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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責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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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責11

二十天後,相潤南部邊境,齊嶺山脈。

春光燦爛,午後的陽光溫煦暖人。

和親的儀仗在崎嶇的官道上蜿蜒前行,熊廣和相潤的護衛隊首領走在隊伍前方,元容坐在隊伍中央最華麗的車輦上,昏昏欲睡。

檬檬掀開車上簾幕,邊朝外瞧邊喚她:“公主,快看,山上好多花都開了。”

元容慢吞吞直起身:“這一路不都是花嗎?”

檬檬聲音略帶哽咽:“過了齊嶺,就離開相潤了,這是能看到的,相潤最後的花。”

是啊,馬上就到邊境線了,元容也朝外看去。

高峻綠山上,間或點綴幾棵顏色各異的花樹,像雅致的美人發冠。

好看。

就像她一路上瀏覽過的風景一樣,各有各有的好看。

這是她相潤的山河,她相潤的風華。

但畢竟要看不到了。

所以美景平白添了些傷感,有些酸人眼睛。

元容眨了眨眼。

熊廣的要求,寫好的盟書,繁蔭的威脅,這些都不足以讓她決定和親。

兩國摩擦,協商協商,會有其他的辦法。

真正讓她下定決心的,是與元度魏斯的矛盾。

元度已經十六,也到了親政的年齡。如果她不離開,要麽殺了他,自己上位,要麽拖幾年再還政。

前者她做不到,至於後者,她需不斷應對魏斯的強勢反擊。並且元度一旦親政,必定會因為對她的抵觸,而盡數廢除她和顏征推行的改革措施,同時聯合魏斯清算顏征一派。

這是她決不能容忍的事情。

她可以不在,但她的新政必須永遠推行下去。

所以她不如離開,用行動和以往的親情扭轉元度對她的看法,讓他接受新政及顏征。

同時讓顏征擔任相國,將新政繼續推進。

也能暫時穩住魏斯等世家門閥的反抗。

用她一人,換相潤的國強民樂,長治久安。

值得!

元容收回視線,坐回去閉上眼睛,享受著陽光和春風的沐浴。

所以,這樣的美景,她看不到有什麽關系?

相潤的錦繡山河,會有千千萬萬的人看見並領略它的壯美。

這就足夠了。

三天後,兩國的護衛隊已經交接完成。

繁蔭的衛隊帶著公主車輦,已經從邊境向機樞城方向走了有一日,現正在前往附近城市的官道上。

此處地僻人稀,臨近日落,又起了大風,烏雲逼近。

正是這個地點,正是行動的好時機。

她看向檬檬。

檬檬領意,掀起簾幕,向車隊護衛出聲:“停下,公主要下去整理妝容。”

方便這事,人之常情,總不好拒絕吧。

一會兒後,車隊停下,護衛回來:“天氣不好,請公主快一點。”

“知道了。”

元容和檬檬走到稍遠的一片矮林。

確定周圍沒有異常後,她吩咐檬檬:“發訊號,讓他們行動吧。”

“公主,真的要行動嗎?”檬檬眼含祈求。

她撫上檬檬的臉:“此事結束後,拿著我給你的銀錢走吧,走得遠遠的,過逍遙日子去。”

“公主”豆大的淚珠從檬檬臉上滑落:“仆俾只想永遠跟著公主。”

“說什麽傻話?之後應對兩國查問,還需要你呢。不可任性,快發訊號吧。”

“…是…”

元容眺望遠方的烏雲,唇角彎起極淺的弧度。

她是來和親了,但她怎麽可能真的嫁給桓統那個老男人?

她要策劃一場謀殺,謀殺…

她自己。

她要用她的死,給相潤貼上最後一道護身符。

桓統當初是殺了先太子桓紹武力奪位的。桓統占領機樞城後,篡改遺詔,屠殺先太子親眷,桓紹的一個小兒子僥幸逃脫,避過一劫,至今不知下落。

如果當初逃脫的先太子後人,在民間聚集了一股武裝勢力,時刻想著要殺了桓統,奪回皇位。

桓統想必日日都寢食難安,如哽在喉,哪裏還會有心思侵略他國?

