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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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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安全署監獄建立在地下, 只有一部電梯連通著地面,上下高度接近兩百米。

最深層的監獄只關押著屈指可數的幾位犯人。

聯邦有一家號稱全人類最豪華的餐廳, 叫做Queen's Secret Garden, 譯為女王的秘密花園。

這家餐廳宣稱他們只接待全世界身份最尊貴的淑女。

除了家世,還要求顧客本人在高端的藝術領域取得非凡的成就。

安全署最底層監獄的準入標準比女王的秘密花園還要高。

關押在這裏的犯人大多有著幾位輝煌的過去和成就。

他們之中,有人曾經是富可敵國的財閥, 有跺一跺腳就能影響一片星域政治走向的高官, 還有人來自傳承數百年,根深蒂固的貴族。

為了把他們安穩關押在這裏, 整座監獄固若金湯,幾乎被打造成了一座軍事堡壘。

曾經有人戲稱, 要是帝都告破,比起第三軍團的軍事基地,安全署底層監獄或許會更加安全。

相應的,進了這裏,也就基本等於被判了死刑。

——不是被關押的那個人的死刑, 是整個家族的死刑。

雷諾公爵和左珩就被關押在這裏。

“他是白癡嗎?”

電梯載著人飛速下降, 最後顯示出停放的樓層, -60,最底層。電梯門打開, 裏面的一行人雷厲風行地走出, 帶起的風刮過通道兩側緊閉的鐵門。

景佑強壓著怒火的嗓音回蕩在通往安全署監獄的通道內,“為什麽不帶侍衛往戰區跑?”

安全署署長緊跟在他身邊, 被罵的一臉彩色。

他是真的有苦難言。

帝國這位景延親王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魔王, 出了名的不靠譜。

當初皇後因為生產去世, 有不少大臣看景帝只有一個omega兒子, 提議將他立為繼承人。

這話傳到景延的耳朵裏面之後, 他當天晚上就翻墻出了王宮,把這些提議的大臣套著麻袋打了一頓。

完了還囂張地放話,說誰要是再敢提議把這種起的比雞早睡、睡的比狗晚、幹的比牛多的職位留給他,他就把那人打得媽都不認識。

眾人敢怒不敢言。

他放完狠話,拍拍屁股就遠走高飛了。

一走這麽多年,再也沒回來過。

最開始那幾年,眾人還在暗中關註著他,陸陸續續聽到了他不少消息,就是沒一件是靠譜的。

不是他打了人,就是他泡了哪家的omega。

久而久之,眾人也都不再關心他的去向。

現在突然出事,太子問責下來,他們真的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景延不喜歡別人跟著他,派幾個人去保護他都還被他寫信嘲諷。

他是親王,署長沒有接到命令,壓根不敢勉強他。

署長苦哈哈地想,他們哪裏知道親王殿下是怎麽想的?

萬一他就是單純過去看熱鬧的呢?

景延又不是做不出這種事。

但現在說這些又沒用。

現在最要緊的是,景延被人抓走了。

作為全國地位最高的幾個人,景延落到了一夥恐怖分子的手裏,到目前為止音訊全無,生死不明。

這件事的嚴重程度就僅次於第三軍團軍火庫突然爆炸,把整個帝都炸上了天。

景佑實在想不通。

景延是長了怎樣一顆豬腦子,才會在這種時候跑到一個戰火紛飛的地方去,身邊還一個侍衛都不帶!

雖說景延不願意參與帝國的政治紛爭,但他畢竟姓景,全世界有無數的人盯著他。

普通富商家的孩子尚且面臨著被綁票勒索的危險,從小教育孩子危機意識,更何況是皇室。

無論是想要討好他的,還是想要通過暴力手段從他這裏獲取利益的數不勝數。

往日裏,景佑作為小輩不好管他,只能由景帝出面,強行給他安排了一隊實力強悍的侍衛,隨時隨地保護著他。

每過一段時間,侍衛都會把他的行蹤發送到帝都來。

景延畢竟不是犯人,景佑不可能讓人24小時隨時監視著他,再說他那麽大一個人了,不至於要人整天圍著他團團轉,竟然被他找到機會鉆了空子。

這次他被綁架的消息傳到景佑這裏之後,他第一時間傳訊了跟隨在景延身邊的侍衛,結果是音訊全無。

安全署的人找上門才知道,那幾個侍衛被人五花大綁在景延的住處,捆綁他們的人正是景延。

就在幾天前,他不知道從哪裏搞到了一批迷藥,竟然放倒了這些經受過嚴格訓練的侍衛,悄悄溜了出去。

根據幾個侍衛所說,景延原本打算出去幾天就回來。

誰知,就這短短幾天,他就出了事。

而且,他出事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要不是第七軍團監控到了一架不明飛行器離開的蹤影,恐怕要等到恐怖組織把威脅信拍到帝國臉上來,他們才能知道這件事。

