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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責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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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責03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元容在完成太傅布置的課業,解析宋詞裏的青玉案·元夕。

上元節後的第一課,太傅應景出的題。

元容想起三天前與顏征逛燈會的場景,以往只覺得背詩詞好煩,現在才體會到它的美。

尤其是把顏征代入要尋的他後,簡直更妙了。

花落星雨似東風,聲動光轉舞魚龍。

馬車佳人盈香過,惘然回首驀相逢。

歡騰喜慶的節日,人來人往,我以為找不到你了,正暗自失落,結果一回頭,你就在轉身可以看到的地方。

原來是,虛驚一場。

之後的三個月,元容隔幾日便邀顏征出去玩,但不是每次都能得到回應。

顏征平均十天才肯見她一次。

沒辦法,美人氣性大,她只好多包容了。

她和顏征去看戲,趁機想摸他手臂,被顏征腳鉤住凳子,推開老遠。

她和顏征去賞花,摘花想插他頭上,結果顏征太高,夠不著,反而被他奪過花,插在她頭上。

她和顏征去游湖,想假意落水,讓他抱她,結果顏征一把拉住自己的披帛,把她拽了回來。

她很苦惱,這樣下去,她什麽時候才能抱得美人歸啊?

五月初,搖熙宮。

元容正在榻上想下一個邀顏征出來的理由,忽然有乾濟宮的人來報:

父皇病危。

元容急忙趕到乾濟宮,殿內大臣跪了一地,阿度一臉驚惶地呆站在前邊。

床上父皇面色晦暗,眼裏渾濁變黃,已在彌留之際,卻直望著她和旁邊的阿度,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父皇”元容坐到床邊,握住父皇的手。

五年前,他還是精神隆盛,慈愛子女的壯年皇帝,現在已是垂垂老態。

母後走後,她不肯親近他,父皇軟言找了幾次,見沒用就沒再來,關系疏離到如今。

可他到底是自己的父皇,最後的關頭,她沒必要繼續置氣。

父皇喉嚨裏發出嗬嗬之聲,聲音嘶啞不清:

“容兒,度兒…相潤國就交給你們了。

我這就…下去找你們母後…賠罪。”

父皇的手垂了下去。

“父皇!”“父皇!”

“陛下!”“陛下!”“陛下!”



這年五月初三,父皇駕崩,阿度繼位,年號定為天衍,而她被封為永昭長公主。

一月後,先帝喪儀和新帝登基大典舉行完成,卻在這時傳來軍報:

“繁蔭來犯,東南告急。”

元容在搖熙宮內不停走來走去。

“公主,仆俾都要被繞暈了,右相大人已經派兵,應當會沒事的。”檬檬站立在邊上。

“我怎能不急?”

元容看著墻上掛著的地圖。

最南邊是天恒山脈,最北部是幻海,滄水從天恒山流入幻海,將大陸分成兩塊,水東為東照國,水西靠近天恒山的是繁蔭,靠近幻海的是相潤。

三國之中,相潤軍力最弱。

國內整體環境不適合養馬,戰馬稀缺,軍隊基本全是步兵,如何與兵強馬壯,全是騎兵的繁蔭對戰?

兼之幼帝剛登基,朝局不穩,皇權旁落,更是雪上加霜。

繁蔭正是看準這個節點來攻。

相潤南部與繁蔭北部以高峻連綿的齊嶺山脈相隔。

一旦東南沿線被破,繁蔭占領主城,便能直入平原腹地,浩京危矣。

但願軍隊可以守住主城。

“皇姐,皇姐,該怎麽辦?”元度跑進殿內,抱住她的腰,小臉上盡是害怕失措。

一月間經歷這麽多大事,九歲的他哪裏能適應。

元容撫摸著他的頭發:“沒事,阿度,左相和右相會處理好的,你是一國之主,更需時刻冷靜。”

父皇臨終前命左右相和吏部、戶部尚書共同輔政。

元度擡起頭,皺著臉:“真的會沒事嗎?”

