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齷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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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 齷齪
翌日，寅時剛過，卯時蘇喬便站在了唐昀房門外。
樓裏陸續有客人酒醒了，小廝正伺候著人送出去，見他杵在房門口順道也給他上了吃的。
“您怎麽這麽早醒了，給您的吃食還沒備好，您將就用一點。”小廝端著一碗面陪笑道。
他接了面說：“這就不錯了，多謝。”
小廝接著忙活，他吃了面把碗放在一邊，又站著等了會兒。
這回他將酒娘等出來了。
酒娘已經收拾妥當，見他雖說還是沒什麽好臉色，但比起昨天的劍拔弩張還是溫和了許多。
她走到蘇喬面前，問他：“你等在這裏做什麽？”
“等昀叔叔起床。”
“……”酒娘瞥他一眼，冷冷道：“閣主辰時才起身，你別杵在這裏。”
蘇喬聽她這話，心裏湧上些不悅，一時口快沒好氣地說：“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雖然白叔叔已不在人世——”
“我伺候閣主衣食住行，閣主幾時起幾時睡我最清楚。”酒娘懶得與他解釋過多，錯身而過的時候在他身邊罵了一句：“齷齪。”
“我怎麽就齷齪了你把話說清楚——”
他這一句話未能說完，紅色的身影已經走遠，隨後身側的門便被拉開了。
唐昀跨步出來反身關了門，淡淡道：“你白叔叔待酒娘有恩，她是在報恩，也只是在報恩，你那樣說，她不罵你齷齪，我都要替秋令打你。”
蘇喬撇撇嘴：“哦，那我以後不說了。”
唐昀從頭到腳將他看了看：“這麽早？”
“昨夜想好了，好好習武，把拂秋劍找回來。”
“這麽突然？”
蘇喬於是苦笑：“得過且過，慢慢地也舍不得死了——活著起碼還能夢見他們，人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對吧昀叔叔。”
唐昀挑眉，沒說話，先一步走了出去。
他把人帶著去了城郊另一片林子，離官道更遠更偏，也更靜。到了一片空地，那把折扇在他手裏轉了兩圈，順勢就直直打向了蘇喬的後背。
速度太快蘇喬避讓不過，生生挨了這一扇子，感覺心肺都要被打出去。他捂著心口咳嗽兩聲，又要“沒大沒小”地嚷嚷，嘴都張開了突然想到這是唐昀不是神秘人，趕緊又閉了嘴。
“你雙刀不錯，但是太慢——太慢，旁人就能找準時機取你性命。”扇子飛回唐昀手裏，啪嗒一聲脆響。
蘇喬頷首應下：“多謝昀叔叔教導。”
“謝得太早了。”唐昀笑笑，背在身後的手緩緩在身側擡起，內力匯聚於手心，手腕轉了一圈，沈聲又道：“我待會兒擡手打落這些樹葉，我要你在它們落地之前以刀劈開，地上不能有完好的葉子。”
蘇喬睜大眼睛，指著旁邊那棵樹驚詫地問道：“是、是要將這樣的葉子劈開？”
唐昀點頭：“不僅要快，還要準。”
“昀叔叔，這我——”
“你覺得南風的桃花鏢使得如何？”
蘇喬訥訥道：“南閣主桃花鏢當是極好……”
“武功心法都是江眠教的，自然名師出高徒。後來為了讓他更快，在我這裏練桃花鏢的時候鞋都磨破了許多雙，也挨了許多揍。”唐昀說著話，一躍而起穩穩當當地站在了粗壯的樹梢上，低頭俯視蘇喬，又笑問：“等你多練幾天，真想謝我的時候，再謝不遲。”
蘇喬後來才明白他這話意思——唐昀大概把那樹林的樹枝都薅禿了，他此刻躺倒在床上聽著耳邊蟲鳴，心裏琢磨這輩子大概要到頭了——整整三天，每天只睡三個時辰，在唐昀近乎無情地鞭笞下，他雖進步神速，卻也終於體力不支倒下了。
