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妹的聲音低低的在我的耳旁響起，我感覺到脖子間的短刀在輕輕顫抖著，冷冷的笑了笑，“你就算殺了我，你們也跑不了了，只是，娟妹，你也是受害者，何必如此？”

“我知道這些人是來救你的，所以我不會殺你，只要他們放葉大哥離開就好了。”娟妹的聲音怪怪的，許是欣喜的原因，有些變了樣。

“他那樣的人，遲早是要受到報應的。”我知道說服不了娟妹，也不再多費口舌。

“閉嘴。”娟妹狠狠的說了一聲，便拽著我往人群裏走去，襲水貼著身後的墻壁，擔憂的望著我。

我看著打鬥的人群，頭也沒回，低低的道，“快走。”

襲水這才反應過來，往墻角裏又退了幾步。打鬥的人群似乎也終於發現了我和娟妹，羊平裏的那些人立刻就面帶欣喜的圍了過來，站在了我和娟妹的四周。

“住手！”幾個官兵似乎打算逼上前來，江笙卻突然開口喝道。

我驚愕的望著江笙，他明明不會說話的。江笙卻並沒有看我，只是冷冷的望著娟妹，一字一句的道，“你們若還想活著離開，就立刻放了她。”

這時我也看到了這夥強盜的頭頭，葉老大，他冷笑著將我拽了過去，將手裏的彎刀輕輕的擦過我的喉間，“等我們離開了，我自會放了這個娘們。”

江笙的眼神又冷了冷，揮了揮手，“後退。”

令我不解的是那些官兵竟然也很聽他的話，立即就退了開去。

葉老大劫持著我，帶著娟妹和幾個生還下來的漢子一起往山裏退去，我知道，對於這夥土生土長的羊平人來說，一旦進了深山裏，官兵們就拿他們沒有辦法了。

江笙帶著官兵遠遠的跟在後面，不敢走近，也不敢走遠。

一行人漸漸的就退到了山下的樹林裏，江笙和那群官兵的身形已經沒有了，遠處傳來汩汩的水流聲，葉老大的步伐突然就快了起來。

穿過了樹林，山腳下的一條河便出現在了我們眼前，河上有一座青色的石板橋，葉老大卻沒有過橋，而是拉著我往河裏走去，對著其他人道，“去河裏。”

葉老大捂著我的口鼻一直往河裏走去，河水很涼，漸漸的淹沒了我的脖子，我掙紮著想要浮出水面，葉老大卻用另一只用力的的箍住了我的手臂，帶著我一起沈入了水底，我不識水性，一到水裏就拼命的掙紮起來，娟妹卻突然沈到了我們身旁，也按住了我的腿。

我沈在水底絲毫動彈不得，只感覺水擠壓著我的胸口，本來口鼻被葉老大捂住，此刻越發的顯得憋的難受，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只覺得胸腔裏的空氣一點不剩了，整個人漸漸暈厥起來，卻突然聽到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從水面上的石板橋上踏過，漸漸遠去。

又過了一會兒，在我的意識漸漸開始彌散的時候，葉老大終於松開了我的手臂，帶著我浮出了水面。

我感覺就像是死神松開了那雙扼住我靈魂的手，意識一點一點的又回到了我的身體裏。

“走。”葉老大低低說了一聲，娟妹便走過來扶住了我，跟著葉老大一起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我的心裏有些著急起來，江笙他們若是順著河對岸的那條路去追，自然只會越追越遠，我可不認為這些人最後會放了我。

我們一直沿著另一個方向往山裏走了許久，知道天色微微透出了一絲魚白，葉老大才終於停了下來，“休息一會兒，他們應當追不上來了。”

有兩個受傷的人聞言立刻松了口氣，尋了一處草地就躺下了，葉老大帶著留了一個人和娟妹一起看著我，帶著剩下的兩個人去找吃的去了。

我因為夜裏在冷水裏浸了許久，又穿著濕衣服走了大半夜，這時頭開始就昏昏沈沈起來，竟管衣服早已經風幹了，卻依舊凍得瑟瑟發抖。

“蘇姑娘，沒事吧？”娟妹扶著我擔心的問道。

我的腦子裏昏沈沈的，連思緒似乎都有些混沌了，心裏不禁就想起了暖和的床榻和碳火，“好冷”

娟妹聞言探了探我的額頭，焦急道，“哎呀，好燙，這可早怎麽辦？”