元容笑起來寬慰他:“有戰事很正常,會解決的。”

阿度聽後果然輕松起來,不再苦著臉。

在寢食難安的五天後,終於又傳回消息:

“在西南的芝利城上,我方守城軍用破雲弩,於千米之外射殺敵軍將領蔡實,繁蔭士氣潰散,暫時撤退。”

元容在旁邊椅子坐下,手緊緊抓著扶手。

此刻她才感覺從搖搖欲墜的危樓,到了安全的平地,有著劫後餘生的慶幸。

破雲弩是一種巨型弩車,需要幾十人絞軸張弦,三張覆合弓,單只巨箭射程可達一千五百米,殺傷力勁猛。

相潤的制弩工藝一直處於領先地位,此次多虧有這一大殺器,一舉解決繁蔭領帥,重挫對方士氣,他們才能這麽輕易退兵。

但這並不是長久之計。

如今只是射殺繁蔭北軍的一個普通將領,暫時將他們嚇退。

半年,一年,也許他們心有忌憚,不再攻擊。但兩國軍事實力擺在那,一旦真正近距離交戰,相潤沒有贏的機會,繁蔭的擴張企圖也不會平白消失。

必須再想辦法。

相潤金糧多,缺馬。

繁蔭鐵馬多,缺鹽。

東照煤鹽多,缺糧。

三國各有其富足和缺少的資源,所以形成鼎立局面,邊貿頻繁。

其中相潤和東照較為和睦,屬於互惠互利。而繁蔭依仗強大的軍力,不時就侵擾東照,想通過戰爭搶奪鹽礦。

可惜東照西南邊境有良將方誠鎮守,繁蔭得不到什麽好處,於是就打算趁著幼帝登基,轉頭攻占相潤?

如果讓繁蔭認為東照並非鐵板一塊,有可乘之機,屆時兩國陷入鏖戰,那她相潤是否就可以安然無虞?

元容嘴唇微抿,眉眼凝沈。

思索良久,她下了決定。

第二天,她就將宮外的落落召進宮。

落落是她四年前救下的罪臣之子,她將他送入皇家暗衛,如今四年過去,他年僅十九就已經成為暗衛首領。

落落也是她重新為他起的名字。

“參見公主”落落闊步走進殿內。

他穿著杏黃錦紋、寶藍底袍的潛蛟服,腰側佩一柄細長的流霞刀,右臉戴一個精致的黑金面具,英武赫赫。

除了武功高強,落落性格沈穩,心思縝密,有謀有略。

智勇雙全,是最好的人選。

元容站起:“落落,我有一件事想讓你去辦。”

落落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公主請吩咐”

“此事兇險萬分,有性命之憂,你可以拒絕。”

落落聲音沈潤:“公主有令,臣絕不推辭。”

元容走近他,摘下他臉上的面具,那張英俊的面龐露了出來。

四年前,他爹牽涉一樁重大貪腐案,被判斬刑,家眷流放寒鴉島。

她出宮剛巧遇到流放的隊伍。

這麽好看的少年,怎麽能去那種荒涼之地做苦工?

“停下!”

元容從馬車下來,走到他面前。

十五歲的少年,戴著枷鎖,前途渺渺,仍然脊背挺直,面容平靜,英氣勃勃。

非常有趣。

“你這是什麽眼神?敢對公主大不敬,這是死罪,來人,將他扣下!”她佯怒發令。

少年眼中略有疑惑。

畢竟一個九歲的小女孩突然發威,還是公主之尊,誰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麽?

