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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歷十七年八月十一，有急報傳回。
事關一國榮辱，通明帝收到後急急召集朝中重臣，商議此事。
氣氛嚴肅，大殿內安靜得比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還輕，牟陽侯忍不住似是質問：“陛下，就該命海區禁軍一起出動直搗靳國，殺他個片甲不留！”
海區禁軍是防禦東南邊界的衛軍，一旦出動，則東南境不保，若是有敵患來襲，那裏會成了一處上好的侵入口，那麽他們京都可就不安了！
聽見他的話，一些大臣交頭接耳，通明帝煩躁不安，擡起了手示意安靜，這件事他得好好考量，
“愛卿們都看見了這急報上說，自上次靳國偷襲後，短短一年內，他們竟然在西部築起了邊防，我軍緊攻不下，韓將軍帶人被他們引誘到了靳國得天獨厚的防禦屏障——峽山，那兒地形覆雜易守難攻，於他們而言是優勢，對我們來說卻是劣勢！”
正是因為靳軍有峽山的庇護，讓韓將軍帶人受了伏擊，只能退回三十裏之外。
但是，讓他們就此返回絕不可能，若是這樣的話，那一開始便沒了追擊靳軍的必要。
所以，通明帝此時最為發愁的是該要如何破了靳軍的計謀，贏得這場戰役，為靈朝爭取顏面。
眼下正是敵我征戰的時候，他晚一分，只會對韓將軍等人不利，可是，他越著急，越沒有辦法想出解決方案，只能躁得直冒汗。
“愛卿們有什麽計策快快獻上啊！”
焦躁之間，通明帝只能說出這麽一句用以緩解。
只見殿下的大臣們個個面露難色，這……韓將軍帶人攻不進去他們能有什麽辦法？難不成能把那峽山夷為平地？
何況，他們都是文臣，領軍打仗這都是那些將領要做的……
正在頭頂著急上火的間隙，只聽見一句“陛下”猶如天籟之音，眾人看去，是年邁的禦史大夫捧著玉笏有話要說。
“如今韓將軍帶人受困於峽山，若是想要深入敵軍腹地並不容易，須得一個通曉靳國地理方位與出路的人帶領出去才行。”
百官聽見他的話，隱隱點頭，是這樣的道理。
“只可惜，如今情勢危急，我們無法為韓將軍派去一個這樣的人，”禦史大夫搖頭嘆氣，聽見這話，本來還懷有希冀的通明帝此刻更加失望了，難不成就讓韓將軍帶人撤回朝中？這也太失體面了！
“但，”禦史大夫布滿溝壑的臉上多了一絲可能，“有一個人，興許可以幫到我們。”
通明帝立刻擡起了頭，眼睛比平時要訝然，“是誰？”
百官們也疑聲四起，誰懂得靳國的地形又能為他們所驅使？
“靳國質子。”禦史大夫眼中矍鑠發亮，氣息渾厚。
靳國質子？……
不光是滿朝文武和通明帝，就連一向看不上禦史大夫的牟陽侯也瞪大了眼睛愕然，那個裴三皇子？他怎麽可能會幫助他們？他可是靳國的人！
似是聽見了眾人的心聲，禦史大夫憂慮的眸子裏多了些笑意，“陛下，勿要只看表象。”
哦？此話何解？通明帝心忽的靜了下來，不再那樣急躁不安。
“臣聽聞，靳國質子從前在靳國並不受寵，相反，過得還很淒慘，才會被靳國國君送入靈朝當做質子，
而如今，靳國上一月剛出現了兵變，靳國國君被他的兩個兒子拉了下馬，正是子嗣奪嫡之時。您大可許諾裴質子，讓他帶路，攻破敵軍，而後，許他兵馬回朝，助他奪回權勢，若是事成，他還要感謝我們，若是不成，您眼下的危機也已經解決。”
