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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第 1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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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第 143 章

暢春園一如往昔, 春紅柳綠,桃李滿園。

早膳時分,禦膳房便忙碌起來。

一名年輕的小宮女跟在侍膳黃門隊列之後,垂著眼眸不言不語。

管事姑姑睨她一眼, 忽然問:“你是哪裏侍奉的, 怎麽這般面生?”

“回稟姑姑, ”小宮女並不慌亂,“奴婢是白案房的,今日同屋的周姐姐生病, 讓奴婢替代侍膳。”

管事姑姑見她落落大方,便頷首:“好生伺候著, 等到了雲麓山棲, 你們可不能隨意走動, 宮女們就在禦茶膳坊伺候, 可明白?”

雲麓山棲有個小茶房,侍膳宮女把膳食送過去之後, 並不在前面伺候, 只在小茶房等候傳召。

若陛下有臨時要加的菜品, 或者哪一道菜不合口味,需要立即侍奉。

尤其是最近, 雲麓山棲管束極嚴,宮人幾乎不能隨意進出皇帝寢宮。

宮女們垂眸靜立, 規規矩矩:“是。”

時辰一到,侍膳隊伍便立即行動起來。

侍膳宮人們手中捧著食盒, 安靜行走在宮道上。

跟之前幾日相比, 今日的暢春園裏更安靜了,臨近雲麓山棲, 路上就連掃洗的宮人都不見,整條巷子只有安靜無聲的金吾衛,面容肅穆地守衛皇帝。

侍膳宮人們每個人都被看過腰牌,才被允許進入雲麓山棲,他們一路安靜穿行在回廊上,先在禦茶膳坊暫停。

前頭的侍膳中監聲音清亮,道:“起,興。”

緊接著,侍膳隊伍便依次進入膳廳,一人一個位置,安靜有序地把今日的八碟八碗都擺放整齊。

等熱菜和冷碟都放好,後面跟隨的侍膳宮女便上前,把面點,主食,湯羹和果品等依次擺放好。

不過一刻,原本空蕩蕩的膳桌便變得琳瑯滿目,放滿了珍饈佳肴。

擺放完之後,侍膳黃門便在膳廳外等待,而侍膳宮女們則去禦茶膳坊,等候傳召。

帝妃二人用飯一般不會拖延太長時間,大約半個時辰就能結束。

這也是小宮女們難得的放松時間,因為蕭元宸並不挑嘴,大多數時候,都是上什麽吃什麽,不會有額外的宣召。

今日亦然。

那名小宮女默默坐在窗邊,仔細聽著窗外兩名小黃門的談話。

“今日的膳食,怕是只有貴妃娘娘一人吃用了。”

另一名小黃門愁眉不展,聲音很是低沈:“這可如何是好。”

兩人沈默片刻,其中一人道:“今日我瞧見,看守殿門的幾位哥哥都沒來,換了新面孔。”

另一個人就道:“聽說是昨日吃壞了嘴,腹瀉不止,今日都當不了差了。”

“姚大伴無法,只得臨時從暢春園抽調人手。”

“難怪呢。”

“如今咱們也進不了寢殿,不知什麽光景。”

“噤聲,你不要命了。”

那兩人只說了幾句,就不敢開口,一起離開了。

不多時,禦茶膳坊中光影一晃,有人推開了房門。

一個面生的中監站在門口,目光在禦茶膳坊裏掃了一圈,最後落到窗邊的小宮女身上。

“你,跟咱家過來。”

小宮女有些驚訝,也有些緊張,忙站起身,道:“是。”

此刻正在擺放果盤的管事姑姑擡起頭,冷冷看過來:“做什麽?”

那名黃門便道:“貴妃娘娘差遣,讓人收拾書房。”

那中監有些不耐煩:“也不知宮人是如何伺候的,書房裏亂糟糟,一盆金蝶玉蘭栽倒在地,一地都是塵土。”

“不打掃幹凈,貴妃娘娘如何能用?”

管事姑姑頓了頓,掃了一眼面容清秀的小宮女,道:“好好伺候,莫要東張西望。”

小宮女福了福,跟著那名中監離開了禦茶膳坊。

很快,兩人就離開了人多眼雜的庭院,一路往前面的主殿行去。

走了幾步路,四周便漸漸沒了聲音。

那名中監聲音很低沈,猶如耳語一般,對那小宮女道:“姚多福很機警,根本不讓面生黃門入寢殿伺候,但若伺候貴妃,倒是可以放年輕宮女進入。”

“今日好不容易得手,才讓禦書房有了這個機緣,這會兒貴妃應該會在前頭用膳,不會在寢殿侍奉陛下。”

小宮女應了一聲:“知道了。”

那中監頓了頓,又問:“您要親自動手嗎?”

