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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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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鈺簡直要被眼前的狀況氣得頭暈目眩,“他又來做什麽?”

那下人回稟道:“承王殿下心系陛下龍體,前來向陛下請安。”

自從李鈺病倒後,李晁奚幾乎每日都要進宮探望,未曾顯露出一絲一毫的不耐,也從不主動談及朝政之事,二人就如同普通父子一樣閑聊敘話,如此相處了好幾日,消除掉了不少隔閡。

李鈺方才被憤怒沖昏了頭腦,這會兒總算是找回了一些理智,神情也緩和下來,沈吟片刻,說道:“讓他進來……順便把那個趙什麽的也叫進來。”

阿柔一時有些看不明白這位年老的君主想要做什麽。

他的憤怒,究竟來自於二十多年的背叛與欺騙,還是來自於自己的兒子不顧一切地撞破了不能為外人道的驚天秘聞?他究竟是想保住李晁奚,還是想將李晁奚徹底推向深淵呢?

樂瑤整個人都已經被這巨大的信息量砸傻了,幾乎是求救一般地看向戚思彥。戚思彥回給她一個溫柔的安撫的眼神,繼而握住了她的手,樂瑤這才稍稍平靜下來一些。

李晁奚進來之後,先是照例向聖上請了安,又似是對現場凝重的氛圍感到有些奇怪,說道:“兒臣似乎來得不是時候。”

“不,你來得正好。”李鈺已經漸漸從極端的憤怒中抽離出來了,取而代之的是屬於帝王的那份胸有成竹。他點了點跪在一旁瑟瑟發抖的趙無歡,說道:“晁奚,你可認得這是誰?”

李晁奚順著李鈺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張與他有幾分相似的面容,一時有些呆楞住了,“兒臣……不知。”

“這是你的姨母。”

李晁奚猛然睜大了眼睛,面色訝異,又有一些茫然無措。

阿柔心中已是涼了幾分。若但從容貌來看,李晁奚的長相確實與李鈺、李晁燁不甚相似,反而與這個所謂的姨母有些相像。

“你自出生以來,就從未見過她,不認得也是應該的。畢竟過去了這麽久,連朕險些都沒能認出來。”李鈺的視線落在那跪在地上的女人身上,“趙無歡。”

“民,民婦在!”

“你有什麽證據,呈上來吧。”

“是。”

趙無歡恭敬而顫抖著將那幾封泛黃的信件從懷中取出,太監高嚴從她手中接過所謂的證物,又遞交給了李鈺。

李鈺沈默地看著手中的信件,什麽也不說,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麽。殿內一片沈寂,安靜地讓人心慌。

過了片刻,李鈺擡眼看向趙無歡,“這些東西,哪來的?”

趙無歡說道:“回稟陛下,這是民婦的妹妹當年親手交給民婦的。”

李鈺點了點頭,又看向李晁奚,將手中信件晃了晃,“晁奚,你姨母說,這些是你娘與奸夫往來密切的罪證,你要看看嗎?”

李晁奚怔了怔,隨即大驚失色,下意識地反駁道:“不可能!”

懷王沈靜地站在一旁,嘴角微微勾起,神情之中帶著一些扭曲的快意。

“有什麽不可能的?”李鈺面上不辨喜怒,“那個時候,你都還沒出生,又能知道些什麽呢?又或者說,其實你從未認清過自己的父親究竟是誰?”

“父皇!”李晁奚“嘭”地一聲跪了下去,面露心痛之色,“父皇此話何意?兒臣的父親,從來就只有您。”

“但是,你那賤婢出身的娘,心裏想的好像不止朕一人啊。”李鈺神色一凜,將手中信件盡數往李晁奚臉上甩去。

那些泛黃的信紙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李晁奚跪在地上,拾起其中一張看了看,臉色瞬時變得煞白。

樂瑤有些擔憂地看向李晁奚,“五哥哥……”

李晁奚向李鈺的方向磕了一個頭,凜然地道:“父皇,此物不可信。”

還未等李鈺開口,懷王便道:“證據確鑿,你還要如何狡辯?”

“二皇兄,你著急什麽?”李晁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隨即繼續向李鈺說道,“父皇,兒臣自出生時就沒了娘,二十多年過去,都未曾有人懷疑過什麽,為何又偏偏在此時提起?皇兄方才說證據確鑿,兒臣卻以為,書信可以偽造,人證……也未必是真。”

李鈺說道:“若此事是假的,趙無歡何故汙蔑她的親生妹妹呢?”

李晁奚不卑不亢,“若此事是真的,姨母又為何要出賣姨娘?”