禦史大夫緩緩說來，通明帝聽得露出了喜色，老師說的太有道理了，“學無止境，朕要向您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既然得到了一個好計策，通明帝二話不說，傳令召見裴質子。
沿著宮中的小路，在最繁華的地界，雲氏百茶打開大門招攬起了生意，今天七夕，就連風裏都洋溢著甜蜜的氣息。
大街上隨處可見早已成婚的夫婦或是手挽著手，或是攜抱兒女走在街上挑選用具，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
盧氏把幾塊發灰的抹布洗好，掛在了外頭晾曬，忽的想了起來，今天這麽重要的日子，她理應要幫一幫才是。
於是還沒來得及進屋，就瞧見了剛剛送花來到的阿餉。
把花從他手上接過，盧氏笑道:“來，花給我就行。對了，小餉，你再幫我跑一趟。”
阿餉已經將近盧氏一般高，前兩年他還在外頭瘋跑，如今被家裏監督著考學，倒是皮膚白皙了幾分。
阿餉青澀的臉上出現疑惑，“盧姨什麽事？”
盧氏嗅了嗅手上的百合花，笑著從口袋裏拿出了兩片金葉子來，“你啊，替我跑一趟雍王的府邸，跟他說，今天晚上是七夕佳節，請他到西子河一見。”
說著，盧氏臉上還露出讓人奇怪的神情。
不過阿餉腦光靈活，一下子會意，哦，原來她是想要為雲姐姐和雍王牽線！於是一把抓走她手上給的兩片金葉子，朗聲大笑:“盧姨你就放心吧，消息保準帶到！”
看他匆匆忙忙跑走，盧氏點了點頭，這孩子，還跟從前一樣。
進了屋去，她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女兒。
裏頭，雲疏雨小聲哼著曲調在過目賬本，心情頗好，按照慣例，雲氏和笑口開每月合作後，都會在記錄上蓋上印章，包括與萬彩園也是如此。
而她手上拿著的，正是自己的私鈐。雲疏雨蘸了蘸花泥，一下又一下的蓋在了每頁賬單的最後一欄上，動作流暢。
還沒走到賬臺後，盧氏的聲音已經傳來，“雨兒跟你說個事兒。”
雲疏雨聽見聲音擡起了頭，手上的動作也跟著停了下來，見到她走來，雲疏雨放下印章，豎起耳朵仔細聽，臉上笑意不減。
“什麽事？娘。”
其實……
其實盧氏這個時候倒是不太好開口。
她知道女兒不想她過問她的感情，今天自己又自作主張，替她向雍王傳遞了消息，只怕她這一說出來，她會有些生氣。
但是盧氏不得不把事情告訴她，畢竟自己都已經讓阿餉去傳話了，總不能讓人家晚上白跑一趟西子河邊不是？
盧氏像是讓自己忙起來以緩解緊張，“雍王派人來說，今天晚上西子河畔和你約著見面，你可別忘了過去。”
盧氏把一旁的帳本依次疊好，一擡頭看見了女兒怪異的表情。
“怎麽了？”她有不好的預感。
偏偏雲疏雨搖了搖頭，沒了方才的欣喜，“晚上我還有事，沒有時間。”
盧氏吃驚，“可是……”
可是晚上雍王要和她見面，“怎麽？你有什麽事要忙的？可以先放下來，和人家見了面再說。”
雲疏雨還是搖了搖頭。
盧氏著急，把她攔了下來:“可是你總不好讓人家在那裏等你吧！”
雲疏雨瞧她急切的模樣，咬了下嘴唇，眉頭松開，“晚上我約了人見面。”
說完，她轉身上了二樓，盧氏霎時頓在原地愕然，約好了人？
……
裴枳換上了晚上見面時要穿的衣裳，對著鏡子理了理，還是不太放心，找金承問他今天這一身效果如何，金承坐在一旁吸溜著湯面，並未起疑。
“殿下穿上去英姿非凡，加上殿下這幅出眾的皮囊一定是無數姑娘的夢中情郎！”
