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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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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在林魏然不管不顧地推開門的那一刻, 楊言就再沒出過聲,悄無聲息地將所有公主府下人都帶走了。

楊靈允擡眼看林魏然:“你怎麽來了?”

林魏然的手摁在門板上,說話間還帶著輕微的喘息, “我看見傅令玨從公主府中出來。”

“擔心我?”楊靈允短促地笑了一聲,“沒這麽脆弱。”

她還坐在那把交椅上, 正堂之內一片昏暗。她又闔了眼語調平靜:“我今夜宿在公主府, 你回去吧。”

摁在門板上的手漸漸泛白,暴起青筋。

林魏然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兩下, 然後輕輕關上了門, 走了進來。

他點亮了正堂內的燈。

就算楊靈允少住公主府,下人們也不敢懈怠。公主府內的東西都是一等一的好。

燈火從燈罩中傾瀉而下, 在幽暗處呆久了的楊靈允被燈火陡然一照, 就算閉著眼也覺得有些刺痛。

她不悅地想睜眼質問, 但下一刻,眼皮上又傳來溫熱的觸感——

林魏然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只餘細微的燈光從他指縫間透進來。

薄薄的一點光, 打在楊靈允眼皮上,微亮而不刺眼。

“你做什麽?”楊靈允很輕地吐出一口氣, 仿佛默許,又靠回了椅子上。

林魏然垂眼看她。

她還穿著他的黑衣, 靠在交椅上, 削瘦的身形仿佛一株直挺挺的竹,不折半寸。

“我知道……宣和很厲害,”他輕聲道,“什麽都能解決, 什麽都能做成。”

“我只是想陪陪你。”

林魏然的右手還遮著她的眼睛,左手指尖緩緩撫過她的側臉, 一點點下滑到後頸。

溫熱從後頸蔓延至楊靈允全身,她忽然覺得傅家的那些事好像變輕了。

“這佛珠,是哥哥給我的。”楊靈允垂在把手上的指尖一顫,忽然開口,“他說,利益決定立場,傅家的選擇是常人趨利避害的本性,他理解。”

“可我不理解,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他還來火上澆油。”楊靈允又開始無意識地轉著佛珠,聲音裏仿佛也染上了嘲諷之意,“你說好不好笑,最後幫過我的,沒有一個是我的所謂親人。”

——其實很早之前,在太子還未被廢,先皇後還未離世之前,傅令玨當真是一個好舅舅。在她私自離宮出來玩時,會一邊沒好氣地說著下次不許,一邊繼續派人保護她,幫她在先皇後那邊打掩護。

這些年來,其實她感受過很多人的愛意。只是這些愛意到最後,掰開一看都裹著砒霜。

光滑的佛珠在楊靈允的指尖越轉越快,她仰頭靠在椅背上。

屋內只有細碎的珠子碰撞之音。

“那就別原諒他。”林魏然忽然傾身拿走了她手中的佛珠,聲音又輕又啞,“表哥送你佛珠,是想讓你放過自己,不是放過他們。”

手中陡然空了下來。楊靈允下意識地睜開眼,但眼前還是只有細碎的微光。

林魏然似乎是換了個位置,半蹲在她身邊。她感覺到耳邊傳來熱氣,還有林魏然低啞的聲音——

“人活一世,總會跟一些原本在同一條路上的人分道揚鑣。”

“既然已經分開,就不必回頭再看。”

楊靈允下意識想擡手撥開林魏然遮著自己眼睛的手,但林魏然卻越遮越緊,甚至將用另一只手按著她的側臉。

他唇角擦過她的耳邊,搖搖欲墜的理智已經快拴不住那即將宣之於口的三個字。但在一片混沌的情緒沖擊間,理智的某個角落——充斥著王正安多次語重心長的告誡,閃爍著無數朝臣百姓各異的面孔……

再次死死地纏住了林魏然。

片刻的失神後,林魏然咽下了那三個字,只傾身呢喃著——

“我陪著你……我會一直陪著你……”

只是在這聲聲不斷的呢喃間,林魏然漸漸合攏五指,牢牢地遮著楊靈允的眼睛——他不敢讓她看見自己,不敢說愛她,卻又難以放手。

燭火搖搖晃晃好一會之後,林魏然終於慢慢松開了遮著楊靈允眼睛的手。

這一回,火光終於不再晃眼。

楊靈允自下而上地看見了林魏然清亮的眼眸——他的眼底倒映著她的面孔。

而她幽黑的眼底仿佛倒映著一切他見不得光的心思。

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過了瞬間,楊靈允嘴角彎起細微的弧度,輕輕笑了聲:“真會安慰人啊,林尚書。”

但她最終起身,離開公主府和林魏然一起回家。

回程路上她想起搬出宮那日幼荷問的話——“你與林太傅,如今究竟算個什麽事啊?”

那時她沈默很久,說,我也不知道,不過我也不想知道。

就這樣糊裏糊塗地過下去,對他們來說才是正確的答案。楊靈允想。

至少這樣,朝局不會出亂子。她對哥哥有交代了,他們也能補上八年前未成的遺憾。

行人流水間林魏然轉頭看了眼楊靈允——她看上去心情尚好。

林魏然垂眼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暗色,心想著自己當真是卑劣——又不敢說愛,又不想放手。

翌日清晨,王清安在接了宮中傳信後,急匆匆地又跑去了林魏然的宅子。

在門口,他卻撞見了楊言。

“楊公公?”王清安問了聲好,“您也是來請林尚書……入宮嗎?”

