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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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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

但也就在鄭虔即將踏上祭臺的前一刻, 另一道略有佝僂的身影攔下了他——

是安和。

小皇帝緩緩捏緊了楊靈允的手。

安和聲音嘶啞:“鄭將軍,你我都是不參與黨爭的,回去吧。”

鄭虔的手緩緩握上刀, “那是我的女兒。”

“她到底是誰,你比我清楚, ”安和仍舊攔著鄭虔的路, 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平靜道, “你非說她是你的女兒, 難道要讓整個淮南鄭氏都背上謀反的罪名嗎?”

鄭虔的面皮有細微的顫抖,握刀的手也有片刻僵硬。

安和嘆口氣, 繼續道:“你不該回長安的, 此事了了, 趁早回東南,好好守著東南百姓吧。”

“你以為我想回長安嗎?”鄭虔陡然動怒, 激動間橫刀出鞘, 泛出冷光,“是她逼我的, 是她拿月兒的身世逼我,不然我鄭家怎麽可能攪進這種事!”

他說著, 已然下了決定, 擡腳就要繼續往上。

安和見狀,闔了闔眼,在瞬間做了決斷,拔刀攔住了他:“那我們只能刀劍相見了。我得為我手下那幫弟兄考慮, 陛下與長公主不能輸。”

所有的鬥爭止於傅令溫射出的一箭——東南軍與傅令溫帶的親兵勝負已分,傅令溫甚至沒受什麽傷, 捆了東南軍的領頭鄭光後,沖上祭臺,三對二,勝負很快揭曉。

鄭昭月被傅令溫囚著,不甘地怒吼:“我身上也流著傅氏的血,你憑什麽幫她不幫我?”

“因為跟你做交易的是傅令玨啊,”楊靈允緩緩走近,彎腰看她,嘴角還微微彎著,眼神卻冷,“你選錯了人,自然要死。告訴我遺詔到底哪來的,我能讓你死得痛快些。”

鄭昭月像是抓到什麽救命稻草一般,掙紮著吼道:“遺詔,對我還有遺詔!他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順,只有禧王殿下,他才是真正的皇位繼承者!禧王的遺孤還在我手上,還不快放了我!你們這群亂臣賊子!”

聞九被林魏然和幼荷連手押著,鄭虔也被安和按在了臺階之上——楊靈允依舊是贏家。

但她卻沒有半分愉悅,反而陰著臉拽起鄭昭月的頭狠狠摁下,直到在祭臺上磕出血後,她才松了手,面無表情:“你改過遺詔。真正的皇位繼承者,是楊禛允。”

鄭昭月和聞九聞言臉上都閃過驚鄂——遺詔不過在日光下片刻,就算楊靈允看出遺詔被改過,又怎麽可能知道真正的皇位繼承者之名?

但除了他們二人,在場之人顯然都聽過這個名字。

“太,太子殿下?”

有人難以置信地喃喃出聲。

也有人瞪了出聲之人,咬牙提醒,“什麽太子,早就是廢太子了,還是個死人,你可別胡咧咧。”

“死心了嗎?”楊靈允再次拽起鄭昭月的頭發,“楊禧允那個廢物,先帝就算老糊塗了也不可能立他為太子,現在告訴我,你手裏的遺詔,到底,哪來的?”

鄭昭月目光忽然有些失焦,眼神空洞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楊靈允,這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她是高高在上的尊貴的長公主,可她卻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將軍之女。

憑什麽??

明明是一樣的出身,流著一樣的血,憑什麽她這麽好運?

額上的血緩緩淌下,染紅了她半張艷麗的面孔,鄭昭月嗅到了濃重的血腥味,還有口中的腥甜。

她渾身狼狽,卻忽然得意地大笑起來,臉上露出瘋狂的神色,死死地盯著楊靈允:“你這輩子都別想知道!”

楊靈允猛地起身搶過林魏然手中淌血的刀,大約是動作太急,她一時有些頭暈目眩,在原地緩了片刻。

但也就在這片刻之間,鄭虔忽然爆發出強烈的力量,猛地掙開了安和的桎梏,擋在鄭昭月面前,向來冷硬的臉上浮出哀求:“別殺她,別殺她,一切都是我謀劃的,你要殺就殺我!”