他油嘴滑舌的，裴枳只當沒有聽見，直到金承饕餮般吃完了碗裏剩下的湯面，蹭了蹭嘴，才疑惑道，這件衣裳不是殿下平時壓箱底的嗎？怎麽今天掏出來穿了？
這個問題剛一出現在腦海，一個答案擊中了他，對了，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麽日子，七夕啊！
所以殿下這“對鏡梳妝”是為了……
金承一下子明白了，於是興高采烈的上前說要幫他整理儀容儀表，保管和以往有所不同。
金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是幫他挽袖口，又是調整腰帶，添減配飾等等，裏裏外外仔細調整了一番……他不禁沾沾自喜，這下倒是不錯，一出門一打眼，絕對就能知道他家殿下是要去約會的。
裴枳看了眼鏡子裏有些陌生的自己，心中並不平靜，這樣可以嗎？
他倒不是懷疑金承的眼光，只是擔心今天自己的模樣會讓她有些認不出來。
正要誇獎，金承忽然聽見外頭有人敲門，拍了拍他家殿下的肩膀，無聲地告訴他這樣打扮很好，金承去開了門。
對著鏡子簡單調整了一下配飾，裴枳接受了自己新的變化。
他又看了看自己窗臺邊上插在瓶子裏的一束鮮花，昨天那花鋪老板說就是要買含苞待放的才能留到今天盛開，果真如此，他已經聞到了幽香。
把花仔細照看了會兒，有些奇怪金承怎麽去開門便沒了動靜，於是裴枳跟著走了出去，卻沒想到來人竟是靈朝皇帝派來的人，說要他即刻進宮覲見。
而且這命令來的極其之急，來不及多想，就被那些人像是架著一般帶離了府邸，連同金承也是。
被他們強塞進馬車，裴枳心底發急，如今已是中午，他再收拾收拾片刻，晚上便要去清風裏見人。可現在要進皇宮，還不知何時能夠出來，他得和雲疏雨說一聲才行。
“這位大人，能不能順路去趟雲氏百茶？進宮之前我還有要事要辦……”裴枳一把掀開車簾，對前頭駕車的人道。
他急，對方也急，手裏的鞭子抽個不停，“不行，陛下有要緊事要見你，你若有急事，那便等出了宮再說吧！”
對方一口回絕，裴枳還想多說，只可惜對方並不給他機會，而是快馬揚鞭將人送去了皇宮，走的正是與雲氏百茶截然相反的那條路。
裴枳回頭，看見雲氏百茶離自己越來越遠，飛奔的馬車揚起了風和沙刮在他臉上隱隱作痛，發絲紛飛間，裴枳只能心中僥幸，希望他能盡快出宮吧。
一路上，就連金承也在寬慰他，距離晚上還早著呢，靈朝皇帝就算有要緊事也不可能一講講上兩三個時辰，他家殿下肯定趕得上晚上的約會的。
就在裴枳焦急不已的心情下，終於被送到了皇宮。
那一眾朝臣還未退下，都身著朝服舉著玉笏站在大殿之下，看見他來，一個個都低下了腦袋。
通明帝歡喜至極，揚聲便叫人賜座，同時還看了一眼在底下的自己的主心骨——禦史大夫。
裴枳瞧著這氣氛有些微妙，不由得凜眸，只是看了一眼那禦賜的座位，並未坐下。
“陛下是有要事召見臣？”他語氣中透著小心翼翼與一絲旁人無法註意到的急切。
通明帝清了清嗓子，態度和善，“是，這件事與你關系還不小呢。”說著，他用手指了指裴枳，讓他更加有些不明白。
“罷了，有些事，朕不需多言。就讓禦史大夫替朕說明吧！”通明帝手撐膝頭，雙目看向底下的禦史大夫，向他示意。
他的老師向來能言善辯銅唇鐵舌，這件事由他來促成再好不過。
……
時間到了傍晚，雲疏雨拿上自己手裏準備好的蓮花挑燈燈籠，提燈要去清風裏。
他們約定是在晚上戌時之後，如今還有半個時辰，加上她還沒有吃上晚飯，去清風裏的路上順便買些吃食，到時候還可以邊吃邊等。
