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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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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 103 章

回到長春宮, 沈初宜逗了會兒兒子,才坐下來思忖。

舒雲跟如煙在寢殿伺候,沈初宜就三言兩語把事情說清。

等她說完,如煙才道:“貴妃娘娘倒也是個奇女子。”

沈初宜蹙了蹙眉頭:“我總覺得她要做什麽事。”

舒雲端來一盞桂花奶酪, 又把果脯蜜餞放到桌上, 讓沈初宜墊墊肚子。

“貴妃娘娘無論要做什麽, 大抵都同懿太後娘娘和定國公府有關,娘娘還是同陛下說一句才好。”

沈初宜自然知道這些,不過她也說:“陛下說不定一早就知道, 有些事怕是無法對我明言。”

畢竟之前貴妃都不願意見他們,後來倒是難得見了蕭元宸一面。

自然不是因為情分, 也不是想念, 大抵貴妃是有事情同蕭元宸說, 才屈尊降貴見一見他。

兩人之間或許達成了協議。

沈初宜正說著, 東配殿裏就傳來哭聲,她也顧不上貴妃, 起身過去哄兒子去了。

待及晚膳之前, 蕭元宸就回了長春宮。

他今日回來得早, 同沈初宜道:“今日早些用晚膳,用過之後帶你去個地方。”

沈初宜笑瞇瞇地幫他換衣裳:“是, 去哪裏呀?”

蕭元宸頓了頓,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保密。”

“有什麽要保密的, 宮裏我去過的地方可多著呢。”

蕭元宸笑道:“還真有你沒去過的。”

說到這裏,他問:“雪團呢?”

沈初宜就開始笑話兒子:“方才他被自己臭到了, 氣得哇哇哭, 嬌貴得很。我哄了好一會兒才不哭了,給他換了尿布和繈褓, 才委委屈屈睡了。”

“這會兒大概醒不過來。”

蕭元宸就說:“這小子倒是氣性大。”

夫妻兩個說了會兒閑話,沈初宜才陪著蕭元宸在雅室落座,取出茶具開始忙碌。

蕭元宸一貫喜歡吃清苦的白茶,沈初宜準備的是雲山白霧,味道非常清淡,最近蕭元宸很是喜歡。

他的眼眸一直落在沈初宜身上,看著她行雲流水地煮茶,心裏不由感嘆。

曾經沈初宜只會倒茶,如今就連點茶的手藝都學會了。

她從來都很清醒和篤定。

知道自己出身不足,所見所聞皆有欠缺,那就努力學習,而非許多人那般一步登天之後只知享受。

蕭元宸知道,現在的沈初宜比以前要更努力。

她要盡力做到最好,要給兒子一個最好的榜樣,要成為配得上貴嬪身份的人。

也正因此,蕭元宸才會一步步淪陷。

因為他所給與的一切,沈初宜似乎都很珍惜。

這讓他有一種自己也被珍惜的錯覺。

蕭元宸倏然笑了一下。

即便是錯覺,也讓人心安。

沈初宜聽到他笑,有些不解擡頭,問:“陛下今日很高興?”

“自然是高興的,今日雪團滿月了。”

沈初宜勾起唇角,瞇著眼睛笑了。

“是啊,孩子會慢慢長大的。”

等沈初宜煮好茶,給蕭元宸倒了一杯,才道:“臣妾去看過貴妃娘娘,娘娘說讓臣妾多照看二皇子。”

沈初宜只挑了最簡單的說。

然後她才道:“臣妾總覺得,貴妃娘娘要做什麽事。”

蕭元宸垂眸看向她,臉上笑容不變,眼眸卻比往日深邃。

那一團黑霧氤氳在眼中,讓人看不到他的所有思緒。

過了很久,蕭元宸才淡淡道:“無妨。”

“她既然受傷重病,便讓她開心一些,也算是補償。”

蕭元宸既然都開口,沈初宜便也沒有再多問。

今日的晚膳很豐盛。

有八寶燒鴨、吉祥鍋子、掛爐烤雞、紅燒獅子頭,還有松鼠桂魚、油燜大蝦以及山藥烏雞湯。

冷碟和點心都不細數,琳瑯滿目擺了一桌,沈初宜看了都有些驚愕。

“今日的晚膳怎麽多了幾道菜?”

