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最後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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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最後的公主
排位賽一天天逼近, 街道上逐漸出現了各種裝飾物，但不同於以往的心形、鮮花等裝飾品，這回最最常見的是一個個標語——
“黃金為我們帶來豐饒與自由”
“這是誰想出來的標語……”楚年一頭黑線地看著貼在路燈柱子上的宣傳畫, 上面畫著她的側臉。畫工很好, 好到如果不看發型, 楚年都沒意識到畫得是她。
那天晚上特萊莎敲響的鐘被以斯帖他們刻意傳成了“亡國的喪鐘”。他們聲稱國王的暴虐令天神降下了懲罰，收回了國王的神力。還稱楚年是神派來拯救世人的“神之子”，她將代替國王登上王位, 解放國民們。
不得不說，以斯帖和約翰主導的輿論戰攻勢很猛, 現在整個王國裏, 信了楚年有神力的占了七成, 剩下的三成則信奉“科學”，認為她是受了輻射導致基因突變的超人……
梗很老, 但是足夠好用。在這個被所謂的神力圈禁的王國裏，塑造一個新神遠比讓他們認同這個世界的真相要簡單得多。
楚年也想過，有朝一日, 這個世界的先驅者們知曉了世界的真相後會有怎樣的反應。是驚恐還是絕望, 是茫然還是悲傷, 亦或者是感受到被欺騙、被背叛後的憤怒呢？
她不敢細想。她感覺自己現在像是在高空走鋼索，山下的人喝彩驚呼, 卻無一人能幫她走到對岸。而她只能目視前方，不敢看腳下的萬丈深淵，一步步走向對岸。可她看不見盡頭，只能被迫走進厚重的迷霧。
“你的臉色很差。”婕拉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 笑嘻嘻地拉開羽絨服拉鏈，露出了裏面的短袖背心, 上頭竟印著楚年的大頭像，“看，我多愛你啊，寶貝。”
楚年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絕望地大呼：“我都有周邊了？！”
婕拉哼了一聲：“我家親愛的畫的，還沒批量生產。我敢說，這玩意能讓我賺一筆。”
楚年差點沒給她跪下：“姐姐，千萬別！我還是要臉的！”
婕拉疑惑：“怎麽了？大家喜歡你啊！”
楚年苦瓜著臉：“婕拉，我不是神，你知道的。”
婕拉不以為然地聳肩：“你看我向你許願了嗎？我知道你不是神啊，可是我們真的喜歡你啊。”
說著她指了指基地裏那群忙著清點庫存的黃金的成員們：“你看見那些糧食了嗎？在你來到這個王國之前，也有人考慮過走出王國種糧食，但是沒人敢挑這個頭。大家都互相提防，生怕成了冤死鬼。可現在，我們都能吃飽飯了，這就足夠了。”
楚年茫然：“這就足夠了嗎？這個王國只能一直被封鎖著，直到有了合適的時機才能讓它與外界建立聯系……說實在的，我沒有信心能守護這個王國的穩定。”
婕拉笑笑：“你也沒有義務，不是嗎？楚年，我承認你很強大，但是你不可能拯救每一個人。”
說著她攬過楚年的肩膀，在她耳邊小聲說：“楚年，你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你要一直走下去。只有你走到了頂端，其他人才有被拯救的可能。對自己好一些，不要再受傷了。”
楚年鼻尖發酸，剛要道謝，就被婕拉一巴掌拍在後背上，差點沒把她的心臟打出來。
“好了，該忙起來了！”婕拉神秘兮兮地對她眨眨眼，“你拜托約翰做的那兩個玩意完工了。我們去布置一下！”