雲疏雨特意去了北街巷那個賣桂花甜糕的地方買了些甜糕，瞧見路邊竟還有賣椰子的，她也向長身男人要了兩只青殼椰，一只開椰殼銼刀，用麻繩網袋兜住，提了過去。
從北街巷再走到清風裏，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她手上的提燈恰好照亮腳下的路。
一旁來來往往都是今夜出來約會的男女，他們臉上帶著青澀而甜蜜的情愫，讓人羨慕至極。
一對又一對的有情人從雲疏雨身旁經過，她擡頭望了望天色，應該已經到了戌時，只是左等右等，也沒見到來人，於是只能坐在了臺階旁。
手上的甜糕漸漸冷掉，雲疏雨捧在手裏，眉頭有些悵然。
從她面前經過的人手上有的提了吃食，有的拿著細呲花，一閃一閃的，在夜間極為耀眼。
雲疏雨托著下巴，一手護住腰間的甜糕，就這樣靜靜看著呲花從眼前經過，由燦爛到徹底熄滅……
涼風漸起，不知等了多久，腿坐的有些發酸。
臺階前有一塊鵝卵石子砌成的方形路面，她沿著方形的鵝卵石邊界線走啊走。
什麽時候她的腳尖恰好踩中了四邊形路面的交點，她就離開。
月色下，路上快要沒了人，只有一道人影徘徊在四四方方的鵝卵石路面上，來回地走。
……
“東家！”
有熟悉的聲音傳來，雲疏雨朝著那方向看去，是小秋。
她怎麽來了？
小秋奔走在夜色中，有些氣喘籲籲，“都這麽晚了，東家你怎麽還不回去？盧姨可擔心你了，叫我來找你！”
雲疏雨腳步一頓，一低頭，她的腳尖正好踩中了鵝卵石路面頂點。
心裏是說不上來的感受，她擡起頭，月光下擠出了一抹笑容，“走吧，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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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歷十七年八月十一，有急報傳回。
事關一國榮辱，通明帝收到後急急召集朝中重臣，商議此事。
氣氛嚴肅，大殿內安靜得比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還輕，牟陽侯忍不住似是質問：“陛下，就該命海區禁軍一起出動直搗靳國，殺他個片甲不留！”
海區禁軍是防禦東南邊界的衛軍，一旦出動，則東南境不保，若是有敵患來襲，那裏會成了一處上好的侵入口，那麽他們京都可就不安了！
聽見他的話，一些大臣交頭接耳，通明帝煩躁不安，擡起了手示意安靜，這件事他得好好考量，
“愛卿們都看見了這急報上說，自上次靳國偷襲後，短短一年內，他們竟然在西部築起了邊防，我軍緊攻不下，韓將軍帶人被他們引誘到了靳國得天獨厚的防禦屏障——峽山，那兒地形覆雜易守難攻，於他們而言是優勢，對我們來說卻是劣勢！”
正是因為靳軍有峽山的庇護，讓韓將軍帶人受了伏擊，只能退回三十裏之外。
但是，讓他們就此返回絕不可能，若是這樣的話，那一開始便沒了追擊靳軍的必要。
所以，通明帝此時最為發愁的是該要如何破了靳軍的計謀，贏得這場戰役，為靈朝爭取顏面。
眼下正是敵我征戰的時候，他晚一分，只會對韓將軍等人不利，可是，他越著急，越沒有辦法想出解決方案，只能躁得直冒汗。
“愛卿們有什麽計策快快獻上啊！”
焦躁之間，通明帝只能說出這麽一句用以緩解。
只見殿下的大臣們個個面露難色，這……韓將軍帶人攻不進去他們能有什麽辦法？難不成能把那峽山夷為平地？