“你,你這是詭辯!”懷王氣急。

李鈺瞥了他一眼,他自知有些心急,趕緊閉上了嘴,沒有再多說話。

李晁奚說道:“既然是真是假都說不通,那不妨問問姨母,今日之指控,究竟意欲何為?”

趙無歡跪在一旁,驟然睜大雙眼,身形戰栗,幾欲摔倒,似乎是緊張害怕極了。

“趙無歡,你可有什麽要說的嗎?”李鈺的目光落在趙無歡身上,“朕記得當年,你們姐妹二人可是情深意重得很吶,如今又為何要在此指控你的親生妹妹呢?”

“民婦,民婦……”

“說話!”李鈺的神情猛地冷了一下去,抄起桌案上的一只杯子,就往趙無歡面門上砸去,正正砸在她的額角上,滲出血來。

趙無歡驚叫出聲,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說啊。”李鈺站起來,緩緩走到趙無歡的身前,“是為了錢?還是說,有人威脅你?說出來,朕替你做主。”

趙無歡不敢擡頭,額上不斷失血,導致她有些頭暈目眩,她哽咽著開口:“是……是有人綁了民婦的兒子,然後逼民婦來作證。”

“哦?”李鈺掃了站在一旁的李晁燁一眼,“那這個綁了你兒子的人,現在可在現場?”

李晁燁面上的血色“刷”得一下褪幹凈了。

趙無歡微微擡起頭,額上、面上全是血汙,極為膽怯地看了看在場眾人,繼而又垂首道:“不在。”

“你確定?”李鈺的語氣十分危險,“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何下場?”

“民婦絕不敢欺瞞陛下!”趙無歡說道,“那人戴著面罩,看不清臉,後來直接將民婦帶到懷王殿下府上,讓民婦跟著殿下進宮作證。”

“父皇!”李晁燁連忙走到聖上身前,跪了下來,“前幾日,兒臣在府上收到一封信,說五皇子李晁奚血脈不純,未來恐生大患。兒臣是一時心急,擔憂父皇,這才進宮向父皇稟明情況。”

李鈺蹲下身,湊近李晁燁的臉,說道:“那你可知那人是誰?”

“兒臣不知……”

“愚蠢!”李鈺伸出食指,在李晁燁額上狠狠地點了一下,“你是朕的兒子,就這麽心甘情願被人利用?簡直廢物!”

“兒臣知錯,兒臣不該輕易為身份不明之人做事,但……”李晁燁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決心地說道,“父皇只問趙無歡背後之人是誰,為何不問問她,趙姨娘與護衛私通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李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李晁燁!你說你知錯,朕看你根本就不知!”

事已至此,李晁燁也顧不得那麽多了,“父皇,兒臣做事固然有不妥之處,卻都是為了您,為了皇室血脈,為了大昭!”

“你!”李鈺氣血翻湧,剛那一股怒火又竄了上來,正想質問他,究竟是誰教會他在外人面前與兄弟手足相殘,卻猛然發現自己並沒有說出這句話的資格。

李鈺深深地喘了幾口氣,覺得眼前陣陣泛黑,身形微晃。

“父皇!”承王與樂瑤齊聲叫道。

樂瑤跑上前去,和高公公一人一邊地攙扶住聖上,小心翼翼地將他扶回榻上坐好。

李鈺揉了揉太陽穴,忽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他這個年紀,若放在民間普通人家,也該享受天倫之樂了。然而現實留給他的,卻是紛繁混亂的朝局與鬥爭不止的子嗣。

晚年的李鈺,經常感受到一陣陣的恍惚——明明年輕的時候,他也曾意氣風發、豪情萬丈,做出了許多驚天動地、前無古人的壯舉,制定穩定朝綱而惠及民生的政策,開創了大昭前所未有的盛世圖景。可隨著年齡增長,他也越來越力不從心,越來越怠惰。

他實在是有些疲倦了,遠不如當年的敏銳果決、心細如發,甚至放任了許多原本不應該助長的勢力。

但是,皇帝是個一幹就得幹一輩子的苦命活兒。他要麽霸著皇位,一直呼風喚雨到死,要麽早日退讓,投入被囚於深宮的命運,死生再不由己。

皇帝並不如絕大多數人想象得那般隨心所欲、暢快淋漓,可惜,他二十多年前親手殺死太子皇兄的時候,並未悟出這個道理。

殿內一時無人說話,安靜得嚇人。阿柔和二哥站在一處,兩個人默契地裝了許久的死人,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戚思彥倒是真的淡定,而阿柔面上不顯,內心則極為豐富,先是在心裏將挑起事端的懷王罵了千百遍,又忍不住猜測趙無歡指控之事的真假以及那幕後操控者的真實身份。見到聖上情緒又失控了,一面有些擔憂,一面又抓耳撓腮地想代替他向趙無歡問話。

過了一會兒,李鈺總算開口說話了,聲音還有一些沙啞,“趙無歡,你說你是受了人的指使,那你所言趙姨娘的罪狀,還有你帶來的證據,到底是真是假?”

