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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宋魚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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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宋魚女士

如果強求,這段婚姻大概可以維持得更久。

哭求,威脅,縱容,她總是可以找出不必離婚的辦法。

可那就能結束嗎?

從第一次見到那些聊天記錄開始,宋魚就不得不接受了一件事——

如果愛意能被實質性的拿來衡量,那她擁有的其實並不比於菱多。

或早或晚,她一定會被於菱狠狠地拽下來,區別只在於是否體面。

就是這麽簡單。

周霽抹了把臉,看都不看協議,斷然拒絕:“我不同意離婚。”

“小魚,我不想,我們也沒有必要走到這一步。”

宋魚靜了靜,反問道:

“你認為沒有必要嗎?可是我等了你幾個月,等來的結果是什麽?”

“夫妻幾十載,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你我心知肚明。”

“你不接受她的心意,是不想丟了臉面,還是你真的毫無想法?”

盡管早就做好針鋒相對的準備,宋魚還是為此感到些許悲哀。

如果能有選擇,哪怕只是一點,她也不願意和丈夫為他的外遇對象而爭執。

那實在是很難看,也很難堪。

周霽回答不了她的反問,只得在短暫沈默後轉了話題:

“我確實對不起你和女兒,這件事歸根結底是我沒有處理好。但是...我們這個家庭也不能散。”

他的面容顯得疲憊。

“小魚,你再給我一些時間,不用太久,我能處理好。”

他看起來心力憔悴,狼狽和慌張。

“我這些天一直在忙公司的事,我們的案子辦完了,獎金能拿不少,我們給媛媛攢的買房錢…”

宋魚沈默的看著他,看到她那個向來從容不迫的丈夫終於露出這種急切的神情。

可她心裏卻不由自主的去想,那天沖去送於菱去醫院時,周霽恐怕比現在還要慌張百倍吧?

多好笑,那天她終於見到了他重回熱戀的模樣。

“我給過你時間,也不是沒有和你商量過解決辦法。”

宋魚不急切,也不激動,她甚至是漠然的:

“我不願意再自欺欺人,我也希望你不要,我認識的周霽不是這種人。”

“按照保證書,你凈身出戶,房子寫到媛媛名下。或者財產我們對半分割,我都沒有意見。”

這都是她提前打好草稿的話,說出口也不難。

不過下一句話,宋魚到底還是頓了頓:

“然後我們的女兒…她已經是成年人,讓媛媛自己選跟誰一起生活。”

提及女兒,周霽神情消沈,臉色不由更難看了幾分。

不論夫妻感情如何,他對他們獨生女兒的疼愛都不是假的。

這麽多年,他一直都是媛媛的好爸爸,女兒的驕傲。

人就是可以這麽覆雜。

能對同床共枕的人多有傷害,又能對孩子無比疼愛。

周霽沈默良久,才艱難道:

“你真的要到這一步嗎?這一點點的問題不能解決嗎?你要讓女兒…怎麽想?”

一直以來,宋魚都表現得還算是冷靜。

她獨自消化了所有負.面情緒,就像她真的對此能冷靜處理,理性至上。

可在周霽提到媛媛時,她的情緒終於失控。

“那你想讓我對媛媛怎麽說?”

她壓不住火氣,用上咄咄逼人的口吻。

“你要我怎麽告訴她——你的父親,你從小崇拜的爸爸,對只比你大幾歲的年輕女生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你要我如何對媛媛說,你的父母並不恩愛,他們馬上就要因為你父親的外心離婚了。”

宋魚的聲音越來越高,她都沒察覺到帶上了幾分哽咽:

“你要她怎麽去面對,她的父親不再是她崇拜的對象,他同樣卑劣,懷有私心,道德感低下?!”

周霽沈默。

宋魚伸出手,用力擦了擦眼睛。

她的聲音已經啞了,眼睛也不再流淚,只是目光冷冷的刺人。

“你大可以說你沒做錯,但是你到底有沒有給女兒做個壞榜樣,你自己心裏很清楚。”

找一千個理由一萬個借口。

周霽他有臉讓他們的女兒知道這一切嗎?

