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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醒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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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醒悟三

對此, 言霽並沒理會,扭頭就走。梅無香落在後面,替人關門時不知怎地, 似有所覺擡頭看去, 那雙千嬌百媚的眼眸也正笑看著他。

那笑像狐貍,梅無香身為暗衛, 敏銳地察覺對方必然不簡單。

然而不簡單的惡人卻先告狀:“你一直看著奴家做甚?”風靈衣支著下頜,拋了個媚眼:“好吧,奴家也等著侍衛大哥來。”

嘭地一聲, 梅無香將門關上,擋住了裏面低沈魅惑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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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 梅無香說, 你來這裏是有要事處理?”

等上菜的間隙,言霽實在沒忍住, 只要一想起風靈衣跟顧弄潮親密無間的姿勢,就沒法不在意。

且風靈衣的樣貌,僅次於顧弄潮。他們的風姿全然不同, 顧弄潮冰寒如冷月, 風靈衣美艷如緋花, 兩人一齊回過頭時,太過耀眼般配。

盛譽京都的名倌之首,名副其實。只有那樣的樣貌, 能當得起顛倒眾生一詞。

同時言霽對風靈衣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可他回想,確定自己並沒見過風靈衣。

聽到言霽的問話, 顧弄潮“嗯”了一聲, 漆黑深邃的眸光同時落在言霽身上:“陛下又為何來此?”

“當然是來吃飯的。”言霽掐著手心, 試圖轉移話題,“朕見皇叔接連幾日沒來上朝,擔憂你身體,特意出宮探望,皇叔卻不在府上,朕離開時餓了,就只好尋了個地方......”

說到這裏,言霽暗叫一聲糟糕,他忘記影七隨禦駕回了宮,他到時候要怎麽解釋。

早知道就小心點,不去找顧弄潮了,反惹得一心糟亂,還有一堆漏子要補。

“別掐了。”顧弄潮斂著眸子,突然出聲道。

握住言霽自我折磨的那雙手,看著手心的掐痕,顧弄潮微微皺起長眉,神色中帶著責備和不解:“掐自己,不疼嗎?”

言霽一時愕然,望進顧弄潮那雙似要將人吸進去的黑瞳時,神使鬼差地笑了下:“皇叔心疼了?”

那只握著他的手松開,顧弄潮重新看向燈火闌珊的窗外,每次他這樣,就代表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若是往常,言霽定會適可而止,但今日,一口氣哽在他胸口,總想要紓解,菜上全了,滿滿一大桌,卻也始終沒有動箸,聲音悶悶道:“皇叔,你不幫我批奏折,就是來這樓裏找他了嗎?”

顧弄潮重新轉頭看他:“欲戴冕旒,必承其重,你想要皇權,知政務,辯黑白,是其首要,等你真正成長為一代帝王,就會知道,當初臣代君批朱,是多僭越的一件事了。”

言霽有些生氣,他這句話的重點分明是顧弄潮來找風靈衣。

本來確實有些餓,這下都被氣飽了。

他要怎麽告訴顧弄潮,他雖然想拿回皇權,原也只是為了完成父皇的遺願,完成四皇兄的期許,但他本身對此並無多大興致呢?

可無論什麽理由,一個權臣,最厭惡的就是攏權的君主。

只是言霽慣會裝傻充楞,所以才勉強維持表面的平衡,實則,他跟顧弄潮之間的沖突,早已解釋不清。

所以哪怕顧弄潮放權給言霽批奏折,言霽想得最多的也是,是否是顧弄潮在試探自己。

“朕吃飽了,回宮吧。”

桌上的菜,自始至終未動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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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這是近些日子從那邊遞過來的消息。”

身材豐腴的女人從暗格中取出一疊厚厚文書,遞給一個十多歲的玄衣小孩,兩人不光年齡,連身形都差距頗大,但女人沒敢絲毫不敬,甚至神色中透露著畏懼。

地下暗室僅點了一盞燈,光影綽綽下看不清小孩的臉,只見他接過文書,隨手翻開幾頁,裏面卻全是空白,連墨點的痕跡也看不到。

小孩端過茶杯,將茶水盡數淋在上面,隨著水侵染過的地方,才逐漸顯露出鐵畫銀鉤的墨字。

見此,女人越發謹小慎微。

空間靜得落針可聞,不知過了多久,翻動紙張的聲音停下,那人說道:“已經有人註意到樓裏了,你尋個時機帶著人離開京城避避風聲。”