楚年連忙跟著她往倉庫跑去，路過兩個抱著面包有說有笑地往家走的孩子時，那面包上的草莓醬香氣令她的腳步微微一頓。
恰巧忽然下雪了，白色的血花落在她的鼻尖上，微微發涼。她擡頭看向天空，今天是個陰天，灰突突的天如同一個密閉的盒子，盒子未打開前，無人知曉裏面的東西是否存活。
而她就是那盒子裏的薛定諤的貓，她是否還活著，只由她自己的評定。
楚年轉身繼續向前走著。三天後就是排位賽了，希望會是個大晴天。
……
如她所願，排位賽當天，風和日麗，太陽燦爛到如同融化的焦糖，橘色的光懶洋洋地攤開，曬得許多人脫下了羽絨服，穿著毛衣結伴走在街上，互相打招呼。
皇宮外的廣場上早就建好了舞臺，大屏幕已就位，但少了兩側的護衛，令整個舞臺像是村口唱大戲的土臺子，寒酸了不少。
臺下正漸漸聚集著觀眾，值得一提的是，許多男人手裏正握著巨斧。這些人大多數是黃金的成員，盡是群壯漢。拄著斧子樂呵呵地互相打招呼，畫面和諧中帶著股詭異。
“註意周邊。”婕拉對幾位公主小聲說，“我們不確定還有沒有殘留的護衛。大家四散開，看見護衛後立刻用喇叭高聲呼喊。”
約翰則看著手裏厚實的名單，與以斯帖交頭接耳：“王國已經被排查了三遍了，應該沒什麽問題，就看小公主的法子能不能管用。”
以斯帖吊兒郎當地叼著香煙哼了一聲：“最好管用，費了老子那麽多錢……”
約翰翻了個白眼：“你的錢是誰賺來的！”
二人正爭執不休，遠處，悠悠抱著楚年的胳膊小聲哼唧個不停：“楚年，我們不要過去。”
楚年揉揉他的腦袋：“這回跟上次不一樣，這回沒有危險的。”
悠悠眨眨眼，小聲喚著：“楚年。”
楚年嗯了一聲：“怎麽了？”
悠悠又喊：“楚年，楚年，楚年！”
楚年無奈地笑出了聲：“撒嬌嗎？”
悠悠搖搖頭。他在練習，等會兒楚年站在臺上後，他要超大聲地喊她的名字，這樣楚年就不會被壞人打了。
這時遠處傳來了鐘聲，排位賽開始了。
人群頓時寂靜了一瞬，楚年擡頭望了一眼鐘塔，從側後方走上舞臺。
她今天難得地穿了件紅色的禮服裙，把頭發散了下來。倒不是她覺得自己散發好看，而是南瑤給她的那根頭繩已經徹底磨斷了，於是她把頭繩上僅存的絨球穿上繩子，戴在了左手上。
楚年站在臺子上，靜靜地看著臺下的人們。眾人仰望著她，眼底不約而同地翻滾著某種期盼。她不禁心頭發顫，因為她不知自己能不能擔得起這期盼。
旋即她又笑了，迎著火球似的太陽微微張開雙臂。禮服裙很薄，但她不覺得冷。紅色的裙擺像火焰溫包裹她的身軀，迎風一吹，像極了獵獵的紅旗。
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懸掛著的大屏幕，上面的畫面一轉，已經出現了她的頭像以及計票數。
但她的視線穿透了屏幕，徑直落在皇宮宮墻上。國王正站在那裏，臉色菜白。他到底不敢去鐘樓了，畢竟那鐘樓離他的房間太遠。
國王裹著紅色的披風，顏色比楚年的禮服還要跟鮮艷些，可他凍得直哆嗦。他的眼神怨毒到快要腐蝕了舞臺，因為角度不好，他看不見楚年在舞臺上的樣子，只能看見舞臺的背面。但臺下的觀眾在呼喊楚年的名字，他聽得一清二楚。
她做不到的……國王在心裏一遍遍安撫著自己。這個王國還剩下兩萬多人，除去黃金組織中的人，楚年不可能做到讓這麽多人都喊她的名字。
只要一個，只要一個人沒來參加，或者喊錯了她的名字，她就輸了。她絕對不會成為最終的公主！
國王抱著肩膀，雙腿打顫地吸溜著鼻子，綠豆似的眼睛裏滿是精光。最近他一直在打探楚年的動向，楚年沒有到處拉選票，也沒有威脅居民，她甚至不經常露面。就算全王國的人都在傳她有神力又如何？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那群公主，為了不發生危險，她們肯定會讓自己的家人喊她們的名字……