到時候,整個帝國都會變成一個笑話。

景佑並不擔心景延的安危。

對於Nidhogg來說,景延是珍貴的人質,除非景佑明確表示放棄他,否則,誰出事他都不會出事。

景佑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時已經勉強恢覆了冷靜,“雷諾公爵呢?提出來了嗎?”

安全署署長連忙道:“人已經在審訊室了,就等著您過去。”

景佑在腦海裏飛快的過了一遍線索。

各種信息在資格匯聚在一起——

和雷諾公爵接頭的恐怖組織叫做Nidhogg,前來暗殺左珩滅口的殺手出自Nidhogg,這次綁架景延的人也是Nidhogg。

他想起他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去查找的資料。

Nidhogg是北歐神話中盤踞於世界之樹底部的一只黑龍的名字,也有人認為這是一條巨蛇。

它與無數條毒蛇一同不斷啃食著世界樹的樹根,直到世界樹徹底枯萎。

北歐神話說,等到它們將世界之樹的根咬穿時,“諸神的黃昏”也就會到來——

它會揚起遮天蔽日的龍翼,滿載死屍翺翔於戰場之上,最後被死屍的重量壓落,重新墜入了深淵之中。

在母星時期的某些語言中,Nidhogg也含有“破壞者”的意思。

Nidhogg的人綁架景延,只會出於一種目的——從中獲取利益。

要麽是想拿他來交換景佑手中扣押的人——

左珩,或者Nidhogg專門放在帝國,負責和雷諾公爵交易的辜德。

兩人都被關押在安全署,只是左珩那天恰好發病,被送去了醫院,兩人不在同一個地方。

520刺殺失敗之後,非常爽快地供出了自己的同夥,第三軍團第一時間趕去安全署。

但是,大概是刺殺辜德的人提前察覺到了風聲,也或者是520逃走之後,良心發現,給了他一定的提示,第三軍團嚴密看守了安全署大半個月,那人都沒有動手,應該是已經離開了帝國。

現在,Nidhogg突然對游離於權力之外的景延下手,很有可能是他們在試圖曲線救國——用景延逼迫他交出這兩人。

這其實是最好的結果。

但是就怕他們的目的不止於此。

Nidhogg冒著激怒帝國的風險綁架景延,一定承擔了相當大的壓力,也因此,他們最終提出的條件臨時經過深思熟慮,很可能是他無法承受的。

比如……交出淮裴。

或者以景延作籌碼,強迫他割讓帝國領土,給這群在太空中無處落腳的過街老鼠一個茍延殘喘的地方。

排除任何情感因素,單純以理性思考。

相比起前者,景佑覺得,Nidhogg的目的更可能是後者——

Nidhogg頻頻對帝國後方幾顆邊緣星系發動攻擊,已經在實際上占領了幾顆星球。

只是,在第七軍團入駐之後,Nidhogg節節敗退,眼看就快要被趕出帝國星域。

就在這緊要關頭,景延出了事。

時間節點未免過於巧合了。

076資源星的開發權很可能只是個煙霧彈。

Nidhogg繞了大半個帝國,去攻擊那幾顆星球,真正的目的不是逼迫第七軍團讓步,他們就是想要拿下那幾顆貧瘠又偏遠的星球。

星球不值錢,但是它們的位置太關鍵了。

一旦割讓出去,將來聯邦發動戰爭,Nidhogg就能和聯邦形成前後夾擊,帝國會瞬間淪落到腹背受敵的境地。

想到這裏,景佑眼底又沈了一分。

景延最好祈禱Nidhogg開出的條件不過分,不然的話……

安全署署長不動聲色向後退了幾步,額角瞬間冒出了冷汗。

剛剛那一瞬間,景佑身上溢出的冷意哪怕是站在五步之外都能清晰的感覺到。

署長不敢再看,深深低下了頭。

景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但是,不管如何,在他們提出要求之前,他一定要把這些人最後的價值壓榨幹凈。