“是。”

女人應聲後,咬著牙齦恨聲道:“顧弄潮此人太過謹慎,我們已經折損了好幾名探子。”

“至於冷宮那邊,也始終沒有公主的消息,一名探子在犧牲前遞回的消息,說是有名宮女,竟然無意間混了進去,或許可以從這邊入手。”

昏沈的燭光微顫,小孩瞇了下眼,片刻後道:“知道了。”

言霽出樓時,突然想起自己竟然把薛遲桉給忘了,正要回去找,就見穿著短打的仆從一把將一個小孩推出大門,小孩腳下蹣跚,狼狽地摔在地上。

“沒錢還進飛鶴樓?今日你不把錢給賠了,這雙手就別想要了!”

刻薄譏諷的話灌入耳中,言霽快步過去扶起薛遲桉,氣得眼神都在冒火,連帶著在顧弄潮那裏受的氣一並發作,厲聲喝道:“大膽!”

薛遲桉瑟縮地垂著腦袋,似怕將事鬧大,輕輕扯了下言霽的袖袍。

然而言霽慣是護短,自己養著的孩子越是這樣,越發激起他的怒火,眼前那仆從趾高氣昂的,並不知眼前之人的身份,還在嘲諷:“這是你家的?我瞧著公子也是一身非富即貴,手底下的奴才怎地撞碎了旁人的東西,卻連賠都賠不起?”

一個仆從,敢這麽大張旗鼓,背後的主子必然身份不低,言霽懶得與之多費口舌,直接道:“將你主人叫出來。”

仆從嗤笑道:“就你也配?”

就算氣憤,言霽也不會當眾挑明自己的身份,餘光瞥見顧弄潮從飛鶴樓裏出來,牙一咬,開口喊道:“王叔!”

在顧弄潮看過去時,藏青的身影就如一道小旋風撲進他懷裏,聲音哽咽委屈道:“那個狗奴才欺負我!”

只一眼,之前還囂張跋扈的仆從,雙腿一軟直直跪在了地上。

世人不識久居深宮的小皇帝,卻無人不知權勢滔天的攝政王。

聽到動靜察覺不對勁的仆從主人正巧趕來,便看到攝政王和靠在攝政王懷裏紅著眼眶控訴的金貴皇帝,頓時兩眼一黑,縮回腳想跑已來不及。

顧弄潮的眼神輕飄飄掃過去,淡漠道:“原來是常丞家的人,革職抄家吧。”

頗有股天涼王破的氣勢在裏面。

但所有人都知道,攝政王從不開玩笑。

常丞大驚,全然顧不上如今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跪行過去磕頭請罪,卻並沒任何作用。

此時常丞只惱恨受到刁奴牽連,卻全然忘記了一直以來他都是縱容的態度。

顧弄潮繞過常丞,拉著言霽離開了是非之地。

跟在顧弄潮身後的言霽第一次切實領會到權力是什麽,是一句話就能讓人抄家滅門,是所有人見了都會誠惶誠恐地跪地折服。

言霽垂下卷翹的眼睫,他明白了大家為何都如此渴求權勢。

錯身而過時,顧弄潮的目光有一瞬間落在垂頭站在旁邊的小孩身上,又無聲無息地移開,旁人沒有絲毫察覺,只有被那道猶如寒芒註視的主人感受到了徹骨的恐懼。

仿佛那一瞬,那個男人能輕易要了自己的命。

回程的路上,薛遲桉跟言霽同樣心不在焉,言霽擔心影七的存在暴露,那麽他將失去一張保命的底牌,但好在,回到承明宮看到一眾宮人焦急擁簇上來的神色,言霽徹底松了口氣。

影七是暗衛中最謹慎小心的,也是最聰慧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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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花園的蓮塘花開時,言霽坐在池邊水榭避暑賞景,接到影一送來的一則消息——邶州界外出現匪賊燒殺劫掠,啟王請奏由應雯將軍領軍清繳匪賊。

邶州,為先帝賜給同胞親弟的封地,之後由親王獨子言頤啟繼任,而應雯,則是一直追隨前啟王的一代老將,如今鎮守邶州,終年不得歸京。

終於調遣軍隊了。

言霽笑了笑,計劃在按照預想那般進行著。

探出身體夠到開得最清麗的那朵蓮,用力一折,蓮花落在他掌中,言霽收回手,聽完影一的匯報後,低聲道:“請奏的折子可奉上來了?”