然而就在這時，兩個巨大的紅色氫氣球飛了過來，瞬間遮擋住了天空。廣場上的人們紛紛擡頭張望，氫氣球上沒有人，但好像懸掛著兩個沈重的盒子。
這時楚年拿起麥克風，高聲說：“歡呼吧，呼喊我的名字吧！黃金為你們帶來繁榮！我將在今日斬下國王的頭顱，將財富與自由歸還於所有人。”
臺詞是婕拉寫的，楚年登臺前覺得很羞恥，一再拒絕，但礙於婕拉撒潑打滾，她只能屈從。
如今面對著幾萬人說出了口，她竟沒覺得絲毫得害羞，反而順勢中二病發作，大張著胳膊又強調了一遍：“所以，請呼喊吧！喊我的名字吧！我是楚年！”
這時臺下的以斯帖和約翰等人很是配合地大聲喊了起來：“楚年！！”
聲音落下，氫氣球上的盒子突然打開了一個小口。一捧金幣從中瞬間潑灑而出，正落在人群中，如同下了一場金光閃閃的陣雨。
人群頓時爆發出了道道驚呼，眾人張開雙手瘋搶著金幣，面龐興奮到漲紅。
“女士們，先生們。”楚年清了清嗓子，用力高喊，“拿起你們的槍支！握好你們的斧子！盡情擁抱本該屬於你們的一切吧！繼續高喊吧，喊我的名字！”
“楚年！”
“楚年！！”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高聲喊叫起來，隨著喊聲越來越大，兩個氣球上落下的金幣也越來越多。
“黃金雨”緩緩移動著，不知疲倦地潑灑向地面。原本躲在家裏的居民都聞訊探出了頭，看著金幣紛揚而下，克制不住地伸手去接。
尼娜等人則趁機跪在地上，求雨似的高聲疾呼：“黃金之神啊！降下繁榮吧！黃金，帶給我們豐饒吧！楚年！楚年！”
氫氣球緩慢地移動著，無數只手臂高舉起，如海中的浪花，爭先恐後地拍打著金色的雨露。
狂歡又一次降臨，男人們努力抓著金幣，甚至脫了上衣去兜。女人們也再也不顧及形象，興奮地又喊又叫。甚至連孩子都趴在地上四處找尋遺落的金幣。
而“楚年”這兩個字，成為了一個神奇的開關。眾人克制不住地喊叫著，發洩般嘶吼著，抓在手裏的金幣真切地反射著光芒，砸在人群中，落在地上，發出嘩啦啦的脆響。而他們抓住的，不僅僅是這一枚枚金錢，更是許久拼湊不齊的自由。
他們在這巨大的監獄裏，被金錢所桎梏，為了一塊面包，他們不得不卑躬屈膝，忍辱負重。如今財富又回到了他們手中，他們背上還有槍，手邊還有巨斧。而監獄的獄卒已然倒在了斧下，站在高臺上的，不再是典獄長，而是為他們掙開枷鎖的“反叛者”。
“楚年！”
“楚年！！”
“楚年！！！”
屏幕上的計數瘋長著，很快就突破了兩萬。楚年昂著頭沐浴在金幣雨中，餘光中臺下的人們又哭又笑。金幣緊緊地握在手裏，他們高舉著拳頭，擁抱著家人，用各種聲調喊著她的名字。
“哭吧，笑吧，在這個壓抑的世界裏，為自由宣誓吧！
你們是人類，不被定義的人類，我們要以人類之名生存下去，哪怕在這王國的高墻外是又一座王國，我們也要踏過它，征服它，誰也無法妨礙我們的存在！
我們生來高貴，無人能折斷我們的脊骨，今日我們站起來，就不會再低下頭！”
這段臺詞，是楚年臨場發揮。她是文科生，演講什麽的手到擒來。如今正在興頭上，自然而然地多說了幾句。
歡呼聲好像更高漲了，屏幕上的數字漸漸緩了下來。楚年沒有去看，但是她在以斯帖和約翰那兩張激動到漲紅的臉上看見了勝利的宣告。
紅色的氫氣球將光線過濾成了橘紅色。人潮翻動，整個廣場猶如沸騰的血液，汩汩地促動著脈搏跳躍，抨擊向所有的心臟。
“楚年！”
“楚年！！”
“黃金的公主！楚年！！楚年！！！”
楚年從沒覺得自己的名字這麽順耳。還記得她剛覺醒的時候，想起自己的過去，空白一片。她只記得她姓楚，名字類似於“nian”音，為了方便稱呼自己，隨便找了個最簡單的“年”字來湊名字。