蕭元宸就道:“你剛出月子,可以隨意吃用一些,就讓禦茶膳坊好好準備,慶祝你的喜日。”

今日的晚膳是禦茶膳坊準備的。

沈初宜這一個月確實嘴裏寡淡,她握了一下蕭元宸的手,笑容格外真誠。

“多謝陛下。”

“用膳吧。”蕭元宸道。

於是兩個人就開始用膳。

這麽多菜,沈初宜最喜歡吃松鼠桂魚,鱖魚的肉被打了花刀,過油之後又淋糖醋汁,吃起來又香又脆,酸甜可口。

沈初宜一連吃了幾筷子,就被蕭元宸夾了香菇菜心。

“別光吃魚,清清口。”

沈初宜就笑說:“陛下也吃。”

兩個人一邊用膳,一邊說些閑話,等晚膳用完,沈初宜才發現自己竟有些撐得慌。

已經很久沒吃得這樣飽了。

蕭元宸見她臉都紅了,滿臉都是幸福,不由也跟著笑了。

“歇一會兒,咱們就出門。”

沈初宜就叮囑姚多福:“給陛下帶了披風嗎,今日還是有些冷的。”

姚多福就道:“娘娘放心,一早就準備好了,東暖閣也有陛下的衣物。”

沈初宜自己換了一身厚實的襖裙,又選了一件銀紅的披風,然後便跟著蕭元宸出了宮門。

兩人一起坐上了蕭元宸的禦輦,蕭元宸幫沈初宜裹好鬥篷,就道:“略有些遠,一起賞月也不錯。”

沈初宜仰起頭,看著蒼穹上的弦月。

二月二,龍擡頭。

上元節的宮燈只掛到今日,一路行來,宮巷兩側的宮燈盈盈亮著,點亮了赤紅的宮墻。

禦輦一路穿過宮巷,最後來到禦花園中。

禦輦不停,直接順著禦花園的主路往前行走。

沈初宜此時才明白,為何蕭元宸讓上元宮燈掛到今日。

就是為了讓她看這一眼。

寶馬雕車香滿路,一夜魚龍舞。

五光十色的宮燈掛在禦花園中,點亮了寂靜的夜。

錦鯉燈、兔兒燈、八角宮燈、琉璃宮燈,各種宮燈交相輝映,連成了一片光海。

一陣微風吹來,堆繡閣上最大的那盞走馬燈慢慢旋轉,走馬燈中的剪影開始表演,不過轉瞬就走完了一生。

如夢如幻。

隨著元月過去,新歲的喜氣漸漸落幕,但早春的溫暖重回人間。

四季更疊,轉瞬又是一年。

沈初宜安靜看著宮燈,她的手被蕭元宸握在手心裏,一點都不覺得寒冷。

禦輦在禦花園轉了一整圈,才從東門離開。

離開這夢幻景的剎那,沈初宜對蕭元宸說:“謝陛下。”

蕭元宸應了一聲,道:“不客氣。”

離開禦花園,後面的宮巷就顯得幽深許多。

禦輦一路前行,很快前方就只剩下尋常的宮燈,不再有慶典燈景。

正如同蕭元宸所言,這裏是沈初宜從未來過的皇宮深處。

沈初宜沒有詢問,她安靜坐在蕭元宸身邊,陪伴他穿行在這漫漫長夜裏。

這條幽靜的路,蕭元宸應該走過無數遍。

一刻之後,禦輦在一處宮門前停下。

沈初宜仰頭看去,能在夜色裏看到宮門中高大的石階。

此刻沈初宜才略回過神來,她被蕭元宸扶著下了禦輦,低聲問:“是觀星臺?”

蕭元宸淡淡笑了:“娘娘聰慧。”

宮人上前打開宮門,蕭元宸就牽著沈初宜的手,兩個人一起踏入觀星臺。

說是觀星臺,其實修建得並不高大,同尋常宮殿頂部的高度大抵是一樣的。

觀星臺少有人至,只有極少數的祭天慶典會用到此處,因此一直都是空空蕩蕩,寂寥無人。

觀星臺中也沒有點亮宮燈,一切都漆黑如墨。

宮中生活其實也並不奢靡,就如觀星臺這樣少有人煙的宮室,晚上是從來不留燈,也不需要宮人值夜的。

蕭元宸自己接過姚多福手裏的燈籠,沒有讓宮人跟隨,他直接牽過沈初宜的手,領著她開始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觀星臺的石階並不狹窄,踩上去很踏實。夜深露重,除了石階有些濕滑,行走不快,倒是很容易攀登。