最後談判的時候,無論他們是要什麽,人是放回去還是押下來,他都更能占據上風。

犯人已經帶進了審訊室。

景佑看著眼前漆黑冰冷的審訊室大門,透過門上安裝的小窗,看到了裏面坐著的男人。

正是雷諾公爵。

雷公爵被捕之後已經經歷了十幾輪的審訊。

一開始的時候,他抵死不承認他和那座地下城市的關系,一口咬死了他不知情,問起來就叫嚷著自己是被人栽贓陷害的。

而且,不知道他的身體經過了什麽改造,就和左珩一樣,連研究院最新改進出來的吐真劑也不起作用。

直到最後,審訊官拿出雷諾公爵府一家三口人的親子鑒定關系,並用雷諾家族埋在教堂後方的列祖列宗威脅他——

只要把那些已經化成了骨頭的死人挖起來,進行簡單的對比,就能看出這一家人到底誰才是那個外人。

雷諾公爵終於開始慌了。

安全署的人幾次審問,你來我往,彼此試探,終於從他嘴裏挖掘出了一些東西,好不容易才解開了雷諾公爵一家三口之間錯綜覆雜的關系——

現任雷諾公爵名叫奧爾賽·希爾維亞·雷諾,中間夾雜的是他母親的姓氏。

但是,早在三十年前,他的名字叫做法尼亞·雷諾。

——這是老公爵的名字。

是的,這位年少接管了公爵府的雷諾公爵,其實壓根就不是什麽新公爵,而是公爵府的上一任主人。

時間回到二十年前。

上一任雷諾公爵年近六十,隨著時間流逝,年輕時的放縱終於報應在了他的身上。

一次體檢之後,醫生告訴他,他全身的器官正在逐漸衰竭。

每個狼群中都會有狼王,每當狼王老去或者受傷,就會有年輕的公狼向他發起挑戰。

一旦戰敗,老狼王就會失去了狼王的地位,被狼群排斥,逐漸離開權力的中心。

雷諾公爵不願接受自己即將老去的事實,更不願意把滔天的權勢拱手讓給年輕且野心勃勃的兒子。

但是,客觀事實不會因為他的意志而動搖。

無論他有多不甘心,他的身體仍然不可挽回的衰落了下去,一天比一天力不從心。

雷諾公爵開始害怕,死亡的陰影日漸籠罩在他頭上。

為了延續自己的生命,他選擇了叛國。

通過一起人口走私案,他和聯邦搭上了關系。

雷諾公爵以給聯邦提供年輕的少年少女作為交換條件,接受了聯邦的基因手術改造。

此後年間,他為了隱藏這個真相,找到了一個體型和他相似的侍衛,把他囚禁起來,整容成自己的模樣,對外冒充成老公爵。

在誰都看沒看見的角落裏,真正的老公爵早已改頭換面,以一副年輕的身體,重新拿回了權力。

他在這件事情裏嘗到了甜頭,自此更加沈迷於永生,就像對毒品上癮的癮君子,在泥潭之中越陷越深。

都為了獲得下一次基因改造手術的機會,他無條件答應聯邦,每年為他提供成千上萬的少年少女。

至於卡爾,則是他特意培養出來的。

他在交易的過程中偶然聽說聯邦那邊的某個大人物需要這種體質的人。

於是,他在接受基因修正手術的時候,悄悄從實驗室中帶出來一份樣本,培育成了卡爾,想用他換取更多的利益。

景佑雙眸緩緩沈寂下去,漆黑幽深,沒有一絲波動:“現在就開始重審雷諾公爵,左珩,還有辜德,務必在Nidhogg提出要求之前,把他們嘴裏知道的所有事情都給我挖出來。”

他緩緩道:“不管你們用什麽方法,哪怕是拿把鋸子把他們的大腦給鋸開。”

署長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是!”他有力地行禮,臉上神色沈下來,打開門,走進了審訊室。

通風機悄然運轉著,排風扇發出輕微的聲響,走廊頂上的光源散發出慘白的光芒,反射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冰冷的讓人膽戰心驚。