如今被這麽多人歡呼她的名字，她不知怎的突然有點想落淚。
真好啊，能在這個世界留下自己的名字，真好。
不知過了多久，三道鐘聲突然穿透了人群的呼喊，悠揚地縈繞在整個王國的上方。
屏幕上的計票數已經停止，兩萬兩千四百二十九。
這時目前王國中的全部男性人口，其實公主們也在喊楚年的名字，只不過沒有被計數。
鐘聲落下，最終的公主誕生。但人們依舊沒有停止歡呼，因為這個場面熱鬧得恰到好處，眾人被互相帶動著，用尖叫、嘶吼和吶喊，這種人類最原始的表達興奮的方式，催促著整場游戲的落幕。
楚年自然不會辜負大家的期待。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接過了以斯帖遞來的巨斧，拖著斧子徑直向皇宮而去。
她接近皇宮的銅門的一剎那，門扉瞬間大開，迎接著新的國王入住皇宮。只可惜此時的楚年雖然心情很好地哼著小曲，卻是去殺人的。
國王已經知道一切都塵埃落定，狼狽不堪地在宮墻上的馬道連滾帶爬。然而當他跑到馬道盡頭的門扉時，卻發現這道門無論如何都打不開了。
契約生效，他頭上的皇冠驟然消失。一股疲軟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知道自己“不死”的能力被剝奪了，曾經被酒精麻痹的身軀很快就出現了不良反應，令他胃裏一陣絞痛，跪在地上艱難地向後挪動。
楚年踩著高跟鞋，慢悠悠地踏上了樓梯。她知道國王跑不出她的視線，所以沒必要著急。不如等到正午，太陽爬到最高的時刻，再落下帷幕。
終於，她推開了那道門，站在了宮墻上。十米外的國王如翻滾的陀螺驚慌地逃竄，卻無處可逃。他爬得太高了，摔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國王那長得很是抱歉的臉上裹滿了淚水和鼻涕，皇冠消失後，留下的是被遺棄的小醜。他入戲太深了，全然忘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也從未想過臺下的觀眾不止會送上鮮花，也會投擲匕首。
楚年拖著斧子，斧尖在地上劃出一道細長的痕跡。紅色的禮服裙張揚地舒展開，如同燎原的火焰點燃了墻下的見證者們。
“殺掉國王！殺掉國王！！”
眾人的吶喊聲蓋住了國王絕望的嚎哭。國王一邊瘋癲地喊著“游戲結束，我不玩了！”，一邊跪在地上磕頭，狡辯稱所作所為不是他的本意，是諾林的指使。
楚年一句都不想聽，太陽已經爬上最高處了，該砍下盤踞的惡龍的頭顱了。
於是她站在國王面前，無視國王那雙驚恐圓瞪的雙眼，高高舉起了斧子，就像那本書寫的童謠一樣：
“公主，公主，巨斧的公主，砍下了國王的頭顱。”
噗通。
國王的頭顱從宮墻上跌落，砸向地面，摔成了破爛的西瓜。臺下的觀眾放聲大笑，與王國更替的喪鐘聲交織在一起，宛如聲勢浩大的交響樂。
楚年握著斧子，站在國王殘缺的屍體旁，看著他一寸寸消散，瞇著眼睛將視線投向了遠方。
她看見在街口一不起眼的路燈下，站著一穿著黑西裝的男人。他好像又瘦了許多，細長的影子幾乎與路燈融為一體。
“塞繆爾鏈接入罅間……已定位……定位……”
李朗輕聲喃喃著，聽著腦海中滋滋啦啦的聲響，裝作波長受阻，輕輕一揮手，截斷了與同事的聯絡。
來得有點晚了，沒看見她剛剛站在舞臺上的樣子。
他眺望著楚年，他們之間隔著人山人海，數不清的人在高喊楚年的名字，像是虔誠的信徒。
唯獨他只是輕輕擡了下手，又局促地放下，轉而握了下項鏈。
他有很多重逢的話想說，但被氫氣球擋住了視線，只能小聲誇讚：
