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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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蹊蹺

“剛才說到哪了?哦,朝中局勢。”阿柔盯著大哥把湯藥全部喝完之後,主動回到了剛才的話題。

“等等……”剛喝完一大碗藥的戚思辰,此時此刻躺在床上,氣若游絲地道,“讓我緩緩。”

“哦——”阿柔故意拖長了音調,“哎呀,怪我。方才大哥說自己不怕喝藥,是我輕信了。”

戚思辰瞪了她一眼,“戚雪柔,我看你真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阿柔做了個鬼臉,“誰叫你受了傷,打不著。”

能像這樣在大哥面前肆無忌憚地撒野的機會可不多,她可要好好把以前被大哥教訓的賬清一清。

只是玩鬧終歸是玩鬧,如果可以的話,阿柔寧願大哥不要受這個傷。

喝過湯藥之後,戚思辰覺得腦袋昏昏沈沈的,還沒等阿柔開始講朝中局勢究竟如何就睡著了。

阿柔原也不想讓正在養傷的大哥再勞心費神,也沒叫醒他,而是給他掖好被角之後,在帳中翻到一本兵書,安安靜靜地對著燭光看起書來。

之後的幾天,阿柔便當真如自己承諾的那般,在戚思辰床榻邊用草席打了個地鋪,再艱難的環境也沒有喊過一聲苦。若得了閑,便去軍醫營帳打下手,給傷兵們換藥、包紮傷口。

營中將士本就敬畏景西王,如今見此情狀,更不會對阿柔留在營中一事心生異議了。

阿柔也是後來才了解到,他們所處的位置是西北鐵騎的大本營。原先一直是由阿爹坐鎮大營,大哥帶著精銳部隊守在前線。如今大哥受了傷,前線空虛,便由阿爹補上了這個缺,而大本營的各項軍務目前是由副將楚思越在處理。

戚思辰的傷勢一天天好了起來,精神也比前兩日好了許多,雖然還不能提刀弄槍,卻也能處理一部分軍務了,便早早地差遣楚副將回到阿爹身邊去,自己接手了各項軍務。

與此同時,阿柔也將朝中發生的大事,以及對林予哲的懷疑都盡數向大哥說了一遍。

戚思辰聽說之後,臉色十分難看,“當真是內憂外患之際。”

“是啊,欲攘外者,必先安內。可如今自家之事尚且捉摸不定,又碰上哈赤努爾這個刺頭……”阿柔同樣十分凝重,“大哥,若放在平時,我定然相信一個哈赤努爾沒什麽好擔憂的。只是朝局風雲莫測,我們須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最壞的打算?”戚思辰眉頭緊鎖。

“大哥,咱們邊境駐軍有多少兵力?”阿柔問道。

“八萬。”

“數量雖不算多,若放在從前,鎮守邊關倒也足夠。”阿柔說道,“邊境各族忌憚我大昭軍力,鮮少進犯,像哈赤努爾這樣的刺頭算是個例。如若當真遇到西北鐵騎所不能抵擋的強敵,朝廷便會下令讓節度使調遣周邊軍鎮駐軍來邊境支援。沒錯吧,大哥。”

“確實如此。”

“可倘若……節度使另存心思呢?”阿柔冷不防地道。

戚思辰猛然一驚。

阿柔繼續說著自己的猜想:“連遠道節度使謝陽,是林予哲一手提拔上來的。如今正是兩軍交戰之際,若我方久戰積勞,急需軍備補充之際,他只需作壁上觀,就能輕而易舉地消耗西北鐵騎的戰力。待邊境危難之際,他再現身迎戰,豈不是大功一件?”

戚思辰沈默片刻,說道:“你說的這些,僅僅只是猜測。”

“雖是猜測,但多安一份心總是好的。”阿柔說道,“但願事情最終不會落到那樣的田地。”

“若他謝陽當真安的是這個心思,未免也太小瞧我西北鐵騎了。”戚思辰輕哼一聲,“邊境駐軍雖只有八萬,但個個都是精銳。西境數族十年未曾進犯大昭,忌憚的不是什麽節度使,而是我戚家軍。”

阿柔笑了笑,“大哥說得是,也許是我多慮了吧。”

戚思辰又道:“這些事,你同阿爹講過沒有?”

