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第 1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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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第 187 章
闖進來的不速之客是大老板, 現場的狼藉就耐人尋味了。
“店主大人回來了？”
尤其是對方在造成這一切後還一臉平淡，甚至還能老神在在的向他們打招呼。
相比起大廳門口處的混亂，祂所在的會客區就跟上了空氣墻似的幹凈又整潔。
幻化成人形的魔鬼此時就坐在那裏。
他漆黑的直長發被一條絲帶低束成馬尾一絲不亂垂在腦後, 皮膚很白, 五官更是典型的西方美男面孔，身著一襲黑白色的歐式襯衣長褲, 外罩一件深棕的毛昵大衣。
陽光透過櫥窗玻璃灑進來, 照在他拿在手中的書籍，也微微折射他看向這邊時臉上單片眼鏡的反光。
乍一看, 這不該是來自地獄的魔鬼, 而是西方宮廷裏一位有著貴族爵位的學者, 氣度高雅且文質彬彬。
隨便往哪一坐, 哪裏就會變得富麗堂皇又充滿書卷氣。
“很抱歉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面。”魔鬼在這時收起書本，起身向梅露頷首，歉意的目光掃向廳口的狼藉, “我一進來他們就向我發動了襲擊，屢勸不聽，只能用這種方式讓他們安靜一下了。”
梅露順著祂的視線掃了一眼，面上笑意不變，只溫和回打招呼：“君主大人客氣了，他們以為這裏一切都由我做主, 這才不慎冒犯了您。”
如此說著，她微微擡手對著那片亂局一揮。
瞬間，雜亂一片的廳堂如時間倒流般飛舞歸攏回原位, 就連被擊碎的兩具人偶也是如此拼合聚攏。
當接縫處對齊後, 有微光自那些裂縫處瞬閃而過。下一秒，所有事物都被修覆如初。
包括那兩具人偶。
他們重新“活”了過來。
“主人！”兩偶一恢覆意識就趕緊奔向梅露, 然後就擋在她的身前，“主人小心，我們攔住他，您趕快走！”
【不是，你們的第一反應是這個嗎？】以為他們會躲到宿主身後的第一萬驚呆了。
它很確信這兩具人偶是有被魔鬼打碎全身的記憶的，甚至現在都還怕得在發抖。
可身體能動的第一時間，他們是想護著宿主逃走啊！
你們人偶真心認主後就是這樣的嗎？
它好像有些明白自家造物主為什麽會那樣對待宿主了。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
是他們剛擺脫三十三重天上的一位大能的鎖定，現在又要跟深淵地獄裏的一位君主打交道啊！
【宿主，這個……也是分.身吧？】第一萬小心翼翼的低語。
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還都是應付不來的存在。第一萬已經沒有力氣繼續生氣了，明明自己只是個系統，現在卻覺得很累，真的害怕再來第二次沖突。
這次又沒得到回應。
它看見宿主擺擺手，讓那兩個人偶退下。
人偶們面露擔憂，第一萬以為他們會表示要繼續跟隨，結果卻是行了一禮很幹脆的就離開了。
“無論自身是什麽想法，但對主人的命令都毫不猶豫立刻執行。人偶這種事物，在作為工具這方面，真的是比人類好用太多了。”
魔鬼在此時發出感慨。
“您過譽了，這只是作為仆從的基本素養罷了。”梅露一邊接過話茬一邊走上前進入會客區，“剛剛出去了一趟處理了點事情，倒是讓您久等了。請坐。”
她邀請對方重新入座。
雙方落座間，中間茶幾上便憑空出現了熱氣騰騰的紅茶組合與點心架。
“那麽在正式談交易之前……”容姿瀲灩的交易所主人擡眸看向對面的魔鬼，“君主大人，先來談談您損毀月奴和艾德裏安的賠償事宜吧。”
【咦？】
第一萬楞住。
剛回來時一地的碎片宿主沒生氣，還那麽客氣的跟這個君主級大魔鬼打招呼，咋收拾好了雙方客客氣氣坐下談事了，突然就發難了？