監控室裏,景佑看著並排的三間審訊室裏三張截然不同的面孔。

終端已經被他取了下來,壓在手邊,等待著Nidhogg隨時可能到來的大禮。

或許是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也或許是一天兩天。

時間拖得越久,說明這個組織圖謀的越多。

這件事情會像一個定時炸彈一樣埋在他的身邊,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時候引爆,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監控之中,雷諾公爵早已不覆前段時間斯文有禮的模樣,短短幾個月,活像衰老了幾十歲。

另一邊的辜德也是如此。

兩人還算是配合,除了……左珩。

之前左珩咬死了牙關,無論怎麽審問是威逼還是利誘,他一個字都不願意吐露。

當時景佑手裏握著的人籌碼眾多,不急著處理他,也是為了更多的折磨他,就沒有讓人用一些非常規的方法從他嘴裏逼問事情。

現在……

“他還是不願意說嗎?”

特制耳機裏傳來景佑冰冷的嗓音。

署長看著對面消瘦得能看見肋骨的左珩,一個字都沒說。

景佑掐斷通訊,轉到另一個頻道,“把慕燃帶過來。”

他站起身,拿起終端扣在手腕上,一手推開監控室的大門。

走廊裏沒有真士兵站崗,只有看不見的紅外射線布滿了走廊的每一寸空間,走在這裏無意於刀尖舔血。

慕燃很快被人帶了過來。

他的形象沒比左珩好到哪裏去,自從左珩出事之後,景佑把兩人分開關押了起來。

安全署最底層的監獄和地獄沒什麽兩樣,在這裏沒有任何人會跟你說話,日覆一日的絕望和無盡的死寂徹底磨滅了他所有的神志。

擡頭看到景佑的一瞬間,慕燃幾乎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景佑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他已經越來越少的回憶起前世的事情了。

時至今日,他已經得知了這個人上一世的所作所為全是被人利用,他的失敗只能證明他自己太過愚蠢,竟然讓這樣一個人算計的體無完膚。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慕燃就能脫罪。

鈍刀子割肉才是最疼的。

可惜的是,他現在已經失去了這份耐心,他必須要從左珩嘴裏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惜一切代價。

審訊室的大門打開,裏面坐著的兩個人同時擡頭看來。

在看到慕燃的一瞬間,左珩流露出了輕微的驚訝,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只是剎那間的事情,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神情,眼神恢覆成了一攤死水,負隅頑抗的態度非常明顯。

鐵門重新關上。

進門這短短幾分鐘,景佑已經調整好了表情,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

他打量著對面的左珩,心平氣和地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覺得我拿你沒有辦法。”

左珩視線轉向景佑,心底難以克制地湧起憎恨和怒火,他擡起下頜,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

“你憎恨我。”

景佑語調平穩,稱述事實一般。當然,這也是肉眼可見的東西,甚至都不需要去觀察就能看出來。

“怎麽,太子殿下覺得自己很討人喜歡嗎?”

左珩眼底露出毫不掩飾的厭棄。

他剛才還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這會兒一看見景佑,就像是被一管激素打在了動脈裏,從骨髓裏榨出了最後的力氣,掙紮著吐出毒牙,想要咬死景佑。

說他跟景佑沒什麽深仇大恨都沒人信。

左珩揚起眉,譏諷地看著景佑:

“嘴上說著不想從我這兒得到任何東西,行為上卻很誠實嘛——太子殿下,怎麽,現在就沒辦法了嗎?”

他故意拖長了尾音,這一聲太子殿下滿是嘲諷的意味。

左珩其實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他能從景佑的表情裏推測出來,景佑遇到了麻煩,這讓他的心情無比愉悅。

“想從我這裏知道什麽,嗯……”左珩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要不這樣,你跪下來求我,怎麽樣?要是你跪的端正,態度誠懇,我心情一好,說不定就告訴你了。”

他當然知道景佑是不可能這樣做的。但他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麽可怕的呢?

只要能讓景佑不開心,他什麽都敢做。

然而他還是失望了。

一旁的幾個官員靜若寒蟬,一絲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景佑卻依舊坐的安穩,連表情都沒動一下,完全沒有被他這句話激怒。

形貌昳麗的青年安穩地坐在椅子裏,坐姿並不端正,完全不是禮儀課上所教導的、儲君應保持的標準坐姿。

雙手放松的交叉在身前,搭成一個塔尖。

眼睫放松地半垂著,讓人能清楚地知道他在看你,但是也能清楚的知道,他沒有正眼看你。

他似乎很少有直視別人的時候,大多時候都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倦怠感,這種倦怠出自他本身的身份帶來的底氣,無形之中給人莫大的壓迫感。

左珩感覺自己這一通諷刺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對方始終淡然自若,半點不受影響,只有他聲嘶力竭得像個瘋子。

胸口的怒火不斷堆積,他緊握拳頭,正打算噴出更多的毒液,讓景佑和他一樣失態——景佑開口了。

他稍稍擡起眼睫,平靜的看著左珩,嗓音平緩,“你這麽厭惡我,是覺得我搶了你的東西嗎?”