阿柔點點頭。

“阿爹怎麽說?“

“阿爹說,西北大營一向有囤積物資的習慣,最不怕打持久戰。”阿柔回憶著說道,“倒不如說,哈赤努爾遠比我們更希望這場仗能速戰速決。”

“的確。”

“但是大哥不覺得奇怪嗎?”阿柔道。

“哪裏奇怪?”

“哈赤努爾憑什麽覺得自己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能拿下西北鐵騎?”

戚思辰細細思索了一陣,說道:“此事確有蹊蹺之處,但哈赤努爾本身就是個性情暴戾的野心家,剛愎自用又自視甚高,否則也不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鎮壓六部,自立為王了,若按他的行事邏輯來思考,就不奇怪了。”

“他哈赤努爾性情如何,我也是知曉的,只是萬事萬物都提防著些,總沒壞處。”阿柔勸說道。

戚思辰看向阿柔,凝視片刻之後,突然嘆了口氣,“當初你說要游歷四方、遍覽山河之時,其實我是很高興的。”

阿柔一楞,沒想到大哥會突然說起這個。

“那時的我在想,若你能徹底遠離廟堂紛爭,遠離刀光劍影,過一輩子平凡而自由的生活,倒也算得上一件幸事。”也許是重傷未愈的緣故,戚思辰的語氣不同往日那般低沈生硬,此時此刻,竟也多了幾分名為“溫柔”的情緒來,“這兩年來,你在京城之中究竟見了多少,聽了多少,才會變得如今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阿柔有些意外,隨即露出了然的笑容,“大哥這是心疼我了?”

戚思辰沒有答話,只是偏過頭去,避開了她的視線。

阿柔知道,能如此這般推心置腹地說出一長段話,已經是大哥的極限,也不指望他能更坦誠幾分。

“我少時也曾被京城的繁華景象迷了眼,還是大哥將我罵醒的,大哥不記得了嗎?”阿柔負手而立,遙望遠方天穹,心中思緒萬千。

“大哥在戰場浴血奮戰,二哥被迫入朝為官,而我既沒有必須要背負的責任,也並未被選作權力博弈的棋子。我僅以戚雪柔這一身份,度過了這許多年。而我心中一直清楚明白,我之自由,並非是我所爭取,而是兄長用自己的自由換來的。所以,當初我想跟著二哥一同留在京城時,大哥你才會那樣生氣。”

“你已經懂事了。”戚思辰微微垂下眼睫,“大哥還沒來得及護著你,你就已經長得這麽大了。”

“這是什麽話?”阿柔不認同地道,“大哥一直保護著我,保護著戚家,保護著這大昭境內千千萬萬個家。”

“哪有你說得那樣偉大,不過是職責所在。”戚思辰低聲道。

“承擔職責,從一而終,本身就是一種偉大。”阿柔說道,“大哥,你知道當初定州地動,我被壓在磚瓦底下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嗎?”

一提到去年定州災情,戚思辰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他再也不想回憶起當初聽說自家幼妹被卷入災難之時宛如天崩地裂般的心情了。

“我這一輩子都活在父兄的庇佑之下,卻沒能為他們做辦點事,真是不孝不悌啊……這就是我當時所想的事。”眼看著戚思辰擰著眉頭就要反駁她,阿柔連忙說道,“若大哥覺得這是我對自己的苛責,大哥也不該苛責自己才是。”

戚思辰被看穿了心思,略微低下頭,沈聲說道:“我是做大哥的,有些事情,原就是我該做的。”

“你是大哥,也是我最親近的家人。家人之間,願意為彼此做什麽都不奇怪。”阿柔說道,“我並非被親情綁架,迫使自己遠離從前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而是甘願為了守護家人付出一切。僅僅是接觸了一些朝局之事而已,這甚至算不上一種犧牲,大哥不必為我的變化而煩擾。”

“我明白。”戚思辰看向阿柔,“你已不是從前那個為了要一顆糖就向阿爹哭鬧的小孩子了,我不該小瞧了你。”

阿柔嘟囔著道:“大哥你其實可以只說最後那半句話的。”

“好了,不說這些了。”戚思辰總算是笑了笑,“來西北大營這些時日,還沒往京城去過信吧?”

