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山上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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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山上山下
睡足養回了元氣，吳隨拿著手機去院子裏給方道長打電話的時候很放松，不自覺地拖起長音：“師父，我去了，事辦完了。”
電話那頭的關道長放了心，“那就行。還有，說了多少次了別瞎叫師父。你沒有道緣，路不在山上。好好在山下造福社會去吧。”
這些話吳隨已經聽過很多遍了，早都不會在乎，只是淡然打趣道：“道觀也是社會的一部分。您不是一直說要挖個風水池嗎？我正好來造福了。”
關道長並不買賬，回他：“怎麽，你是窮人乍富，狗穿皮褲啊。少跟老頭子顯擺，山上自有辦法，倒是你，山下世界山下的人，你要學著接受，也得把握好自己。”
吳隨認真起來，“師父，如果有人非要給我一大堆東西，但是我不想要，怎麽辦？”
“都不想要了，還需要問我？” 關道長淡笑道出他的糾結。
“……是我媽媽的東西。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
“世上事對錯無絕對。你不想要，是害怕不知道會付出什麽代價嗎？”
吳隨輕聲嗤笑，“我還有什麽好失去的？”
“那你是覺得自己不配得到這些嗎？”關道長看人透徹，難得一語道破吳隨的遮掩。
吳隨在電話這頭沈默片刻，說出心中最深的自卑，“她也許是沒有更好的人選，才選了我吧。”
“我不能替她回答你。但你可以試著去了解你的母親。你天資聰穎，無奈親緣如煙。如今斯人已逝，你得自己找到答案。忙中靜，濁中清。”
吳隨聽著文白混雜的話就頭大，吐槽道：“師父，您又不收我。就別老讓我悟了，說直接點不行嗎？”
關道長哼一聲，“你愛懂懂，不懂就自己憋著去。”
吳隨成功被噴，這才找到點在山上天天被噴的舒坦，乖順回答： “……我知道了。不過，挖風水池真不需要我嗎？”
“我缺的是你這一把鐵鍬？”
“我現在能提供的可不止一把鐵鍬了。聽說最近好多道觀為了創收，不僅搞民宿還讓人付費吃苦。師父，咱們雖然窮，可不興搞這個啊……”吳隨對關老道的了解很深，這些年為了拉扯這一幫大大小小，關道長沒少花過心思，明明是出家人卻過得非常入世。
電話對面沈默片刻，換了另一個人說話，聲音幽幽，“說人不揭短，師父氣跑了。”
是關道長麾下行三的弟子齊青止，是位坤道，負責管賬。
吳隨單刀直入不廢話：“青止師姐。挖風水池要多少錢？”
青止簡單一估回他：“最多五萬。”
“不修大點？”
青止音調毫無起伏：“山上沒地方。”
吳隨默，自己果然是窮人乍富想擺闊，居然忘了他們那個小道觀統共也沒二畝地的客觀條件。
“……知道了。大家都還好吧？”
青止依舊回答得猶如AI：“都不好，你跑了，雜活沒人做，得我們平分。”
“那我跑對了。”吳隨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明白，大家是想他了，“寒假我就回去。”
青止頓了頓，忽然說：“我給你起了一卦。震上兌下，雷澤歸妹，嫁女之象。”
吳隨一直借住在山上道觀，雖然沒有拜師入道，可自小就跟著一幫道士混，耳濡目染對周易六爻也略知一二。
他沈默了半響，回了句：“歸妹卦？你問了什麽？”
青止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如實回答了：“……問了你的因緣際會，貴人和桃花。”
“啊？”吳隨意外且無語，桃花？
青止不擅長說關心的話，安撫起來也語氣生硬：“嗯。歸妹卦應之則吉，不應則平，避之則兇。你命格稀奇，十八歲後有引領他人運勢之力。所以最近遇事莫怕，幹就完了。沒有別的事情，我先掛了。”
青止師姐掛得極快，透露出幾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她性子冷，一向話少，且不說廢話。這次居然能說了這麽多，吳隨雖被掛了電話，還是挺感動的。
說起吳隨命格稀奇能引領他人運勢這件事，他自己是知道的。
這個命格也被關道長和師姐仔細算過一再確認。而他之所以一直借住在山上，也是因為這個命格。關其行道長當初答應姜致護著吳隨直到成年，等他有了自己的善惡是非觀念再放他離開，是為了讓他有平順的人生，避免被居心不良的人引上歧途。
然而有這種命格的吳隨自己反而並不相信。
他覺得，如果一個人的運氣自己用不上，老是拐去幫別人，那他本人信與不信就沒什麽差別。吳隨踐行奧卡姆剃刀理論，如有覆雜，那就選簡單的。
他直接選擇不信。
但他不能不相信青止師姐。
山上這位齊青止師姐在算學術數上極有造詣，她算過飯堂丟的四個包子是被吳隨偷偷吃了，算過當道醫的二師兄青尋吃自挖的草藥會中毒，也算過兼職律師的大師兄青與遭委托人算計有牢獄之憂。