何況，他們都是文臣，領軍打仗這都是那些將領要做的……
正在頭頂著急上火的間隙，只聽見一句“陛下”猶如天籟之音，眾人看去，是年邁的禦史大夫捧著玉笏有話要說。
“如今韓將軍帶人受困於峽山，若是想要深入敵軍腹地並不容易，須得一個通曉靳國地理方位與出路的人帶領出去才行。”
百官聽見他的話，隱隱點頭，是這樣的道理。
“只可惜，如今情勢危急，我們無法為韓將軍派去一個這樣的人，”禦史大夫搖頭嘆氣，聽見這話，本來還懷有希冀的通明帝此刻更加失望了，難不成就讓韓將軍帶人撤回朝中？這也太失體面了！
“但，”禦史大夫布滿溝壑的臉上多了一絲可能，“有一個人，興許可以幫到我們。”
通明帝立刻擡起了頭，眼睛比平時要訝然，“是誰？”
百官們也疑聲四起，誰懂得靳國的地形又能為他們所驅使？
“靳國質子。”禦史大夫眼中矍鑠發亮，氣息渾厚。
靳國質子？……
不光是滿朝文武和通明帝，就連一向看不上禦史大夫的牟陽侯也瞪大了眼睛愕然，那個裴三皇子？他怎麽可能會幫助他們？他可是靳國的人！
似是聽見了眾人的心聲，禦史大夫憂慮的眸子裏多了些笑意，“陛下，勿要只看表象。”
哦？此話何解？通明帝心忽的靜了下來，不再那樣急躁不安。
“臣聽聞，靳國質子從前在靳國並不受寵，相反，過得還很淒慘，才會被靳國國君送入靈朝當做質子，
而如今，靳國上一月剛出現了兵變，靳國國君被他的兩個兒子拉了下馬，正是子嗣奪嫡之時。您大可許諾裴質子，讓他帶路，攻破敵軍，而後，許他兵馬回朝，助他奪回權勢，若是事成，他還要感謝我們，若是不成，您眼下的危機也已經解決。”
禦史大夫緩緩說來，通明帝聽得露出了喜色，老師說的太有道理了，“學無止境，朕要向您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既然得到了一個好計策，通明帝二話不說，傳令召見裴質子。
沿著宮中的小路，在最繁華的地界，雲氏百茶打開大門招攬起了生意，今天七夕，就連風裏都洋溢著甜蜜的氣息。
大街上隨處可見早已成婚的夫婦或是手挽著手，或是攜抱兒女走在街上挑選用具，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
盧氏把幾塊發灰的抹布洗好，掛在了外頭晾曬，忽的想了起來，今天這麽重要的日子，她理應要幫一幫才是。
於是還沒來得及進屋，就瞧見了剛剛送花來到的阿餉。
把花從他手上接過，盧氏笑道:“來，花給我就行。對了，小餉，你再幫我跑一趟。”
阿餉已經將近盧氏一般高，前兩年他還在外頭瘋跑，如今被家裏監督著考學，倒是皮膚白皙了幾分。
阿餉青澀的臉上出現疑惑，“盧姨什麽事？”
盧氏嗅了嗅手上的百合花，笑著從口袋裏拿出了兩片金葉子來，“你啊，替我跑一趟雍王的府邸，跟他說，今天晚上是七夕佳節，請他到西子河一見。”
說著，盧氏臉上還露出讓人奇怪的神情。
不過阿餉腦光靈活，一下子會意，哦，原來她是想要為雲姐姐和雍王牽線！於是一把抓走她手上給的兩片金葉子，朗聲大笑:“盧姨你就放心吧，消息保準帶到！”
看他匆匆忙忙跑走，盧氏點了點頭，這孩子，還跟從前一樣。
進了屋去，她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女兒。
裏頭，雲疏雨小聲哼著曲調在過目賬本，心情頗好，按照慣例，雲氏和笑口開每月合作後，都會在記錄上蓋上印章，包括與萬彩園也是如此。