影一站在陽光照不見的暗角,一身黑衣幾乎融入背景,只聽到幽冷的聲音從那方傳出:“還未。”

言霽懶懶散散地靠著扶欄,花枝流出的汁水沾滿指縫,他扯了朵花瓣,送到在旁邊給他打扇的木槿口中,木槿一楞,老老實實含進嘴裏咀嚼。

言霽眨著明亮清透的眼睛問:“怎麽樣?”

木槿:“有些苦,苦中彌漫出的確是濃濃的清香。”

小皇帝矜貴昳麗的面容上浮現出一抹蠱惑的笑,對影一道:“若是康樂起疑,將折子攔下,那便讓邶州那邊,鬧得更熱鬧些。”

“另外......賜婚康樂的那道詔書,是不是也該將送去啟王府了。”

花瓣的汁液碾碎在指尖,言霽撐著頭,天真爛漫地笑了起來,像是真在為堂姐即將到來的婚事而感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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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言霽起得比往日早了許多。天還未亮,宮人進來換香時,就見小皇帝身著松散的寢衣,負手站在案前練字,窗戶開了半扇,外面天色依然黑沈,只隱約破開些金橙的晨光。

宮人恭敬地跪在隔間外,問道:“陛下,可要傳喚更衣?”

“更衣吧。”

言霽放下筆,燭光下照亮宣紙上的龍飛鳳舞的大字——以身誘敵。

宮人在得到傳喚後魚貫而入,他們低著頭,腳上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仔細地給皇帝穿衣梳發,最後戴上沈重的冕旒。

早朝依然跟往常一樣,言霽只需要坐在龍椅上,看著顧弄潮的臉色,點頭同意或者說上一聲“容後再議”。

他一直表現得非常乖巧,面對朝事始終一副沒有長進的懵懂模樣,整個早朝任由朝臣們爭論不止,到了臨近結束時,中書省陳太傅上請道:“另外還有一事啟奏陛下。”

言霽眨了眨眼:“何事?”

“邶州近日苦受匪賊所饒,啟王殿下想讓陛下恩準,由鎮守邶州的應雯將軍帶兵剿匪。”

陳太傅公事公辦地敘完,操心老婆子似地再度提醒:“陛下,臣認為此事需要三思後再做決斷,應雯手握重兵,輕易不可出邶州。”

言霽故作苦惱:“可是從其他地區調兵,一來一回不僅耽誤,且不一定了解周遭地形,都說強龍難壓地頭蛇,要是大崇的軍隊吃了虧,豈不是很丟臉?”

一群朝臣聽到小皇帝這番幼稚的政論,一大半人的臉色都青了。

言霽依舊笑盈盈的模樣,看向一身朱紅朝服的攝政王:“皇叔,你認為呢?”

顧弄潮望著龍椅上的九五之尊,眸色暗沈:“臣自然支持陛下所有決策。”

朝中再不敢有議論的聲音。

這次,顧弄潮把選擇權交給了言霽。

言霽輕輕擰了下眉,朝德喜看了眼,德喜會意,走下金階接過陳太傅手裏的折子,躬身遞給小皇帝。

散朝後,朝臣們陸陸續續離開大殿,言霽握著那本奏折坐在龍椅上遲遲未動,在顧弄潮也打算離開時,言霽用軟軟的強調喊了聲:“皇叔。”

