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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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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鐘表滴答,太陽漸漸偏西。

屬於陽光的溫度逐漸離去,窗簾依舊敞開著。璩知花在窗邊太陽照不到的側影處呆坐了一下午。

直至日暮西垂。

她終於起身,卻沒有開燈,只是回到了原處,拉出畫架,換上一張嶄新潔白的畫紙,以起那叢新得的鮮花為模特,試圖描繪著新的輪廓。

夕陽漫天時,鐵柵欄發出聲響。

片刻後,璩多雨的身影出現在窗口。

見到窗簾大開的景象,他有些訝異,所以並沒有第一時間去看貓,而是又跳上露臺,奇怪地看著屋裏的璩知花。

“你怎麽又開窗?”

不知道是不是離家前短暫的不愉快,讓他在這兩天裏心有歉疚,開口時,態度要軟和上許多。

話音落下,他又看到了不屬於這裏的東西,“咦”了一聲,眉尾揚起:“這花又是哪來的?”

“——還有,我上次就想說了,怎麽還有個風鈴啊。”

璩知花全神貫註,專心地描畫著那束花,似乎完全沒聽到他的疑問。

璩多雨碰了個軟釘子,鼻子灰灰的。

但兩天沒見,愧疚占了上風,他沒再追問,只是道:“……算了,反正這會兒天還沒黑,開就開吧,我也不管你了,愛怎麽樣怎麽樣。”跳下露臺,他又回頭揚聲,“不過等會兒記得關窗開燈,別把眼睛給搞壞了啊。”

仍然沒有得到回應,璩知花專註地繪畫。

璩多雨也不在意,他溜溜達達到貓屋邊上,笑嘻嘻撈了那只雜毛貓咪出來揉搓。

“小沒良心的,兩天沒見,都不想我?還窩在裏頭,倒是出來迎接我啊。”

貓咪被他揉得渾身毛都亂糟糟的打結,尾巴都憤怒地炸起了一倍,警告著他註意行為。

看它炸毛,又逗了一會兒,璩多雨才哈哈一笑,樂顛顛把它塞回去。

回到屋裏,丟了背包洗澡換衣,等璩多雨把自己收拾完畢後,繼而沖進廚房一陣叮咣。

做好飯時,距離他回來已經一個多小時了。

端著煮好的湯來到璩知花門邊,璩多雨單手開門:“吃飯了,今天沒買菜,晚上就湊合一下,喝點湯算了。”

屋裏一片漆黑。

璩多雨登時額角一跳。

“啪”地打開燈,他臉色不佳。

“我說的話你到底聽到沒啊?”

把碗放到桌子上,璩多雨皺眉,“你到底還要不要眼睛了?不是說了讓你開燈嗎……過點過來吃飯,別畫了!”

他自詡這一會兒上脾氣已經好得不得了了,誰知,璩知花根本不理他,依舊沈浸在自己的創作中。

璩多雨:……

深呼吸兩口,他擡手狠狠揉搓一把自己的臉,把火氣壓下,耐著性子走近去看璩知花的畫布。

只一眼,他就嘴角一抽:“……這就是你廢寢忘食的作品?”

璩知花這才掀起眼簾,微微看向他,覆又眨眨眼,目露疑問。

璩多雨撇嘴,老神在在抱臂,一派高深:“人家畫花,都是畫白天的花,陽光下的花,四季的花燦爛的花,你看那些雜志那些繪本,關於花朵的,哪個不是充滿希望的?”

“——哪有畫黑暗裏的花的?這太陽都沒了,黑乎乎的,你畫的那是花麽?你這誰看了也不會喜歡啊,大家印象裏的花根本不是這樣的……哦,除非你畫的是曇花,但你這個明顯不是啊。”

隨著他的話語,璩知花垂眸看向自己面前的畫,墨藍色混著暗紅的底色上,一簇小小的太陽花正在畫面中央,由於環境色調影響,細小的花朵確實顯得灰暗無光——

她抿抿嘴,若有所思。

“……咳,那什麽,把話聽進去了就行了啊。快停手吧,有那功夫明天再琢磨,趕緊吃飯吧行不行?”

見她這副模樣,璩多雨就是有氣也撒不出了,摸摸鼻子,無奈道:“早點吃我早點洗碗,作業還沒寫完呢,讓我趕緊忙完去補作業吧行不行啊姑奶奶?”

