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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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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50

桑沈草頓住, 湊得極近觀探。

自始至終,她的目光連半寸都沒有挪開,卻依舊看不出, 毒物是如何進到杯內的。

兩件器物內暗藏的機關都如同涓埃之微,而因為各自的地石分外契合,機關變幻間毫無動靜, 足以瞞過所有人的眼與耳。

奉雲哀自然也沒瞧出究竟, 驀地一楞,問:“這是……什麽毒?”

桑沈草還在打量, 她伸出食指一蘸毒液,撚了一下指腹道:“不過眨眼,竟就能完全化在我的藥酒裏的, 連丁點毫末也看不到。”

“你——”奉雲哀目光一滯,生怕這人要將手指送到嘴邊。

幸而,桑沈草取出帕子將手指擦拭幹凈了,沒做出那等驚天地泣鬼神的舉動。

她將藥酒倒回瓶中, 簡單將杯子擦拭了一遍, 隨之又將它挪到方才桌案的那個位置上。

豈料,變化未生, 杯中依舊幹燥,沒見著任何一閃而過的裂口。

桑沈草冷笑道:“看來空杯無用,還得施它一些分量, 才會誘發機關。”

“果真精巧。”奉雲哀想到是這麽個東西害了奉容, 一顆心又苦又痛, 難受得不能捋順氣息。

桑沈草將那裝了毒液的瓷瓶掛在腰間, 起身道:“也該走了,去找個地方, 容我細細查驗瓶中毒物。”

奉雲哀輕叩木案,不知這木頭裏邊,究竟還藏了多少毒。少頃,她抖出一方布巾,將杯碗齊齊裹好,抱了個滿懷。

而桑沈草哼著調,大抵是找著謎底了,看起來很是愉悅,出門前回頭沖奉雲哀笑,意味深長道:“也不知問嵐心會如何謝我。”

如今尚不知問嵐心人在何處,奉雲哀搖頭:“那還得見到她才知。”

桑沈草眉梢一挑,“無妨,總該有她現身的時候。”

外面忽地一陣吵鬧,似乎有人靠近。

奉雲哀忙不疊回頭,只見議事廳整潔如初,好在未留下任何有人闖入的痕跡。

桑沈草輕呵,冷不丁一推奉雲哀的肩,隨之騰身而起,勾手令奉雲哀跟著她倒掛在懸梁之下。

遠處的人已在逼近,奉雲哀不得已照做,省得被人一眼瞧見。

“怎盟中也昏迷了一大片?”有人道。

“在聽雁峰上,我與郭子便是這般,後頸和額上忽然受到一創,隨後便昏過去了。”

“非也,我未受創,大抵是吸入了什麽迷煙。”

“盟內這般大,而聽雁峰上亦是大風不停,什麽迷煙能擴散得這般全面?”

“那必也不是酒水飯菜,何等迷藥能熬到三更半夜才生效?且不說,你我本就不在一個時段用飯。”

“難道是蟲獸?問嵐心最擅馭蟲!”

“那你們身上可找得著蟲獸咬痕?”

人群默了一瞬,似乎誰也找不到所謂咬痕。

又有人道:“如若是問嵐心,自然做得到悄無聲息。”

忽地有人出聲打斷。

“闖入者自有闖入的由頭,聽雁峰上可有器物缺失?”

無人應聲。

“再看看,盟中可有失竊。”這女子的嗓音略顯厚重,顯得氣勢十足。

奉雲哀看向懷中,暗暗朝桑沈草睨去一眼。

桑沈草會意,朝高處一扇敞著的琉璃窗指去,不聲不響地離開此閣。

走前,奉雲哀見著了那領頭之人,那女人額上點了朱砂,眉眼飛揚,臉上幾乎看不到歲月留下的痕跡,看著是殺伐果斷之人。

如若她沒有猜錯,這一定就是周媯。

在奉容口中,周媯便是如此沈穩的脾性,長了張艷麗卓絕的臉,昔日也是江湖榜上有名的美人。

奉雲哀只看一眼便攬緊布兜越出琉璃窗,省得懷中器物一個磕碰,便撞出聲響。

所幸沒人留意房梁,眾人只齊齊在下方找尋。

桑沈草坐在飛檐上,朝遠處一眺,故意問:“秀秀舍得將這些杯碗,放回那見不著天日的舊屋子裏?”

“自然。”奉雲哀可不想打草驚蛇,如今周媯已有所覺察,萬不能火上添油。

走過一次,桑沈草已是熟能生巧,輕易就找到了那堆藏舊物的偏院。

奉雲哀掀開木箱,就著記在心底的次序,將杯碗一一納入箱中。

桑沈草環臂在門外等著,唇角一揚:“秀秀,已經夠穩妥了。”

奉雲哀看了最後一眼,終於合上木箱,轉身道:“那便走吧。”

重回到城墻上,找到那藏屍的銅箱,奉雲哀將奉容背起,足尖輕一點地,輕功快如扶風。

盟中不少人已被喚醒,幸而兩人已經離遠。

到了街巷之中,兩人不得不又藏藏躲躲,好在此時已是夜深,巡城的人只餘下寥寥幾個,還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看著好像會隨時歪倒在地。

奉雲哀緊跟在桑沈草身後,皺眉問:“你說的棺材鋪子在哪裏?”

