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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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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州城,醫師營帳內。

傅昭坐在案前,翻閱著手中的典籍。他前不久才在地動中受了傷,再加上剛能下地之時就開始替人治病,面色還有些蒼白,忽而聽到有人掀簾的聲音,擡眼望去,見來人是景西世子戚思辰,便站起身來行禮道:“世子爺。”

戚思辰連忙說道:“傅公子還有傷在身,不必多禮。”

傅昭點頭致意,繼而又問道:“世子爺可有要事?”

戚思辰說:“關於此次定州疫病,我有一些疑惑,想請傅公子解答一番。”

“世子爺但說無妨。”

戚思辰將阿柔先前的一番推論說與傅昭,傅昭聽後皺了皺眉頭,神情凝重地說道:“不瞞世子爺,我也有相同的懷疑。”

戚思辰面色一沈,“怎麽說?”

傅昭回答道:“正如戚三小姐所說的那樣,我們所屬的難民區,安置的都是城內最早獲救的一批人,不存在因饑餓而誤食腐肉這樣的問題。再者,因為先前就有過災後大疫的案例,父親格外註重難民區的衛生情況,縱然難以照顧到城中各處,最起碼難民區的清潔是可以保障的。我實在想不出,為何這疫病偏偏是從難民營發起來的。”

戚思辰思索片刻,又問:“可能找出確切的證據,證實這場疫病是人為所致?”

傅昭搖了搖頭,“都只是推測罷了。傅昭只是一介普通醫家,想不出會有誰為了怎樣的目的做出這樣的事來,故而不敢妄言,還望世子見諒。”

“無妨,傅公子這些時日也多有勞累,我就不再打擾了。”戚思辰得了所求的答案,沒再多問什麽,便告辭離去了。

只是出門之後,他心中仍然思慮重重、困惑難安。若單是阿柔一人覺得這疫病來得蹊蹺,還有可能是思慮過重所致。若是連精通醫術的傅昭也這麽說,就令人不得不防了。

而另外一邊,李晁奚、戚葉臨與傅城三人正在商討與賑災相關的事宜。

“傅知州,可否勞煩你將定州城內如今的情形說與我聽?”落座之後,李晁奚率先說道。

“應該的,應該的。”傅城連忙稱是,將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包括災情的傷亡情況,以及疫病的源頭和治療方式,一五一十地全講了一遍。

聽過傅城的講解,李晁奚讚許地看著他,說道:“能在災後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組織起來救援行動,建立難民所,減少更多不必要的傷亡,你做得很好。”

“殿下謬讚了,這都是下官的本分。”傅城連忙道,“縱然如此,還是沒能止住疫病,下官慚愧。”

李晁奚道:“傅知州不必過於愧疚,定州一劫來得突然,誰也預料不到,能做到這個份上已是不易。本王奉朝廷之命前來賑災,又有景西王在此坐鎮,定州定能化險為夷。”

戚葉臨開口:“我是一介武人,不懂這些賑災之道,只是奉詔來此監察罷了。但倘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定然在所不辭。”

“有承王殿下和景西王爺這兩句話,下官便也放心了。”傅城起身行了一禮,“下官在此替定州百姓謝過二位。”

李晁奚將他扶起來,示意不必多禮,切入正題道:“眼下當務之急,乃是將疫病控制下來。若不能盡快解決此事,任何賑災之道都將難以施行。方才聽傅知州所說,此病在醫書上有所記載,並不難治,本王從京城帶了些醫師來,應該可以緩解人手不足的壓力。除此之外,可還有什麽困難需要解決麽?”

“若說困難,還真有一件。”傅城憂心忡忡地說道,“定州地動之時,城中物資已毀了大半,雖然連遠道節度使大人也勻了些物資過來,但治療疫病需要大量的藥材,城內所剩的藥材幾乎已經耗盡了。”

“本王帶來的物資大多是米面糧食、衣物棉被之類的必需品,至於藥材,倒也帶了一些。只是從京城出發之時,定州還未生出疫病來,故而只帶了些常用藥材。”李晁奚話鋒一轉,說道,“但傅知州也不必憂心,本王行至定州城附近時,就已聽說了城內之事,便派了些人手去西南收購了一大批藥材,不出幾日,便可送至定州。”

“殿下竟考慮得如此周全,令下官不得不服。”傅城說道。

戚葉臨聽了,有些疑惑地問:“為何要去西南?直接向定州周邊的城鎮收購,豈不來得更快?”

