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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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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寧安侯府的宴會廳極大, 分了兩廳,有官身的坐一廳,未入仕未成家的年輕公子小姐坐另一廳。

悠揚的絲竹之音不絕於耳, 仆從魚貫而入,給每桌客人呈上精美的吃食, 又悄無聲息地退出去。

席間人多, 自然少不了談話說笑、推杯換盞。人聲糅雜著絲竹之音細細密密地落了一地。

楊靈允也忍不住擡眼看這熱鬧。

只是她一擡眼,就感覺到對面的目光正牢牢地落在自己身上——是林魏然。

她是最尊貴的客人, 寧安侯府自然會將她安排在宴會廳中面東的最好位置。而林魏然是寧安侯府的獨子, 又是主人,主位由寧安侯和寧安侯夫人坐了, 他自然就坐在主位之下面西的第一個。

在輕歌曼舞、人聲鼎沸的宴會廳間, 兩人的眼神穿過宴會廳內穿梭的人, 穿過空氣中彌漫的香氣和紛雜的人聲樂聲,四目相對的那一刻, 楊靈允忽然感覺一股難言的悸動自心底炸開, 順著脊柱一路往上,連意識都變得恍惚了幾分。

她看見林魏然黑亮的眼睛, 面龐上的笑意,仿佛先前在杏園中的一切都不曾發生。

他們還是一樣, 毫無隔閡。

但很快, 兩人之間的對視便被穿梭的人群打斷了——有人來給林魏然敬酒了。

來人背對著楊靈允,看不見正臉,不過大約是個武將,把林魏然的身形擋住了不少。

楊靈允緩慢地垂下了眼, 拿起桌上的酒一口灌下。

等酒液入喉,激起一陣酥麻的刺激, 勉強壓下了那股不明不白的情緒時,她才掃過廳上神色各異的朝臣——有些她認得,有些她不認得。

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沒有來打攪她。

原本楊靈允很滿意他們的識趣,但此時卻情願有人來打攪她——只要能讓她別再想些有的沒的。

比如,自己到底為什麽會來寧安侯府?

但事實往往與念想背道而馳。她只能任由自己清醒卻難以抗拒地沈墜,任由那股不明不白的悸動愈發囂張大膽地作祟。

節節敗退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灌醉自己。

另一邊來給林魏然敬酒的竟是鄭虔。

按官階來算,林魏然比鄭虔要高,但他到底年紀輕,便起身回禮笑道:“該是在下給鄭將軍敬酒才是。”

鄭虔樂呵呵地笑著,“不必如此生分。咱們也都是一家人了。”

林魏然只當他在說一年前他帶著東南軍夜闖長安城平定三王之亂一事,也沒多想,應付了幾句就想把鄭虔打發走。

畢竟鄭虔是楊靈允的人,他不想楊靈允再誤會他。

但鄭虔似乎當真沒聽懂他的話裏有話,甚至還坐到了他身邊,頗有一番與他促膝長談之意。

林魏然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狀似無意地看向對面,卻看見楊靈允的桌案前也站了一個人——

聞九!

他陡然收緊了握著酒杯的手,力氣之大險些要把酒杯捏碎。

聞九是第一個上前給楊靈允敬酒的,楊靈允沒拂他的面子,將酒一飲而盡後,才問道:“你不是不愛來這些宴會嗎?”

聞九笑吟吟:“平侯府與寧安侯府都是先帝所封,同出一脈,自然親近。況且聽聞長公主代陛下親自前來給寧安侯夫人祝壽,我也想來湊這個熱鬧。”

楊靈允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是嗎?”

聞九見她不想說這事,很識趣地換了個話題:“我發現寧安侯派人去調查了鄭虔。公主,今日這生辰宴未必太平。”

“知道了,”楊靈允擺擺手,“我心裏有數。”

她說著,忽然像是想到什麽,又擡眼看了聞九,懶洋洋地問道:“聞九,你見過鄭將軍的家眷嗎?”

聞九垂眼輕聲道:“不曾,鄭將軍的家眷……有何不妥嗎?”

“沒有,”楊靈允又收回眼神,擺手淡淡道,“沒什麽,我累了。”

“臣送公主回宮?”聞九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想扶起楊靈允。他在京中的名聲也不好,平侯府又只有他一人當家作主,自然行事無所顧忌。

楊靈允挑眉看了他一眼,揚手揮開了他:“不必,你做好該做的事就是。”

這段簡短的插曲就此結束,若不是有心註意著楊靈允,甚至可能都不會發現聞九曾來過。

但林魏然卻不甘地咬了咬牙,鄭虔還在他耳邊喋喋不休著什麽,他已經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他滿心都是聞九到底跟楊靈允講了什麽,楊靈允不會真的不要他,反而要聞九那個名聲狼藉的狗東西吧?

想到這裏,他已然坐不住,起身就想去楊靈允那座。只是他剛剛起身,鄭虔也隨之起身,“世侄臉色怎麽突然變得這般難看?可是世叔我說錯了什麽話?”

其實鄭虔是相當滿意林魏然的,官職高家世好,又與長公主不是同一派系,定能護他的昭月周全。

林魏然狠狠闔了闔眼,才勉強壓下心底的躁動不安,對鄭虔扯出點笑:“林某身體不適,還望鄭將軍見諒。”

話說到這個份上,鄭虔自然不可能還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林魏然年紀輕輕就身體不適,不會有什麽隱疾吧?