魔鬼也是一樣，祂佩戴著單片眼鏡的俊美面孔同樣一怔。
“不同於這家交易所，那兩具人偶是「我」的所有物。”梅露出言解釋，笑容溫和，“所以交易所裏，您唯獨無法對他們進行「恢覆」。”
第一萬懂了。
交易所按道理說裏頭的一切都該歸屬於“大老板”魔鬼，包括在裏頭經營的“店長”，也就是委托人。
但委托人現在被宿主頂替了，宿主還用白塔修改了交易所的規則，讓自己從原本的“店長”變成了現在的“二老板”。
二老板占的股分沒大老板多，但在交易所面前絕對是平等地位的，魔鬼更無權對其生殺予奪。
月奴和艾德裏安這兩具人偶也因為和宿主簽定契約，同樣脫離了交易所。
他們屬於宿主的私有物，大老板之前把他們弄壞了，作為二老板的宿主當然有權提出賠償。
普通的賠償宿主肯定不稀罕，現在這麽咄咄逼人，她的目的明顯只有一個。
“你要這家交易所的全部控制權？”魔鬼瞇起眼睛，語氣篤定的說了這麽一個問句。
“嗯？”祂對面的女郎已經端起面前的紅茶，透過甜香的霧氣裏疑惑望來，“我以為方才的那一場是您為了更體面的把交易所送來才特意做的。”
最溫柔客氣的語調，說最狂妄的話。
讓魔鬼都沒忍住低笑出聲。
可偏偏，她還真的有理有據。
放在交易所裏的工具人類掙脫了束縛被替換了靈魂這件事，魔鬼一開始是不知道的。
這種與人類做交易的店鋪祂在很多小世界裏都有布置，而且還是“系統”這種集器還沒出現之前弄的古早裝置，收集能量點的效率不高但也湊合，加上在很多小世界多線經營，收益其實還不錯，就放著沒再管了。
眼前這個交易所主人就是極不起眼的其中一個，要不是交易所的性質發生變化，從只能固定在一個小世界裏做生意的簡陋店鋪變成了居然能連接萬界的強大交易媒介，祂都不知道這軀殼的原主人竟然為了自由把包括身體在內的整個交易所都轉手出去。
但這個時候，已經太晚了。
“您說得對，梅露女士。”魔鬼一邊笑，一邊點頭順著她的話道，“作為我失手的賠償，這座交易所現在是你的了。”
第一萬這時一下子想起了什麽，打開上帝視角就去查看交易所內部的核心深處，那裏的規則法陣仍在平穩運作，但閃爍的光澤分布已經截然不同。
或者說，和它第一次看見時已經截然相反。
本來只被白塔占據一小部分的法陣如今不見濃郁的魔鬼之力，上面本該占據大片面積的濃紫色已經褪化了很多，幾乎都被純白色的光澤覆蓋替代，只餘邊緣的一圈紫芒還在努力抵抗侵蝕。
第一萬頓時明白為啥魔鬼放棄得這麽幹脆，就法陣這個情況，交易所現在誰是大老板二老板的已經一目了然，用無力回天去形容都不為過。
尤其當魔鬼點頭說給出交易所時，法陣上最後的那點濃紫色也消失不見，被嵌在其中的白塔之力全面覆蓋。
現在，整個交易所完完全全由宿主說了算。
當然，魔鬼如果不甘心地盤被搶也可以借著法陣上最後那點“股份”跟宿主對撕一把。
可宿主剛剛的話還在那裏呢。
她說了“體面”。
潛臺詞很明顯了。
於是魔鬼就答應了。
……等等，就算地獄君主的實力可能不如三十三重天上的那位，但也不至於對他們這些系統綁定者這麽客氣吧？
這幫能信手捏系統的大能只會叫他們“集器”的。
一個能幫祂們收集能量點的工具罷了，祂們怎麽可能看得起！
但小系統更知道，魔鬼是那些大能群體中一幫最會審時度勢權衡利弊的精明物種。
思來想去，第一萬驚悚的意識到一個事實——
魔鬼認為，真要鬥起來祂打不過宿主！
一開始祂擊碎兩具人偶是真的在挑釁也是在示威，可後來在見到宿主、用了系統都察覺不了探查手段後，祂迅速改變了主意，從偽裝的斯文變成了真的斯文。
就像現在，雙方在“過戶”完交易所後有說有笑的樣子，哪有一點開頭對峙的氛圍。
第一萬憋了一堆問題想問，但這會兒還真不敢打擾。
“本源世界出了問題，梅露女士應該也聽說了吧？”
“是的，之前的外出也是為了了解一下具體情況。是不太樂觀，但時間還算充足。”
“其實也不太夠了。”魔鬼搖頭，“大家都在尋找解決之法，但越是著急越是沒什麽頭緒。還有一部分至高存在幹脆直接放棄了。”
