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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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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第 44 章

顧四廂察覺到顧小碗眼裏的擔憂, 心裏也猜到了七八分,隨後露出個不以為然的笑容,反而安慰起她來:“我還年輕呢!想咱娘多少歲才生的你, 不也活蹦亂跳的麽?何況生個娃兒罷了,哪個女人不經歷?那條件好的, 能找個穩婆, 沒得條件的, 還不是就這樣在稻草裏把孩子生下來了。”

可是這話不但沒有對顧小碗起到任何的安慰作用, 反而因她說在稻草裏生孩子這事兒,立即反駁道:“便在床上生, 那草叢裏怎使得。”

她前世在醫院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年紀很大的老婆婆住院,老人家說起自己生幾個孩子時,都是在床下的稻草裏生的, 自己生完了拿剪刀剪了臍帶, 自己洗幹凈包好抱到床上去。

婆婆也嫌晦氣不鉆月子房。

不是沒有衛生意識,而是實在是窮,舍不得將床上的鋪蓋都弄臟,沒有換洗的就算了, 大家還覺得這實在晦氣。

因此就算是生完了,她仍舊是睡在地上的稻草裏, 這樣的話,臟了就臟了, 稻草抱去燒掉便是, 等那身體裏的惡露流了幹凈, 才能上床來。

而顧小碗到這裏後,也看到了村中的婦人們皆是如此的, 也都是在床下的稻草裏生了孩子,那條件好的嘛,就在稻草上墊一層破布爛襟。

所以她這話說出口後,立即就遭到了顧四廂的反對:“那如何行?”

“大不了我來洗便是。”顧小碗是堅決不同意她到地上生孩子的。

顧四廂一點沒有意識到,在地上的稻草裏生孩子有什麽不對,又是一件多麽危險的事情,反而苦口婆心地勸著顧小碗:“老六,你年紀還小,不知道這其中的道理,本來我是個嫁出去的女兒,你四姐夫也非那上門來的女婿,我在自家生孩子已然是大忌了,十分虧舅兄的。”

只是話才到此處,顧小碗就打斷了她:“咱沒親兄弟,就我一個在家的女兒了,我難道還怕你虧我不是?”

不想提起這沒有親兄弟的事情,顧四廂忽然難過起來,“咱爹娘一輩子要強,偏我們幾個不爭氣,全是女兒家,沒有一個兄弟,叫他們讓人笑話不生養,唉。”

這話題都扯到天際外面去了,顧小碗嘴角微抽,隨後將話題給拉回正軌來:“反正你到時候聽我的,你不也常說如今是來投靠我麽?既如此在我家中,一切聽我來安排,我都不怕你怕個什麽?到時候你只管生,旁的事情我來做準備。”

“真要不得,老六你要聽勸,別的事情四姐能聽你的,唯獨這一件不能。更何況你想想,這被子裏全是新棉花,到時候我若是弄臟了,洗又洗不得,便是能洗去那上頭的血汙,晦氣仍舊在,往後家裏不得倒黴嘛。”顧四廂急得忙辯解著,緊張地看著顧小碗,生怕她胡來。

畢竟到時候自己生產的時候疼得死去活來的,這家裏人又都願意聽她的,別到時候真把自己擡到那床上去。

顧小碗卻是不可能為了這些個沒道理的封建迷信,拿她的性命來開玩笑,本來她這已是高齡產婦了,當年生何望祖又傷了身體的,現在還想到地上的稻草堆裏去生,到底是在想什麽?這樣不愛惜自己的性命。

但是顧小碗更清楚,這些舊思想已經鐫刻在姐姐的骨血裏了,早就已經根深蒂固,不是自己三言兩語就能勸說得了的。

可如果此刻自己不同她講清楚,到時候怕也難辦,搬她到那床上去不願意,反而對生產不好。

因此只長嘆了口氣,在她身旁坐下來,“四姐,你要曉得,你不年輕了,肚子又這麽大,只怕你心裏也有數,不是雙胎就是孩兒個頭過大,怎麽都是你吃罪,那時候你疼得要死要活的,那稻草再怎麽打理,都幹凈不了,若是為此染了什麽病,沒了性命,孩子怎麽辦?”

顧四廂幾乎想都沒有想就脫口而出,“那也是我自己的命,再說我沒了,穗穗他們這樣大了,難道還帶不了弟弟妹妹?”

顧小碗有那麽一瞬間,想要動手打開她四姐的腦殼,看看裏頭到底都裝了些什麽?反正此刻的她很是生氣,感情顧四廂一點都不擔心難產她自己出問題,是因為知道有女兒們幫忙把孩子養大,一時氣得又倏然站起身來:“你這個是什麽話?你自己的孩兒你自己不養,卻叫女兒來養,既如此你生來作甚?你這只生不養,又算個什麽事兒?”

顧四廂被她這忽如其來的惱怒嚇得瞪圓了眼睛,“不是,老六你這般生氣作甚?這自來不都如此麽?老大帶老幺,你兇我作甚?”