而她手上拿著的，正是自己的私鈐。雲疏雨蘸了蘸花泥，一下又一下的蓋在了每頁賬單的最後一欄上，動作流暢。
還沒走到賬臺後，盧氏的聲音已經傳來，“雨兒跟你說個事兒。”
雲疏雨聽見聲音擡起了頭，手上的動作也跟著停了下來，見到她走來，雲疏雨放下印章，豎起耳朵仔細聽，臉上笑意不減。
“什麽事？娘。”
其實……
其實盧氏這個時候倒是不太好開口。
她知道女兒不想她過問她的感情，今天自己又自作主張，替她向雍王傳遞了消息，只怕她這一說出來，她會有些生氣。
但是盧氏不得不把事情告訴她，畢竟自己都已經讓阿餉去傳話了，總不能讓人家晚上白跑一趟西子河邊不是？
盧氏像是讓自己忙起來以緩解緊張，“雍王派人來說，今天晚上西子河畔和你約著見面，你可別忘了過去。”
盧氏把一旁的帳本依次疊好，一擡頭看見了女兒怪異的表情。
“怎麽了？”她有不好的預感。
偏偏雲疏雨搖了搖頭，沒了方才的欣喜，“晚上我還有事，沒有時間。”
盧氏吃驚，“可是……”
可是晚上雍王要和她見面，“怎麽？你有什麽事要忙的？可以先放下來，和人家見了面再說。”
雲疏雨還是搖了搖頭。
盧氏著急，把她攔了下來:“可是你總不好讓人家在那裏等你吧！”
雲疏雨瞧她急切的模樣，咬了下嘴唇，眉頭松開，“晚上我約了人見面。”
說完，她轉身上了二樓，盧氏霎時頓在原地愕然，約好了人？
……
裴枳換上了晚上見面時要穿的衣裳，對著鏡子理了理，還是不太放心，找金承問他今天這一身效果如何，金承坐在一旁吸溜著湯面，並未起疑。
“殿下穿上去英姿非凡，加上殿下這幅出眾的皮囊一定是無數姑娘的夢中情郎！”
他油嘴滑舌的，裴枳只當沒有聽見，直到金承饕餮般吃完了碗裏剩下的湯面，蹭了蹭嘴，才疑惑道，這件衣裳不是殿下平時壓箱底的嗎？怎麽今天掏出來穿了？
這個問題剛一出現在腦海，一個答案擊中了他，對了，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麽日子，七夕啊！
所以殿下這“對鏡梳妝”是為了……
金承一下子明白了，於是興高采烈的上前說要幫他整理儀容儀表，保管和以往有所不同。
金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是幫他挽袖口，又是調整腰帶，添減配飾等等，裏裏外外仔細調整了一番……他不禁沾沾自喜，這下倒是不錯，一出門一打眼，絕對就能知道他家殿下是要去約會的。
裴枳看了眼鏡子裏有些陌生的自己，心中並不平靜，這樣可以嗎？
他倒不是懷疑金承的眼光，只是擔心今天自己的模樣會讓她有些認不出來。
正要誇獎，金承忽然聽見外頭有人敲門，拍了拍他家殿下的肩膀，無聲地告訴他這樣打扮很好，金承去開了門。
對著鏡子簡單調整了一下配飾，裴枳接受了自己新的變化。
他又看了看自己窗臺邊上插在瓶子裏的一束鮮花，昨天那花鋪老板說就是要買含苞待放的才能留到今天盛開，果真如此，他已經聞到了幽香。
把花仔細照看了會兒，有些奇怪金承怎麽去開門便沒了動靜，於是裴枳跟著走了出去，卻沒想到來人竟是靈朝皇帝派來的人，說要他即刻進宮覲見。
而且這命令來的極其之急，來不及多想，就被那些人像是架著一般帶離了府邸，連同金承也是。
被他們強塞進馬車，裴枳心底發急，如今已是中午，他再收拾收拾片刻，晚上便要去清風裏見人。可現在要進皇宮，還不知何時能夠出來，他得和雲疏雨說一聲才行。
“這位大人，能不能順路去趟雲氏百茶？進宮之前我還有要事要辦……”裴枳一把掀開車簾，對前頭駕車的人道。