“你今天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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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位賽一天天逼近, 街道上逐漸出現了各種裝飾物，但不同於以往的心形、鮮花等裝飾品，這回最最常見的是一個個標語——
“黃金為我們帶來豐饒與自由”
“這是誰想出來的標語……”楚年一頭黑線地看著貼在路燈柱子上的宣傳畫, 上面畫著她的側臉。畫工很好, 好到如果不看發型, 楚年都沒意識到畫得是她。
那天晚上特萊莎敲響的鐘被以斯帖他們刻意傳成了“亡國的喪鐘”。他們聲稱國王的暴虐令天神降下了懲罰，收回了國王的神力。還稱楚年是神派來拯救世人的“神之子”，她將代替國王登上王位, 解放國民們。
不得不說，以斯帖和約翰主導的輿論戰攻勢很猛, 現在整個王國裏, 信了楚年有神力的占了七成, 剩下的三成則信奉“科學”，認為她是受了輻射導致基因突變的超人……
梗很老, 但是足夠好用。在這個被所謂的神力圈禁的王國裏，塑造一個新神遠比讓他們認同這個世界的真相要簡單得多。
楚年也想過，有朝一日, 這個世界的先驅者們知曉了世界的真相後會有怎樣的反應。是驚恐還是絕望, 是茫然還是悲傷, 亦或者是感受到被欺騙、被背叛後的憤怒呢？
她不敢細想。她感覺自己現在像是在高空走鋼索，山下的人喝彩驚呼, 卻無一人能幫她走到對岸。而她只能目視前方，不敢看腳下的萬丈深淵，一步步走向對岸。可她看不見盡頭，只能被迫走進厚重的迷霧。
“你的臉色很差。”婕拉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 笑嘻嘻地拉開羽絨服拉鏈，露出了裏面的短袖背心, 上頭竟印著楚年的大頭像，“看，我多愛你啊，寶貝。”
楚年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絕望地大呼：“我都有周邊了？！”
婕拉哼了一聲：“我家親愛的畫的，還沒批量生產。我敢說，這玩意能讓我賺一筆。”
楚年差點沒給她跪下：“姐姐，千萬別！我還是要臉的！”
婕拉疑惑：“怎麽了？大家喜歡你啊！”
楚年苦瓜著臉：“婕拉，我不是神，你知道的。”
婕拉不以為然地聳肩：“你看我向你許願了嗎？我知道你不是神啊，可是我們真的喜歡你啊。”
說著她指了指基地裏那群忙著清點庫存的黃金的成員們：“你看見那些糧食了嗎？在你來到這個王國之前，也有人考慮過走出王國種糧食，但是沒人敢挑這個頭。大家都互相提防，生怕成了冤死鬼。可現在，我們都能吃飽飯了，這就足夠了。”
楚年茫然：“這就足夠了嗎？這個王國只能一直被封鎖著，直到有了合適的時機才能讓它與外界建立聯系……說實在的，我沒有信心能守護這個王國的穩定。”
婕拉笑笑：“你也沒有義務，不是嗎？楚年，我承認你很強大，但是你不可能拯救每一個人。”
說著她攬過楚年的肩膀，在她耳邊小聲說：“楚年，你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你要一直走下去。只有你走到了頂端，其他人才有被拯救的可能。對自己好一些，不要再受傷了。”
楚年鼻尖發酸，剛要道謝，就被婕拉一巴掌拍在後背上，差點沒把她的心臟打出來。
“好了，該忙起來了！”婕拉神秘兮兮地對她眨眨眼，“你拜托約翰做的那兩個玩意完工了。我們去布置一下！”
楚年連忙跟著她往倉庫跑去，路過兩個抱著面包有說有笑地往家走的孩子時，那面包上的草莓醬香氣令她的腳步微微一頓。