兩個人就這樣沈默地登樓梯,一直來到觀星臺上,沈初宜才呼出口氣。

蕭元宸吹滅宮燈,把它放到一邊,牽著沈初宜的手走到了觀星臺中央。

“初宜,擡頭。”

沈初宜下意識擡起頭,霎時間,滿天星還盡入眼中。

沒有宮墻遮擋,沒有屋宇橫行,也無宮中永遠都不會熄滅的留燈。

此刻地是暗的,天卻是明亮的。

滿天星鬥盤桓在銀河之上,星光璀璨,蒼穹高深。

天與地似已融為一體,卻又好似相隔兩岸,一個是今世,另一個是來生。

銀河也是忘川,不知是否有船,可度人去彼岸。

沈初宜幾乎都忘記呼吸。

她已沈浸在這無窮的璀璨之中,忘記了自己,也遺忘了時間。

直到蕭元宸捏了一下她的手,她才回過神來的。

“陛下,星空真美。”

星野萬裏,曜魄指路。

蕭元宸牽著她的手,帶著她來到邊上的石凳上,拉著她並肩仰躺在凳上。

這一刻,感覺又迥然不同。

方才還能感到自己立於天地間,此刻,卻仿佛一夜孤舟,漂浮在星河之上。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①

沈初宜聲音輕靈,猶如夜泊船上的挽歌。

“原只覺得這句詞甚美,如今得見星河,才知何謂天在水。”

蕭元宸安靜聽她呢喃,手掌溫熱,牢牢給與她溫暖。

“年少時,每當朕仿徨時,都會來這裏觀星。”

蕭元宸聲音慢慢響起。

“得見北鬥,遠觀蒼穹,就能正定內心,知道前路如何行走。”

夜風似乎也跟著溫柔起來。

“陛下今日可也有仿徨?”

沈初宜敏銳地問。

蕭元宸淡淡笑了:“不仿徨。”

他告訴沈初宜:“既然下了決定,就不能仿徨。”

沈初宜能感覺到蕭元宸這一刻的決心,但她還是偏過頭,看向蕭元宸,聲音溫柔卻幹脆。

“臣妾會陪著陛下的。”

若是以往,蕭元宸一定會說“好”。

但是今日,此時此刻,蕭元宸卻道:“唯獨這件事,不用你陪著朕。”

蕭元宸沒有回望沈初宜,他仿佛逃避一般,只深深看著永恒不變的蒼穹。

孽障因果,接由朕一力承擔。

朕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己身不怕罪孽,只求星河皎月關照,不要牽連旁人。

————

沈初宜沒有追問。

兩個人安靜觀星,過了許久,蕭元宸才問:“初宜,你想家嗎?”

沈初宜道:“想啊。”

她頓了頓,才道:“與其說想家,不說是想念年少時一家人團聚的時光,因為再也找不回來了。”

兩人單獨漂泊於星河之上,沈初宜卻並不覺得孤單,因有蕭元宸陪伴,讓她的心安靜寧謐。

平日裏不想說的話,不能說的話,現在也能很自然說出口。

這些話,都是沈初宜內心深處的回答。

沒有矯揉,沒有造作,沒有刻意逢迎,也沒有精心謀劃。

一切都很自然。

她忽然明白,為何蕭元宸會帶她來此處。

大抵是想讓她放松一下。

能當上皇帝,蕭元宸自然不愚蠢。

沈初宜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機,蕭元宸一直都看在眼中。

也一直都很配合。

因這皇宮之中,人人皆是如此。

就連蕭元宸自己,也習慣於說場面話,做體面事。

但凡心中有願景的人,都不會肆意妄為,更何況有那麽多史官盯著他,起居註上一筆一劃,都是他百年之後的名聲。

且不說這長信宮中,便是普天之下,蕓蕓眾生,又有誰能隨心所欲生活?