小宮女擡眸瞥了他一眼,道:“你知道的,這是神諭。”

中監便不說話了。

又走了一盞茶的工夫,中監在一道爬滿紫藤蘿的垂花門前頓足。

“您保重。”

小宮女深吸口氣,道:“為了神。”

此去便再無回頭之路。

中監低聲道:“事成之後,您立即從寢殿後窗離開,有人已經安排好了路線,會接應您離開暢春園。”

小宮女點頭 :“辛苦了。”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道:“若得機會,你們也都離開暢春園。”

中監沒有說話,今日若事成,他們涉事之人怕是一個都活不成。

小宮女還好,因為她並非腰牌身份,是冒名頂替而來,而且族中會盡全力把她救出宮去,不會讓她輕易為大楚皇帝而死。

這樣一想,中監心情又沈了幾分。

兩人一路默默行至殿門前,另一名黃門掃了一眼,沒有多言,直接轉身打開了殿門。

那中監冷冷叮囑:“好好當差,莫要多話。”

小宮女頷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進了寢殿。

小宮女以前從未來過雲麓山棲,不知其中布置,但今日的雲麓山棲幽深昏暗,所有門窗緊閉,不見一絲天光。

四周角落只點了幾盞宮燈,能勉強照亮殿中景物,卻並不能讓人全然看清。

寢殿中有一股很濃郁的藥味,很苦澀,也很沈悶。

在這濃得化不開的苦澀裏,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這氣味讓小宮女微微勾起唇角,她低垂這頭,似乎不知道要去何處,慌不擇路地往門窗緊閉的寢殿行去。

就在這時,一道低沈的嗓音響起:“你去哪裏?”

小宮女一驚,她倏然停下腳步,低垂著眉眼轉身。

前方站著的是個陌生的姑姑,應當是蕭元宸身邊的管事姑姑,以前顯少露面。

那姑姑語氣很冷淡:“貴妃娘娘宣召,讓宮人打掃書房,你手腳輕快一些,莫要打擾娘娘同陛下。”

小宮女福了福,道:“是。”

姑姑又看了她一眼,道:“跟我來吧,規矩些。”

說完這話,她轉身便往另一側行去。

小宮女頓了頓,也快步跟上。

禦書房在寢殿另一側,門對門,此刻倒是中門大開,露出裏面的耕牛圖。

除了那名姑姑,書房中空無一人。

時間正正好,貴妃在膳廳用早膳,雲麓山棲本來就沒有宮人伺候,除了那名姑姑,就是被臨時找來的小宮女。

小宮女見那姑姑坐下,便立去了茶桌邊,討好地道:“姑姑可要吃杯茶?奴婢會煮玉泉山水。”

姑姑眼睛一亮:“煮一些吧。”

小宮女歡喜地道:“是。”

很快,一杯冒著熱氣的茶就送到了姑姑手上,小宮女很乖順,也不廢話,直接取了掃帚過來打掃地上的塵土。

“不錯,你叫什麽名兒?以後把你調來乾元宮,也能伺候陛下了。”

小宮女面上一紅,小聲說:“奴婢叫琥珀。”

“好名字,你是個有前程的。”

這般說著,那姑姑就打了個哈欠:“你先忙,我略睡一會兒。”

在臨睡前,她還道:“萬不能去陛下寢殿,等你掃完就喊我。”

很快,小書房裏只剩下打掃聲音。

小宮女認真掃地,片刻後,擡眸看向姑姑。

見她的確睡著了,她放下手裏的掃帚,輕手輕腳離開了書房。

很快,她就站在了寢殿房門前。

寢殿房門雕刻有福祿壽喜,上面都是成群結隊的蝙蝠,寓意著福氣綿長,健康長壽。

小宮女深吸口氣,才靜悄悄推開了寢殿房門。

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小宮女忍不住露出一抹淺笑。

終於等到了今日,終於!

