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一個老嬤嬤就過來給我講了一些宮裏的規矩，好在只是去那裏住幾日，並不用學很多東西，否則我非得被累死不可。

嬤嬤最後還給我講了許多宮裏需要註意的事情，最後我總結出了一句，就是在宮裏千萬不要得罪任何人。

臨行前我去找了江紋，他正在書房裏看一些邊關的折子，一邊看一邊用筆在折子上坐著標記，我走過去緩緩磨著墨，江紋過了許久才擡起頭來，見站在面前的人是我，微微楞了楞。

“我以為你已經去宮裏了呢。”江紋將筆緩緩擱在一旁說道。

我將磨好的墨汁放好才道，“正打算去呢，不過走之前有一件事想問您。”

江紋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什麽事？”

我稍稍垂下了頭，“我聽府裏的人講您年輕時曾為了一個女子抗拒先皇的賜婚。”

“你想說什麽，直言便是。”江紋往靠椅上靠了靠，坦然的說道。

“既然您這麽鐘情那個女子，又怎麽會與我娘親生下我，你不是我的父親對不對？”我擡頭直直的看著江紋說道，從我住進右相府以來，我從未叫過江紋一聲父親，正是因為我一直有些懷疑。

江紋突然不笑了，目光有些覆雜的道，“我是你的父親，因為我鐘情的那個女子就是蘇慈。當年我在莫愁湖畔與蘇慈相遇，從此一見鐘情，當時她是一家藝館裏的舞姬，為了給她一個名分，我特意將她贖身，帶回了府邸，可是後來因為長公主，蘇慈不得不懷著我的孩子離開了。這些事情，朝中許多老臣們都應當有所耳聞，當時我為了蘇慈抗旨，也算是轟動一時了。”

我知道江紋沒有必要騙我，因為只要我隨便找一個人一對質就真相大白了，我咬了咬嘴唇，“那你為什麽不將我娘親接回來，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她這些年都在承歡樓。”其實我更想問，你怎麽忍心這麽多年對我和娘親不聞不問。

江紋嘆了口氣，“蘇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的，以長公主的性格怎麽會善罷甘休，蘇慈離開也只是為了保護我們彼此罷了。”

我突然覺得有些悲哀，我娘親受了這麽多年的苦，我這麽多年沒有父親，卻只是因為一個有權勢的女子。其實，說到底了，也不過是因為江紋舍不得官位罷了，若是他肯辭官，同我娘親一起遠離凡塵，只要他們不觸犯王法，縱使那長公主有再高的權勢，又能奈他們何？

“說真的，我覺得我娘親愛你，真的很不值。”我緩緩留下一句話，也不顧江紋的目瞪口呆，轉身出了書房。

襲水和軟轎早已經在外面等了許久，連韶華也等在那裏，等著送我離開，一見我出去，韶華立刻迎了上來。“姐姐，你一定要保重啊，千萬要保護好自己，一有時間我就會抽時間去看你的。”

看著她擔憂的模樣，我忍不住笑了笑，“我只是去宮裏小住幾日，又不是不回來了，你怎麽這副模樣。”

韶華聞言飛快的搖了搖頭，“宮裏可不是那麽簡單的，哥哥說了，西靖的皇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所以那時候我過來做質子時哥哥才怎麽也不答應我住在宮裏。”

我揉了揉她的發頂，“傻丫頭，我又不需要與那些妃子爭寵，就是那裏再嚇人也和我沒關系的。”

“反正你小心些就是了，要是誰欺負你和襲水姐姐了就告訴我，我改明兒進宮幫你們報仇。”

襲水這時笑著說道，“放心好了，有我在，沒人欺負得了你姐姐的。”

韶華這才依依不舍的讓我上了轎子，我看轎子裏空間很大，索性叫了襲水上來一起坐，她腰本來就受傷了，能少走些路也是好的。

因為女子不得走正門的緣故，我們依舊是從宣德門進去的，情形與上次進宮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只是宮裏似乎增加了很多守衛。

我們到內廷後便有女官給我安排了住處，我對皇宮裏也不熟，只是跟著那女官身後走著，當然也沒忘了先前在府裏老嬤嬤交代的給塞些銀子，畢竟以後我的衣食住行還得仰仗這位女官許久。

女官一直將我領到了一處開滿繁花的院子才頓住步子，恭敬的道，“小姐，以後您就住在這裏了。”

我和襲水往屋子裏打量了一番，整個院子分為正殿，偏殿，內室和花園，麻雀雖小卻是五臟俱全，屋內的擺設格局也很是雅致。

“好漂亮啊。”襲水望著屋子裏忍不住驚嘆了一聲。

女官笑道，“那是自然，這是當年先帝親自布置的麝香殿，不過後來不知為什麽一直沒有嬪妃住進去，皇上聽聞小姐才貌雙全，怕怠慢了小姐，特意讓女婢將小姐安排到這裏。”

我對著女官欠了欠身子，“有勞姑姑了。”

女官趕緊也彎下身子，“小姐折殺奴婢了，既然小姐住進了這麝香殿，便是奴婢的主子。”

我沒有多言，只是依舊笑道，“蘇樓自小長在民間，以後有不懂的地方還望姑姑多加指點。”

“奴婢定當盡力。”女官一邊隨著我在殿裏走著一邊應道。

等走到內室裏的時候一副女子畫像映入了我的眼簾，心裏不免微微一驚，“這幅畫是誰掛在這裏的？”

女官掃了墻上的畫一眼，徐徐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過自先帝駕崩後這殿裏便沒來過其他主子了，只是平日裏有些宮婢過來打掃。”