恰巧忽然下雪了，白色的血花落在她的鼻尖上，微微發涼。她擡頭看向天空，今天是個陰天，灰突突的天如同一個密閉的盒子，盒子未打開前，無人知曉裏面的東西是否存活。
而她就是那盒子裏的薛定諤的貓，她是否還活著，只由她自己的評定。
楚年轉身繼續向前走著。三天後就是排位賽了，希望會是個大晴天。
……
如她所願，排位賽當天，風和日麗，太陽燦爛到如同融化的焦糖，橘色的光懶洋洋地攤開，曬得許多人脫下了羽絨服，穿著毛衣結伴走在街上，互相打招呼。
皇宮外的廣場上早就建好了舞臺，大屏幕已就位，但少了兩側的護衛，令整個舞臺像是村口唱大戲的土臺子，寒酸了不少。
臺下正漸漸聚集著觀眾，值得一提的是，許多男人手裏正握著巨斧。這些人大多數是黃金的成員，盡是群壯漢。拄著斧子樂呵呵地互相打招呼，畫面和諧中帶著股詭異。
“註意周邊。”婕拉對幾位公主小聲說，“我們不確定還有沒有殘留的護衛。大家四散開，看見護衛後立刻用喇叭高聲呼喊。”
約翰則看著手裏厚實的名單，與以斯帖交頭接耳：“王國已經被排查了三遍了，應該沒什麽問題，就看小公主的法子能不能管用。”
以斯帖吊兒郎當地叼著香煙哼了一聲：“最好管用，費了老子那麽多錢……”
約翰翻了個白眼：“你的錢是誰賺來的！”
二人正爭執不休，遠處，悠悠抱著楚年的胳膊小聲哼唧個不停：“楚年，我們不要過去。”
楚年揉揉他的腦袋：“這回跟上次不一樣，這回沒有危險的。”
悠悠眨眨眼，小聲喚著：“楚年。”
楚年嗯了一聲：“怎麽了？”
悠悠又喊：“楚年，楚年，楚年！”
楚年無奈地笑出了聲：“撒嬌嗎？”
悠悠搖搖頭。他在練習，等會兒楚年站在臺上後，他要超大聲地喊她的名字，這樣楚年就不會被壞人打了。
這時遠處傳來了鐘聲，排位賽開始了。
人群頓時寂靜了一瞬，楚年擡頭望了一眼鐘塔，從側後方走上舞臺。
她今天難得地穿了件紅色的禮服裙，把頭發散了下來。倒不是她覺得自己散發好看，而是南瑤給她的那根頭繩已經徹底磨斷了，於是她把頭繩上僅存的絨球穿上繩子，戴在了左手上。
楚年站在臺子上，靜靜地看著臺下的人們。眾人仰望著她，眼底不約而同地翻滾著某種期盼。她不禁心頭發顫，因為她不知自己能不能擔得起這期盼。
旋即她又笑了，迎著火球似的太陽微微張開雙臂。禮服裙很薄，但她不覺得冷。紅色的裙擺像火焰溫包裹她的身軀，迎風一吹，像極了獵獵的紅旗。
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懸掛著的大屏幕，上面的畫面一轉，已經出現了她的頭像以及計票數。
但她的視線穿透了屏幕，徑直落在皇宮宮墻上。國王正站在那裏，臉色菜白。他到底不敢去鐘樓了，畢竟那鐘樓離他的房間太遠。
國王裹著紅色的披風，顏色比楚年的禮服還要跟鮮艷些，可他凍得直哆嗦。他的眼神怨毒到快要腐蝕了舞臺，因為角度不好，他看不見楚年在舞臺上的樣子，只能看見舞臺的背面。但臺下的觀眾在呼喊楚年的名字，他聽得一清二楚。
她做不到的……國王在心裏一遍遍安撫著自己。這個王國還剩下兩萬多人，除去黃金組織中的人，楚年不可能做到讓這麽多人都喊她的名字。
只要一個，只要一個人沒來參加，或者喊錯了她的名字，她就輸了。她絕對不會成為最終的公主！
國王抱著肩膀，雙腿打顫地吸溜著鼻子，綠豆似的眼睛裏滿是精光。最近他一直在打探楚年的動向，楚年沒有到處拉選票，也沒有威脅居民，她甚至不經常露面。就算全王國的人都在傳她有神力又如何？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那群公主，為了不發生危險，她們肯定會讓自己的家人喊她們的名字……
然而就在這時，兩個巨大的紅色氫氣球飛了過來，瞬間遮擋住了天空。廣場上的人們紛紛擡頭張望，氫氣球上沒有人，但好像懸掛著兩個沈重的盒子。