元容擡手擦去滴落在臉上的雨滴。

既然外患不能打消桓統的野心,那她就制造內憂,讓他多費費心了。

刺殺和親公主,就是這股勢力對桓統的第一次宣戰。

她給桓統準備的驚喜,不知他會不會滿意?

而和親公主剛入境,就被繁蔭的造反勢力殺害,這是重大的外交事故。

繁蔭定然滿朝驚嘩,慌張搜捕桓紹後人。

相潤這邊會大怒責問,要桓統給個交代。

桓統就焦頭爛額去吧,那無中生有的造反勢力,他是不可能剿滅的。

並且經此一事,繁蔭至少百年之內,沒法開口再向相潤提出和親的要求。

東照也會知道相潤對繁蔭的態度。

檬檬發了訊號,她安排的人,來了。

幾十個黑衣蒙面人騎著馬,拿著弓箭,氣勢洶洶朝她沖來。

檬檬驚聲大喊:“有刺客!公主快跑!”

她作勢朝後跑去。

馬蹄聲和利刃破空的聲音越來越近。

好幾只箭從背後射入她胸腹,最緊要的一箭,正中她心臟。

她撲倒在地,吐出一大口血。

不遠處的檬檬撕心裂肺地喊:“公主!!!”

檬檬腿部也中了一箭,一瘸一拐地跑向她:“公主!快來人,大夫呢?快救公主…”

此時繁蔭的衛隊終於趕到,朝黑衣人攻去,為首的黑衣人並不戀戰,只對繁蔭侍衛大喊:

“回去問問桓統,他的皇位坐得還舒心嗎?

這是太子後人給他的第一份禮物,希望他滿意。

哈哈哈。”

黑衣人大笑著快速撤走。

好冷啊。

元容的體溫快速流失,眼前景象晃來晃去,耳邊聲音忽近忽遠,恍惚間手腕上有一道亮光鉆進她心口…

最後的計劃…完成了。

繁蔭應該威脅不到相潤了吧。

她的新政會順利吧。

她能做的…應當都做了吧。

元容腦海裏浮現過之前的諸多籌劃,最後的最後,她想到了顏征。

真想撲進他懷抱。

真想盡情吻他。

真想留在他眼裏,住在他心裏,讓他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有她的身影。



直到徹底的黑寂將她吞沒。

感覺過了好久

元容再次醒來,睜眼看到,頭頂是天水碧羅紗床幔,身上是櫻粉色綢緞被子。她從床上坐起,環視著周圍。

是一間典雅別致的姑娘家閨房。

這是哪兒?不是搖熙宮。再說,她不是死了嗎?

元容摸了摸心胸處,完好無損。到底怎麽回事?

她從床上走下來,想弄清楚這是哪?

鏡子裏的影像確是她,沒有魂附他人。

這時一個黃衣侍女提著水桶進來,見她醒了,立刻放下水桶:“呀,小姐終於醒了,仆俾去告訴大人。”

說著就準備往外走。

“站住。”元容叫住侍女,走到她跟前:“這是哪兒?為什麽叫我小姐?”

黃衣侍女撓著頭發,一臉不解:

“這是相國大人府邸呀,小姐不是相國大人的妹妹嗎?

剛從老家過來,路上遇到意外受了驚,所以昏迷了時日。

小姐是不是還沒休息好?”

“哦,我頭有些疼,現在記起來了。你快把顏…我哥哥找來吧。”元容手撫著額頭,遮掩過去。

相國?顏征?元容想起什麽,摸向手腕。

顏征送給她的及笄禮物,那個乳白色幾乎隱形的手串,果然不見了。

回想起顏征身上諸多不尋常之處。過於冰涼的體溫,還有幾次幻覺般的出現。

那不是幻覺!是瞬隱瞬現的異能!

那幾次真的是他!不是夢,也不是醉糊塗了!