畫中的女子眉如柳，眼如秋波，巧笑倩兮，手裏執了一朵合歡花，身上是一襲紅裙。而那面容，是那麽的熟悉，縱使畫的並不是十分相像，我也能看出，畫中的女子正是我娘親年輕的時候，我與這畫中的女子應當也有七分相似，只是娘親的劉海一直遮住了整個額頭，小時候我曾見她不小心將額頭露出來一次過，那上面似乎有一個刺字，所以娘親的劉海一直比別的女子厚一些。

而此刻，我不僅僅是好奇這裏為什麽會有我娘親的畫像了，到底是誰將這幅畫掛在了這裏，他的用意又是什麽？我娘親，與這西靖皇宮又有過什麽樣的糾葛？

許多的疑問仿佛一層層水藻將我纏了起來，讓我幾乎難以呼吸。

我深深吸了口氣，轉過頭仔細打量著女官的表情，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這畫裏的女子很像我？”

女官立刻低下了頭，“小姐覺得像便是像，奴婢不敢妄加斷言。”

我應了一聲，又緩緩四顧了一番道，“這些擺設也都是先前便有了的麽？”

“是。”

“這些東西似乎都有些年頭了，也不知這個麝香殿是為何人準備的。”我別有所指的敲了敲雕花屏風道。

“奴婢也不知，若是小姐覺得陳舊了，奴婢立刻讓她們換了。”女官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我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在這裏也不會住太多日子。”

“是。”女官恭敬的應道。

我見她一臉謹慎的樣子，知道多說無意，擡手揉了揉額頭，緩緩道，“姑姑陪了我許久，去休息一會兒吧，蘇樓坐了一早上的轎子，也有些乏了。”

“是。”女官應了一聲慢慢退了下去。

等那女官一走，襲水立刻道，“小樓，這分明就是蘇姨的畫像啊，剛剛那個女官肯定知道些什麽。”

我苦笑著揉了揉額角，“那是自然，那女官看來年紀也不小了，進宮應當有些時日了，聽她的意思這畫先帝時期就掛在這裏了，先皇三年前才駕崩，既然她是麝香殿的執事女官，怎麽可能不知道這幅畫的秘密。”

襲水不解的看著我，“那她為什麽說不清楚？”

我嘆了口氣，望著墻上的畫道，“她一個女官也這麽小心謹慎，或許這裏真的像韶華說的那樣吧，那個女官也只是曉得禍從口出的道理。”

襲水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這時一個宦官卻笑著從外面走了進來，我不知道來的是何人，但見他穿著與其他宦官不同，便禮貌的屈了屈身子問道，“公公是來找蘇樓的麽？”

那宦官打量了四周一番，緩緩道，“那些奴婢也太怠慢了，盡然也不來伺候小姐。”

聞言我立刻道，“不是，是蘇樓有些累了，打算休息一會兒，便讓他們先下去了。”

公公聞言臉色這才緩和了，轉向我笑道，“咱家是皇上身邊的人，皇上聽說小姐已經到了，特意讓咱家來告訴小姐，午膳的時候皇上會在祈合殿款待小姐。”

“多謝公公。”我緩緩道謝。

“那咱家就先走了。”

“公公慢走。”我在後面緩緩說道，那宦官也未多言，兀自就走了出去。

襲水嘟嚷著走過來道，“一個太監竟然也這麽傲慢。”

我笑了笑道，“大概凡是皇上身邊的，都會高人一等吧。”

我們剛剛松了口氣，麝香殿裏的女官便帶著一個宮女走了進來，看那樣子，似乎女官也對那個宮女很是禮讓。

我不解的望著那徑直走進殿裏的女子，轉向女官道，“姑姑，這位是？”

女官臉色有些不好，緩緩道，“這位是鳳鸞殿裏的貍玥姑娘。”

我對宮裏的事在陌生也知道鳳鸞殿是歷朝皇後的寢宮，便笑著轉向貍玥，“不知可是皇後娘娘差貍玥姑娘過來有什麽事？”

“娘娘聽說江丞相的千金來宮裏做客，特意來邀姑娘過去一聚。”貍玥淡淡的看著我，從語氣裏都聽得出來，她並不是很友善，還特意將做客二字加重了音。

我混不在意的笑了笑，“蘇樓本應當先去拜會皇後娘娘的，還勞煩姑娘來請，真是蘇樓的疏忽。姑娘請先走，蘇樓隨後就到。”

“可別叫娘娘等你了。”貍玥冷冷的丟下一句話就轉身出去了。

我立刻轉向襲水，“怎麽樣？我這身裝扮會不會艷麗了些？”

襲水皺了皺鼻子，“都快淡出水來了，還艷麗。”

這時女官走上前來，語氣裏頗有些擔憂，“小姐，呆會去了皇後那裏，千萬記得謹言慎行，娘娘她有些有些”

襲水見女官有些支吾，撇了撇嘴道，“有些善妒，而且不是一般的善妒，市井裏早傳遍了。”

女官聞言立刻上前急道，“可不能亂說，小心隔墻有耳。”

襲水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我看了女官一眼，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女官又低下了頭，“奴婢名謝淑惠。”

我笑了笑道，“你比我大，以後我就叫你淑惠姐了，謝謝你的關心，我心裏有數的。”

說完我便讓她在前面帶路，往鳳鸞殿走去，心裏不禁感嘆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招惹它就不會來招惹你的

50.第一卷 只願君心似我心 莫道離情-第五十章 西宮墻內多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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