左珩瞳孔不受控制的收縮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冷笑一聲:

“笑話,你能搶走我什麽東西?太子殿下怕不是氣昏頭了,你應該說的是你被我搶走的東西吧,就比如……”

他的視線轉到一旁的慕燃身上,挑起唇:

“你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慕燃意識到了左珩要說什麽,臉色霎時鐵青,激動地掙紮了兩下。

但是他長期被關押,營養不良加不見天日,根本無法從訓練有素的士兵手下掙脫出來。

很快連嘴也被堵上了。

左珩沖著他笑了一下。

難為他瘦成這樣,竟然還有幾分往日裏的風姿,頗有幾分楚楚動人,宛如沾了水的梨花,清新脫俗。

但他說出來的話卻滿是昭然若揭的惡意:

“我只是動動嘴,說了幾句甜言蜜語,他就輕而易舉的愛上了我,為了博取我的歡心,在我面前極盡貶低你。”

他挑釁地看著景佑:“你知道他都是怎麽說你的嗎?”

景佑還真有點興趣,他撇了一旁的慕燃一眼,換了個舒適的坐姿,彬彬有禮地頷首:“說說看?我也想知道我以前眼瞎到了什麽程度。”

左珩觀察了他一會兒,分辨不出來他是真不在意還是假裝出來的不在意。

但他絕不會放過任何刺激景佑的機會。

他故意往後靠在椅背上,學著他的姿勢,用一種勝利者的姿態,高高在上地看著他:

“他說你從小就非常放蕩,明明是個omega,卻和好幾個alpha往來,一點都不知道避嫌,不知道和多少個alpha上過床了,他看著你就惡心。”

“——當然,原話不是這麽說的,”左珩攤開手,微笑道:“畢竟他要追求我嘛,不可能說的這麽直白,但意思就是這麽個意思,你理解就行。”

景佑隨意地點點頭:“還有呢?”

“還有……”他的態度太過於自然,左珩的臉色已經漸漸陰沈下去。

他想了一會兒,眼珠子一轉,突然又笑起來:

“還有嘛……這件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既然你問了,我也就跟你說說——就在幾個月之前,你千辛萬苦把他救回帝國,他回來之後可是半點都沒感激你,滿心滿眼都想著我呢。”

“他害怕我在聯邦被針對,一直承諾我,一定會把我接過來,他還說等我來了帝國,他一定會和你接觸婚約,明媒正娶我進門。”

左珩大笑起來,笑的上氣不接下氣,過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一抹眼淚:

“怎麽樣?太子殿下,被人拋棄的滋味還不錯吧?”

景佑還真的認真想了想:“其實還好。”

左珩的笑容一頓。

“我沒跟你說過嗎?我其實也不喜歡他,這份婚約只是雙方長輩的一廂情願而已。我又沒和他結婚,也沒標記他。換而言之,除了一個未婚夫的名頭,我沒有付出任何東西。”

景佑攤開手,笑意悠然。

“他在這種時候背叛我,我其實是沒有什麽損失的,反而是你,幫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能夠及時止損,說起來還要感謝你——辛苦幫我收垃圾了。”

如果說剛剛慕燃的臉色只是難看的話,這會兒已經徹底的扭曲了起來。

往日裏捧在手心的情人把他玩弄於鼓掌之間,被他棄如敝履的未婚夫也把他貶低的一文不值。

這等於是把他的臉徹底踩在了地上。

雖然他已經沒有了任何尊嚴可言,但是雙重打擊之下,他還是無法接受。

左珩的臉色也不好看。

殺人誅心,一定要打到對方的痛處,讓對方真正的感到難受,才能達到覆仇的目的。

然而,當你千辛萬苦從對方手裏搶走了自以為對方十分珍愛的東西,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有把這些東西放在眼裏,反而是自己成了一個小醜,這段時間的努力付諸流水不說,還把自己搭了進去。