“民婦……不知。”

“什麽?”李鈺瞇著眼睛看她。

李晁燁睜大了眼,猛地看向趙無歡。顯然,事態的發展並不符合他的想象。

“這些證詞,都是那戴面罩的人讓民婦說的。還有……還有這些信,也是那個人給的!民婦什麽都不知道……”趙無歡說道。

“你先前在本王府上可不是這麽說的!”李晁燁難以置信地道,“你當時明明斬釘截鐵地說那些信是趙姨娘當年親自交給你,讓你拿去處理,卻被你私藏起來留作把柄的。你,你這毒婦,膽敢騙我?!”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趙無歡仍舊跪伏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擡,一副怯弱無助的模樣。

李鈺冷笑了一聲,說道:“來人,把這滿嘴謊話的婦人拖下去,關進天牢,好生審問!”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民婦沒有說謊!……”

趙無歡被拖走了,過了一會兒,連她的求饒聲也消散不見了。

阿柔不禁在心中感嘆著:今日這真是一出大戲啊。

李鈺擡眼看向還跪在地上的兩個兒子,煩躁地說道:“還跪著幹什麽,起來吧。”

“謝父皇。”二人依言起身。

李鈺頗為不滿地對懷王說道:“朕看你真是被皇後慣壞了,凈會耍些小聰明,到頭來還不是鬧笑話。罰你回去之後閉門思過一個月,長長記性。”

“父皇!”

“聽到沒有?!”

李晁燁心中憤然不平,但還是說道:“是,兒臣知錯。”

說罷,他狠狠地瞪了身旁的李晁奚一眼,見對方不為所動,他心中怒火更盛。

李鈺嘆了口氣,又對戚家兄妹說道:“今日叫你們來,原是想跟你們年輕人說說話,也好給朕解解悶。結果麽,被這個蠢東西給攪了,倒讓你們看了一出笑話。朕有些累了,其他人就先回去吧,老五留下。”

李晁奚進入殿中一直沒說什麽話,這會兒總算應道:“是。”

阿柔心中也終於松了一口氣,跟著二哥、樂瑤他們一同告退了。

樂瑤性情直率,出宮的路上一直在喋喋不休地為李晁奚打抱不平。

方才鬧了這麽大一出,戚思彥也覺得有些倦了,上了馬車之後便有些昏昏欲睡,一開始還強撐著和樂瑤搭話,樂瑤察覺到後,說道:“你都這麽困了,就別說話了,睡吧。”

說罷,樂瑤靠了過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十分大方地說道:“可以靠在這裏哦。”

戚思彥溫柔地笑了一下,“好。”隨即當真將腦袋枕在了樂瑤左肩上,安心地閉上了眼。樂瑤伸出右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阿柔:“……”

這兩人是真不把他當外人啊。

阿柔覺得她若是繼續待在這裏,就有些太沒眼色了。

正巧她原本就打算去找司言,馬車駛到岔路口的時候便下車直奔司言的宅邸。

今日發生的一切都讓她覺得莫名其妙。懷王對承王的指控來得突然,而聖上的態度更是耐人尋味。

正常人在驟然得知自己可能遭到了枕邊人的背叛,將別人的血脈養在身邊二十多年,第一反應該是憤怒、震驚、難以置信,而不是為了臉面而想方設法地叫告狀之人閉嘴。

阿柔隱隱約覺得,這件事背後還有許多彎彎繞繞是她還沒有弄明白的。如此疑雲重重的事件,司言又知道多少呢?

……

阿柔到的時候,司言正在庭院裏教張聞亦練劍。

見阿柔來,司言覺得很驚喜,但隨即又看到了她略微有些凝重的臉色,便猜到可能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於是他讓張聞亦現在院中紮馬步,自己則帶著阿柔去了書房。

掩上門後,司言問道:“怎麽了阿柔,發生什麽事了?”

阿柔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先前對我說,你手上抓著承王的一個把柄。那個把柄,到底是什麽?”

司言微微怔楞,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什麽?”

“你所說的把柄,莫非就是承王的身世?”

司言猛地一驚,心臟發緊,面色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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