李晁奚答道:“王爺有所不知,我先前的確也是這樣考慮的,但周邊藥鋪的藥材大多已經賣得一幹二凈,不剩下什麽了。只因我在西南還有些可以托付此事的人脈,只得舍近求遠。”

“不剩下什麽了?”戚葉臨訝異地說道,面色有些難看。

倘若一家藥鋪情況如此,倒也不算什麽,可若是周邊所有藥鋪都買不到藥材,那倒有些蹊蹺了。

李晁奚沒有答話。

傅城推測道:“許是因為定州疫病的消息傳了出來,家家戶戶都著急囤積藥材所致。”

“也有道理。”戚葉臨沒再說什麽。

李晁奚轉而看向傅城,“除此之外,剩下未曾染病的難民仍然需要及時安置。本王在來前大致擬定了幾條可以采取的措施,還請二位也替我斟酌審查一番。”

……

因這突如其來的天災,以及民間沸沸揚揚的流言。聖上在朝會上準奏祭天典儀一事,定於十日之後。

任何一項祭典的舉辦都需要時間,像這種突如其來的重大典儀還是頭一遭。盡管禮部早在剛剛地動之時就未雨綢繆、有所籌備,仍舊不可避免地忙碌起來。恰巧李晁奚不在京城,懷王輕而易舉地就攬下了統籌祭奠的差事,一時在朝中風頭無兩。

深宮之中。

“那懷王前些時日才因祁照一事惹了聖上不快,如今又讓他得了機會,逞起威風來了。”身著華服的中年女人坐於榻上,面對著眼前不爭不搶的兒子,恨鐵不成鋼地道,“你是太子,是大昭的儲君,怎能甘心只是坐在東宮之中,當一個可有可無的擺設?”

與之對話的正是太子李晁暄,他說道:“母妃,您也知道我生性淡泊,不喜爭搶,父皇也並非看重我才賜予我東宮之位。”

“若你從未被牽扯進黨爭之中,我又如何會逼你?”德妃搖了搖頭,說道,“可你既已成了東宮太子,爭與不爭便由不得你了。如今懷王與承王兩黨相爭,你倒可以袖手旁觀、隔岸觀火。可倘若幾年之後,陛下的身體不行了,你又坐著這東宮之位,他們怎麽可能不把你當作眼中釘、肉中刺?”

“世人皆知我只是一介閑散皇子,從未爭搶過什麽,儲君之位本就不該落在我頭上。倘若真到了那個時候,便將這位置讓出去,我倒也落得自在。”李晁暄渾不在意地說道。

德妃眉頭緊皺,毫不留情地打擊道:“本宮在這深宮裏如履薄冰數十年,才得了今天的位置,怎麽會教養出你這麽個天真的孽種?若放在從前倒也罷了,可你看那賤婢所出的五皇子,裝瘋賣傻十幾年,誰能想到他竟有如此大的野心?過去的懷王就是因為輕敵,才放任李晁奚暗中培養黨羽勢力,此時再要處理,已是為時過晚。他們就算知道你沒有奪位之意又如何?要除掉一個人,可比證實他的心意要來的簡單實在多了。”

……

承王做事雷厲風行,方方面面考慮周全,再加上事事都能親歷親為,很快就取得了定州百姓的信任和愛戴。再加上有景西王和景西世子坐鎮,無人敢趁亂挑弄是非,原本因為死亡和封城而躁動不安的民心總算漸漸安定下來。

習武之人的體質本就過於常人,阿柔的病休養了一周也就好全了。痊愈之後,她便跟著傅昭學了治療疫病的方法,去醫師營幫忙去了。而司言則是指揮著跟隨而來的故淵門中人,也加入到賑災之中,贈送糧草、衣物等必需品給難民,又幫著傅城以優厚的報酬雇來了一些身強體壯、未曾染病的百姓修葺城中倒塌的民宅屋舍。城中賑災事宜井井有條,傅城為此感恩不已。

如此忙碌的境地之下,即便是互通了心意,阿柔和司言也只能忙裏偷閑地獨處一段時間。

月色之中,二人並肩而行。

“聽阿爹說,今日從城外運進來的藥材,是承王殿下派人從西南采購而來的。”阿柔問出了和她爹一樣的問題,“為何不在周邊的城鎮收購?”

司言便將原因同阿柔說了。

果不其然,阿柔聽後也覺得蹊蹺,“周邊城鎮的所有藥鋪同時售空,這太不正常了。”

司言說道:“那日你對世子殿下說,定州疫病的起因或有蹊蹺,再結合藥鋪一事,興許並非只是猜想。此事若細細思索起來,竟有些匪夷所思。”

“這是從何說起?”

“疫病可以人為投毒而致,地動卻不能。”司言解釋說,“等閑肉體凡胎之人,如何能有催動地面震顫之力?定州地動確實是天災所致,但緊隨其後的疫病卻不是。可見這幕後之人定然早就準備,而地動則恰好給了他一個契機。如此看來,此人不僅有制毒的條件,又能第一時間獲知定州地動的消息,繼而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疫病散播開來……倘若真有這樣的人存在,對大昭而言,是一個極大的隱患。”

阿柔面色越發難看起來,“這個人究竟想要做什麽……”

司言見她有些不安,便抓住了她的手,安撫似的柔聲說道:“目前而言,方才所說都還只是猜想,阿柔不必過於憂慮。承王早先便派人去調查藥鋪一事,在結果出來之前,不要想那麽多了。你的身體才痊愈不久,又整日操勞,若再病倒了,可怎麽辦才好?”