想到這裏,鄭虔又不免憂慮地看了他一眼。

而與此同時,寧安侯也派人過來請鄭虔上座一敘,鄭虔也只好咽下嘴邊的話離開了。

林魏然在原地,腳擡了又放,放了又擡,最終他一咬牙,剛想過去找楊靈允時,就聽到最中央的主位那邊傳來聲音。

是寧安侯和寧安侯夫人,身邊還站著鄭虔和他的夫人傅琴。

林魏然眉心一跳,忽然覺得有好像有大事發生。

下一刻,當在場賓客的視線都集中在主位時,寧安侯夫人笑吟吟地開了口,先感謝了一通陛下與長公主殿下的恩德,又感謝了諸位前來,最後——

她拍了拍身邊傅琴的手,笑道:“我寧安侯府還有件喜事要與諸位同樂。”

說著,寧安侯與鄭虔旋即舉杯笑道:“今日,我寧安侯府與鄭家定個親,特請諸位做個見證。”

此話一出,滿堂喝彩。

交好的同僚紛紛上前恭賀寧安侯與鄭虔,跟林魏然交好的六部同僚也上前笑道:“恭喜啊林尚書,居然把婚事藏得這麽嚴實吶?”

只有王清安混在人群中,看見了被簇擁在人群的林魏然的臉色,心下忽然開始打鼓——林尚書不會要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吧?長公主還在這呢。

侍女也已經將鄭昭月領了過來,站在鄭虔與傅琴身邊,垂著眉眼似乎羞澀。

寧安侯夫人笑著沖不遠處的林魏然揮揮手:“容時,還楞著幹嘛?快過來呀。”

林魏然臉色難看得已經連個笑都擠不出來了,他在寧安侯夫人宣布此事之時便看向楊靈允那邊,但楊靈允始終垂著眉眼,神色不明。

直到眾人上前祝賀之時,她也沒擡過頭。

林魏然狠狠捏緊了手心,直到痛感將自己的理智喚回幾分,才揚手撥開自己身邊的人,在眾人恭賀、羨慕、期待的目光中,他才緩慢地從喉嚨中擠出沙啞的聲音,一字一字道——

“我不會,成親。”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在場賓客都不是聾子,自然聽得清楚,臉色變得微妙。

不過臉色最難看的還屬上位的鄭虔和寧安侯。

寧安侯夫人咽了咽喉嚨,勉強撐著點笑意,“容時,說什麽呢?大家都在呢,你這孩子,知道你一心撲在公事上,不過成家立業成家立業,總得先成家了再立業呀。”

說話間她環顧了一圈在場賓客,顯然是在向他們解釋。這其實算是個好理由了——如果林魏然沒有繼續拆臺的話。

就在眾人慢慢褪去那種試探、看好戲的神色時,林魏然再次擡腳走近,走到了主位之下,面對的寧安侯、寧安侯夫人、鄭虔、傅琴,還有鄭昭月。

鄭昭月那張五官分明的秾麗面孔在燈光下簡直與楊靈允如出一轍。但林魏然卻覺得她跟楊靈允一點也不像了。

楊靈允眉眼更冷淡,看人總帶著些憊懶的厭倦。而鄭昭月眉眼間更多了些活潑生動,垂眸含羞的模樣也更生動——她更像是八年前的楊靈允。

林魏然站定後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楊靈允所在的位置。在眾人紛紛起身或恭賀或看好戲的時候,唯有她還坐在原位,垂眼把玩著手上的東西,神色看不清。

“我不會成親,”林魏然環顧著眾人,緩慢又清晰地重覆了一遍,“我已經有心上人了,鄭將軍,這樁婚事,請恕在下不恭。”

這回再多的理由也不管用了,賓客們看著這一出鬧劇,開始議論紛紛。

鄭虔臉色也不好看,轉頭質問寧安侯:“林相,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寧安侯擺擺手安撫了一下鄭虔,陰著臉看向林魏然:“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哪輪得到你說話!”

林魏然視若無睹,只向鄭虔那邊執手行了個禮,緩聲道:“鄭將軍,令愛值得一個真心愛護她的郎君,而非在下。”

鄭虔被他說得一時無言,下意識轉頭看了眼身邊的女兒。鄭昭月垂著眉眼,仿佛一切都聽他的。

他擡眼看了眼楊靈允那個方向,又極快地收回眼神,煩躁地搓了搓臉,“很好,這就是你們寧安侯府的待客之道,本將軍今日算是見識到了。昭月,我們走!”

他也是要面子的,林魏然當面拒婚,就算他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他鄭家今日也是面上無光,定會成為整個長安的話柄。

寧安侯顯然也是這樣想的——要是今日真讓林魏然拒婚拒成了,他還有何面子?更有甚至,萬一有心人開始議論林魏然口中那所謂的心上人,繼而將八年前那場未成的賜婚再翻出來……

整個寧安侯府都要面上無光。

想到這裏,他連忙拉住鄭虔,難得低聲賠笑:“鄭將軍稍安勿躁,這婚姻大事向來都是我們做父母的給定下,哪輪得到他插話。我寧安侯府聘禮早已備下,今日,咱們就將這聘禮下了,如何?”

他說著便用眼神示意身邊小廝趕緊去把聘禮擡過來。

聲音不小,林魏然聽得清楚,在場賓客也聽得清楚。

林魏然的臉色變得鐵青,賓客中的王清安心底越發打鼓,就在他想著要不要上去勸勸林尚書別把話說絕了的時候,身後一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清安回頭,臉色微變,連忙低頭問好:“祖父。”

王正安,這個歷經三朝的老臣,王氏的掌權人,滿臉凝重,低聲道:“去,把寧安侯府的管家找來,先讓大家夥都散了。”

他顯然也是擔心林魏然會說出什麽大逆不道不可挽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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