被殺人誅心的就成了自己了。

而且景佑並沒有打算就這樣放過他。

他禮貌性地等了幾秒鐘,見他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這才笑意盈盈的開口:

“說完了吧,說完了就輪到我來說了。”

左珩警惕的看著他,“你要說什麽?別浪費力氣了,而且我剛剛已經說了,除非你跪下來求我。否則我是不會告訴你任何東西的。”

景佑敲了敲桌子,一旁的士兵上前一步,遞給他一份文件。

他接過文件,從裏面抽出來兩張紙,指尖抵著紙輕輕一推。

薄薄的紙張順著桌面滑到了左珩的面前。

景佑五指虛握成拳,抵在唇邊,墨色眼眸裏染上幾分笑意,仍舊保持著風度,輕聲說:“你先看看這個吧。”

左珩毫無頭緒,跟著他的話低頭一看。

這是兩份打印出來的紙質報告,報告的內容是兩個人的親屬關系鑒定。

鑒定結果顯示,用於檢驗的兩份樣本是親兄弟關系。

只不過,一份是同父異母,一份是同母異父。

左珩一開始還不明白他推給自己一份親子鑒定報告做什麽,但他看過上面那張報告上,兩份樣本主人的名字之後,全身都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他雙手枯瘦如柴,抖的不成樣子,薄薄一張紙像是瞬間擁有了千鈞重量,讓他連拿都拿不住。

他手滑了好幾次,才把那張紙挪開,去看下一張報告。

另一張報告上,同樣寫著他的名字,還有另一個他不認識的名字。

“賽安利斯·威廉斯特……”

左珩表情空白。

“是的,這是我讓潛伏在聯邦的間諜帶回來的樣本,其中一份來源於你曾經的一位追求者,”景佑玩味地勾起唇,“賽安利斯·威廉斯特。”

“我讓人比對了你們之間的基因,結果顯示你們倆是親兄弟。”

左珩臉色煞白,瞳孔渙散幾乎看不出活人的氣息,“不可能,你在騙我,這不可能!”

他說到最後,語氣逐漸激動,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在咆哮。

“只會高喊不可能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左珩先生,你還是先冷靜下來,讓我們的對話恢覆到和諧的氛圍之中比較好。”

景佑話是這麽說,他說出的話可沒有半點想緩和氛圍的意思。

他把文件拿在手中,輕輕的轉了兩下:“不過話說回來,這還是你給我提供的靈感呢——”

景佑彎起唇,雪白的皮膚,烏黑的眉眼還有殷紅的唇在審訊室的燈光下一覽無遺,黑白紅三色在他身上完美的糅合在了一起,鮮明的對比透出了驚心動魄的美。

他看著左珩,從表情到肢體語言都顯得非常舒展,卻像是一座大山,沈甸甸的壓在左珩的心裏:

“你上一次進醫院之後,我讓人專門掉了那間牢房裏的監控來看,然後從裏面發現了非常有趣的東西。”

聽到某個關鍵詞,左珩所有的表情都像是半下了暫停鍵,一剎那灰敗得宛如死人,眼神徹底渙散,仿佛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景佑有些不滿意,輕輕咳了一聲,拉回了他的註意力:

“左珩先生是一個很喜歡做夢的人呢,可以看出來想象力非常豐富,睡夢之中也說出了很多有趣的話,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是唇形還是勉強能夠辨認的。我專門讓人回放了那段監控,一幀一幀的查看,來讀你的唇語。”

“根據他們翻譯的結果,你似乎在睡夢中給自己編織了一個非常漂亮的身份——所以你這麽久以來不斷的針對我、仇視我、參與策劃多起間諜活動,是因為你覺得自己是前朝皇子,真正流淌著皇室血脈的滄海遺珠,是嗎?”

雖然早就知道左珩心懷不軌,但前朝遺孤四個字一出來,慕燃還是被嚇了一跳。

一股涼氣從腳底升到了天靈蓋,他知道自己徹底的完了。

任何事情,哪怕是牽扯到聯邦,都還有回旋的異地,但要是牽扯到了前朝,那麽跟這件事情有關的所有人,都沒有活路了。

左珩死死的看著他,想說什麽,視線觸及到桌子上的報告,他全身猛的一顫,最終還是沒能說得出來。

景佑眨了眨眼,“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麽會突然想到要對比你們兩個人之間的基因?”