“莫急。”桑沈草輕噓一聲,“很近了。”

在一處更為彎繞狹窄的巷子裏,遠遠能看見堆積成山的棺槨,大多棺槨都已積灰,其上痕跡斑斑,明顯擱置了許久。

一些白燈籠高高懸起,在風中微微搖曳,詭譎瘆人。

奉雲哀的心漏跳一拍,好似此行是在給奉容送葬,其實她打心底不信奉容已死,在邁入此地時,步子稍顯遲滯。

棺材鋪子的門是緊鎖著的,門上貼著層層疊疊的紅白紙,也不知是積存了多少年。

奉雲哀提心吊膽,身在雲城之中,哪敢輕信旁人,不曾想,這慣來不走尋常路的妖女,竟停在門前,一副要知禮叩門的模樣。

桑沈草的手剛叩下去,奉雲哀寒毛直豎,她屏息不動,惶惶留意周遭動靜。

篤篤五聲,間斷不一。

桑沈草忽地貼近門扉,壓著聲道:“髑髏夜半入夢來,合掌作揖乞借宿,面皮一摘,是人非鬼,也不知主人可否行個方便?”

奉雲哀聽得雲裏霧裏,只覺得古怪離奇,像是什麽暗語。

門內有小孩兒咿咿呀呀道:“怎的還有旁人影子?”

桑沈草看向奉雲哀,悠悠道:“孤影成雙,亦是我。”

門嘎吱打開,院中竟空無一人,哪有什麽小孩兒。

裏邊同樣堆滿或大或小的棺材,黑沈沈一大片,陰森駭人。

奉雲哀方踏入門檻,門便嘭地合攏,看似是有鬼暗中關門,其實是一道真氣掠過她身側。

桑沈草徑自邁入主屋,往蒲團上一跪,姿態像是要叩拜神佛,其實不然,她彎腰便掀開面前的黃布簾,樂呵道:“別來無恙。”

裏邊竟藏著個正盤腿織衣的老婦,老婦容貌寡淡至極,很是無情地睨出去一眼。

桑沈草道:“慕姨,我又來借棺材藏身了。”

孟有慕不應聲,目光從桑沈草耳畔掠過,悄無聲息地落在奉雲哀身上。她織衣的手沒有停,手巧而谙練,織出的紋理不見歪斜。

“這是我在外結識的……”桑沈草停頓,意味深長道:“朋友。”

“朋友。”孟有慕平靜覆述,喃喃:“你竟還會有朋友。”

奉雲哀聽到朋友二字,心略微一顫,有些難以置信,只當桑沈草是在胡謅。

是朋友?

單是朋友?

她委實不明白,她心顫的那一下,究竟是為的哪個。

“怎的,我又不吃人。”桑沈草哂笑。

“叫什麽名?”孟有慕問。

奉雲哀看向桑沈草,生怕此女語出驚人。

“秀秀。”桑沈草語氣幽慢,脈脈含情。

孟有慕冷哼一聲道:“不透露名字,是怕我勘破她的命數?你真是機靈,看來此女非同一般,你此番來雲城,與她有關?”

“不。”桑沈草微微直起身,手依舊捏在黃布簾上,“我來是因為問嵐心。”

“那問嵐心定是因為奉容。”孟有慕果斷開口。

“但我找不著問嵐心。”桑沈草直言。

“我也許久不見她,我猜她多半是死了。”孟有慕心冷嘴也冷。

奉雲哀只覺得這二人能相處不無道理,行事說話都一樣古怪。

“哦?”桑沈草也不怒,興味盎然道:“那你猜是誰殺的她?”

“自刎。”孟有慕語氣平淡,“是殉情。”

奉雲哀聽得雙眼直瞪,殉、殉情?

她對奉容的過去一無所知,這住在雲城裏開棺材鋪子的老婦,卻好似什麽都清楚。

桑沈草哧一聲,“那我就更加看不起問嵐心了。”

奉雲哀垂眸,白紗下神色迷惘,她不太能分辨旁人說的是不是玩笑話,訥訥道:“可我從未聽說,她們之間還有……愛意,你又是如何得知?”

“是單相思。”孟有慕不鹹不淡道。

這倒是和桑沈草說的一樣,問嵐心似乎有心,但奉容無意。

“我不信問嵐心有這麽窩囊,奉容死因不明,她豈能說死就死。”桑沈草嘲弄。

奉雲哀慢騰騰將背上的屍放下,坐在另一邊的蒲團上,去打量那盤腿坐在桌子下的老婦。

孟有慕冷淡的雙眼忽地一瞇,望向她問:“你身後是誰?”

月光下,奉容躺在地上,慘白一張臉微微側向桌案。

這處變不驚的老婦終於露出惶恐之色,眼眸倏然轉向奉雲哀,繼而又看向桑沈草,啞聲問:“你再答,這女子是誰?”

桑沈草賣起關子道:“傳言奉容在聽雁峰上,有個親授親傳的丫頭。”

“我倒是聽說一件事。”孟有慕瞳仁緊縮,心緒久久不能平靜,“周媯成立新盟前,曾派人前往聆月沙河,尋覓問嵐心的蹤跡,而就在那幾日,聆月沙河的杳杳客棧發生了命案。”

“不錯,消息果真靈通。”桑沈草擡眉。

孟有慕接著道:“死的是鬼面刀虎逞,起先疑為問嵐心所為,只是計謀被兩名女子攪亂了,虎逞並非死在問嵐心手下。不過還是可惜,周媯所派之人在黃沙崖下找到憑證,問嵐心依舊沒能洗脫罪名,她之禍心昭然若揭。”

“你信了?”桑沈草冷笑。

孟有慕搖頭,慢慢道:“我是想說,那兩名女子化名……香菜與蕺兒根,莫非就是你們二人?”

“不錯,蕺兒根是我行走江湖新取的名字。”桑沈草竟也不藏。

奉雲哀默了少傾,極度不願,卻還是徐徐開口:“香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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