橫地道:“給我看看。”

“你看。”奉雲哀默念孤心心訣,堪堪運起內力,熄下耳邊熱意。

桑沈草對體膚接觸樂此不疲,輕捏奉雲哀耳垂,笑盈盈道:“怎這般好看。”

這回用藥,奉雲哀已不肯讓桑沈草一口口渡著餵,她喝得幹凈,鍋中半口未剩。

喝完這藥,也該找出路了,幾日下來,也不知洞外世事如何。

桑沈草先行下水,捏著奉雲哀的腳踝,容她試探水溫,隨之才道:“那氣旋神出鬼沒,我只記得大致方向,卻不知它哪個時辰出現,你我只能先去探它一探。”

奉雲哀躍入水中,半身新生的皮肉被冷水凍得一個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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