她輕手輕腳行走過稍間,繞過雅室,終於看到了珠簾之後的青綠山水屏風。

藥味和血腥味越來越濃,讓她的心撲通直跳。

今天的機會太難得了,若非他們行事終於成功,讓一直侍奉雲麓山棲的幾名黃門腹瀉生病,無法當差,否則她是壓根進入不了雲麓山棲的。

所有人的性命都背在她身上,她必須成功,不能失敗。

小宮女深吸口氣,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如同貓兒一樣,快步進入寢殿。

一繞過去,她就看到拔步床上窗幔輕輕垂著,遮擋了裏面的光陰。

殿中理所應當沒有宮人侍奉。

如今陛下這般情景,知曉的人越少越好,根本不可能讓宮人近身侍奉。

她動作飛快,一刻不停,兩三步來到拔步床前,直接掀開了帳幔。

屋中幽暗,沒有天光,小宮女根本看不清床上人如何姿勢,她直截了當舉起匕首,狠狠往那人脖頸處刺了下去。

這一下刺了個空。

她感覺手感不對,以為沒有刺中脖頸,立即抽出匕首,重新在斜後方狠狠刺入。

動作又快又狠,絲毫都不猶豫。

但這一次,依舊是空。

這被褥中仿佛沒有人,只有一團被捆成人型的棉花。

小宮女面色驟變。

此時此刻,她忽然明白事有蹊蹺,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不過轉瞬功夫,她就做出選擇。

她沒有掀開被褥,也無暇查看被褥中究竟是什麽東西,她腳尖一點,直奔後窗行去。

就在此刻,一道熟悉的嗓音悠然響起:“白昭儀,事未完成,你要去哪裏。”

————

太極殿上,氣氛十分焦灼。

數名朝臣一起出列,聯手質疑今日主持大朝會的孝親王和幾名閣臣。

這幾名朝臣有的年輕,有的老邁,雖並非朝中的肱股之臣,可人數卻也不少。

聚沙成塔,如此多人一起質疑上峰,大朝會的氣氛異常緊繃,許多朝臣都不敢開口。

也有膽子大的朝臣當面質疑:“你們口口聲聲說陛下重病,身受重傷,為何我從未聽說?”

“尤其是你楊世子,”那人直接對楊思忠嘲諷道,“之前楊庶人火燒宮殿,意圖謀害宮妃皇嗣,這樣大逆不道,雖然陛下寬宥楊家,但大家心裏都有數。”

“你們楊家究竟參沒參與,你們自己心裏清楚。”

楊思忠目眥欲裂:“林敬,你休要胡言!”

林敬上前一步,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最後依舊落到楊思忠身上。

“你如今煽動這樣多的朝臣,究竟意欲為何?”

林敬抿了抿嘴唇,還是說道:“你們要逼宮不成?”

最先開口質問的官員名叫鄭為民,他一步上前,攔住了即將要發作的楊思忠,不卑不亢看向林敬。

“林大人,你是聞大人的得意門生,乘龍快婿,即將飛黃騰達,自然替淩煙閣說話。”

他深吸口氣,聲音洪亮:“陛下勤勉不懈,殫精竭慮,未嘗有一日松懈,即便再苦再累,今日這樣的大朝會,陛下也從來不會遲到。”

“今日因何就要交給孝親王主持?”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鄭為民也不藏著掖著,直接道:“微臣早就聽聞,之前在饒臨驛發生動亂,陛下身受重傷。”

他頓了頓,給眾人思索時間。

然後才道:“若非如此,陛下因何轉道回暢春園,而不繼續去東安圍場圍獵?”

這話說得倒是有理有據。

林敬面色冰寒,他冷冷看向鄭為民,淡淡道:“因李氏結黨營私一案,牽連數件舊案,陛下待李庶人猶如親生,二十幾載承歡膝下,今被她所害,如何能心情舒暢?”

“陛下畢竟也是肉體凡胎,會傷心難過也在情理之中。”

林敬不愧是新晉進士,思維敏捷,口齒清晰,這一番話說下來,讓許多朝臣都安心許多。

“正是如此。”

“陛下之前那樣恭敬李庶人,如今這般傷筋動骨,心中如何能平靜?”

鄭為民同楊思忠交換一個眼神,楊思忠朗聲開口:“林敬,你又未去暢春園面見陛下,如何能斬釘截鐵,確定陛下無礙?如今在坐幾位王爺閣老,可敢對天發誓,陛下萬無一失,健康無礙?”