“哦？”梅露微挑眉頭，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魔鬼見狀便接著道：“那是由一位無上存在起頭而聚合的群體，直言明本源世界的根性就是劣等有缺的，若想得到一個永恒穩定的無缺世界，只有另起爐竈。”
“聚合？”她覆述著魔鬼的話語，語氣意味深長，“另起爐竈？”
“就是另外創造一個全新的本源世界。”魔鬼擱下茶杯，唇角的笑意同樣耐人尋味，“在新世界裏誕生的智慧生命不會如這裏的生靈一般心性劣等，總是很輕易的被扭曲情感產生「負面」，如七宗罪等甚至可能不覆存在。”
第一萬在旁邊安靜聽著，感覺二者間的對話明面上暴露出大量信息，可暗地裏也交換了什麽心照不宣的東西。它暫時理解不了，只能聽魔鬼還在繼續。
“作為一名魔鬼，「那一位」的說法我很認同，智慧生靈的底層根性這一塊確實無可救藥。也正因為如此，才有我等的誕生。只是誰能想到，這竟然真的能帶來毀滅。”
“那可真是大工程呢。”梅露低頭飲茶。
“誰說不是呢，而且還有很大概率失敗，所以其他的無上存在並不看好。很多都是在觀望，甚至有看笑話的意思。”魔鬼點頭，間隙裏擡眸，單片眼鏡後的雙眼滿含深意的看向對面，“「那一位」可是賭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一旦失敗，就如一場鯨落盛宴，大家也都在虎視眈眈。”
梅露也笑著回視：“包括地獄裏的諸位大人嗎？”
這一次，魔鬼沒有回*七*七*整*理答。
雙方之後就變成了真的閑聊，至少第一萬是這麽想的。
這場茶會並沒有持續太久，以魔鬼率先起身，以一句“不打擾梅露女士您做生意”起頭做告辭語。
然後被宿主攔下來。
“君主大人稍等。”梅露手一揮，茶幾上的點心茶水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羊皮紙形式的契約，“交易所難得有您這等的貴客光臨，讓您空手而歸可不是敝店的待客宗旨。不如，您看一看有什麽需要的？”
啊？不是，宿主您這是要強買強賣嗎？
魔鬼定定站在原地，很快又笑了：“這倒是我疏忽了。”
笑容看起來仍舊斯文沈靜，但細看就能發現還是有些勉強的。
魔鬼，並不樂意跟交易所做交易，好像這會讓祂受到什麽掣肘、被拿捏到把柄一樣。
可明顯，祂對面的宿主更加強勢逼人，擺明不容祂拒絕。
她不會想像對付老道那樣，也想把這具魔鬼的分.身給吞了吧？
第一萬越想越覺得宿主幹得出來！
但精明的魔鬼明顯更會衡量利弊，祂不樂意把自己的分.身留給宿主當經驗包，所以很絲滑的就同意做交易。
交易所的規矩魔鬼比誰都清楚，想要什麽東西，就得向交易所付出同等價值甚至翻倍上限不封頂的事物，直到榨幹客戶為止。
反正交易所永遠穩賺不虧。
當時祂設置這一條規則有多快樂，現在回旋鏢紮在身上就有多痛。
當然，現在的祂也大可以要些不值錢的東西做完交易離開。
可從見面後被一而再壓制的情勢，就算能屈能伸的魔鬼也不可能沒有火氣，地獄的君主也不容許自己這樣一再被看輕。
“要說所需之物，近期確實有一樣急需的。”化身學者姿態的魔鬼抵著下巴做思索狀，隨後擡眸直視交易所主人的眼睛，“之前就提過大家都在考慮針對本源世界的解決之法，我也不例外。”
梅露挑眉，示意祂繼續。
“本源世界沒誰敢動，甚至為了最大限度的保持原狀延緩毀滅，已經沒有誰在人前顯聖過，以至於新紀元的人類都以科學為尊，把我等都當做神話傳說看待。這就導致想要真正落實著手解決，首先得需要一個高度模擬本源世界的仿世界。”
“創造一個小世界其實並不麻煩，但等比例縮小並高度覆刻本源世界的小世界卻是極為耗時費力的，且十分考驗造物主對天地生靈的理解力。但凡偏差過大，推導出來的結果都是毀滅性的，因此，仿世界的還原度需要越高越好。”
魔鬼說到最後，同樣挑眉看向她：“所以，梅露女士，您能向我提供一個這樣高還原的小世界嗎？”
這邊的魔鬼在暗自得意出了個難題，一直躲著圍觀的第一萬已經轉向始終保持微笑的自家宿主，只覺得毛骨悚然。
它感覺，好像一切都在一環扣著一環。