但下一刻他又被安和再次控制住了。

楊靈允緩過了令人眼前發黑的眩暈,就看見這一幕,嘲諷地笑了一聲,“那你告訴我,遺詔到底是哪來的?一年前我搜遍太極宮也沒找到的遺詔,為什麽會落在她手裏?”

天光愈發暗淡,祭臺上下都無半分聲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祭臺之上的幾人身上。

鄭昭月在傅令溫的手下難以動彈,只得猛烈掙紮著,似乎是想把鄭虔從自己身前擠開。

但她沒有成功,只能徒勞地仰頭死死盯著楊靈允,怨恨的話語一字一字從喉嚨中擠出:“與他無關,這一切都是我謀劃的。我就是不甘心,憑什麽你是長公主,憑什麽我就被送出了宮?”

“憑什麽,分明都流著一樣的血,你就這麽好運?”

寒風中飄著沙啞的聲音,鄭昭月終於從傅令溫的手中掙開些許,揚手推開了擋在自己面前的鄭虔。

鄭虔被推得歪了身子,頭狠狠地磕在堅硬的祭臺石板上。

“真是父女情深啊,”楊靈允輕嘲道,“你告訴我遺詔到底哪來的,我就放過鄭虔。”

祭臺上所有人眼底都劃過一絲難以置信——楊靈允為何這般在意遺詔一事?

充斥著不甘和怨毒的眼睛忽然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鄭昭月在這一瞬間垂了眼,她面上的血跡都已經幹涸,凝固在薄薄的眼皮上的血跡遮住了她的眼底。

楊靈允徹底沒了所有耐心:“你不知道。”

“把她帶回去,”她揮了揮手,擡腳往聞九那個方向去。

但她卻被人再次拽停在原地。

今日祭天,身著朝服,逶迤拖地的裙角很輕易被幾步之外的鄭虔死死拽住了。

楊靈允回頭時便看見滿身狼狽的鄭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手裏還拽著她的裙角。安和只沈默地架了一把刀在他脖頸上,不讓他靠近楊靈允,卻沒阻止他的行為。

“她是你妹妹,”鄭虔喉嚨滾了又滾,才發出嘶啞的聲音,如同殘破的晚鐘,“長公主殿下,放過她吧。看在我曾出兵幫你的份上,饒她一命吧。”

“爹!”鄭昭月掙紮著想阻止鄭虔替她向楊靈允求饒,“我……”

“你住嘴!”鄭虔對她厲喝一聲,在鄭昭月被吼呆住的目光中,緩慢跪下磕頭,“長公主殿下。此事我一力承擔,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是昭月終究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啊,令柔在九泉之下也不會願意看到你們姐妹相殘的局面。”

他拋棄了自己所有的尊嚴,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換一個與他毫無血緣關系的女兒活下來。

而傅令溫在聽到自己姐姐名字時,握刀的手也不禁有了細微的顫動,她下意識地垂眼看鄭昭月,又擡眼看楊靈允,神色覆雜。

楊靈允頓在原地,半晌,直到寒風猛烈刮過,她仿佛才回過神一般,似笑非笑地看向滿臉憤恨的鄭昭曰,輕輕開口:“鄭昭月,究竟是你好運,還是我好運啊?”

“鄭將軍,”她又將目光投向鄭虔,扯了扯嘴角,“拿母後感動我?可惜了,我這個人最不吃這一套。”

鄭虔神色驟變:“長公主,昭月她到底也沒做成什麽啊,你明明一切都知道,卻還任由她做這些事,她是你的親妹妹!若你早點把她認回去,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說到底你也有錯!”

垂死掙紮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半空,連猛烈的寒風都吹不散。

嘶吼的聲音在楊靈允耳邊嗡嗡作響,震得頭痛。她闔了闔眼,神色毫無波動,“所以呢?這一切都不是我逼她做的,是她自己的選擇。成王敗寇,認了吧。別死的時候還那麽難看。”

輕微的“刺啦”聲後,楊靈允的裙角被撕碎了些許,碎布被捏在鄭虔的手心。

傅令溫嘆口氣準備把鄭昭月押走。

鄭虔忽然沖著楊靈允的背影大吼道:“殺血親者,不得好死!你要想清楚,為自己積點德!”