阿柔搖頭,“軍營偏遠,信使幾個月才來一回。若要寄信,只能去城裏尋個驛站。”

“那你明日起身,往城裏去一趟。你二哥一直收不到信,怕是會擔心。”戚思辰囑咐著,“到城裏之後,別急著回來,好好把自己拾掇一番。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裏像個姑娘。”

在營裏待了小半個月,灰頭土臉的阿柔連忙應了。

第二日一大早,阿柔策馬啟程,待到入城,已是暮色漸起之時。

許久沒來過宛陽城,這裏相較從前,倒是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阿柔也難免觸景生情,懷念起從前一家人都在宛陽城的時光來。

心有所念,連帶著步伐也加快了些,阿柔順著記憶,很快便找到了景西王府。

宛陽城的景西王府建得並不恢弘,若非門前掛著的那塊牌匾,估計許多人都會以為這只是座普通的宅院。

王府大門緊閉,也無門童看守。阿柔一推,便將那門打開了。令人意外的是,盡管這些時日以來王府門庭冷落,而門把手上卻沒有什麽灰塵,這足以說明府上家仆有按時灑掃。

阿柔進入府中,沒走兩步便聽得有個略微蒼老的女聲在叫她,“三娘子,是三娘子嗎?”

她擡眼朝那個方向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粗布衣裳、鬢發微白的婦人站在那裏,面上滿是驚訝與驚喜。

阿柔認出那是王府的老人慧芳,沖她笑道:“芳姨,好久不見。”

慧芳迎了上來,舉手投足間的激動和高興掩都掩不住,牽著阿柔的手,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三娘子,你長大了。”

阿柔立刻手足無措起來,“哎呀芳姨,你別哭,別哭呀。”

“我就是太高興了。”慧芳擦了擦眼淚,見阿柔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問道,“三娘子,是從哪裏來的?”

“先前去了一趟西北大營,去尋我阿爹和大哥了。”阿柔回答。

“王爺和世子爺他們可還好嗎?”慧芳又問。

“都還好。”阿柔沒告訴慧芳大哥受傷的事情,她不願讓這個終日守在府中的婦人過多擔憂。

“那就好。”慧芳神情之中滿是擔憂,“這打仗的事情,我們也不懂。原先王妃還在的時候,總帶著我們一起給邊關將士們縫冬衣,做饢餅,哪怕能幫上一點兒忙也是好的。而如今,王爺和世子爺他們在邊境受苦,我一個內宅婦人,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做不了。”

“芳姨,別這麽想。阿爹和大哥在邊關奮戰,二哥遠在京城,我又總是游歷在外,不知道幾年才能回來一次。我們都不在家,可這王府,總也需要有人守著。”阿柔真心實意地道,“芳姨,這麽多年,辛苦你了。”

“不過是些分內之事,哪有什麽辛苦不辛苦的。”慧芳溫柔地領著阿柔往裏面走,“來,路上奔波這麽久,一定餓了吧,想吃什麽,我吩咐廚房去做。”

“嗯。”阿柔笑著回應。

離京這麽久以來,阿柔總算是吃到了一頓像樣的家常菜。

飯桌之上,阿柔又同慧芳講起了這些年來游歷四方的奇聞異事,連日來緊繃著的心弦也得到了片刻放松。

晚上沐浴過後,阿柔要來了筆墨和信紙,迎著燭光寫起信來。猶豫再三,還是將大哥在戰場上受傷的事如實寫在了信上,講清楚大哥傷情已經好轉,讓二哥不必過多憂心。

至於軍中的具體情況,阿柔不便在信中多說,又嘮了些家常話便收筆了。

第二日,阿柔在宛陽城內尋到驛站,將信件送了出去。

回府途中,卻遇上官兵開道,強硬地將路上的百姓推搡至道路兩側,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麽人經過。

阿柔幾乎是在瞬間便覺察出了幾分蹊蹺——宛陽城本是西北邊陲城鎮,條件艱苦,並無多少身份顯赫之人會專程來此,究竟是誰能有如此大的陣仗,連官兵都要為此而開道?

沒過一會兒,只見一隊士兵浩浩蕩蕩地向前行進,所過之處,甚至揚起了漫天塵土。他們行軍規整、步伐整齊,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隊伍。

阿柔心中疑惑更甚,接連問過幾個路過的百姓,都說不知道現在這是什麽情況,從前也都沒見過如此陣仗。而阿柔沒見過領頭的將領,不知道這支軍隊的所屬,更不清楚他們此番進城的目的。

但無論如何,在這個節骨眼上行軍至宛陽城,十有八九是為了邊境交戰一事。

莫非……這是節度使調來的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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