這個感覺在宿主送走了魔鬼，清空封鎖了整個交易所，之後用它都不知道的方式聯絡到了A001後，達到了頂點。
“艾伊先生，逃亡還順利嗎？”
“……謝謝關心。路線都是你提供的，順不順利你不是早就料到了。”對面先是頓了一下才沒好氣道，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你這麽快就聯系我，不會告訴我仿世界那個燙手山芋被甩出去了吧？”
“嗯，你接下來就按計劃去那裏虛晃一槍，相信也足夠道祖忙一陣了。”
“原定計劃好像也沒那麽快就要去到那裏吧，深淵裏的那些東西怎麽惹到你了？”艾伊瞬間察覺不對。
“應該說剛好運氣就來了，所以計劃提前罷了。”對A001的懷疑，梅露語氣絲毫未變，“你的‘部下’集結得如何了？”
“有你給的坐標，當然同樣順利。”說到這個，對面的語氣都有些飄乎，“你告訴我，你做了什麽？你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叛逃系統的小世界坐標？你從哪發現的？”
“剛好有途徑能大量收集情報罷了。”梅露只回了這麽一句就轉回正題，“你那邊現在才是重點，接下來我們能不能如願可都靠你了。”
“知道了，為了擺脫這一切，我只會比你更上心。”艾伊一口應下，只是在掛斷前小聲嘀咕了一句，“深淵裏的那幫家夥應該在背上紋個你……”
【宿主，你什麽時候跟A001綁定的！】
第一萬並不知道後續“一個仿世界引發的血案”會將本來還算平靜的超脫群體攪得天翻地覆，引得無數大能在這場內亂中隕落，還在這裏檸檬尖叫。
“只是臨時綁定，便於聯絡。”梅露笑著解釋，“不然就在我意識海裏的你早該第一時間發現印跡了。”
【也是。】小系統一秒哄好。
當初A001的粉絲之一，某個C級編號的叛逃系統在跟前宿主解綁後就想跟自家宿主綁定的，結果剛一鉆進故意亮給它的意識海，一眼就看到裏面以前跟宿主綁定過的A級大佬統們的痕跡。
忠仆之心系統A007，和拯救世界系統A003……
現在差一點就又要多一個無限存讀檔系統A001了。
不，不行！
這是它的宿主，它絕不允許其他統過來綁定！
“第一萬，主人給你的使命已經完成對嗎？”偏偏宿主像是知道它在想什麽一樣對它道，“我們共同的旅途終是會迎來盡頭的。”
【我沒想過啊宿主！】第一萬聽了只覺得恐慌，【你給我升級得太快了，我根本沒做好準備！我、我想不到以後要做什麽！】
一個它故意回避的問題突然就擺在眼前。
是啊，它的使命的完成了，宿主已經是一個有著自我的人，她會有珍惜的愛人，連剛剛那對人偶被擊毀了她都給兇手使了絆子，可以說護短得不行。
如果只是一個冰冷的只會計算得失的工具，她不會做這些多餘的事。
但是，但是……
它真的沒想好，如果跟宿主分開，自己一個統以後要怎麽辦。
“不用怕，距離那一天還有很長時間。至少，我們還沒見到主人呢。在那之前，你可以有大把的時間好好想想。”
溫柔的安撫聲傳來，也確實讓第一萬鎮定了許多，然後就聽她接著道。
“你現在也不用一直躲著了，就在交易所現身，和月奴一起幫我的忙吧。”
【啊？】
第一萬還沒從宿主要它在交易所打工的震驚裏回神，他們所在的交易所大廳空間就微微顫動起來開始變幻場景。
只見一直都是古董店布置的內堂被瞬間清空，然後整個空間被百倍擴大，它被置換成一處更加空靈神聖的場所，無論是誰進入，都會不由被其震懾。
“果然，得和本源世界的存在交易過才能完成拓展的最後一環。”
【這是升級了的意思？】第一萬聽見宿主這麽說，不由追問。
“差不多。”梅露點頭，“以前的交易所資質有限，就算有白塔襄助也只能和三千小世界聯通。現在，它可以去到本源世界了。”
第一萬統軀一震。
那不就是說可以見到造物主了！
喜悅的話就要脫口而出，但跟著閃出的“見面後它和宿主是不是就要分開了”這個念頭讓它瞬間停滯。
第一萬一下子陷入了矛盾，只靜靜看著因為交易所擴張而被驚動出來的月奴和艾德開心地朝這邊圍過來，聽宿主對他們、也對它說道。
“以後，這裏就改叫神魔交易所。”