看著眼前四姐滿臉的茫然不解,顧小碗忽然覺得,自己再怎麽罵或是說重話,都沒用的。

轉而將聲音放軟了些,臉上也露出了些淒涼:“你只想著別人,卻不想想自己還有我。爹娘走得早,我自己一個人在這村裏孤零零的跟那寡崽一樣,你們嫁得遠,又是各自有家有業,不能常來我這裏。如今我們姐妹兩個好不容易住在了一處,叫我享得了些親情暖意。你卻這般不愛惜自己,你若是真走了,我又如何同四姐夫他們一家子住在一處?若我還小,是個奶娃娃尚且還說,可我已然十二三歲,再過兩年便要及笄了。世道也不是一直這樣,村裏人總歸是有那活著回來的,到時候怎麽說我,怎麽看四姐夫?”

顧四廂完全沒有去想這些,此刻叫顧小碗這一番話驚得目瞪口的。

然這還沒完,顧小碗越說越是委屈,“大姐他們如今在外逃難,生死不知,我若還能去投靠哪個,尚且也還好,可天下這麽大,他們不知幾時能回來,我又不知去何處尋?那時候這世間真真就只剩下我自己一個人了,難不成我便是天生是個克親的命,親人一個留不住在身邊麽?”

她一邊說,一邊偷偷打量顧四廂,見她果真是動容,便曉得這些個話,到底比剛才同她講道理要有用,索性就擡起手臂,將袖子捂著眼睛,假意啜泣起來。

顧四廂是極少看到這個妹妹哭的,一時也是慌了神,又想到爹娘走後,她一個人在這村子裏孤零零的,她們這些做姐姐的顧著家裏的孩子男人婆婆,的確沒有照顧六妹半分,因此心中也是自責萬千,忙道:“你莫哭,我聽你的好好還不行嘛。”

然顧小碗卻沒有順坡下驢,顯然她也不大相信顧四廂,就怕只是哄自己而已。於是並未放開袖子,而是繼續哽咽道:“你不必來糊弄我,你要生要死,隨你便去,反正你有兒有女,也不必擔心我,反正這也是我自己的命。也罷了,一個人的日子好歹也過了三年呢!又有什麽稀奇的?”

顧四廂急得站起身來,想要去勸慰她,然而剛一起身,身體明顯顫了一下,隨後她表情有些扭曲,一手急忙拖著巨大的肚子,聲音顫抖地說道:“老六,我,我好像要生了。”

這熟悉的下墜感和忽然起來的絞痛感。

顧小碗頓時就嚇住了,忙擦去那剛醞釀出來的眼淚,伸手去扶她:“你先不要慌,我扶你到床上去,馬上叫人。”

顧四廂這個時候臉色已經有些慘白了,顯然這疼痛如山而來,她的腦子已經顧不上去思考,更不可能自己去搬稻草了。

所以只能任由妹妹將自己扶到床上去躺著。

顧小碗這裏急忙出了轅門,也不知道田壩裏有沒有人,扯著嗓子就大喊:“姐夫,快回來,我姐要生了!”

喊了幾聲,那回聲直接又從對面的山崗蕩回來,她才急急回去,立馬就添柴燒火,一面把早就準備消毒的藥包給拿出來。

等著竈膛裏的火炭燒得差不多,連忙扒拉到那泥爐子裏,又趁著泥爐子不燙手,送到顧四廂的房間去,在上頭架了小盆,等水一冒煙,便將那些具備消毒環境的藥包扔進去。

沒多會兒,那屋子裏已經滿是蒿草等藥草的味道了。

不好聞,但帶著藥香的水蒸氣立即就將屋子裏的空氣煥然一新,顧小碗松了口氣,幾個屋子來回跑,將給孩子準備的東西都拿了過來,又在竈房裏燒了熱水。

但是對於躺在床上大呼大叫的顧四廂,卻沒有任何辦法,反正等那最先聽到聲音趕回來的馬環和何穗穗,見著顧小碗一頭的頭發也和顧四廂一樣,全都濕透了,粘在額頭上。

瞧見兩人來了,不見何荊元,顧小碗自是著急,她們三個姑娘哪裏懂生孩子的事情,只急忙問何穗穗:“你爹呢?”

“他們同阿拾一起去砍柴了,我喊了麥香去找,想來很快就會回來。”何穗穗答著,又見她娘疼得滿臉的冷汗,擦也顧不得同她擦,反而朝她娘喊著:“娘,您可別叫了,省著點力氣,我記得上次你生阿祖的時候,後來沒力氣,就是因為一直叫。”

這話不中聽,但是有用。

顧小碗一直忙前忙後,也沒顧得上,如今聽得何穗穗的話,才想起來。是了,自己竟然忘記這一茬了,便也快步到床頭,一面將原本給空相燉的野雞湯盛了一碗給她喝,“姐,穗穗這話極是,當是留著力氣。”

顧四廂一邊讓顧小碗扶著,勉強吞咽雞湯,一面哽咽著喊:“老六我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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