顧弄潮頓住腳步,回身嘴角帶笑看向小皇帝。

那笑幽幽涼涼,笑了又似沒笑,讓人無從揣摩他的情緒。

“皇叔今日,怎麽不願告訴我應該怎麽做了?”那聲音很委屈,充滿不解,可又大膽地,直直看著顧弄潮,妄圖想從顧弄潮臉上找到答案。

顧弄潮眼中現出一抹柔情:“陛下總得學會自己拿主意。”

沈默片刻後,言霽道:“皇叔,你走近些,我有些看不清你。”

顧弄潮依言,朝龍椅上的小皇帝走去。

言霽轉眼又笑了起來:“你站累沒,坐下歇歇吧,下次我讓人專給皇叔備一把椅子,我記得你以前受過腿傷,不能久站。”

他往旁邊讓了讓,龍椅很大,足夠兩個人坐下,然而顧弄潮卻站著沒動,嘴角依然帶笑,但神色詭譎晦澀。

“陛下這是何意?”

言霽茫然地看向他。

顧弄潮微微傾身,肩頭的墨發在動作間滑落朱袍,他伸手撩起小皇帝冕旒下擋住面容的旒珠,一雙惴惴不安的眼眸正一瞬不瞬看著他。

顧弄潮呵了口氣,輕聲道:“皇位可從來只能一個人坐,陛下,您在試探什麽?”

冰冷的手指觸碰言霽艷麗又純真的臉龐,滑至頜側,冷得言霽忍不住瑟縮了下,在這時,言霽察覺到,那截指尖停在了脖頸上,似撫摸一塊溫玉般摩挲。

言霽被迫揚起下頜,眼前的旒珠劈啪作響地晃動了下,碎影溢彩,那雙魅色生艷的眉眼在看向顧弄潮時,恐懼又儒慕。

手中那本奏折因無力去拿,滾落在地面。

言霽艱澀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但凡您想要,我都願意拱手相讓,絕無.....咳咳,試探你的意圖。”

然而這句話,本身就是一種藏得極深的試探。

手握滔天權柄,一句話便可毫無緣由將人抄家滅門的攝政王,並不如旁人所以為的那樣,有著一張暴戾兇狠的臉,亦或是表情陰沈邪惡。

面前的男人容貌清冷俊美,一身莊重的朝服托出殊容鶴姿,雪膚玉骨,長眉斜飛,目似寒星,唇如點朱,正和一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拋卻身份,這張臉足以讓萬千少女為之魂牽夢繞,為愛成狂。唯有一點,他的眼神格外冷,臉上的表情永遠都是淡淡的,很少出現過分激烈的情緒。

仿佛永遠也不會為外物動容。

所以即便聽到這樣一句荒謬絕倫的話,顧弄潮也只是輕輕勾起了嘴角,以一種責備不懂事孩童時的口吻道:“可當陛下戴上這頂冕旒,除了死亡,就再無摘下的可能。”

言霽只覺遍體生寒,卷翹纖長的羽睫顫抖個不停。

那截冰冷滲骨的手指在頸項處摩挲片刻後,最終離開。

顧弄潮彎身拾起掉在地上的奏折,放到言霽膝上:“陛下既然已經做好準備,還在猶豫什麽?”

“無論陛下選擇什麽,臣永遠都是陛下的靠山。”

有瞬間,言霽幾乎有種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顧弄潮都會像如今一樣包容他的錯覺。

言霽自小就被人捧在手心,從未經歷過挫折,手沒沾過陽水,卻被顧弄潮教得沾了血,心未存過算計,卻被逼得每一步都習慣思考後果。

成為皇帝的過程就像是一塊沈鐵在不斷經受鍛打。

“皇叔。”

顧弄潮朱紅的廣袍被一只玉白纖細的手指攥著,他不得不停下腳步,轉身看去。小皇帝坐在龍椅上,神色平靜地說道:“我也可以。”

“......”

那雙清澈的眼眸坦然註視著他,裏面似藏了萬千星辰般絢麗,生來嬌貴矜傲的皇帝陛下,撐著扶手起身,在顧弄潮的薄唇上印下一吻。

他臉色微紅,好似引誘般,聲音低啞道:“風靈衣跟你做的事,我也可以做。”

作者有話要說:

風靈衣:妄圖澄清,澄清失敗,旁觀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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