這時楚年拿起麥克風，高聲說：“歡呼吧，呼喊我的名字吧！黃金為你們帶來繁榮！我將在今日斬下國王的頭顱，將財富與自由歸還於所有人。”
臺詞是婕拉寫的，楚年登臺前覺得很羞恥，一再拒絕，但礙於婕拉撒潑打滾，她只能屈從。
如今面對著幾萬人說出了口，她竟沒覺得絲毫得害羞，反而順勢中二病發作，大張著胳膊又強調了一遍：“所以，請呼喊吧！喊我的名字吧！我是楚年！”
這時臺下的以斯帖和約翰等人很是配合地大聲喊了起來：“楚年！！”
聲音落下，氫氣球上的盒子突然打開了一個小口。一捧金幣從中瞬間潑灑而出，正落在人群中，如同下了一場金光閃閃的陣雨。
人群頓時爆發出了道道驚呼，眾人張開雙手瘋搶著金幣，面龐興奮到漲紅。
“女士們，先生們。”楚年清了清嗓子，用力高喊，“拿起你們的槍支！握好你們的斧子！盡情擁抱本該屬於你們的一切吧！繼續高喊吧，喊我的名字！”
“楚年！”
“楚年！！”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高聲喊叫起來，隨著喊聲越來越大，兩個氣球上落下的金幣也越來越多。
“黃金雨”緩緩移動著，不知疲倦地潑灑向地面。原本躲在家裏的居民都聞訊探出了頭，看著金幣紛揚而下，克制不住地伸手去接。
尼娜等人則趁機跪在地上，求雨似的高聲疾呼：“黃金之神啊！降下繁榮吧！黃金，帶給我們豐饒吧！楚年！楚年！”
氫氣球緩慢地移動著，無數只手臂高舉起，如海中的浪花，爭先恐後地拍打著金色的雨露。
狂歡又一次降臨，男人們努力抓著金幣，甚至脫了上衣去兜。女人們也再也不顧及形象，興奮地又喊又叫。甚至連孩子都趴在地上四處找尋遺落的金幣。
而“楚年”這兩個字，成為了一個神奇的開關。眾人克制不住地喊叫著，發洩般嘶吼著，抓在手裏的金幣真切地反射著光芒，砸在人群中，落在地上，發出嘩啦啦的脆響。而他們抓住的，不僅僅是這一枚枚金錢，更是許久拼湊不齊的自由。
他們在這巨大的監獄裏，被金錢所桎梏，為了一塊面包，他們不得不卑躬屈膝，忍辱負重。如今財富又回到了他們手中，他們背上還有槍，手邊還有巨斧。而監獄的獄卒已然倒在了斧下，站在高臺上的，不再是典獄長，而是為他們掙開枷鎖的“反叛者”。
“楚年！”
“楚年！！”
“楚年！！！”
屏幕上的計數瘋長著，很快就突破了兩萬。楚年昂著頭沐浴在金幣雨中，餘光中臺下的人們又哭又笑。金幣緊緊地握在手裏，他們高舉著拳頭，擁抱著家人，用各種聲調喊著她的名字。
“哭吧，笑吧，在這個壓抑的世界裏，為自由宣誓吧！
你們是人類，不被定義的人類，我們要以人類之名生存下去，哪怕在這王國的高墻外是又一座王國，我們也要踏過它，征服它，誰也無法妨礙我們的存在！
我們生來高貴，無人能折斷我們的脊骨，今日我們站起來，就不會再低下頭！”
這段臺詞，是楚年臨場發揮。她是文科生，演講什麽的手到擒來。如今正在興頭上，自然而然地多說了幾句。
歡呼聲好像更高漲了，屏幕上的數字漸漸緩了下來。楚年沒有去看，但是她在以斯帖和約翰那兩張激動到漲紅的臉上看見了勝利的宣告。
紅色的氫氣球將光線過濾成了橘紅色。人潮翻動，整個廣場猶如沸騰的血液，汩汩地促動著脈搏跳躍，抨擊向所有的心臟。
“楚年！”
“楚年！！”
“黃金的公主！楚年！！楚年！！！”
楚年從沒覺得自己的名字這麽順耳。還記得她剛覺醒的時候，想起自己的過去，空白一片。她只記得她姓楚，名字類似於“nian”音，為了方便稱呼自己，隨便找了個最簡單的“年”字來湊名字。
如今被這麽多人歡呼她的名字，她不知怎的突然有點想落淚。
真好啊，能在這個世界留下自己的名字，真好。