宋魚不提,不代表她真的毫不介意。

她克制著忍耐著不像個潑婦一樣去罵街,不是為了讓周霽有臉在她面前提起女兒做借口的。

周霽啞口無言。

素來意氣風發的中年男人,終於撐著手肘,慢慢伸出手,用力的捂住臉。

就連一貫挺直硬朗的脊背也彎了下來,看起來還有幾分可憐。

可憐。

誰來可憐可憐她?

宋魚硬著心腸,毫無波瀾的站起身:

“我反正是沒臉和媛媛說這些。我確實對不起我們女兒,但你更對不起她。”

現在看起來,周霽對媛媛還算疼愛。

可是以後呢?

就像是於菱那句話一樣,她不是生不了孩子。

或許那並不會發生,但宋魚不得不強迫自己去思考。

既然看錯了一次,她就再也不敢賭周霽的良心。

她走到浴室,放出溫水,收拾遍布淚痕的臉。

“我這麽做過分嗎?”

看著鏡子裏蒼白,憔悴,神情冷漠的女人,宋魚輕聲問自己。

在第一次就察覺到事情不妙,卻不再對周霽坦誠時。

在明知道於菱會被刺激,還執意說那些話威脅她時。

在一次又一次,不斷逼迫她的丈夫選擇,逼迫他給個結果時。

明明可以再維系這段婚姻更久,可她卻沒這麽做。

宋魚沈默片刻,伸出手摸了摸鏡子裏中年女人疲憊又憔悴的臉。

“對不起,媛媛。”

她不後悔。

她只是覺得很對不起女兒。

這麽漂亮聰明懂事的女孩子,不應該有一對離婚的父母。

可她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

第一次關於離婚的爭執無疾而終。

周霽對此的做法是不同意,不接受,並且一如既往。

宋魚冷眼旁觀,不急不躁,按部就班的完善她的離婚計劃。

徐小律師確實很負責任,給出許多有用的建議,看得出是真心的在幫助她。

他們的聯絡也因此變得頻繁起來。

又一次聯系到很晚。

宋魚看了眼通話時間,語帶歉意:

“抱歉,談到現在,又耽誤你時間了。主要是...這些事情,我現在也沒有人可以討論。”

宋魚呼出一口氣,半是玩笑道:

“我現在打十個電話出去,有九個都會勸我別離,剩下的一個是認為我離婚後會過得不好而幸災樂禍的。”

世俗觀念如此,宋魚並不會覺得意外。

人到中年,身邊的親朋好友不能說沒有,但能接受她離婚的可以說十不存一。

她和周霽早就是利益共同體,旁人承她的情,自然也承周霽的。

這種情況下,哪怕決意要分開,也會被勸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

就連宋魚自己,如果不是察覺到於菱的難纏,和周霽已經偏到沒邊的心,也不一定會這麽快下定決心。

徐小律師嗯了一聲,也頓了頓:

“我之前處理過一些類似的案子,宋女士你的態度堅決,也算少見。”

“只是不想鬧得太難看,什麽都留不下罷了。”

宋魚慢慢撚著離婚協議的卷邊,這些天她看過太多次,紙張邊緣都有毛邊了。

她一次又一次的看著,仔細核對裏頭的每一點細節,考慮周霽會接受的底線。

“我這個人沒什麽優點,可能就是比較有自知之明吧。”

比起被於菱從這棟房子裏趕走,她更希望能夠體面的結束。

宋魚輕輕呼出一口氣:“而且...”

“什麽?”

那頭的徐小律師沒聽清她的話。

“而且,我還有女兒呢。”

提及孩子,宋魚的口吻雖然輕松,但到底悵然:

“我不知道這麽做對不對,但是...我要為媛媛留住屬於她的那份財產。”

這才是支撐著她的那口氣。

聽她講到這裏,那頭的男生靜默片刻。

“您總是這樣。”

那個清朗的聲音難得沈下來,如是說。

“什麽?”

