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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醒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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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醒悟一

朋友這個詞對言霽而言很陌生,皇家的子女沒有朋友,只有主仆,顧弄潮身邊也沒有朋友。

以致他也習慣了承明殿的孤獨。

“謝謝,但朕暫時不需要人幫助。”言霽以為自己的語氣是斬釘截鐵的,實則脫口的那一瞬,心底卻窒悶難受。

他只是想靠自己,坐穩皇位。

哪怕手段並不光明。

同樣,言霽也不願牽連不知此中深淺的段小侯爺。

段書白吼了一聲:“你難道就想被那些亂臣賊子控制嗎!”

段書白也是年少氣盛的性格,一番好意被人如此明明白白地拒絕,當即就惱了,留了一句“你遲早會來求我的”便又翻墻走了。

由於段書白最後那一聲音量太大,驚動了附近的守衛,一行禁軍趕來查看,只見到小皇帝坐在亭子裏發呆,如水的月光落在那一身華袍上,墨發冰肌,矜貴純凈地就像佛前的童子。

為首的禁軍從驚艷中回神,上前問皇帝可有聽到什麽動靜,言霽轉眸回視,搖了搖頭,禁軍叫他早點回去,就又帶人去其他地方巡邏了。

過了會兒,太後派人來請言霽過去用膳,到的時候,所有人都坐好了,不僅康樂在,就連啟王也在,還有一個沒見過的女孩,坐在太後旁邊,很是溫順知禮的模樣。

言霽走過去坐下,看向那個淺衣少女,問道:“這位是?”

那女孩嘴角輕彎,身姿娉婷地行了一禮:“回陛下,臣女出自尚書府,名為傅裊,今年年芳二九。”

太後很是滿意地說道:“皇帝,可還有印象,上次宴會,這孩子隨她父親來給你敬過酒。”

“記著的。”是顧弄潮為他擇定的未來皇後。

寺廟裏無油無鹽的素菜,突然變得味同嚼蠟。

康樂在旁邊附和說傅家女才德兼備,和陛下站一起就是一對璧人,但沒人問過言霽喜不喜歡。

除了言霽外,啟王的表情也十分不對勁,他緊緊攥著手裏的筷子,手背青筋直冒,短暫坐了一下,就借口不舒服離席了。

言霽看向啟王的背影,若有所思,反倒一向愛護弟弟的康樂郡主,並沒任何反應。

吃完飯,太後十分“善解人意”地讓言霽送傅裊回屋,刻意給他們制造獨處空間。

傅裊提了一盞燈,快步追了上來,喊道:“陛下,是這邊,你走錯了。”

“呃,不好意思。”言霽從思緒裏回神。

傅裊謹守禮節,錯開一步走在言霽身後,話音輕快地說道:“陛下,你似乎心情不太好。”

“沒有,朕心情挺好的。”言霽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說。

傅裊輕輕笑了幾聲,說道:“臣女很開心,那次宴會上見到陛下時,臣女似乎就懂了,什麽叫做既見君子,雲胡不喜了。”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淺喜似蒼狗,深愛如長風。

這少女笑起來,兩頰邊有淺淺的梨渦,像盛了一渦甜酒,甜甜的醉意也能熏染他人。

言霽側過頭看向她,這一刻感知,她不會是第二個姜棠清,如果他依然沒有能力反抗顧弄潮,那最後,他真的會跟傅家女大婚吧。

言霽心裏悶悶的,但不好落了女孩的面子,尋著話題問:“你是怎麽上來金佛寺的?”

傅裊見他主動開口,頰邊的梨渦更深了些:“是我從康樂姐姐那得知陛下會來禮佛,讓康樂姐姐跟太後提了一嘴,才得了恩準上來。”

言霽停頓了下:“你跟康樂交好?”

傅裊毫無防備道:“是啊,我們認識好幾年了。”

那豈不是跟啟王也認識好幾年了?

心裏想著事,言霽沒再說話,將人送到女客的院子前,言霽停下道:“就送你到這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 啊,好快......”傅裊望著拱圓的院門,眼神惆悵,“我還以為可以再多走一會兒,沒想到這麽快就到了。”

“朕不好再進去了。”

“臣女知道的。”傅裊覆又笑了起來:“那我進去啦,這盞燈陛下拿著吧。”

臨進院門前,傅裊轉回頭,在濃稠如墨的夜色中道:“今日是乞巧節呢,陛下不開心,是因為沒有見到自己喜歡的人麽?”

言霽回神時,傅裊已經進去了,他提著燈往回走,回去的一路走得很慢。

直到躺到廂房的床上時,言霽才靈光一閃,反應過來哪裏不對勁——傅裊跟康樂姐弟認識,而啟王對傅裊很不一般。

他似乎知道了顧弄潮為何讓自己選傅家女。

心跳驚慌下漏跳了一拍。

如果顧弄潮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還讓他選傅家女為後,那會不會,側面證實,顧弄潮也知道他想要搶奪康樂商脈的計劃?!

一個傀儡皇帝想要擁有自己的權力,這種不安分的行為,本應該會被打壓警告。

而顧弄潮明知道,甚至還在暗中推助了一把。

言霽腦海裏驟然冒出一個念頭,顧弄潮在幫他?

還是巧合?

顧弄潮從來都是這樣讓人難以摸透,言霽幹脆翻身起床,抓起衣袍快速穿上,推門的動靜驚動了守在屋頂的影五,言霽對著夜色道:“準備馬車,去攝政王府。”

一陣輕微的聲響後,黑暗中一抹影子飛躍而過。

等言霽出寺廟時,已經有一輛馬車正等在外面,駕車的是位身著雨蓑的老叟,正在言霽跑過去時,圍守寺廟的禁軍攔住了他:“陛下,這麽晚了,還是請回吧。”

“讓開!”