不知過了多久，三道鐘聲突然穿透了人群的呼喊，悠揚地縈繞在整個王國的上方。
屏幕上的計票數已經停止，兩萬兩千四百二十九。
這時目前王國中的全部男性人口，其實公主們也在喊楚年的名字，只不過沒有被計數。
鐘聲落下，最終的公主誕生。但人們依舊沒有停止歡呼，因為這個場面熱鬧得恰到好處，眾人被互相帶動著，用尖叫、嘶吼和吶喊，這種人類最原始的表達興奮的方式，催促著整場游戲的落幕。
楚年自然不會辜負大家的期待。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接過了以斯帖遞來的巨斧，拖著斧子徑直向皇宮而去。
她接近皇宮的銅門的一剎那，門扉瞬間大開，迎接著新的國王入住皇宮。只可惜此時的楚年雖然心情很好地哼著小曲，卻是去殺人的。
國王已經知道一切都塵埃落定，狼狽不堪地在宮墻上的馬道連滾帶爬。然而當他跑到馬道盡頭的門扉時，卻發現這道門無論如何都打不開了。
契約生效，他頭上的皇冠驟然消失。一股疲軟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知道自己“不死”的能力被剝奪了，曾經被酒精麻痹的身軀很快就出現了不良反應，令他胃裏一陣絞痛，跪在地上艱難地向後挪動。
楚年踩著高跟鞋，慢悠悠地踏上了樓梯。她知道國王跑不出她的視線，所以沒必要著急。不如等到正午，太陽爬到最高的時刻，再落下帷幕。
終於，她推開了那道門，站在了宮墻上。十米外的國王如翻滾的陀螺驚慌地逃竄，卻無處可逃。他爬得太高了，摔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國王那長得很是抱歉的臉上裹滿了淚水和鼻涕，皇冠消失後，留下的是被遺棄的小醜。他入戲太深了，全然忘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也從未想過臺下的觀眾不止會送上鮮花，也會投擲匕首。
楚年拖著斧子，斧尖在地上劃出一道細長的痕跡。紅色的禮服裙張揚地舒展開，如同燎原的火焰點燃了墻下的見證者們。
“殺掉國王！殺掉國王！！”
眾人的吶喊聲蓋住了國王絕望的嚎哭。國王一邊瘋癲地喊著“游戲結束，我不玩了！”，一邊跪在地上磕頭，狡辯稱所作所為不是他的本意，是諾林的指使。
楚年一句都不想聽，太陽已經爬上最高處了，該砍下盤踞的惡龍的頭顱了。
於是她站在國王面前，無視國王那雙驚恐圓瞪的雙眼，高高舉起了斧子，就像那本書寫的童謠一樣：
“公主，公主，巨斧的公主，砍下了國王的頭顱。”
噗通。
國王的頭顱從宮墻上跌落，砸向地面，摔成了破爛的西瓜。臺下的觀眾放聲大笑，與王國更替的喪鐘聲交織在一起，宛如聲勢浩大的交響樂。
楚年握著斧子，站在國王殘缺的屍體旁，看著他一寸寸消散，瞇著眼睛將視線投向了遠方。
她看見在街口一不起眼的路燈下，站著一穿著黑西裝的男人。他好像又瘦了許多，細長的影子幾乎與路燈融為一體。
“塞繆爾鏈接入罅間……已定位……定位……”
李朗輕聲喃喃著，聽著腦海中滋滋啦啦的聲響，裝作波長受阻，輕輕一揮手，截斷了與同事的聯絡。
來得有點晚了，沒看見她剛剛站在舞臺上的樣子。
他眺望著楚年，他們之間隔著人山人海，數不清的人在高喊楚年的名字，像是虔誠的信徒。
唯獨他只是輕輕擡了下手，又局促地放下，轉而握了下項鏈。
他有很多重逢的話想說，但被氫氣球擋住了視線，只能小聲誇讚：
“你今天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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