左珩沒說話。

“其實很簡單啊,別人又不是傻子,為什麽無緣無故要扶持一個前朝餘孽上位,有這時間,有這功夫,扶持自己的兒子坐上皇位不好嗎?”

景佑說的輕松寫意。

“有能力做到這一點的人也不多,範圍一下子就縮小到了一個很小的圈子裏,我只需要對比一下你和聯邦高層的基因就能得到結果。”

“前朝皇室的基因我是拿不到了,拿點聯邦高層的基因還是很容易的。”

“一對比,就對比出了很有趣的東西。”

“這兩份報告,一份的樣本出自威廉斯特家族的賽安利斯,你的追求者,還有一份出自斯圖爾特家族的一位成員,說名字你未必認識,但是只說姓氏的話,你應該就知道了吧。”

這兩個家族,正是聯邦建立之初,最鼎盛的八大家族之二。

也是幾百年下來,唯二仍然矗立在權利巔峰的家族。

他們從幾百年前開始就壟斷聯邦的政治和軍事領域,說的直白一點,他們就是聯邦裏的無冕之王。

聯邦和帝國,兩個國家加起來,除了景佑,就只有他們才有這個實力和膽量,冒著天下之大不韙,試圖覆蘇禁術,把死人從墳墓裏挖出來。

淮裴的父親如果還活著,一定就是被這兩個家族中的某一個控制了起來。

這段時間以來,他之所以不能確定究竟是哪一個家族控制了淮裴的父親,就是因為兩個家族實力大致相當,有著非常強的迷惑性。

但現在重要的不是這個,只要能把左珩的嘴撬開,他們離真相就不遠了。

景佑微笑起來,慢條斯理地繼續給他施加心理壓力:

“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把自己折騰進了急救室,提醒了我,不然的話,我就算讓人一天二十四小時盯著你的監控,也未必能發現這種細節,畢竟我不可能讓人把你睡夢中的每句話都翻譯出來。”

“不過,有件事情你應該不知道——”景佑似乎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不由莞爾,“你之前告訴我很多小秘密,我也送你一個小禮物。”

“就在你入院接受治療的那天,距離你搶救室不到五百米的天臺上,有兩個殺手奉命前來暗殺你,要不要猜猜看,他們是誰派來的?”

左珩木楞楞地坐在那裏,對他的近乎嘲諷的話語毫無反應,似乎完全反應不過來他說了些什麽。

也或許是已經反應過來了,但他還是不願意相信事實。

景佑斂下眼睫,輕柔一笑:

“好了,左珩先生,非常抱歉讓你的王子夢破碎了,但時間緊急,我想我們還是盡快回到現實比較好。”

左珩還是一動不動。

景佑看了看他,突然擡起手,修長五指握著一把烏黑的手|槍。

砰——

一聲槍響。

沒有開消|音器的槍聲震耳欲聾,槍聲回蕩在狹小的房間內,就連一旁和士兵都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回音沒結束,慕燃慘叫著倒在了地上。

他整個人弓起,像一只蝦米,死死的捂著自己的大腿,泊泊鮮血還是從他的指縫裏流了出來,在地上匯聚成一小片血泊。

剛剛景佑頭也不回開了一槍,正是打在了他的腿上。

這一下,就是死人也能被叫起來了。

左珩就像是從一個噩夢中被生生的叫了起來,冷汗從每個毛孔裏溢出來,全身衣服頃刻間就濕透了,活像是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空調冷風正對著他吹,吹得他後背一片冰涼。

他雙眼失神,驚悸地看著景佑。

景佑含笑看著他:“現在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他擡起槍口,不是指向慕燃,而是對準了左珩放在桌面上的手。

這個距離和角度打過去,子彈很可能在桌子上被彈飛,但是在此之前,他的整只手都會被炸成一攤碎肉。

“麻煩你配合一下我的工作,不然的話,我就真的要強迫你配合了。”

景佑濃黑長睫擡起,灰色陰影下雙瞳水洗一般柔和黑亮。

平舉的槍口十分穩定,沒有一絲晃動。

他本身長相絕艷,哪怕是最簡單的動作,在他做來,也有一種讓人怦然心動的美感——

如果不看那致命的兇器的話。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似乎非常無奈:

“左珩先生,我對你的忍耐真的是非常有限的,不要再挑釁我了。”

作者有話說:

[註]:Nidhogg那段設定出自百度百科,北歐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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