這話對楊靈允來說毫無殺傷力,卻瞬間激怒了林魏然。

他暴起上前,踹翻了想要拉住鄭昭月的鄭虔,冷聲道:“鄭昭月刺殺長公主,已是罪該萬死。她又是東南、長安兩地寒食泛濫的罪魁禍首。鄭虔,你公私不分,包庇罪犯,如今還膽敢口出狂言,是想被誅九族嗎?”

他這話怔住了在場的所有人,連楊靈允都停了腳步——“寒食,是鄭昭月弄的?”

林魏然點頭,義正言辭:“我已查清成百萬曾在東南居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其中受過一個人的不少恩惠,便是鄭昭月。寒食在東南被鄭虔禁了之後,鄭昭月便把手中剩的貨全給了成百萬,讓那時已經回長安的成百萬售賣。”

“寒食事發之後,成百萬被鄭昭月和聞九借禦史臺的手除掉了,只是他們漏了一點——成百萬家中藏著的賬冊,明明白白地寫清楚了一切。”

“還有王文輔,想必也是因為寒食事發,被鄭昭月和聞九除掉了。”

“當初我們烏山之行,那名金吾衛說他曾跟著聞九去見了鄭光,還看見一個女子,與長公主樣貌有幾分相似。”

林魏然語速飛快地說了這麽一大通,又道:“本是想等祭天結束之後整理好證據再上奏陛下與公主,只是鄭虔實在可惡,竟敢對公主殿下出言不遜。”

說著,他又彎腰拽起鄭虔的頭發,冷冷道:“鄭虔,你分明知道鄭昭月到底在東南做了什麽,卻裝聾作啞,甚至詛咒公主殿下,實為謀逆,當誅九族!”

鄭虔狼狽極了,被迫仰頭看著這個比自己小數十歲的年輕人,面皮上的皺紋在一瞬間變得非常深刻。

他臉上緩緩浮現出一種近乎譏誚的神色:“誅九族,你誅得起我的九族嗎?我乃淮南鄭氏!我鎮守東南三十餘年,我打退海寇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姓林的!”

大約是抱著就算不能氣死楊靈允也要氣死林魏然的心情,他再次張揚地大笑出聲,寒風獵獵而過,吹亂了天地間的一切,都沒吹散他嘶啞的聲音——

“是,我是瞞了月兒與寒食的關系,那又如何?東南的寒食我解決了,受苦的百姓我補償了,還不夠嗎?如今是她給月兒挖坑,是她不念親情。今日她殺了月兒,傳出去天下人都知道她楊靈允是個手足相殘的殘暴之人——”

風驟起,官帽被吹飛,朝服在風中獵獵作響。鄭虔盯著林魏然,聲嘶力竭地吼道——

“她不得好——”

“死”字還未說出口,林魏然已然捏緊了拳頭,暴起一拳打過。

鄭虔直接偏過了頭,張口噴血,還掉落了幾顆碎牙。

“閉,嘴。”林魏然半蹲下來,咬牙切齒地捏住了鄭虔下頜,仿佛鄭虔再多說一句就會直接卸了他的下巴。

安和皺了皺眉,收起刀想阻止林魏然——鄭虔到底是個戰功赫赫的將軍。士可殺不可辱。

但楊靈允快他一步,擡手按住了林魏然,輕聲道:“起來吧,你受傷了。”

大約是先前太用力,凝固的傷口再次裂開,絳紫色的朝服上,一片深色的痕跡很明顯。

林魏然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右臂傳來的劇烈疼痛。他抿了抿唇,忽然用力握住了楊靈允的手,垂下長睫,拿另一邊幹凈的衣袖擦著楊靈允指尖的血跡。

他半跪著,擦拭的動作急促又用力,神色卻被隱在晦暗的日光中,楊靈允看不真切,只聽到他低低的聲音——

“別聽他的,你會長命百歲,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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