他絕非凡人,所以才能護她不死,將她救回來。

元容一直站在原地,思索著前因後果。

一刻鐘後

顏征踏進屋內:“殿下…”

一見他,元容立刻向他懷裏沖去。

顏征本想躲,但看了眼身後堅硬的屋門和墻壁,便站著不動,接住了她。

“顏征…”元容緊緊抱住他的腰,不知為何,突然委屈上來,抑制不住地落淚:“顏征…顏征…”

元容自己哭得很懵,顏征也很懵,手無措地輕拍著她後背。

好一會兒。

元容總算心情平覆,於是手攀上顏征的胸膛,從他的衣襟伸進去。

他的肌膚確實沒有溫度,但人族、精族、靈族都有體溫,所以,他是仙。

跟下界有關的仙,如今還聽聞有蹤跡的,只有天界巡察使。

同時她還摸到一個柔軟的東西,抽出來一看。

是一方暮山紫的絲帕,上面用金絲繡著那首相見歡。

是她繡的絲帕。

是曾經送給顏征,被他拒收後,她盛怒之下又扔掉的寄情信物。

顏征竟然收起了它,並好好放在懷裏,這麽多年。

元容擡頭便想吻他,可他太高了,連他脖子也吻不到,於是她拉住他的手,將他拉到床前,準備將他推到床上。

顏征被她的動作驚住,坐在床邊手按住她的雙肩:“殿下,現在你是我的妹妹。”

“妹妹?”元容心火頓旺。

他以為給她安排一個妹妹的身份,就能逃脫她的魔掌了嗎?

元容註視著他:“你是仙,是天界巡察使,對不對?”

顏征不語,表示默認。

“既然是仙使,為何要做相潤的官員?為何要留在這?又為何要救我?

介入人族的社會,幹涉人族的秩序,這不是仙使應該做的事。

生死有命,仙使不會不知啊?”

元容將那方絲帕舉到他面前:

“顏征,你到底是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

你敢說你對我,從沒動過心?”

就算他是仙,就算他現在是她的‘哥哥’,但她元容想要的,又豈會被這些所阻礙?

唯一可以讓她退卻的事情,就是他真的不喜歡她。

顏征垂下眼眸,不看她:“我不能與你成婚生子,不能給你和其他人一樣美滿的後半生。

我有其他要做的事。

我會當你的哥哥,待你尋得真正心悅的人後,送你風光出嫁,做你永遠可以依靠的親人。”

元容氣得立即去撕手上的絲帕。

她哪裏稀罕他這個‘親人’?

她要他成為她的愛人。

顏征迅速將絲帕奪走:“元容!”

趁著他手放開她肩膀去奪絲帕,元容猛地朝他撲去,將他撞倒在床上。

再一次,她吻到了他。

像幼鷹第一次翺翔天空,像林鹿剛從老虎口中死裏逃生,像天鵝終於找到了它要相伴一生的愛侶。

激動、興奮、不敢置信…

只想一遍遍地確認。

深吻了許久,顏征終於得空說話:“我已經好幾千歲的年齡了,對你來說,太老…”

元容又吻住他,截住他接下來的話。

顏征擡起手,似乎想推開她,但終沒有碰到。反而施展仙術,瞬間消失在床上,又瞬間出現在幾尺外的地上,長身而立:“元容,你聽我說…”

元容見他竟然用仙術轉移,惱極,立刻站到床邊,背對著朝床外倒去。

她才不要聽他那些沒有用的爛理由。

“元容!”顏征瞬移至床前,一手扶住她,另一手拳頭緊握,眉眼含怒:“你不要命了!”

元容得逞笑起來:“我要呀,我很惜命,反正你不會讓我掉地上的,不是嗎?