雖然算的內容奇奇怪怪，卻敵不過她的蔔卦結果總是出人意料地準確，連唯物主義的吳隨都不得不服。
可誰能想到成日面無表情盤八卦的三無師姐青止是真八卦，沒事瞎起卦幫他問貴人也就罷了，還問桃花。
如今青止師姐這麽說了，他就不得不想想看了。算到的貴人自是方舒，至於這桃花……
他從下山一路到現在都沒遇上過什麽——吳隨腦海中閃過何見辰擋在他面前的認真塞給他手機的執拗和夾著符紙晃悠的隨性。
好吧，也不算沒遇過。
但說他是桃花？
切，不過是娛樂圈撩人的把戲罷了。
吳隨撓撓頭，想不明白索性不想，給山上賬號轉了十萬，備註：造福社會。
結束這通電話，剛剛猛睡過一夜外加大半個白天的吳隨這才覺得餓了。
他去看了方舒的冰箱。冰箱門上花花綠綠的便利貼滿滿當當，有常用電話、體檢預約時間、房屋的各種密碼以及一大堆過期時間計劃表。
然而打開冰箱門，裏面空空蕩蕩。
沒關系，這個世界還有外賣。
吳隨從方舒丟在門廳的快遞上確定了外賣收貨地址，搜索附近評價最高的餃子館，點了兩份芹菜肉的餃子。
新手機上推送了扣費信息：您尾號1616賬號，交易金額64.3元，餘額899,934.7。
一串數字又直觀又抽象，沒有任何實感，卻莫名讓人緊張。
他一邊樂觀地想，至少現在開始點外賣大概不用糾結優惠券了。又一邊頭疼地考慮，這“借來”的錢要怎麽才能盡快還上。
方舒不愧是方總，僅僅提了一個建議，就誅心般地讓年僅18歲的吳隨有了提前背房貸的體驗。
而這一百萬，連他繼承的那些遺產的零頭都算不上。
數字不會讓他恐懼，他只是恐懼數字背後隱藏的代價。他一旦動用了那些資產，資產相關的人、事、物必然會像海嘯一樣沖向他，在沒有做好完全的準備之前，還是保持現狀吧。
收到送餐，他把兩盒餃子打開，一份對著自己，一份擺在自己對面空著的位置，拿出兩雙筷子擺好。
然後就著店家送的餃子湯，默默吃完了自己那一份。
餃子皮已經有點黏糊了，餡兒也沒有那麽脆爽多汁。
可是吳隨吃得很香。
為自己終於知道，他的媽媽記得他喜歡吃什麽；也為自己遲來的明白，原來他和姜致喜歡吃一樣的東西。
起碼這樣就不算自己對她一無所知，那麽暫借一些她的錢，吳隨也就不會覺得自己那麽的不配了。
方舒發信息告訴吳隨，自己加班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著家，告訴吳隨不用管她。
吳隨索性溜達到外面去看周圍環境。
方舒家外面是小區的花園洋房和高層，外面就有超市飯館之類的各種生活配套。
吳隨掃了輛共享單車，一路漫無目的地騎著，最後停在一間看起來很明亮的便利店門口。
他推門進便利店，在飲料櫃裏選了瓶看起來最甜的飲料。也是這個時候，無論他的精神還是身體都最需要的東西。
之後，他坐在店裏的吧臺凳上，長久地，茫然地，望著窗外放空。
這裏是學校附近，各大小超市及連鎖便利店鱗次櫛比。雖然學生也不少，可均分到單個小店裏就沒兩個人了，因此特別有人文關懷。
簡單來說，就是店裏都是e人，特愛和客人搭茬聊天。
今天便利店裏輪值的店員是附近大學的兼職生。這個時間點，店裏沒什麽客人，他優哉游哉地整理完貨架，又擦了櫃面臺面，一看吳隨還對窗發呆。
實在對店裏坐著的這個冷冷臉又渾身透著難過的小帥哥放不下心。店員端著一杯咖喱魚丸坐到吳隨旁邊，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吃點東西，就不難過了。”
吳隨偏頭看看他，實在懶得再說話了，只是搖搖頭。
店員看了看他手裏的飲料瓶，滿臉了然，“其實你也該理解他，明星也是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嗯？
店員看他不說話，繼續安慰道：“而且都是傳聞，未必是真的，既然喜歡，就應該相信他。”
感覺再不開口誤會就更大了，吳隨問：“你說我要……相信誰？”
店員指著吳隨手裏的飲料瓶，“他啊。”
“……甜甜蜜蜜雙倍濃縮桃萄莓梅百分百覆合果汁？”為了確定，吳隨棒讀了這款隨手選的果汁瓶身。
“這兒！”店員抓著瓶身轉了半圈，指著飲料代言人的燦爛笑臉，“何見辰的粉絲，你是吧？”
在吳隨被“何見辰的粉絲”這當頭一棒砸的語言功能紊亂時，店員乘勝出擊了。
“肯定是了。這麽齁甜的果汁，你居然能一口悶了。我們店裏來買這個的，除了粉絲就沒有別人。沒事的兄弟，偶像有緋聞，那就下一個更乖唄。”
說完還一副很懂的樣子沖他擠擠眼睛。
吳隨無語到想吸氧！