“我們繼續迎接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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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進來的不速之客是大老板, 現場的狼藉就耐人尋味了。
“店主大人回來了？”
尤其是對方在造成這一切後還一臉平淡，甚至還能老神在在的向他們打招呼。
相比起大廳門口處的混亂，祂所在的會客區就跟上了空氣墻似的幹凈又整潔。
幻化成人形的魔鬼此時就坐在那裏。
他漆黑的直長發被一條絲帶低束成馬尾一絲不亂垂在腦後, 皮膚很白, 五官更是典型的西方美男面孔，身著一襲黑白色的歐式襯衣長褲, 外罩一件深棕的毛昵大衣。
陽光透過櫥窗玻璃灑進來, 照在他拿在手中的書籍，也微微折射他看向這邊時臉上單片眼鏡的反光。
乍一看, 這不該是來自地獄的魔鬼, 而是西方宮廷裏一位有著貴族爵位的學者, 氣度高雅且文質彬彬。
隨便往哪一坐, 哪裏就會變得富麗堂皇又充滿書卷氣。
“很抱歉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面。”魔鬼在這時收起書本，起身向梅露頷首，歉意的目光掃向廳口的狼藉, “我一進來他們就向我發動了襲擊，屢勸不聽，只能用這種方式讓他們安靜一下了。”
梅露順著祂的視線掃了一眼，面上笑意不變，只溫和回打招呼：“君主大人客氣了，他們以為這裏一切都由我做主, 這才不慎冒犯了您。”
如此說著，她微微擡手對著那片亂局一揮。
瞬間，雜亂一片的廳堂如時間倒流般飛舞歸攏回原位, 就連被擊碎的兩具人偶也是如此拼合聚攏。
當接縫處對齊後, 有微光自那些裂縫處瞬閃而過。下一秒，所有事物都被修覆如初。
包括那兩具人偶。
他們重新“活”了過來。
“主人！”兩偶一恢覆意識就趕緊奔向梅露, 然後就擋在她的身前，“主人小心，我們攔住他，您趕快走！”
【不是，你們的第一反應是這個嗎？】以為他們會躲到宿主身後的第一萬驚呆了。
它很確信這兩具人偶是有被魔鬼打碎全身的記憶的，甚至現在都還怕得在發抖。
可身體能動的第一時間，他們是想護著宿主逃走啊！
你們人偶真心認主後就是這樣的嗎？
它好像有些明白自家造物主為什麽會那樣對待宿主了。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
是他們剛擺脫三十三重天上的一位大能的鎖定，現在又要跟深淵地獄裏的一位君主打交道啊！
【宿主，這個……也是分.身吧？】第一萬小心翼翼的低語。
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還都是應付不來的存在。第一萬已經沒有力氣繼續生氣了，明明自己只是個系統，現在卻覺得很累，真的害怕再來第二次沖突。
這次又沒得到回應。
它看見宿主擺擺手，讓那兩個人偶退下。
人偶們面露擔憂，第一萬以為他們會表示要繼續跟隨，結果卻是行了一禮很幹脆的就離開了。
“無論自身是什麽想法，但對主人的命令都毫不猶豫立刻執行。人偶這種事物，在作為工具這方面，真的是比人類好用太多了。”
魔鬼在此時發出感慨。
“您過譽了，這只是作為仆從的基本素養罷了。”梅露一邊接過話茬一邊走上前進入會客區，“剛剛出去了一趟處理了點事情，倒是讓您久等了。請坐。”
她邀請對方重新入座。
雙方落座間，中間茶幾上便憑空出現了熱氣騰騰的紅茶組合與點心架。
“那麽在正式談交易之前……”容姿瀲灩的交易所主人擡眸看向對面的魔鬼，“君主大人，先來談談您損毀月奴和艾德裏安的賠償事宜吧。”
【咦？】
第一萬楞住。
剛回來時一地的碎片宿主沒生氣，還那麽客氣的跟這個君主級大魔鬼打招呼，咋收拾好了雙方客客氣氣坐下談事了，突然就發難了？
魔鬼也是一樣，祂佩戴著單片眼鏡的俊美面孔同樣一怔。
“不同於這家交易所，那兩具人偶是「我」的所有物。”梅露出言解釋，笑容溫和，“所以交易所裏，您唯獨無法對他們進行「恢覆」。”