唐昀放他早些回來休息，好好睡一覺洗個澡，他連爬進浴桶的力氣也不剩，盯著藕色的床幔細細品味著唐昀“謝得太早”，不由感慨姜還是老的辣。
唐昀手裏的扇子有楠木的有玉竹的，扇面也變化著，但不變的是扔向他的時候那迅雷不及掩耳的勢頭。他身心萬分煎熬，身體上的“折磨”尚且能忍，可內心一直糾纏於是不是要和唐昀和盤托出——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會的真是踏月逐雲，神秘人交給他的心法再配合上掌法，幾天練下來，他出刀速度自然是不同往日。
他一面不得不用踏月逐雲躲唐昀，又怕唐昀問他這武功哪裏學來的，憋到今日實在是躲不過了，只能用了踏月逐雲，接著便是一番鬼扯，感慨自己居然真的“天賦異稟”，學得那樣快。
令人詫異的是唐昀竟然真的信了，還讓他提早回來休息，他身心都如獲大赦，十分勉強地松了一口氣，眼下躺倒在床上，沒一會兒便困意如潮湧，沈沈睡去。
他這一覺睡得痛快，日上三竿醒來之後，見天光大亮他懊悔不已。快到初秋時節，涼意漸起，早晨十分涼爽，他掀開薄被翻身下床，剛幾步跌跌撞撞跑到門邊拉開門，差點一頭撞上酒娘。
酒娘肩膀輕微聳動，看樣子也是被嚇了一跳，她偏過頭叫住一步跨出去的蘇喬，低聲道：“閣主讓我告訴你今日不練了。”
蘇喬生生剎住腳步，回頭問：“昀叔叔有事？”
“嗯，他要我告訴你，別闖禍，好好在屋裏待著，哪兒也不許去。”酒娘平靜地傳達了唐昀的意思，也轉了身往回走，走到蘇喬身邊嫌棄地瞥他一眼，皺眉道：“你多久沒洗澡了。”
“我——我本來是要洗的，昨晚太累了就睡著了。”蘇喬小聲辯解，擡起手臂自己聞了聞，也是皺起了眉頭。
酒娘留了一道紅的背影便離開了，蘇喬又在原地杵著站了會兒，兀自小聲道：“幹嘛還特意叮囑我哪兒也不許去……”
他一邊細細琢磨，一邊回到了屋裏。
後來小廝擡來熱水，他躺在浴桶裏了，仍是在琢磨——怎麽就要特意叮囑一句讓他別出去呢？自己來這麽多天也沒闖禍啊！
他無意間低頭看到水裏自己的臉，猛地反應過來，手臂一拍水面，騰一下站起來，帶得水聲嘩啦。
他從浴桶中跨出來，走出屏風手忙腳亂地穿衣服，腦海裏全是神秘人被唐昀大卸八塊的場景——接連這麽多天不歇氣的練步法和內功，怎麽突然就讓他休息了？正巧唐昀還有事外出，他心中湧起陣陣不祥的預感，極快地穿好衣服，胡亂抓了桌上的幾塊糕點一邊吃一邊往外走。
“您這是要出去？”
下樓的時候和伺候他幾日的小廝打了個照面，他下去幾步匆忙又回頭問：“知道閣主去哪兒了麽？”
小廝為難地笑笑：“閣主的行蹤我們這些打雜的哪敢過問啊，您就別拿小的尋開心了……”
蘇喬煩躁地擺擺手：“罷了罷了。”
從鎖月樓出來，他便首先去了那日見神秘人的地方，城郊樹林。
樹林裏開闊的地方他都找遍了，並沒有發現有人的蹤跡。於是他又去了另一片林子，唐昀這幾天帶他練功的地方，仍是一無所獲。
他這一折騰就是一上午，跑來跑去水也沒喝一口，擔心之前聽說的單三元和親眼所見的岳文的下場會在神秘人身上上演， 他心不在焉地在茶棚裏喝茶歇腳。
“聽說了嗎？唐昀出關啦，有人見他一出關就去尋仇了！”
“聽說了聽說了！十年前他可是放話了，待他出關之時，這江湖就要翻天覆地啊！”
蘇喬放下碗仔細聽身後那桌人的談話，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握成了拳頭。
“我今早從湯池過來，路上看見他了！聽說那湯池是……”
湯池？
蘇喬倏而起身，徑直走到那桌人面前，開口問道：“閣下所說湯池在何處？”
他問得突然，語氣也急促，刀還提在手裏，桌邊圍坐的三人立時噤了聲，只有一人哆嗦應他：“城、城北那個風雨茶樓後面有個湯池……”