璩知花又定定盯了一會兒畫,這才放下筆,去了桌邊。

璩多雨認命地去關上窗戶,拉上窗簾。

……

翌日。

旭陽初升。

熟悉的生活節奏中,璩多雨早已出門上學。

璩知花也起床發了個早呆,然後默默吃完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早餐,重新回到了房間。

她在椅子上又坐了許久,視線凝落在厚厚的窗簾上,眸中漾起某種期待也似的盼然,但又和沈默的遲滯糾葛在一起,難舍難分。

猶豫了許久,她下定決心似地,松開攥著的裙擺,緩緩站起身。

璩知花來到了窗邊。

世界安靜,只有她一人。無人催促,無人鼓動,無人脅迫,她可以很安然地站在這裏,為了做決定而盡情猶豫,發上一個地久天長的呆。

終於,她擡起了手。

先是照舊,隔著窗簾推開窗戶,聽著動作間那串風鈴因被觸碰而發出的聲響,璩知花眼中又堅定了幾分。沒有再多猶豫,她伸手,拽住了窗簾一角。

屏住呼吸,璩知花神經緊繃,把牙一咬,終於拉開了那層多年未曾親手動過的厚重沈布。

唰——

一如封存多年的陳酒終於開封,香氣不受控制地四散;又如存蓄許久的水庫一朝開閘,嘩啦的水奔騰著躍出……陽光不請自來,僅僅一個瞬間,就填滿了半邊屋子。

風拂柳,鶯啼枝。

青草,泥土,陽光。

春日的氣息毫不遮掩地撲面而來,璩知花一時呆住了。

直到清脆的風鈴聲入耳,她才回過神來,止住了險些奪眶而出的眼淚。

這風,這草,這太陽,這春天,一切的一切,竟已隔了這許許多多年。

……對了,花。

想到這次開窗的主要目的,璩知花連忙低頭,去尋找昨天那個叫做“光”的少年人親手放下的花瓶。

昨天晚上璩多雨關的窗戶,應該是把花瓶給放到外邊露臺的桌子上了吧?

然而,當璩知花依照想法朝露臺上看去,卻又是一怔。

痕跡斑駁的露臺上,一方圓桌兀自靜置。而那本該同樣斑駁的桌面上,卻被鋪上了一方紋樣素凈的帕子。

帕子正中央,端正擺放著一個熟悉的花瓶,是昨天葉珖親手做的那個花瓶——可瓶中之花,卻不再是昨日那捧舊花。

不知道是誰,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給這個小小花瓶中,換上了一枝新的花朵。

花枝嬌妍,在翠色枝莖的映襯下更顯婀娜。

而花瓣鮮嫩,其上還帶著露珠,想必是在很早的時候就被摘下了。

迎著日光,迎著璩知花的目光,那枝她叫不出名字的鮮花正安安靜靜地,在滿院青翠中傲然盛放。

璩知花就那麽站在那,定定看了它一會兒,然後驀地回身返回陰影——她去了床邊,在枕頭下摸了摸,拿出一個小小的鐵盒來。

鐵盒開啟,她拿出一顆糖輕輕剝開,放進了嘴裏。

甜的。

她想。

就和……

——嗯,是一樣的。

璩知花微微偏開頭,有些不知所措地移開了流連在那枝花上的目光。

但沒多久,又默默轉了回來。

她拉出畫架,緩緩到窗邊的光暗分界處安置。

清水、顏料、畫筆……然後,她落座執筆,上半身坐在黑暗中,裙擺及赤著的腳則盡數被陽光灑滿。半身都攏在暖洋洋的日光中,她勾勒起了那朵獨花的風姿。

璩多雨說,要畫花,就要畫陽光下的花。

難道陽光下的花朵,就是會像它一樣,比別的時候更加吸引人嗎?……連她都忍不住矚目。

思緒飛轉,她畫得仔細。但,畫著畫著,璩知花卻突然發現,在這樣的境況下,想要和之前一樣“所見即所繪”,那常用的那些顏料,根本就沒有辦法派上用場。

……這可怎麽辦才好。

璩知花又發起了呆。

……

葉珖踏著晨露來到璩家門前。

取出車簍中插著的花枝,他單手撐上矮墻,輕巧一躍,便進入了院裏。

雖然未經主人允許就擅自進入人家院子是極度不禮貌的行為……葉珖豎起一根手指,沖聞聲而出的貓比了個噓的手勢。

他動作很輕,行動間沒有帶起絲毫不自然的聲響,就這麽一路來到露臺,抽出花瓶中已經蔫了許多的花。

但,正當要把新的花枝插入瓶中時,葉珖的動作卻陡然一頓。

他目光凝在了花瓶下面壓著的、一張巴掌大小的紙上。

那是張白紙。

把花瓶挪到一邊,葉珖拿起那張紙,下一刻,他福至心靈般地,把紙張翻了個面。

一朵花正在紙上悄然綻放。

暗藍色的畫面上,一朵灰色的花靜靜地生長在窗臺上的花瓶中。

像是在黑夜將盡、但還未破曉的淩晨,它悄然地綻放著;不蔫不雕,不急不躁,兀自淩然獨綻。

畫面筆觸細膩,用色偏灰,整體飽和度不高,卻不顯沈郁。典雅而知性的一幅小畫。

葉珖只看了一眼,便目露讚嘆。

他側首望了一眼緊閉的窗,珍而重之地收起這幅畫,轉身下了露臺,不顧被露水濡濕的褲腳,從來路離去。

少年的白色襯衣沾了一身的草木清氣,騎著單車悠然轉過彎道,只在晨初的霧氣中留下一雙微彎的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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