葉老大留下來看守我的漢子也兀自找了一處草地睡了，空地上只有我和娟妹兩人，這時我要是逃，也許還是有一絲機會的，可是我的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更別提逃走了。

娟妹趕緊脫下了自己的外袍裹在我的身上，可是我依舊冷得發抖，腦子裏想著溫暖的東西，嘴裏不禁就說了出來，“火”

“你等等。”娟妹聞言急忙去找了些幹柴過來，用火折子點燃了。

娟妹低著頭吹著火，時不時嗆得直咳嗽，熱度緩緩的傳到我的身上，我的臉頰在火光的烘烤下也漸漸變得熱了起來。

我轉頭望了娟妹一眼，輕聲道，“謝謝。”

娟妹轉過頭對我笑了笑，“是我謝謝你才對，若是沒有你，葉大哥只怕早就死了。”

這時我的精神也好了不少，便低聲問道，“你怎麽會喜歡上他？”

娟妹靦腆的笑了笑，眼神變得有些悠遠起來，“其實葉大哥真的不是你想的那麽壞，剛開始我被他擄到羊平的時候，也恨他恨得緊，後來才發現，其實他真的是很好的一個人。很早的時候，葉大哥其實也是山上的一個山賊，後來打仗了，總有壞人到羊平來搶東西，還殺了不少人，葉大哥為了保護自己的鄉親，便帶著兄弟們下了山，將羊平縣裏所有的年輕人組織到了一起，竟管他們也總會去別的地方搶東西，可是，葉大哥他也只是為了養活鄉親們啊，峽口和鹽州都在打仗，縣裏的糧食早就被搶光了，要是沒有葉大哥，羊平的鄉親們早就全餓死了。”

“羊平縣的縣衙呢？官府怎麽會不管百姓？”我不解的問道。

娟妹的眼裏帶了些淒楚，苦笑道，“早在一年前剛剛打仗的時候縣衙裏的人就跑光了，別處的人過來搶東西都沒有人管，誰會管百姓們有沒有吃的。”

我的心裏突然也難受起來，這些羊平的村民最先也都是安分守己的人，說到底，是戰爭讓他們不得不靠打家劫舍來生存罷了。

娟妹正在往火堆裏添柴，葉老大卻不知從哪裏跑了出來，臉上帶著怒意，一把推開了娟妹，折了樹枝用力的撲著火，幾個睡覺的也被驚醒了，趕忙一幫著用土將火堆掩住。

“你想害死我們麽！”葉老大惱怒的瞪著娟妹說道。

娟妹手足無措的立在一旁，眼裏帶著慌亂，嘟嚷道，“我沒有”

火終於被撲滅了，葉老大用力的將手裏的樹枝扔在了地上，語氣依舊不好，“你在這裏生火，不是叫那些官兵一眼就發現我們的藏身之地了麽？”

娟妹聞言臉色突然變得蒼白起來，“我我不知道”

葉老大沒有再指責娟妹，只是緩緩將視線轉向了我，拔出了腰間的彎刀，“這個女人留著只會麻煩，既然沒用，還不如殺了。”

我擡頭望著葉老大，冷冷道，“是啊，對你來說，女人和孩子都只是麻煩，所以你丟下了那些女人和孩子不管，只顧著自己逃走。”

葉老大看了旁邊表情有些難過的幾個漢子一眼，緩緩道，“官府可不像我們，想殺人就殺人，那些女人和孩子可從來沒做過什麽違法的事情，你們也是我捉的，和她們一點關系都沒有，官府就是想抓她們也找不到借口。”

我冷哼了一聲，“你們不知道鹽州在打仗麽？羊平離鹽州不遠，你們囤積了兵器和糧食，那些官兵說不定以為你們想造反，你別忘了，舉兵造反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不光是葉老大，旁邊的幾個人也是臉色一變，不同的是那些人是擔心，而葉老大卻是生氣，他手裏的刀突然一舉，冷冷道，“你到了閻王爺那裏再慢慢胡言亂語吧。”

彎刀泛著銀光，幾乎是直劈我的面門而來，娟妹卻突然跑到了我的面前，“不要！葉大哥。”

葉老大看了娟妹一眼，一字一句的道，“讓開！”

娟妹的眼裏帶了些淚意，咬著唇道，“葉大哥，你就是做山賊的時候，也只殺惡人和貪官，蘇姑娘只是一個無辜的弱女子，你不能殺她啊。”