他話音落下,整個太極殿陡然一靜。

明明是夏日晴朗,可一陣風吹拂而來,在場眾人皆是脊背發寒。

因為被點名的數人,皆沈默不語,無一人站出來寬慰眾人。

瞬間,太極殿一片嘩然。

喧沸聲幾乎要掀翻太極殿高聳入雲的廡殿頂,所有不知情的朝臣,此刻都已經慌了。

皇帝重病,遴選儲君,可是國之大事。

他們今日不過是來參加最平平無奇的大朝會,未曾想卻直面國朝動蕩,此刻都是心中震顫。

膽子小的都不敢開口,只低頭沈默不語。

見場面實在維持不住,孝親王也撐著扶手緩緩起身。

“肅靜。”

他的聲音並不大,也沒有聲嘶力竭,只是平平淡淡兩個字,太極殿中卻慢慢安靜下來。

此刻,一共有七人站在殿中,似要同孝親王等人作對。

楊思忠上前一步,慢慢開口:“陛下若當真重病,為何秘而不宣?王爺,您存的是什麽心思?”

“陛下膝下有三名皇子,雖然年紀皆幼,卻都是健康孩兒,即便陛下已經病入膏肓,想要如何遴選儲君,陛下也能親自下達聖旨。”

“因何這樣遮遮掩樣,今日依舊要開大朝會,為的難道就是要給李氏定罪?既然如此,二殿下就再無繼承大統的可能。”

“三殿下的生母雖然是陛下最愛重的貴妃娘娘,但貴妃娘娘尋常百姓出身,朝中無人,即便當真走到那一日,怕也無人為貴妃娘娘說話。”

這話可就意味深遠了。

楊思忠的意思是,孝王和姜之巡等人趁亂控制重病的蕭元宸,意圖推皇長子繼位。

姜之巡氣得面色紫紅:“你!”

“陛下年輕力壯,福壽康健,如何就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楊思忠看著氣急敗壞的姜之巡,忽然道:“主少國疑,不是萬全之策,若真有這樣一日,與其在年少的皇子中選出儲君,不如看向年長的皇叔們。”

此話一出,太極殿再度喧沸起來。

大楚歷一百九十載,這期間也出現過皇弟繼位之舊例,不過只因當時的純皇帝膝下無子,年輕薨逝,才讓最年長的皇弟繼承大統。

雖然跟眼前情景大不相同,但主少國疑的確不是好征兆。

有多少亡國故事,一開始便是主少國疑?

思及此,眾人不由自主把視線落到了禮親王身上。

作為最年輕,也最被皇帝陛下器重的皇弟,禮親王如今二十有一,膝下剛有麟兒,實在是最合適的人選。

禮親王退後一步,面色難看至極:“本王承蒙太後娘娘和陛下厚愛,才能有如今報效國家之機會,本王一心效忠皇兄,萬沒有大逆不道的心思,更何況……”

禮親王淡淡道:“本王資質愚鈍,難堪大任,還請諸位莫要在本王身上做文章。”

“本王願為侄子們鼎力國祚。”

禮親王直截了當說清自己全無繼承大統之心,卻並未澄清蕭元宸並無大礙,尤其最後一句,簡直是畫蛇添足。

因此許多朝臣聽到這裏,面色都蒼白了幾分。

他們都是從無數書生中考出來的佼佼者,哪會不知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就在此時,鄭為民站出一步:“寧親王今已將近而立之年,又身體孱弱,腿傷不愈,並非適合人選。”

“禮親王直截了當拒絕,倒是不好再提。”

今日的事端本就是他們幾人引起,此刻他在這裏大放厥詞,似乎也合情合理。

大部分朝臣都是兢兢業業當差,踏踏實實做人,從未想過從龍之功的事情,尤其今日除了肱股之臣,還有許多聖京普通官吏,他們並不想摻和這樣的國際大事。

因此,倒是讓這個鄭為民等人搶到了先機。

先帝一共只有五位皇子,除去寧王、禮王和當今陛下,就只剩十五歲的怡王。

但怡王性格溫吞,一貫都是和和氣氣的,至今還在禦書房讀書,聽聞課業也不怎麽出眾。

是個平平無奇的,並不出色的天潢貴胄。

以他的資質,自然是輪不到他的。

鄭為民說都沒說他,話鋒一轉,忽然道:“當年平親王年少時,可謂是驚才絕艷。”

說來說去,最後竟然落在了二皇叔平親王身上。

有朝臣當即就要站出來反駁,卻被身邊人拉了一把,對他搖了搖頭。

太極殿上慢慢安靜下來。

就在這時,恰好回京述職的莊慧皇貴妃三弟,新州戍邊衛將軍魏永忽然出列,道:“這皇位,本就屬於平王。”

此話一出,猶如驚雷乍現,讓人驚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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