必須馬上終止這種深井冰對話，他特別高冷地說：“我是他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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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吳隨已經聽過很多遍了，早都不會在乎，只是淡然打趣道：“道觀也是社會的一部分。您不是一直說要挖個風水池嗎？我正好來造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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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隨認真起來，“師父，如果有人非要給我一大堆東西，但是我不想要，怎麽辦？”
“都不想要了，還需要問我？” 關道長淡笑道出他的糾結。
“……是我媽媽的東西。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
“世上事對錯無絕對。你不想要，是害怕不知道會付出什麽代價嗎？”
吳隨輕聲嗤笑，“我還有什麽好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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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隨在電話這頭沈默片刻，說出心中最深的自卑，“她也許是沒有更好的人選，才選了我吧。”
“我不能替她回答你。但你可以試著去了解你的母親。你天資聰穎，無奈親緣如煙。如今斯人已逝，你得自己找到答案。忙中靜，濁中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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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對面沈默片刻，換了另一個人說話，聲音幽幽，“說人不揭短，師父氣跑了。”
是關道長麾下行三的弟子齊青止，是位坤道，負責管賬。
吳隨單刀直入不廢話：“青止師姐。挖風水池要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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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修大點？”
青止音調毫無起伏：“山上沒地方。”
吳隨默，自己果然是窮人乍富想擺闊，居然忘了他們那個小道觀統共也沒二畝地的客觀條件。
“……知道了。大家都還好吧？”
青止依舊回答得猶如AI：“都不好，你跑了，雜活沒人做，得我們平分。”
“那我跑對了。”吳隨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明白，大家是想他了，“寒假我就回去。”
青止頓了頓，忽然說：“我給你起了一卦。震上兌下，雷澤歸妹，嫁女之象。”
吳隨一直借住在山上道觀，雖然沒有拜師入道，可自小就跟著一幫道士混，耳濡目染對周易六爻也略知一二。
他沈默了半響，回了句：“歸妹卦？你問了什麽？”
青止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如實回答了：“……問了你的因緣際會，貴人和桃花。”
“啊？”吳隨意外且無語，桃花？
青止不擅長說關心的話，安撫起來也語氣生硬：“嗯。歸妹卦應之則吉，不應則平，避之則兇。你命格稀奇，十八歲後有引領他人運勢之力。所以最近遇事莫怕，幹就完了。沒有別的事情，我先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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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命格也被關道長和師姐仔細算過一再確認。而他之所以一直借住在山上，也是因為這個命格。關其行道長當初答應姜致護著吳隨直到成年，等他有了自己的善惡是非觀念再放他離開，是為了讓他有平順的人生，避免被居心不良的人引上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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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能不相信青止師姐。