幾位禁軍不敢再攔,卻堅持要送言霽下山,言霽沒管,上車前吩咐道:“明早通知一聲太後,就說朕有要事處理,先回宮了。”

很快馬車駛入夜色中,禁軍追了一段路,就追不上了,後面騎馬趕來的禁軍們又不知皇帝是從哪條路下的山。

顛簸彎曲的山路一直往更深的暗夜延伸,檐角處掛著一盞照明的燈,隨急馳的馬車而顫動不休,言霽心跳得很快,反覆思索待會兒見到顧弄潮應該說什麽,又想這個時候,顧弄潮會不會已經睡下了。

就在他心緒不寧得厲害時,外面響起一連串淅淅瀝瀝的聲音,馬車的行駛速度跟著慢了下來。

言霽撩開車簾,一句怎麽回事還沒問完,天空就下起了瓢泊大雨,將兩道旁花期本就將盡的杏花吹打得零落一地。

馬夫抹了一把縱橫臉上的雨水:“公子,怕是不能再走了,這雨越來越大,路又陡峭,泥濘打滑可是會要命的。”

金佛寺若遇雨日,從不讓香客上山,因為這裏極易發生山洪,這場雨來得太過突然,言霽始料未及,原本心緒就不寧靜,如此一來,更加焦灼。

他突然想到剛到金佛寺時,主持讓他們在寺裏多待幾日,難道那個時候主持就算到,近日會下雨?

思考後,言霽依舊道:“走,慢點走,路上小心點。”

馬夫見勸不動他,只好硬著頭皮慢慢駛動馬車,所幸這條路馬夫已經走過很多遍,也沒發生特別嚴重的事故。

行駛速度慢了下來,時間就顯得特別難熬,馬夫沒話找話道:“今日乞巧,公子深夜往回趕,可是要見極為重要的人?”

沈默後,言霽用鼻音淺淺地“嗯”了一聲。

馬夫得了動力,吆喝了一聲,聲音在山林中響徹:“那我可要把你送到了。”

就這樣又艱難地走了一段路,前方發生了小規模的山洪,帶著泥石轟洩而下,攔住了他們唯一的通路,回走也不行了,由於趕時間,他們走的是最快的小道,快,就代表陡,斜坡下,路面淤泥又易打滑,馬車根本難以往上走。

就這樣,他們卡在了隨時有可能崩塌的山路中。

言霽跳下馬車,冒著大雨查看了一下通路,如果他們將前方的碎石疏通,馬車也是有可能出去的。

但馬夫堅決阻止:“你可別拼命,這山洪小,是因為雨下的時間不長,再多下一會,我們都要被沖走。”

言霽失魂落魄的站在大雨裏。

老叟將自己頭戴的雨笠取下來給他戴上,勸道:“見不著就算了,人嘛,就得隨機應變,改天見,也是一樣的。”

“謝謝。”言霽抿嘴笑了下,雖然笑容有些難看,但奈何他長得太過漂亮,再難看的笑容放他臉上,依舊耀耀生輝。

老叟眼睛亮了下,尋思起來:“你這小娃,生得可真好看啊,家中可有給你許親,我家有個侄女......”

“我有婚事了。”

言霽跟老叟並排坐在車前板子上,瞳孔倒映如瀑垂落的雨簾:“這次是個很好的女孩,家室也好,性格也好。”

老叟問:“那你怎麽不開心?”

“我不知道。”言霽抿著唇縫,嘴角向下癟。

老叟見多了少男少女的欲語還休,點破他:“可是跟你今晚急著去見的人有關?”

言霽怔楞了下。

他想搖頭,明明一點關系也沒有,但莫名又覺得,被戳中了心事。

老叟不吝誇讚:“你這麽好看的小公子,喜歡誰還不是手到擒來。”

這是老叟第二次誇他好看。

言霽蹲在一灘積水前照了照,在馬車檐角的燈光下,他從飄著幾瓣杏花的積水裏,只看見一個滿身濕透,蒼白臉上貼著濕頭發的人。

好狼狽。

他覺得,像顧弄潮那樣壯志淩雲的人,才最是好看。

言霽在腦海裏勾勒出顧弄潮的樣貌,每一根睫毛的弧度他都記得,然後再給顧弄潮的背景添了一輪碩大的圓月。

言霽的心跳越來越紊亂,冥冥中,他好像醒悟了什麽。

正在這時,聽見老叟道:“乞巧之夜,已經很久沒下過雨了。”

現實的圓月,被遮在層層疊疊的烏雲後。

一聲駿馬嘶鳴,打破雨夜的靜謐。言霽擡起頭,看到漆黑的雨幕中闖出一騎,顧弄潮騎在高頭大馬上,緊緊攥著韁繩,馬蹄高懸而起,又再重重落下。

車檐下的燈被驟雨吹打得搖晃明滅。

暴雨拍打在顧弄潮的銀盔上,好像在閃光。

言霽差點以為是幻覺,直到顧弄潮擰起眉,朝他伸出手:“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話:

感謝大家的喜歡,本文打算在明天入V,入V三天內,會持續掉落紅包,記得評論領取嗷,十九愛你們每個寶,哪個寶錯過了,都會桑心的~~~~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詩經·鄭風·風雨》

淺喜似蒼狗,深愛如長風。《蒼狗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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