第一萬懂了。
交易所按道理說裏頭的一切都該歸屬於“大老板”魔鬼，包括在裏頭經營的“店長”，也就是委托人。
但委托人現在被宿主頂替了，宿主還用白塔修改了交易所的規則，讓自己從原本的“店長”變成了現在的“二老板”。
二老板占的股分沒大老板多，但在交易所面前絕對是平等地位的，魔鬼更無權對其生殺予奪。
月奴和艾德裏安這兩具人偶也因為和宿主簽定契約，同樣脫離了交易所。
他們屬於宿主的私有物，大老板之前把他們弄壞了，作為二老板的宿主當然有權提出賠償。
普通的賠償宿主肯定不稀罕，現在這麽咄咄逼人，她的目的明顯只有一個。
“你要這家交易所的全部控制權？”魔鬼瞇起眼睛，語氣篤定的說了這麽一個問句。
“嗯？”祂對面的女郎已經端起面前的紅茶，透過甜香的霧氣裏疑惑望來，“我以為方才的那一場是您為了更體面的把交易所送來才特意做的。”
最溫柔客氣的語調，說最狂妄的話。
讓魔鬼都沒忍住低笑出聲。
可偏偏，她還真的有理有據。
放在交易所裏的工具人類掙脫了束縛被替換了靈魂這件事，魔鬼一開始是不知道的。
這種與人類做交易的店鋪祂在很多小世界裏都有布置，而且還是“系統”這種集器還沒出現之前弄的古早裝置，收集能量點的效率不高但也湊合，加上在很多小世界多線經營，收益其實還不錯，就放著沒再管了。
眼前這個交易所主人就是極不起眼的其中一個，要不是交易所的性質發生變化，從只能固定在一個小世界裏做生意的簡陋店鋪變成了居然能連接萬界的強大交易媒介，祂都不知道這軀殼的原主人竟然為了自由把包括身體在內的整個交易所都轉手出去。
但這個時候，已經太晚了。
“您說得對，梅露女士。”魔鬼一邊笑，一邊點頭順著她的話道，“作為我失手的賠償，這座交易所現在是你的了。”
第一萬這時一下子想起了什麽，打開上帝視角就去查看交易所內部的核心深處，那裏的規則法陣仍在平穩運作，但閃爍的光澤分布已經截然不同。
或者說，和它第一次看見時已經截然相反。
本來只被白塔占據一小部分的法陣如今不見濃郁的魔鬼之力，上面本該占據大片面積的濃紫色已經褪化了很多，幾乎都被純白色的光澤覆蓋替代，只餘邊緣的一圈紫芒還在努力抵抗侵蝕。
第一萬頓時明白為啥魔鬼放棄得這麽幹脆，就法陣這個情況，交易所現在誰是大老板二老板的已經一目了然，用無力回天去形容都不為過。
尤其當魔鬼點頭說給出交易所時，法陣上最後的那點濃紫色也消失不見，被嵌在其中的白塔之力全面覆蓋。
現在，整個交易所完完全全由宿主說了算。
當然，魔鬼如果不甘心地盤被搶也可以借著法陣上最後那點“股份”跟宿主對撕一把。
可宿主剛剛的話還在那裏呢。
她說了“體面”。
潛臺詞很明顯了。
於是魔鬼就答應了。
……等等，就算地獄君主的實力可能不如三十三重天上的那位，但也不至於對他們這些系統綁定者這麽客氣吧？
這幫能信手捏系統的大能只會叫他們“集器”的。
一個能幫祂們收集能量點的工具罷了，祂們怎麽可能看得起！
但小系統更知道，魔鬼是那些大能群體中一幫最會審時度勢權衡利弊的精明物種。
思來想去，第一萬驚悚的意識到一個事實——
魔鬼認為，真要鬥起來祂打不過宿主！
一開始祂擊碎兩具人偶是真的在挑釁也是在示威，可後來在見到宿主、用了系統都察覺不了探查手段後，祂迅速改變了主意，從偽裝的斯文變成了真的斯文。
就像現在，雙方在“過戶”完交易所後有說有笑的樣子，哪有一點開頭對峙的氛圍。
第一萬憋了一堆問題想問，但這會兒還真不敢打擾。
“本源世界出了問題，梅露女士應該也聽說了吧？”
“是的，之前的外出也是為了了解一下具體情況。是不太樂觀，但時間還算充足。”
“其實也不太夠了。”魔鬼搖頭，“大家都在尋找解決之法，但越是著急越是沒什麽頭緒。還有一部分至高存在幹脆直接放棄了。”
“哦？”梅露微挑眉頭，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魔鬼見狀便接著道：“那是由一位無上存在起頭而聚合的群體，直言明本源世界的根性就是劣等有缺的，若想得到一個永恒穩定的無缺世界，只有另起爐竈。”
