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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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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淩秩推門而入時, 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他見著陸淮的臉上那熟悉的漠然,不過也與過往模樣並不全然相同——

那雙動人心魄的眼眸裏被烏黑濃密的眼睫掩著,卻從下垂的眼尾中瞧見些許......憐憫......

淩秩驀然覺得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下,慌張著轉移視線, 便看到遲淵佝僂著脊背, 跪在滿地雪白碎屑裏。

他腦海裏視覺處理出來的信息表達是這樣, 然而所用的描述詞理應自誕生起便與遲淵絕緣,他見過輕狂年月裏對方的意氣風發,也見過半小時前遲淵的理智冷靜,這些固定化的記憶被眼前畫面一一駁倒,而他——

淩秩,啞然地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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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的兩人對淩秩的闖入毫無覺察。

可實際上,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他們只看得見彼此,是周圍聒噪的畫外音無法侵吞的氣氛, 也是來往不息的人海裏全部的餘光。

只是從未有人瞧見過那些劍拔弩張背後的特例準允, 甚至當事人也是如此後知後覺。

不然,毀得一幹二凈的念想證明了什麽......

遲淵不斷地把它們攏起,全然不知自己的指尖是顫抖的,更無暇顧及他到底有多狼狽,曾一心立下不在陸淮面前露一絲下風的“底線原則”也被擊碎得無比徹底,他只是眨著空茫的眼睛, 眼前只剩下那些零星的白色。

聚攏來, 告訴陸淮,不可以。

他看見了, 他不能當作沒發生過。

哄騙小孩子的手段, 掩耳盜鈴的事他從未做過, 現在更不會。

遲淵一字一句,強迫自己在腦海不斷地重覆,沒有察覺到眼前情景越來越模糊,與是他只能彎起脊背,隨著起伏弧度越來越大的胸口,在慌張又急切地收攏過程裏,輕輕地、毫無作用地,捂了下心臟。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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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淮想嘆口氣,不明所以的窒悶讓他無法呼吸,他理應是雲淡風輕地俯下身來,湊到遲淵的耳邊,抑或者伸出手,強迫現在低垂著頭的人揚起臉看著他,連視線都不允許躲閃。

然後他滿是笑意的眼睛對著遲淵,說道,可以了,遲淵,如果你想表示悲痛與難過,想以此來彌補還未發洩的愧疚和責任,此刻表現到現在剛剛好——

過,猶不及。

他確實看著自己探出手,也並不困難地勾起唇,偽裝的愉悅在他無法看到的情況下也許剛剛好,他就像他表現得一般平淡和不在乎。

可為什麽,他在發抖。

他只能用另只手狠狠握住,終止一切暴露自我的動作。

可能只是一秒,也可能過去很久,交疊的手變得冰冷僵直,指節保持著彎曲的姿勢連略微伸展都無比緩慢,陸淮終於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是他在對遲淵說:

“你可以走了。”

只是跪在地上的人沒有回應,甚至連頭都未擡,他仿若是失去了任何知覺,手指不斷地摩挲著地面,沒有意識到掌心越來越捧不起收集的那些,一一從最頂端滑落。

他是在撿著,卻失去得更多。

陸淮側過臉,此時他終於回神,分得出心神來矯飾神情,淡漠的臉上是明顯的譏誚,但他已不想同對方有任何交流。

遲淵二字,從此再不值得他分出心神。

他靠在靠枕上,聽到外面起了雨聲。

不過幾秒淅淅瀝瀝,便開始猛烈地瞧見窗戶,屋內昏暗無比,不知時辰。

他落下眉睫,總算為酸脹的腰部尋回段因果。

陰雨天來,有點像是在提醒來,也仿若是在嘲笑他。

他是毀掉了很多,甚至他願意的話,還有更多的痕跡,更多的東西值得他封藏起來,真正的,當從未發生過。

可手腕的紋身消除會留疤,與遲淵有關的沈屙遇到陰雨天會疼痛,甚至腹部那團血肉,在誕生起便是無法消磨的存在,他作為念想的載體,也是念想的一部分,這些毀不掉的,無法消失的,扯著他腦內繃緊的弦,發出一陣陣響聲。

總算也扯出些陳年回憶,這無比應景的雨,和多年前他捧著“線索”要向遲淵坦白時一樣,他應該從當時起就在想象他與遲淵的結局。

年少陸淮想著“轉圜”二字的含義,但找不到。

此時他試圖回憶起年少陸淮推演的最終,也未曾找到。

他沈默地低垂著眼瞼,徒然地張了張嘴。

好似要替曾經的自己說些什麽,然後他看見了滿地、由他親手撕去的碎片。

可能是有點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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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太烈,比酒入喉頭那刻還提神,遲淵總算清醒過來。

清醒地瞧見自己如何茫然。

他終於止住動作。

撕心裂肺的咳嗽似乎從未存在過,他不記得片刻之前的失態,再度站起時,除卻發紅的眼睛和有皺褶的西裝,也沒什麽可以表示他那麽那麽無措。

遲淵垂眸看“雪”,冷靜下來的頭腦沒有任何力氣嘲笑上一刻的自己愚笨,酸澀發疼的感覺從心口蔓延開,把他的強撐化為漏風的窗,不可信。

從內心深處升起的執拗,他靜靜地垂著頭,想著,一片不少,他要讓這念想斷不了。

錄像帶有修覆的概率,他一片片把日記本拼回原本樣子,不過是時間而已,就算裂縫橫生又如何。

只是時間而已。

兩者沈默不語的時間裏,有太多的想法在腦中一步步回溯。

遲淵曾自以為了解陸淮,最後這個日記本告訴他,不是。

錯誤的代價沈重得他有些無法承受。

現在他不敢再妄自揣度陸淮心意,更不覺得自己有蒙對的概率。

於是不敢逾距。

他再度彎下腰,冷靜下來,他用袋子一片片把紙頁裝好,有仔仔細細地檢查室內沒有任何遺漏。

站定後看向陸淮。

從眼睫到唇瓣。

陸淮半闔著眸,應當是累了,而唇色很白,近乎呈現破敗的透明。

他不再要回應,不再要回答。

陸淮不願意說的字字句句,他不再問了。

所有的,由他來說。

說一個日記本也沒關系,說盡陸淮的十幾年也可以,或者如同紋身般永遠留下痕跡的永遠。

時間允許的話,他糾纏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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