葉老大的眼裏依舊冷冷的，“因為這個女人，我死了那麽多的兄弟，我怎麽能饒了她！而且，看那些官兵那麽緊張她，說不定她也是哪個大官的家眷，這天下的大官，能有幾個好東西？”

“葉大哥！你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在我眼裏，葉大哥從來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可不會遷怒於女人。”娟妹突然站直了身子，眼裏帶著異樣的光芒說道。

葉老大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娟妹一眼，終於緩緩放下了手裏的彎刀。“我們馬上離開這裏。”

我趁他們不註意，立刻抓了一塊碳，把手縮回了袖子裏。我跟著他們又繞了許久，許是娟妹的一番話打動了葉老大，他雖然沒有放我離開，也沒有再像先前那般對我。

我著了風寒，腿腳沒什麽力氣，所以走在最後面，葉老大時不時會回頭看看我，所以我也不指望著逃跑，只是隔一段路程就偷偷的的在樹幹上做一個記號。

我們一直走到了艷陽高照，一個上午大家都沒有吃東西，葉老大小心翼翼四處看了一番，才讓我們休息。

現在才是春季，並沒有什麽野果，幾個漢子到林子裏挖了些莖塊分著吃，也給了我一塊，雖然咀嚼起來有些粗糙，不過水分倒是很足，我喉嚨裏幹得火辣辣的，所以倒還吃了不少。

大家似乎都很累，連葉老大也躺在地上睡著了，本來有一個漢子在放哨，不過沒多久就倚著樹幹睡著了，娟妹卻沒有睡，只是躺在草地上望著天空發呆。

我也沒有睡，倚著一棵樹坐著，不知道坐了多久，我突然看到樹杈上有一抹銀光一閃，再仔細看時卻又什麽都沒有了，我以為自己是眼花的時候，卻突然看到了躲在樹上的江笙，他對著我打了個手勢，又隱到了樹葉後。

我趕緊轉過身對娟妹說道，“我要如廁。”

娟妹歪過頭看了我一眼，緩緩道，“小心點，這個時候樹林裏蛇多。”或許是怕我借機逃走，又道，“等過些時候我會叫葉大哥放你離開的，現在樹林裏野獸多，你一個人別亂跑。”

我應了一聲，立刻往樹林裏走去，走了幾步就跑了起來，一直跑到了江笙所在的地方，腿腳一軟，就攤在了地上。

江笙立刻從樹上躍了下來，將我扶起來，“沒事吧？”

我苦笑了下，“只是著了些風寒，身子沒力氣。”

“出來。”江笙將我扶穩後揮了揮手，立刻有一群輕甲的男子從樹上躍了下來，手裏握著弓箭緩緩圍了上去。

娟妹這時也發現了江笙們的存在，驚惶的拿起了短刀，喚著葉老大和其他幾個熟睡的大漢，葉老大一翻身就爬了起來，見了我們微微楞了楞，隨即臉色就變得陰沈起來，反手握著彎刀，啐了口瞪著我們。

一群官兵握著弓箭漸漸圍了上去，葉老大和娟妹他們也窩到了一起，手裏握著兵器警惕的望著我們。

江笙的手緩緩舉了起來，那些官兵都將手裏的箭弦拉緊，冷冷的對著中間的一群人。同葉老大一起的幾個漢子突然將葉老大和娟妹圍到了中間，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他們。

娟妹擡著頭有些淒涼的望著我，我緩緩低下了頭，只覺得頭暈眩的厲害。

江笙見我氣色不好，忙扶住我問道，“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望了一眼葉老大和娟妹，輕聲道，“江笙，可不可以不殺他們。”

江笙沒有回答我，不過我明顯感覺他扶著我的手松開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望著葉老大他們冷冷道，“你們占據羊平，掠奪鄰縣，強搶民女，無惡不作，我奉巡撫大人的命令，將你們就地正法。”

葉老大嗤笑了一聲，“由你們說去，你們除了所謂的平反，可顧過百姓們沒有吃的？這樣的國家，總有一天要滅亡的！”

江笙的臉色微變，緩緩啟齒，“放箭！”

我瑟瑟發抖的望著娟妹，她也帶著怨毒的望著我，我感覺多日以來的疲乏瞬間便湧了上來，意識失去前，我看到葉老大彎著身子將娟妹攬在了懷裏，無數的箭向他們射去

41.第一卷 只願君心似我心 莫道離情-第四十一章 餘生再還金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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