他急，對方也急，手裏的鞭子抽個不停，“不行，陛下有要緊事要見你，你若有急事，那便等出了宮再說吧！”
對方一口回絕，裴枳還想多說，只可惜對方並不給他機會，而是快馬揚鞭將人送去了皇宮，走的正是與雲氏百茶截然相反的那條路。
裴枳回頭，看見雲氏百茶離自己越來越遠，飛奔的馬車揚起了風和沙刮在他臉上隱隱作痛，發絲紛飛間，裴枳只能心中僥幸，希望他能盡快出宮吧。
一路上，就連金承也在寬慰他，距離晚上還早著呢，靈朝皇帝就算有要緊事也不可能一講講上兩三個時辰，他家殿下肯定趕得上晚上的約會的。
就在裴枳焦急不已的心情下，終於被送到了皇宮。
那一眾朝臣還未退下，都身著朝服舉著玉笏站在大殿之下，看見他來，一個個都低下了腦袋。
通明帝歡喜至極，揚聲便叫人賜座，同時還看了一眼在底下的自己的主心骨——禦史大夫。
裴枳瞧著這氣氛有些微妙，不由得凜眸，只是看了一眼那禦賜的座位，並未坐下。
“陛下是有要事召見臣？”他語氣中透著小心翼翼與一絲旁人無法註意到的急切。
通明帝清了清嗓子，態度和善，“是，這件事與你關系還不小呢。”說著，他用手指了指裴枳，讓他更加有些不明白。
“罷了，有些事，朕不需多言。就讓禦史大夫替朕說明吧！”通明帝手撐膝頭，雙目看向底下的禦史大夫，向他示意。
他的老師向來能言善辯銅唇鐵舌，這件事由他來促成再好不過。
……
時間到了傍晚，雲疏雨拿上自己手裏準備好的蓮花挑燈燈籠，提燈要去清風裏。
他們約定是在晚上戌時之後，如今還有半個時辰，加上她還沒有吃上晚飯，去清風裏的路上順便買些吃食，到時候還可以邊吃邊等。
雲疏雨特意去了北街巷那個賣桂花甜糕的地方買了些甜糕，瞧見路邊竟還有賣椰子的，她也向長身男人要了兩只青殼椰，一只開椰殼銼刀，用麻繩網袋兜住，提了過去。
從北街巷再走到清風裏，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她手上的提燈恰好照亮腳下的路。
一旁來來往往都是今夜出來約會的男女，他們臉上帶著青澀而甜蜜的情愫，讓人羨慕至極。
一對又一對的有情人從雲疏雨身旁經過，她擡頭望了望天色，應該已經到了戌時，只是左等右等，也沒見到來人，於是只能坐在了臺階旁。
手上的甜糕漸漸冷掉，雲疏雨捧在手裏，眉頭有些悵然。
從她面前經過的人手上有的提了吃食，有的拿著細呲花，一閃一閃的，在夜間極為耀眼。
雲疏雨托著下巴，一手護住腰間的甜糕，就這樣靜靜看著呲花從眼前經過，由燦爛到徹底熄滅……
涼風漸起，不知等了多久，腿坐的有些發酸。
臺階前有一塊鵝卵石子砌成的方形路面，她沿著方形的鵝卵石邊界線走啊走。
什麽時候她的腳尖恰好踩中了四邊形路面的交點，她就離開。
月色下，路上快要沒了人，只有一道人影徘徊在四四方方的鵝卵石路面上，來回地走。
……
“東家！”
有熟悉的聲音傳來，雲疏雨朝著那方向看去，是小秋。
她怎麽來了？
小秋奔走在夜色中，有些氣喘籲籲，“都這麽晚了，東家你怎麽還不回去？盧姨可擔心你了，叫我來找你！”
雲疏雨腳步一頓，一低頭，她的腳尖正好踩中了鵝卵石路面頂點。
心裏是說不上來的感受，她擡起頭，月光下擠出了一抹笑容，“走吧，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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