蕭元宸以前不覺得這樣活著有何不好,亦或者說,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在這長信宮中,人人都是如此,沒有誰是例外。

後來登基為帝,成為九五之尊,他才忽然發現,大凡時候,他都比常人要更隨心所欲。

這或許是成為皇帝唯一便利。

但慢慢的,他的心更多落在沈初宜身上,便不想讓她這樣生活。

哪怕只短暫離開長春宮,短暫在此處觀星,也是極好的。

這種想要為別人付出的心情,是蕭元宸第一次體會到,卻並不抗拒。

他反而甘之如飴。

陪伴和理解,大抵是這人世間最寶貴的東西。

這兩樣,沈初宜都給了他。

母後總是說,人要學會知足。

現在蕭元宸就很知足。

蕭元宸無比慶幸,自己同父皇不同。

他身邊還有她。

所以他更想讓她開心。

沈初宜自然不知蕭元宸這諸多情緒,她只是平靜說著年少時的趣事。

“有一年落雨不停,家裏附近的小河漲水,從上游沖來許多魚蝦。”

“我父親是個腦子很靈活的人,他沒有把魚蝦撈來自己吃用,而是讓母親和我一起收拾出來曬幹,那一年家裏攢了不少魚幹蝦幹。”

“等冬日裏冰凍河面,魚蝦打撈不上來,父親和母親就一起去了縣裏,把積攢的魚幹蝦幹一並售出。”

“賺了不少錢。”

沈初宜說著,聲音都染著笑,那是對過往生活的懷念。

“不過父親倒也不是一心為錢,魚幹和蝦幹平日裏自家也吃,我記得魚幹特別鮮,只要同蔥姜一起蒸煮,滋味就很甜美。”

沈初宜說著,笑道:“也不知如今母親還做不做魚幹了。”

蕭元宸就說:“以後得了機會,朕也一起嘗一嘗。”

“好呀?”她道,“明日我寫信,問問阿妹,看家裏是否還有。”

這話說完,兩個人就又安靜下來。

星空亙古不變,卻怎麽都看不夠。

閃爍的星芒有著無窮的力量,它們一直懸掛在蒼穹之上,陪伴著皎月和大地,無言卻有聲。

蕭元宸忽然問她:“初宜,你覺得累嗎?”

沈初宜楞了一下,不知道蕭元宸問的是何事。

“陛下指什麽?”

蕭元宸反而沈默了。

他不知道要如何說,也不想點破沈初宜的偽裝,話到嘴邊,最後才道:“宮裏事情越來越多,你覺得累嗎?”

沈初宜卻笑道:“不累。”

“雪團有奶嬤嬤和管事嬤嬤照料,長春宮的事有舒雲和如煙,臣妾有什麽好累的?”

沈初宜從來都是鬥志昂揚的。

“宮事臣妾也在學,有賢妃娘娘和步昭儀教導,臣妾很快就能上手,也不算累。”

沈初宜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吃苦,勤勉努力,永不退縮。

她記憶本就好,天生就比常人聰慧,許多事情學起來都很快。

加上她自己肯花心思,自然都能得心應手。

說累嗎,其實也不是完全不累,可這所有的付出都有回報。

就不覺得辛苦了。

“其實人都不怕付出,只要付出能有回報,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沈初宜聲音清潤,擲地有聲。

“陛下,臣妾能有今日,有陛下的寬宥和垂青,也有臣妾自己努力,”沈初宜柔聲道,“臣妾靠自己走到今天,無論付出多少努力,臣妾都覺得值得。”

“既然要享受榮華富貴,就要有所付出,若是整日裏自怨自艾,那還不如做什麽都不懂的小宮女,日子反而舒服一些。”

“所以陛下,臣妾不累,陛下也不用總是覺得臣妾疲累。”

蕭元宸緊緊握著她的手,緩緩舒了口氣。

“你不累就好。”

沈初宜安靜片刻,反問:“陛下累嗎?”

蕭元宸偏過頭看她。

星光爛漫,撫照大地,蕭元宸的面容在夜色裏模糊不清,可他那雙眼眸卻依舊明亮。

星光在他眼中閃爍,是沈初宜能清晰見到的溫柔。

“剛登基的時候,覺得挺累的。”

“主要是心累。”

朝廷、宗室、世家、門閥,各家之間的關系盤根錯節,最初的時候,許多隱藏在幕後的事情他都不知。

而那些表面上溫和有禮的閣臣們,面上一貫是溫和的笑容,對他總是恭恭敬敬叫陛下,似乎一切以他為先。

可嘴裏一句實話沒有。

前些年,他們陽奉陰違,蕭元宸不是不知。

他不是無可奈何,也不是直接放棄,他慢慢努力,收攏人手和權柄,讓他們再也不敢肆意妄為。

當皇帝,也是在同朝臣們不斷拉扯,相互試探出對方的底線。

“一年又一年過去,現在倒是迎刃有餘,可在更上一層樓的同時,我又想要追求更多的東西。”

如何做個好皇帝,是沒有任何上限的。

蕭元宸這樣性格的人,會不斷攀巖,就如同攀登這觀星臺一樣,他永遠不會氣餒。

直到他抵達巔峰的那一日。

沈初宜安靜聽著他說完,才輕聲開口:“陛下,那我也陪著你,我們一起努力往前走,好嗎?”