阿柔臉上的陰雲稍稍散去了一些,回握住他的手,稍稍揚起下巴,挑眉說道:“怎麽,在你眼裏,我竟是如此柔弱嬌貴之人?”

司言笑了一下,故意拐著音調說道:“豈敢豈敢啊。”

“你這是什麽語氣?嘴上說著不敢,其實心裏就是這麽想的吧!”阿柔說著,氣鼓鼓地在他肩頭錘了一下,扭頭不去看他。

司言見她雙手抱胸,歪著腦袋,頗為傲嬌地留給了他一個背影,不覺笑出了聲。這細微的聲響仍舊清晰地掉入了阿柔耳中,她有些不滿地說道:“你笑什麽啊!”

司言的聲音裏都含著笑意,“沒有笑。”

阿柔震驚於對方睜眼說瞎話的能力,轉過身來,“你還說沒有……”

話說到一半,司言卻突然將她擁住了。

感受到胸膛傳來的心臟的跳動,阿柔有些怔楞,隨即回抱住他,將手心貼在他的後背上。

司言突然開口說道:“阿柔,其實我對於大昭,對於朝廷,並沒有那麽強大的責任心。若非血脈指引,使我涉入朝局之中,也許我並不會踏足長祈城一步。”

“司言……?”

“我因血脈而失去了許多選擇與自由,本該心有怨懟。只是轉而一想,倘或不是因為這些謀劃與盤算,我便不會與你在郊野的荒廟相遇。”司言說道,“所以,我相信凡事皆有因果。人該為了自己而活,卻又沒法只為了自己而活。倘若定州疫病真的是人為所致,不論背後之人所為何事,是否意欲對大昭不利,就算是為了我們今後能自由無慮地行於天地之間,我也會同你一起對抗到底。所以,阿柔無需害怕。”

阿柔埋在司言的懷中,悶聲說道:“其實,我和你是一樣的人。”

“嗯?”

“你因血脈之故,被困於京城紛爭之中,不得脫身。而我雖然游歷於江湖之中,但身上流的到底是景西王的血脈。”阿柔說道,“我既身享榮華富貴,就該擔起責任來。身為景西王之女,我絕不能對任何可能影響到大昭太平的人或事放任不管。所以,我不是害怕,只是有些擔憂。”

“我明白的,阿柔。”司言點了點頭,“所以一開始,你才會對我心有戒備。”

“抱歉,阿言。”阿柔說道,“但我是景西王的女兒,若我不清楚你的為人底細,就毫無戒備地與你交好,便是對王府的不負責了。”

每年懷有不軌之心而對阿柔示好的人數不勝數,她不得不謹慎分辨。

“可我仍然對你有所隱瞞。”

“但我知道,等到合適的時候,你自會將一切告訴我,我並不心急。畢竟相處了這麽長一段時日,你之為人,我還是知道的。”阿柔仰起臉看向她,“但倘或有一天,讓我知道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地方,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好啊。”司言笑著說道,“我若真的幹出這等混賬事來,就算是死在你手裏,也不冤枉。”

“油嘴滑舌。”阿柔輕哼一聲,說道,“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何事?”司言好奇道。

“為前連遠道節度使蕭銳清平反冤案,也在故淵門的計劃當中吧?”

司言微微怔楞了一瞬,隨即呼了一口氣,說道:“阿柔真是聰明。”

“本來也不難猜。你原先騙我說自己是蕭銳清之子,但要編造身份,總不至於隨便扯一個不相幹的人。”阿柔踮起腳尖,在司言耳邊輕聲說道,“再讓我猜猜,蕭銳清一案,莫非與威北大將軍林予哲有關?”

“這也讓你猜到了。”司言無奈地聳了聳肩。

“所以,你向我提起蕭銳清其人,不只是為了給自己編造一個身份,還是為了趁機提醒我小心提防林予哲,對嗎?”阿柔說道,“景西王與威北將軍都是大昭位高權重的武將,在朝中的地位平分秋色。可倘若林將軍的野心不止於此,又要故技重施的話,那首當其沖的就是景西王府。”

“這些確實都在我的考量之中,但是,我仍然有些私心。”司言坦白道,“我雖並未見過蕭大人,但他是先父生前最親近的友人之一,他也因此遭到陛下的猜忌,最終被冠以通敵叛國之名而死。我向你提起他,也是為了世界上能多一個人記得他的冤屈。”

“林予哲不是那麽好對抗的人。”

“我知道,但……作惡之人,就該得到懲戒,不是嗎?”

“你說得對,所以……我會和你一起,昭雪舊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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