“聚合？”她覆述著魔鬼的話語，語氣意味深長，“另起爐竈？”
“就是另外創造一個全新的本源世界。”魔鬼擱下茶杯，唇角的笑意同樣耐人尋味，“在新世界裏誕生的智慧生命不會如這裏的生靈一般心性劣等，總是很輕易的被扭曲情感產生「負面」，如七宗罪等甚至可能不覆存在。”
第一萬在旁邊安靜聽著，感覺二者間的對話明面上暴露出大量信息，可暗地裏也交換了什麽心照不宣的東西。它暫時理解不了，只能聽魔鬼還在繼續。
“作為一名魔鬼，「那一位」的說法我很認同，智慧生靈的底層根性這一塊確實無可救藥。也正因為如此，才有我等的誕生。只是誰能想到，這竟然真的能帶來毀滅。”
“那可真是大工程呢。”梅露低頭飲茶。
“誰說不是呢，而且還有很大概率失敗，所以其他的無上存在並不看好。很多都是在觀望，甚至有看笑話的意思。”魔鬼點頭，間隙裏擡眸，單片眼鏡後的雙眼滿含深意的看向對面，“「那一位」可是賭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一旦失敗，就如一場鯨落盛宴，大家也都在虎視眈眈。”
梅露也笑著回視：“包括地獄裏的諸位大人嗎？”
這一次，魔鬼沒有回*七*七*整*理答。
雙方之後就變成了真的閑聊，至少第一萬是這麽想的。
這場茶會並沒有持續太久，以魔鬼率先起身，以一句“不打擾梅露女士您做生意”起頭做告辭語。
然後被宿主攔下來。
“君主大人稍等。”梅露手一揮，茶幾上的點心茶水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羊皮紙形式的契約，“交易所難得有您這等的貴客光臨，讓您空手而歸可不是敝店的待客宗旨。不如，您看一看有什麽需要的？”
啊？不是，宿主您這是要強買強賣嗎？
魔鬼定定站在原地，很快又笑了：“這倒是我疏忽了。”
笑容看起來仍舊斯文沈靜，但細看就能發現還是有些勉強的。
魔鬼，並不樂意跟交易所做交易，好像這會讓祂受到什麽掣肘、被拿捏到把柄一樣。
可明顯，祂對面的宿主更加強勢逼人，擺明不容祂拒絕。
她不會想像對付老道那樣，也想把這具魔鬼的分.身給吞了吧？
第一萬越想越覺得宿主幹得出來！
但精明的魔鬼明顯更會衡量利弊，祂不樂意把自己的分.身留給宿主當經驗包，所以很絲滑的就同意做交易。
交易所的規矩魔鬼比誰都清楚，想要什麽東西，就得向交易所付出同等價值甚至翻倍上限不封頂的事物，直到榨幹客戶為止。
反正交易所永遠穩賺不虧。
當時祂設置這一條規則有多快樂，現在回旋鏢紮在身上就有多痛。
當然，現在的祂也大可以要些不值錢的東西做完交易離開。
可從見面後被一而再壓制的情勢，就算能屈能伸的魔鬼也不可能沒有火氣，地獄的君主也不容許自己這樣一再被看輕。
“要說所需之物，近期確實有一樣急需的。”化身學者姿態的魔鬼抵著下巴做思索狀，隨後擡眸直視交易所主人的眼睛，“之前就提過大家都在考慮針對本源世界的解決之法，我也不例外。”
梅露挑眉，示意祂繼續。
“本源世界沒誰敢動，甚至為了最大限度的保持原狀延緩毀滅，已經沒有誰在人前顯聖過，以至於新紀元的人類都以科學為尊，把我等都當做神話傳說看待。這就導致想要真正落實著手解決，首先得需要一個高度模擬本源世界的仿世界。”
“創造一個小世界其實並不麻煩，但等比例縮小並高度覆刻本源世界的小世界卻是極為耗時費力的，且十分考驗造物主對天地生靈的理解力。但凡偏差過大，推導出來的結果都是毀滅性的，因此，仿世界的還原度需要越高越好。”
魔鬼說到最後，同樣挑眉看向她：“所以，梅露女士，您能向我提供一個這樣高還原的小世界嗎？”
這邊的魔鬼在暗自得意出了個難題，一直躲著圍觀的第一萬已經轉向始終保持微笑的自家宿主，只覺得毛骨悚然。
它感覺，好像一切都在一環扣著一環。
這個感覺在宿主送走了魔鬼，清空封鎖了整個交易所，之後用它都不知道的方式聯絡到了A001後，達到了頂點。
“艾伊先生，逃亡還順利嗎？”