這回換做是宋魚沒有理解他的意思了。

她想了想,感覺自己或許和年輕人之間確實存在代溝?不然…

“您當初資助我的時候,那年新春,我寫信給您。祝您新春快樂,感謝你對我的幫助。”

年輕男生的語氣溫和,仿佛斂進了所有當庭上場的銳氣鋒芒。

徐靖航道:“我那個時候,並沒有想過您會回信給我。我聽到資助人員送物資時聊天說起過,您是條件非常好的富家太太。”

老公有錢也舍得給她花,女兒聰明活潑,過著人生贏家的生活。

那離他太遠,離那個貧窮落後的山溝也遠的只能從只言片語中窺見幾分的奢侈。

“可您還是回信給我,告訴我沒有關系,不需要回報,你只是為女兒積攢善德。”

“我很感激您,可無論是那個時候,還是現在,我都想告訴您我的想法。”

宋魚聽到他用平靜,卻很有力度的語氣說:

“我會如此上進,不是因為您為女兒積攢善德;我盡心盡力的回報,也不是因為您的一片愛女之心。”

“那固然很重要,我相信媛媛妹妹也會理解您的做法。可如果她不能理解,您會怎麽做?”

如果她不接受,不願意他們離婚,被父親打動,滿心抗拒,你也會為了她不再離婚嗎?

“就像是那日我給媛媛妹妹和您一人一個玩偶一樣。”

“宋魚女士,您首先是您自己,然後才是別的什麽身份。”

“你爭取財產,選擇離婚,不是為了別的什麽人,只是為了你自己。”

“因為你數十年如一日的付出,因為你為這個家庭做出的種種犧牲,也是因為你值得。”

男生是如此誠懇,讓人根本無法嘲笑他的年輕妄言。

氣氛一時間陷入沈默。

其實他的話聽起來很幼稚,一點都不現實。說什麽在妻子、母親之前先做自己,不過是一些漂亮話而已。

她比他大那麽多,閱歷和見識也都更多,聽到這種話本應該發笑的。

可宋魚卻莫名其妙的笑不出來。

她幾乎被這種直白的銳氣刺痛——

就像是她少女時期無數次仰頭去看那些閃閃發亮的人一樣。

她從未有過少年意氣,也從不講漂亮話,她羞於提及。

可或許也有那麽一些時刻,她願意認真去思考。

他說的是對的嗎?離婚之後,她要如何生活?

就在他們兩個都沒講話時,電話那頭傳來聲響,似乎有人匆匆走過。

“你也是來打針的?坐在這兒吧,我去拿東西過來...”

“這位先生你需要暖水袋嗎?或者我幫你倒一杯熱水?”

電話那頭的年輕男生禮貌拒絕。

宋魚稍稍醒神,匆忙掠過剛才的話題:

“你現在在醫院?是生什麽病了嗎?我剛聽到你那邊有聲音。”

“沒什麽事,”徐靖航簡單道,“有些輕微感冒,不太嚴重。”

大概是自知冒犯,他也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

輕微感冒還要去醫院掛水嗎?

以徐靖航的出身,他是苦過來的,不到撐不下去的時候也不可能去醫院。

宋魚沒被他騙住,她想了想:

“你現在在哪?我過來看看你,正好我晚上燉了湯,給你帶一些。”

想到對方可能是撐著病體還在聽她計較協議的細枝末節,宋魚就有點坐不住了。

在她眼裏徐靖航只比她女兒大一些,也是年輕人,還沒有家人照顧。

“你一個人在S市,本來就很辛苦了,何況這段時間幫我這麽多忙。”

徐靖航還想拒絕,宋魚已經幹脆的去找保溫飯盒了。

正好她也不想再繼續之前的話題,她下意識的不想去提及。

或許她真的應該想想,離婚之後自己要做什麽。

利索的問到地址,宋魚換好衣服,拎著保溫盒準備出門。

臨出門時已經接近晚上十點,周霽還沒回來。

這段時間他一直都是按時回家,有應酬也會發消息給她,似乎還想挽回這個家。

【周霽:】晚上項目有慶功宴,會晚歸。

【周霽:】你早點休息,被子換厚一些,身體不好小心著涼。

宋魚簡單的掃了一眼,關掉手機。

她早就知道離婚沒那麽容易,可她等的也不是周霽的回頭。

她到底在等什麽,他們三人,或者說四人,對此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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