顏征,以後在我面前,不許用仙術消失。”

顏征顯然被她蠻橫的回話和要求氣到了,眉頭緊皺,嘴唇緊抿,直直瞪著她,仿佛下一瞬就要發火動手。

元容等了許久,可他既沒說話反駁,也沒動作拒絕,連扶她的手都依然穩穩地停在她腰後。

真是太好玩了。

元容忍不住笑出聲,然後依靠床的高度,摟住顏征的脖子,又一次吻住他…

等元容終於鬧夠了,她窩在顏征懷裏安靜休息。

顏征輕輕拍著她,就像在哄嬰兒睡覺:“以後殿下和元容都不能叫了,再取個名字吧。”

叫什麽好呢?元容沈思。

重活一次,她不要容,不要做容納百川,泥沙俱下的大海。她要清,要變成一條山間自由流淌的小溪。

清清澈澈,清清新新,清清靜靜,清清甜甜。

顏清。

雖然她不想做他的妹妹,但既然是他救了她,給她新生,那麽她就姑且接受這個姓吧。

“我以後就叫清,顏清。山間清溪的清,以後你要叫我清兒。”元容拽拽他的衣襟,讓他回答。

“好,小溪流。相府便是那山,隨你怎麽流都行。”

“是清兒。”

“那清兒,你想知道陛下和刺殺之後的事情嗎?”

“不用告訴我,以前的永昭長公主已經死了,現在的我是顏清,那些人和事再與我無關。”

“好”



不過之後,她還是從侍女口中大概知道了一些。

在永昭長公主的棺槨被接回浩京時,天衍帝親自出城迎接,扶著棺槨痛哭流涕,三日不食不眠。

之後在相國大人和天衍帝的極力要求下,長公主以帝王之禮下葬,謚號:永昭天潤文皇帝。

很快就到了深冬。

這幾個月,她過得十分歡心舒暢,親顏美人、抱顏美人、吃吃睡睡、偶爾外出。

唯一的缺點,就是閑得無聊。

這天晚上,院門外好像有動靜,她出去瞧。見外面來了兩個人,正在和顏征說什麽。

“好熱鬧啊”

有樂子的事情,她怎麽能錯過?

白思若從清兒的記憶裏出來,將她扶穩後,顧不上多想,見阿然脖子被顏征緊緊扼住,阿然雙目緊閉,臉上逐漸由紅變白,怕是昏迷了。

白思若立刻使出震天錘,朝顏征攻去:“放開他!”

她之前錯了,顏征才不美,他欺負阿然,他就是個醜八怪!而且不講理,還這麽暴力!

但她沒到跟前就被仙索捆住,動不了了。

不好,她忘記了,顏征是天界巡察使,她應該可能也許打不過他。

於是白思若只能氣沖沖瞪著他:“放開阿然,你憑什麽無故傷他?你身為仙使,擅改人族生死,該當何罪?”

顏征將昏迷的蕭惟然放到椅子上,然後轉身先看了一眼後面的清兒,再看向她。

面無表情,也不說話。

白思若心裏毛毛的,完了,他該不會是要殺她滅口吧。

好在片刻後,顏征終於出聲:“想不到小兔靈也會這麽兇啊?我只是試探一下他身上有沒有隱藏的魔氣。”

顏征一彈指,仙力凝結的白色光團,從他指尖飛到蕭惟然身上:“他不會有事的。”

阿然面色逐漸好轉,很快醒過來。

這時她身上的仙索也解開了。

“阿然”白思若立即跑過去,摸著他的脖子:“你怎麽樣?好不好?”

“阿若,我沒事。”

“嗚嗚嗚,嚇死我了。”白思若撲到蕭惟然身上。

蕭惟然輕撫著她後背,對顏征說:“既然證實沒問題,我們就不叨擾仙使了。”

二人準備離開。

“等等。”顏征叫住他們,拿出自己那塊巡察使的令牌遞給白思若:“有情環喚醒神上後,請幫我將它交還神上,並轉告說:

巡察使顏征,執法自犯,罪加三等。

待神上歸位之後,顏征會帶著生死簿,親自回天庭請罪。”

看來他是真不打算要這個仙位了。

白思若想說什麽,但看到清兒站在後面,聽到這番話後,她深深望著顏征,然後默默走近,從背後抱住了他。

這下她也不好多問什麽了,她接過令牌:“好。”

之後二人離開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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