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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謊。”

李星鷺的手緊攥成拳,她的指甲深陷在掌心中,幾乎要把自己掐出血來,但她仍然沒有就此接受楊副將的話:“譚雨渺對寧王有用,否則寧王也不會特意安排人劫獄救走她了,你是寧王的黨羽,怎麽可能坐視她去死?”

“她唯一的價值就是制造出毒人,毒人已經現世,她沒有價值了,自然該被滅口。”

楊副將嗤笑了一聲,他沒有改變口風,還是重覆著譚雨渺已死的說辭。

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若是系鈴人死了,那些被感染的毒人還能恢覆嗎?

因為楊副將的回答,涼國公按捺不住了,她急忙追問道:“毒人體內的毒有解藥嗎?你們設計毒藥,應當會配置解藥……”

“您說笑了,那些毒人的死活對我們沒有任何意義,他們的作用只在於傳播感染更多人,為此當然不該存在解藥。”

說罷,楊副將仿佛挑釁一般發出笑聲,那種猖狂的笑聲愈發拔高,傳進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涼國公忍無可忍地一拳打到他臉上,把他整張臉都打歪,笑聲也就自然而然的止住了。

頭被打歪的楊副將雙眼一瞪,在場眾人包括涼國公都以為這是他憤怒不甘的表現——直到他渾身抽搐了一下,猛地向後倒去,整個人砸在地上、發出一聲重響。

孟元英上前探了探楊副將的鼻息,旋即張大嘴巴驚訝地看向剛才砸了他一拳的涼國公:“母親?”

涼國公不明所以地回視她:“……我只是給了他一拳,不至於打死他吧?”

她話音剛落,楊小姐捂住心口,像是感覺到什麽極致的痛苦一般,她和楊副將一樣突然瞪大雙眼、後腦著地倒了下去。

見狀,李星鷺心中隱約有了猜測,她握著剪刀走上前,在眾人震驚的註視下,她動作堅定地用刀刃劃開了楊副將的胸腔、心臟,下一秒,一顆指甲蓋大小的血紅蟲子順著口子飛了出來。

“這是噬心蠱,控制著母蠱的人能夠輕易殺死子蠱寄生的人,為寧王效力的人體內大多都被種下了這種蠱蟲。”

毫無疑問,楊副將作為寧王安插在涼州的暗樁,他一定知曉寧王許多圖謀的詳情,他現在雖然不肯交代,但在上過刑之後呢?

更何況,楊副將本身就是一個可以指證寧王的人證,若是他活著直到走上京城朝廷去揭露寧王的所作所為,那寧王這麽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好名聲就要付之一饋了。

所以在他身份洩露的那一刻起,他就註定會被噬心蠱反噬滅口。

可是,李星鷺的目光轉移到楊小姐蒼白的面容上——楊副將也就罷了,楊小姐體內為什麽會被種下噬心蠱?她也有值得被滅口的價值嗎?

她脫下手套,將手伸到楊小姐耳後,卻只摸到一片真實細膩的肌膚,而不是可以被掀開的易.容面具。

李星鷺不知道她應該感到失望還是殘留希望——楊小姐不是譚雨渺偽裝的身份,她猜錯了,但楊小姐已經死去,至少她可以假定譚雨渺還活著,她還有機會找到解藥。

“重要人證已死,我們甚至不一定能指控近日來涼州的動亂是寧王在背後作祟。”

涼國公等人卻不知她的想法,她們見到楊副將當場橫死,只覺得目前的線索都隨之化作白紙,起不到任何作用。

李星鷺搖了搖頭,她口吻堅定地反駁道:“不,人證只要一個就足夠了,而譚雨渺的口供必然比楊副將更為重要。”

縱然楊副將再三宣稱譚雨渺已死,縱然他給出的原因很合理,但李星鷺仍然不相信——不是因為她無法接受解藥不存在的事情,而是因為她了解譚雨渺,她知道譚雨渺是一個求生欲多麽強烈的人,這樣的人會任由自己淪為被滅口的棄子嗎?

“孟參軍,可否勞煩你一件事?”

李星鷺掃視一圈,還是站回孟素商身旁,低聲向她請求幫忙:“我想要一些芝雪草、珊瑚葉和一大盆溫熱的水,這些東西可以洗去一切易容痕跡,我希望將其用給楊府中的每個侍女……為防疏漏,最好小廝也檢驗一番。”

孟素商了然地點點頭,她派人按照李星鷺的要求取來藥草、又聚集了楊府中所有仆役在廳堂外。

李星鷺將搗碎的芝雪草、珊瑚葉一股腦地倒進裝著溫水的盆中,然後看著楊府仆役一個接一個地上前捧起盆中的水潑在臉上揉搓,她專註而期盼的目光在每個人身上停留,卻沒能找到落點。

“看來譚雨渺並未藏匿於楊府之中。”

李星鷺的神色雖然逐漸黯淡,但終歸談不上絕望——在這偌大的涼州城中,楊府只是一小塊地方,譚雨渺不在楊府,卻有可能躲在城東或是城西的任何一間屋子、角落裏。

“整座涼州城已經被封鎖了,你大概形容一下那位譚雨渺小姐的外貌特點,我再讓人帶著這種可以洗去易容的水在城中挨個搜查……”

孟素商和她一樣沒有放棄,李星鷺稍感安慰,但她心中清楚這種窮舉法的弊端:“孟參軍,城中軍民上萬,女子更是占了七八成,若是挨個搜查,起碼要耗上近十天,更別提中間還穿插著一個需要籌辦的火神祭——可是我們還能給那些被關押在牢裏的毒人餵多少迷藥?人的身體對迷藥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如果繼續給毒人餵上十天迷藥,他們會死於承受不住藥量,如果不給他們餵迷藥,那麽像沈舟雲這種武功高強的毒人就很容易逃離地牢、到外面四處感染城中軍民。