蕭元宸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此時此刻,萬千星輝都落於她眼中。

“好。”

兩個人安靜觀星,之後未再言語。

蕭元宸到底記得沈初宜剛出月子,躺了一會兒,就道:“該回去了。”

等兩人回到長春宮,沈初宜洗漱更衣,同蕭元宸一早就睡下了。

不知道是因話說開,還是心中稍安,這一夜兩人都睡得很好。

夢裏似也有萬千星辰。

次日沈初宜抱著雪團又去了一趟延華宮。

這一次貴妃沒讓她進寢殿,自己倒是梳妝打扮整齊,在正殿見的她。

她認認真真看了看雪團,沒有上手抱他,只是說:“跟鴻兒小時候還挺像的。”

說完這句,貴妃就有些不耐煩了:“你走吧。”

沈初宜倒也不惱,她福了福,道:“是。”

貴妃就坐在延華宮的正殿上,垂眸看著她離開,臉頰邊的紗布沒有血再滲出,卻似乎永遠也摘不下來了。

過了正月,宮裏的氣氛便恢覆如初。

沈初宜一邊讀書,一邊帶雪團,偶爾跟著賢妃等學習處理宮事,日子充實又繁忙。

就在滿宮和氣的時候,貴妃忽然出了門。

她沒有通知任何人,只帶了王姑姑,就連貼身伺候的謝姑姑和碧荷都沒有帶。

王姑姑顯得很緊張,她跟在貴妃身邊,神情很是凝重。

“娘娘要去哪裏?還是讓奴婢通傳一聲吧。”

貴妃低垂著頭,行在宮巷左側,擋住了自己傷痕累累的側臉。

“怎麽,本宮還要聽你的不成?”

貴妃聲音低啞而冷酷。

王姑姑心中一緊,她道:“不敢。”

很快,王姑姑就知道貴妃要去哪裏了。

她竟然去了荷風宮。

王姑姑心裏更緊張了。

“娘娘,這……”

貴妃根本就不理她,她直接來到荷風宮門口,冷冷看向宮門口的小黃門。

“本宮要見熙嬪。”

小黃門都有些懵了,他知道自己要去通傳熙嬪,卻不敢攔住貴妃娘娘,一時間竟是手足無措,呆楞在原地。

貴妃理都不理他,一步跨入荷風宮,小黃門想要再攔也晚了。

貴妃面無表情往裏面走。

過往的宮人都錯愕看著她,大家許久未見她的面,竟回不過神來。

等回過神來,貴妃已經同他們擦肩而過,她甚至都不在乎宮人們是否行禮,大步流星往前走。

王姑姑此刻才回過味來,她亦步亦趨跟在貴妃身後,已經很清楚即將面對什麽。

但她已經不能回頭了。

從她答應太後娘娘的那一日起,她就回不了頭了。

王姑姑手腳冰涼,她看著前面貴妃細瘦的背影,忽然想起貴妃年少時的模樣。

她少時略有些豐潤,是個只要用膳都就容易發胖的體質。

那時候國公夫人為了讓她瘦下來,從來不讓她吃飽,並且對李幼涵身邊的所有人耳提面命。

年幼的李幼涵總是覺得餓。

她會哭著求王姑姑,讓她給她尋點吃食。

即便只是一小把花生也好,太饑餓讓她胃痛,夜裏都睡不著覺。

李幼涵不覺得自己胖,她不過是比尋常小姑娘肉多一些,可她生得又不醜,因何要這樣一日日餓著她。

王姑姑不敢忤逆國公夫人,她只能對李幼涵說:“小姐,夫人不叫你吃得太多,你得窈窕漂亮,以後才能有榮華富貴。”

現在回憶起來,王姑姑都不知道當初因何要那樣做。

她只記得當時李幼涵滿臉都是淚,紅著眼睛哀求她,如同尋常的少女一般。

可被她拒絕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哀求過了。

再餓,再難受,她都自己忍著。

因為哀求是沒有用處的。

一聲驚呼聲換回了王姑姑的思緒,她猝不及防擡起頭,最後聽到貴妃低沈冷酷的嗓音。

“楊思梵,你害了我,也別想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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