山上這位齊青止師姐在算學術數上極有造詣，她算過飯堂丟的四個包子是被吳隨偷偷吃了，算過當道醫的二師兄青尋吃自挖的草藥會中毒，也算過兼職律師的大師兄青與遭委托人算計有牢獄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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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青止師姐這麽說了，他就不得不想想看了。算到的貴人自是方舒，至於這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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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也不算沒遇過。
但說他是桃花？
切，不過是娛樂圈撩人的把戲罷了。
吳隨撓撓頭，想不明白索性不想，給山上賬號轉了十萬，備註：造福社會。
結束這通電話，剛剛猛睡過一夜外加大半個白天的吳隨這才覺得餓了。
他去看了方舒的冰箱。冰箱門上花花綠綠的便利貼滿滿當當，有常用電話、體檢預約時間、房屋的各種密碼以及一大堆過期時間計劃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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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樂觀地想，至少現在開始點外賣大概不用糾結優惠券了。又一邊頭疼地考慮，這“借來”的錢要怎麽才能盡快還上。
方舒不愧是方總，僅僅提了一個建議，就誅心般地讓年僅18歲的吳隨有了提前背房貸的體驗。
而這一百萬，連他繼承的那些遺產的零頭都算不上。
數字不會讓他恐懼，他只是恐懼數字背後隱藏的代價。他一旦動用了那些資產，資產相關的人、事、物必然會像海嘯一樣沖向他，在沒有做好完全的準備之前，還是保持現狀吧。
收到送餐，他把兩盒餃子打開，一份對著自己，一份擺在自己對面空著的位置，拿出兩雙筷子擺好。
然後就著店家送的餃子湯，默默吃完了自己那一份。
餃子皮已經有點黏糊了，餡兒也沒有那麽脆爽多汁。
可是吳隨吃得很香。
為自己終於知道，他的媽媽記得他喜歡吃什麽；也為自己遲來的明白，原來他和姜致喜歡吃一樣的東西。
起碼這樣就不算自己對她一無所知，那麽暫借一些她的錢，吳隨也就不會覺得自己那麽的不配了。
方舒發信息告訴吳隨，自己加班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著家，告訴吳隨不用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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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坐在店裏的吧臺凳上，長久地，茫然地，望著窗外放空。
這裏是學校附近，各大小超市及連鎖便利店鱗次櫛比。雖然學生也不少，可均分到單個小店裏就沒兩個人了，因此特別有人文關懷。
簡單來說，就是店裏都是e人，特愛和客人搭茬聊天。
今天便利店裏輪值的店員是附近大學的兼職生。這個時間點，店裏沒什麽客人，他優哉游哉地整理完貨架，又擦了櫃面臺面，一看吳隨還對窗發呆。
實在對店裏坐著的這個冷冷臉又渾身透著難過的小帥哥放不下心。店員端著一杯咖喱魚丸坐到吳隨旁邊，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吃點東西，就不難過了。”
吳隨偏頭看看他，實在懶得再說話了，只是搖搖頭。
店員看了看他手裏的飲料瓶，滿臉了然，“其實你也該理解他，明星也是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嗯？
店員看他不說話，繼續安慰道：“而且都是傳聞，未必是真的，既然喜歡，就應該相信他。”
感覺再不開口誤會就更大了，吳隨問：“你說我要……相信誰？”
店員指著吳隨手裏的飲料瓶，“他啊。”
“……甜甜蜜蜜雙倍濃縮桃萄莓梅百分百覆合果汁？”為了確定，吳隨棒讀了這款隨手選的果汁瓶身。
“這兒！”店員抓著瓶身轉了半圈，指著飲料代言人的燦爛笑臉，“何見辰的粉絲，你是吧？”
在吳隨被“何見辰的粉絲”這當頭一棒砸的語言功能紊亂時，店員乘勝出擊了。
“肯定是了。這麽齁甜的果汁，你居然能一口悶了。我們店裏來買這個的，除了粉絲就沒有別人。沒事的兄弟，偶像有緋聞，那就下一個更乖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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