楊言沈默片刻,沒說什麽,擺了擺手,讓王清安先去敲門。

開門的是林魏然,仿佛是猜到了什麽,沒等王清安開口,便道:“我知道,我馬上入宮。”

餘光瞥見站在一邊的楊言,林魏然頓了頓,又道:“楊公公是來……”

話音未落,楊靈允已經從走了出來:“我先入宮。”

楊言弓著身子,請楊靈允上不遠處那輛低調的馬車。

楊靈允上馬車前回頭對林魏然笑了下:“林尚書,今日好好準備。”

車夫一揚馬鞭,馬車“骨碌骨碌”地走遠了,揚起些灰塵。

飛揚的塵埃之下,王清安看著楊靈允遠去的馬車,神色凝重:“林尚書,禦史臺的王尚帶了不少人跪在太極宮外,告你忤逆、貪汙受賄、嚴刑逼供、罔顧法度等一眾罪,聯名請奏治你的罪。奏疏上還有不少人的簽名,其中就有傅令玨。”

“我知道,”林魏然關了院門淡淡道,“今日怕是回不來刑部了,刑部的事你多看著些。”

王清安閉了閉眼,還是忍不住說完:“林尚書,恕我直言。傅令玨可是長公主的親舅舅,還有那王尚,分明就是長公主一派的。您——”

“我知道,”林魏然轉頭看他,加重聲音又重覆了一遍,“這些都是針對我的。你不必摻和進這些事,好好守著刑部就行了。”

說著他嘴角又浮上些許笑意:“陳扶蘇的事你多上心些,那老人家還等著我們一個解釋。”

——

太極宮內,作為被眾人參奏的那一個,林魏然似乎沒有絲毫自知之明,甚至是最晚到的。

在他向小皇帝和楊靈允行過禮後,王尚便冷笑出聲:“林太傅可真是難請啊。”

小皇帝淡淡開口:“王禦史,既然人已經來齊,你就把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

陛下對林魏然的維護之意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但絕大多數朝臣都沒有將其放在眼裏——在他們眼中,小皇帝還是那個年幼的、任人拿捏的幼帝。

更重要的是,今日有長公主在場。

王尚眼底閃過輕視之色,便再次執手行禮,沈聲斥責了一通林魏然。從他在寧安侯夫人生辰宴上的忤逆之舉,到他在刑部倒行逆施,貪汙受賄,為了政績嚴刑逼供等一幹重罪。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通過他那張嘴說出來,仿佛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最後他已然痛心疾首:“陛下,臣知曉林魏然一年前的清君側乃是大功一件,可如今他竟居功自傲。功不抵過,臣懇請陛下——秉公處置,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他話音一落,一幹跟隨他的禦史紛紛迎合,聲勢浩大。

小皇帝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嘴角,剛想開口,林魏然已經先一步開口輕飄飄地開口了——

“王禦史好一張巧嘴。不過我倒有句話想問問禦史,聽聞禦史如今已納了第八門妾。敢問禦史,這可是令尊令堂的意思?”

王尚年過不惑,家中父母遠在江北,更何況這種後宅之事,被林魏然直接搬上大殿之上,任誰都覺得顏面無光。

他一下就青了臉色——“你什麽意思?”

林魏然環視一圈,拱手淡道:“諸位,王禦史說我忤逆。可那日生辰宴上諸位也知曉,我只是不想應下寧安侯給我定的那門婚事。王禦史自己的婚事都未經父母允許,怎麽到我就不一樣了呢?”

王尚冷笑道:“林魏然,你別胡攪蠻纏。我那是納妾,與婚事如何能混為一談?婚姻大事,父母之言媒妁之命,你當眾拒婚,便是忤逆!”

林魏然嘴角彎起一個細微的弧度:“父母之言……原來王禦史也知道是父母之言啊?那你是我爹嗎?”

寂靜的殿內忍不住傳來一聲低低的笑聲。

王尚臉色更難看了,剛想開口反駁,林魏然已經冷笑一聲打斷了他——

“我爹娘都沒來告我忤逆,你算個什麽東西?說我忤逆?”

說著,他又朝上座執手行禮,沈聲道:“陛下,若今日是寧安侯告臣忤逆,臣絕無二話,任憑陛下處置。只是這王禦史一不是我爹,二不是我娘,他告臣忤逆,恕臣難以認罪。”

王尚下意識辯駁:“禦史之責便是監察百官,我如何告不得?”

“禦史之責,是監察百官是否徇私枉法,是否屍位素餐,”小皇帝淡淡開口了,“王禦史,朕不記得,原來禦史的手已經可以伸得這麽長了。”

王尚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往楊靈允那投了一眼。

楊靈允神色平靜,無動於衷。

王文輔見狀,連忙出聲道:“陛下,縱使不提忤逆一事,林魏然在刑部種種,徇私枉法貪汙受賄,都是證據確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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