“是否求穩不重要了,我們必須求快。”

李星鷺強撐著精神,她打算對地牢裏那具被楊副將指認為屬於譚雨渺的屍骨仔細查驗一番,說不定其中有什麽能夠給她指明具體方向的線索。

涼國公、孟元英率兵押走了楊副將的兩個兒子和他的府兵,廳堂裏瞬間只剩下李星鷺和抱著銀槍站在她身側的孟素商。

地牢裏的那具屍骨已經被擡出來放在地上,李星鷺蹲下身隔著手套從上往下摸著屍骨的骨骼,然後她俯首湊到其頭顱前認真地觀察牙齒的形狀,結合兩者來估量死者的年齡區間——死者顱骨骨縫間隙清楚、牙齒光滑潔白且磨損度小,這是屬於年輕人的特征。

她又用全身骨骼、股骨和脛骨三種方式來反覆推算死者的身高,最終確定死者身長約在四尺七寸到四尺八寸之間。

死者的年齡、身高都與譚雨渺相吻合,李星鷺面色微沈,她一邊卸去驗屍時的裝扮,一邊在心中寬慰自己——如果譚雨渺想要營造出她已經死亡的假象,那她找來頂替她的屍骨必然要與她外型相似,這很正常。

但即便李星鷺再怎麽不想動搖,種種跡象還是讓她內心升起疑慮——萬一這具屍骨真的屬於譚雨渺、而解藥隨她一起長眠了呢?在涼國公府地牢裏發生的動亂難道就此成為她和沈舟雲的最後一面嗎?

他還沒有完成他的執念,找出他母親死亡、父親失蹤的真相,怎能頂著猙獰面貌毫無意義的死在地牢裏?

李星鷺心亂如麻,她不停的重覆著撥弄額前碎發的動作,這時,一股仿佛桃花膏的香味鉆入她鼻腔中,她疑惑地聳動鼻尖嗅著氣味的來源,最終鎖定了自己右手的手指。

她輕輕撚起被她丟到一旁的手套,對著手套表面聞了一下,只嗅到血腥味和腐臭味,與手指上的桃花膏香氣沒有絲毫重合,因此可以排除她是從楊副將和那具無名屍骨上沾有氣味的可能性,那麽就只剩下——

李星鷺的視線落在楊小姐的屍體上,她快步走過去,俯低身體將鼻尖湊到屍體耳後的位置嗅聞,果然聞到了更加濃郁的桃花膏香味。

將她的一系列舉止盡收眼底的孟素商忍不住開口問道:“有什麽發現嗎?”

“我在楊小姐耳後聞到了桃花膏的味道,桃花膏是一種常用於磨合易.容面具與使用者肌膚的藥膏。”

回答孟素商的同時,李星鷺感覺自己似乎摸到了謎團的謎底邊緣,但仍然無法觸及核心。

孟素商順著她的話隨口分析:“楊小姐使用易.容面具做什麽?難道楊副將自己給寧王當暗樁還不夠,要讓女兒來分擔壓力?”

這句話提醒了李星鷺,讓她回歸到最初的疑問上——“為什麽楊小姐體內也被種下了噬心蠱?”

首先,不可能是出於威脅楊副將的目的,因為楊副將體內也有噬心蠱,只要引發他體內的蠱毒就不用擔心他洩露機密,那麽就是楊小姐本身的問題——她也參與了寧王的謀劃嗎?她究竟知道了什麽秘密、以至於她要和楊副將一樣被第一時間滅口?

“說起來,楊小姐的身高也是四尺八寸左右……”

這也是先前李星鷺會懷疑楊小姐是被譚雨渺偽裝的其中一個原因——譚雨渺、楊小姐和無名屍骨三個人的外形條件非常相近,難道是巧合嗎?

她的目光轉移到無名屍骨上,突然產生了另一個疑惑:“如果像楊副將所說,這具屍骨屬於譚雨渺,他為什麽要特意毀去她的整張皮膚?他沒有隱瞞屍體身份的必要,楊府地牢裏已經關滿了毒人,他總不會在意多這一條謀殺的罪名。”

“如果這具屍骨只是譚雨渺假死脫身的替代品,為了讓我們相信屍骨屬於她,她應該只會銷毀屍體身上與她相差過大的特征,而不是留下一具可疑的骸骨。”

所以一定有更重要的原因,必須銷毀屍體表皮的原因——

這時,孟素商提醒她:“我方才詢問過負責統計失蹤人口的何主事,她很肯定近期城中沒有女性失蹤的記錄——城中的女子大多都是有家眷的,如果她們遭遇不測家裏人一定會報案,而少數的幾個獨居女子也有人每天去確認安危。”

這段話像是一條線,將李星鷺腦海中的線索全部串聯在一起,她若有所思道:“也許不是沒有女子失蹤,只是在某個女子失蹤期間有人頂替她的身份如常生活著,導致她的親人朋友無一發現她不見了。”

孟素商很快反應過來,接著她的話繼續猜測道:“你是說,那位譚雨渺改頭換面偽裝成了城中的原住民,而這具屍骨屬於她扮演的對象,所以她必須銷毀屍體表皮、防止我們憑此發覺她現在的身份?”

孟素商的推斷應當很接近謎底,但卻忽略了一件事——

“那麽楊小姐的作用是什麽?”

李星鷺聞著指尖上桃花膏的氣味,她回身望向楊小姐的屍體,仿佛透過她窺見了真相:“城中和譚雨渺、楊小姐身高相仿的人可不多,恰好我就見過一個,如果能在她臉上掀下一層易.容面具,我就能揭曉一切謎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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