馬車後面的侍衛跟負責押送的官差交涉,將少年從隊伍裏解出來。

旁邊的婦人和一個小姑娘見狀,立即下跪對她磕頭:“公主恕罪,饒了他吧,公主開恩,放過他這一回吧。”

應當是少年的母親和妹妹。

元容瞧了瞧她們,沈重的枷鎖已經把她們壓得疲憊不堪,她低頭看著她們磕頭揚起的灰塵:“你們弄臟了我的鞋和裙擺,同樣該死。”

“把她們也留下!之後你們可以走了。”元容再次吩咐。

押送的差役明顯猶豫不決,她的侍衛給他們一包銀子,又亮出令牌,流放隊伍重新啟程。

婦人和小姑娘被她的話嚇到,不敢再求饒,只伏在地上不住發抖。

那個少年緩緩走近她,跪在她的裙邊,聲音清潤鎮定:“顧沈願為公主殿下效力,除盡我主裙邊塵埃。”

不愧是她看中的人,一看就看透她的意圖。

元容撫上少年的臉,愉悅地笑起來:“以後你就是我的人啦,就叫落落吧。”

“多謝殿下賜名。”

之後她將落落母親和妹妹安置好,又將他送入皇家暗衛。

如今已經四年了。

元容從往事裏回神,看著落落更加英挺的眉眼,她扶他站起:

“東南告急的事情,你應該聽說了,此次危機雖然暫時解除,但戰禍威脅仍在。

我想讓你潛入東照國西南軍,伺機反水,激起東照與繁蔭兩國長期消耗戰。

這樣才能最大程度保我相潤安全。”

她舍不得落落,這麽久的信賴共處,他和檬檬一樣,早已與她的兄姊無異。

可相潤國的危機必須有人去解。

落落是最有這個能力的人,也是她最相信的人。

落落沈思片刻:“為何不直接潛入繁蔭軍隊,聯合東照軍,打擊摧毀他們的實力?”

元容轉身在椅子坐下,伸臂邀落落入座另一把椅子:

“繁蔭生活習俗與相潤差異過大,潛入會很容易被發現,太危險了,況且你只有一個人。

你的任務不是折損繁蔭軍力,而是要讓繁蔭的侵略目標始終放在東照身上。

所以你要制造機會,給繁蔭這樣的感覺:

有人做內應,攻下東照西南沿線很有可能,不如試一試。都開始打了,不如來個大個。

讓兩國陷入拉鋸戰,消耗兩國實力。

這樣相潤才能安然無恙。”

落落坐下:“臣明白了。臣什麽時候出發?”

元容為他斟茶:“落落,你真的想好了嗎?

我說過,你可以拒絕,我不會怪你。

如今你已是暗衛首領,權力在握,本會榮光一生,若去東照為間,任務艱巨,環境惡劣,最重要的是,生死難料。”

落落朝她單膝跪地:

“公主的心願,就是臣的使命。

況且,此次是為相潤而戰,沒有推辭的道理。

臣,願往。”

說完,落落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就像在喝壯行酒。

元容撲過去,抱住他:“落落,你要平安回來,一定要平安回來,我等你歸來。”

上天保佑,如果她的落落回來,她就戒掉好色之疾,不再禍害其他的美男子,除了顏征。

她將他當大哥供一輩子,養一輩子,不再讓他做任何危險的事。

落落輕撫著她後背:“臣會盡力。”

一月後,落落將暗衛首領職責交接完成,準備前往東照,來向她告別。

元容把一份圖紙遞給他:“這是我從工部要來的四連弩制造圖紙,原本是淘汰不用的,但比其他兩國仍然先進很多。

此去東照軍營,它能幫你贏得將軍方誠的信任。”

畢竟,誰能相信,敵人會幫他們改良武器呢?

惜別良久,落落離開將要出殿門時。

元容叫住他:“落落,你記住:

你是聽我令行事,兩國所有後果由我一力承擔,與你無關。”

落落自然是忠心的人,可有忠心,就會有良心,有良心,就會心軟。

她不希望他在關鍵時刻因心軟而影響大局。

落落溫和又深刻地看了她一眼:“是,公主。

臣還有最後一請,請公主再為臣賜名。”

元容想了良久,想了一個與他原名和現在名字完全不相幹的名。

對,與他完全不相幹。

她緩緩開口:“就叫邵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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