“……謝謝關心。路線都是你提供的，順不順利你不是早就料到了。”對面先是頓了一下才沒好氣道，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你這麽快就聯系我，不會告訴我仿世界那個燙手山芋被甩出去了吧？”
“嗯，你接下來就按計劃去那裏虛晃一槍，相信也足夠道祖忙一陣了。”
“原定計劃好像也沒那麽快就要去到那裏吧，深淵裏的那些東西怎麽惹到你了？”艾伊瞬間察覺不對。
“應該說剛好運氣就來了，所以計劃提前罷了。”對A001的懷疑，梅露語氣絲毫未變，“你的‘部下’集結得如何了？”
“有你給的坐標，當然同樣順利。”說到這個，對面的語氣都有些飄乎，“你告訴我，你做了什麽？你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叛逃系統的小世界坐標？你從哪發現的？”
“剛好有途徑能大量收集情報罷了。”梅露只回了這麽一句就轉回正題，“你那邊現在才是重點，接下來我們能不能如願可都靠你了。”
“知道了，為了擺脫這一切，我只會比你更上心。”艾伊一口應下，只是在掛斷前小聲嘀咕了一句，“深淵裏的那幫家夥應該在背上紋個你……”
【宿主，你什麽時候跟A001綁定的！】
第一萬並不知道後續“一個仿世界引發的血案”會將本來還算平靜的超脫群體攪得天翻地覆，引得無數大能在這場內亂中隕落，還在這裏檸檬尖叫。
“只是臨時綁定，便於聯絡。”梅露笑著解釋，“不然就在我意識海裏的你早該第一時間發現印跡了。”
【也是。】小系統一秒哄好。
當初A001的粉絲之一，某個C級編號的叛逃系統在跟前宿主解綁後就想跟自家宿主綁定的，結果剛一鉆進故意亮給它的意識海，一眼就看到裏面以前跟宿主綁定過的A級大佬統們的痕跡。
忠仆之心系統A007，和拯救世界系統A003……
現在差一點就又要多一個無限存讀檔系統A001了。
不，不行！
這是它的宿主，它絕不允許其他統過來綁定！
“第一萬，主人給你的使命已經完成對嗎？”偏偏宿主像是知道它在想什麽一樣對它道，“我們共同的旅途終是會迎來盡頭的。”
【我沒想過啊宿主！】第一萬聽了只覺得恐慌，【你給我升級得太快了，我根本沒做好準備！我、我想不到以後要做什麽！】
一個它故意回避的問題突然就擺在眼前。
是啊，它的使命的完成了，宿主已經是一個有著自我的人，她會有珍惜的愛人，連剛剛那對人偶被擊毀了她都給兇手使了絆子，可以說護短得不行。
如果只是一個冰冷的只會計算得失的工具，她不會做這些多餘的事。
但是，但是……
它真的沒想好，如果跟宿主分開，自己一個統以後要怎麽辦。
“不用怕，距離那一天還有很長時間。至少，我們還沒見到主人呢。在那之前，你可以有大把的時間好好想想。”
溫柔的安撫聲傳來，也確實讓第一萬鎮定了許多，然後就聽她接著道。
“你現在也不用一直躲著了，就在交易所現身，和月奴一起幫我的忙吧。”
【啊？】
第一萬還沒從宿主要它在交易所打工的震驚裏回神，他們所在的交易所大廳空間就微微顫動起來開始變幻場景。
只見一直都是古董店布置的內堂被瞬間清空，然後整個空間被百倍擴大，它被置換成一處更加空靈神聖的場所，無論是誰進入，都會不由被其震懾。
“果然，得和本源世界的存在交易過才能完成拓展的最後一環。”
【這是升級了的意思？】第一萬聽見宿主這麽說，不由追問。
“差不多。”梅露點頭，“以前的交易所資質有限，就算有白塔襄助也只能和三千小世界聯通。現在，它可以去到本源世界了。”
第一萬統軀一震。
那不就是說可以見到造物主了！
喜悅的話就要脫口而出，但跟著閃出的“見面後它和宿主是不是就要分開了”這個念頭讓它瞬間停滯。
第一萬一下子陷入了矛盾，只靜靜看著因為交易所擴張而被驚動出來的月奴和艾德開心地朝這邊圍過來，聽宿主對他們、也對它說道。
“以後，這裏就改叫神魔交易所。”
“我們繼續迎接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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