一句多謝也來不及說，蘇喬得了答案轉身便走，匆匆忙忙向城北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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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寅時剛過，卯時蘇喬便站在了唐昀房門外。
樓裏陸續有客人酒醒了，小廝正伺候著人送出去，見他杵在房門口順道也給他上了吃的。
“您怎麽這麽早醒了，給您的吃食還沒備好，您將就用一點。”小廝端著一碗面陪笑道。
他接了面說：“這就不錯了，多謝。”
小廝接著忙活，他吃了面把碗放在一邊，又站著等了會兒。
這回他將酒娘等出來了。
酒娘已經收拾妥當，見他雖說還是沒什麽好臉色，但比起昨天的劍拔弩張還是溫和了許多。
她走到蘇喬面前，問他：“你等在這裏做什麽？”
“等昀叔叔起床。”
“……”酒娘瞥他一眼，冷冷道：“閣主辰時才起身，你別杵在這裏。”
蘇喬聽她這話，心裏湧上些不悅，一時口快沒好氣地說：“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雖然白叔叔已不在人世——”
“我伺候閣主衣食住行，閣主幾時起幾時睡我最清楚。”酒娘懶得與他解釋過多，錯身而過的時候在他身邊罵了一句：“齷齪。”
“我怎麽就齷齪了你把話說清楚——”
他這一句話未能說完，紅色的身影已經走遠，隨後身側的門便被拉開了。
唐昀跨步出來反身關了門，淡淡道：“你白叔叔待酒娘有恩，她是在報恩，也只是在報恩，你那樣說，她不罵你齷齪，我都要替秋令打你。”
蘇喬撇撇嘴：“哦，那我以後不說了。”
唐昀從頭到腳將他看了看：“這麽早？”
“昨夜想好了，好好習武，把拂秋劍找回來。”
“這麽突然？”
蘇喬於是苦笑：“得過且過，慢慢地也舍不得死了——活著起碼還能夢見他們，人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對吧昀叔叔。”
唐昀挑眉，沒說話，先一步走了出去。
他把人帶著去了城郊另一片林子，離官道更遠更偏，也更靜。到了一片空地，那把折扇在他手裏轉了兩圈，順勢就直直打向了蘇喬的後背。
速度太快蘇喬避讓不過，生生挨了這一扇子，感覺心肺都要被打出去。他捂著心口咳嗽兩聲，又要“沒大沒小”地嚷嚷，嘴都張開了突然想到這是唐昀不是神秘人，趕緊又閉了嘴。
“你雙刀不錯，但是太慢——太慢，旁人就能找準時機取你性命。”扇子飛回唐昀手裏，啪嗒一聲脆響。
蘇喬頷首應下：“多謝昀叔叔教導。”
“謝得太早了。”唐昀笑笑，背在身後的手緩緩在身側擡起，內力匯聚於手心，手腕轉了一圈，沈聲又道：“我待會兒擡手打落這些樹葉，我要你在它們落地之前以刀劈開，地上不能有完好的葉子。”
蘇喬睜大眼睛，指著旁邊那棵樹驚詫地問道：“是、是要將這樣的葉子劈開？”
唐昀點頭：“不僅要快，還要準。”
“昀叔叔，這我——”
“你覺得南風的桃花鏢使得如何？”
蘇喬訥訥道：“南閣主桃花鏢當是極好……”
“武功心法都是江眠教的，自然名師出高徒。後來為了讓他更快，在我這裏練桃花鏢的時候鞋都磨破了許多雙，也挨了許多揍。”唐昀說著話，一躍而起穩穩當當地站在了粗壯的樹梢上，低頭俯視蘇喬，又笑問：“等你多練幾天，真想謝我的時候，再謝不遲。”
蘇喬後來才明白他這話意思——唐昀大概把那樹林的樹枝都薅禿了，他此刻躺倒在床上聽著耳邊蟲鳴，心裏琢磨這輩子大概要到頭了——整整三天，每天只睡三個時辰，在唐昀近乎無情地鞭笞下，他雖進步神速，卻也終於體力不支倒下了。
唐昀放他早些回來休息，好好睡一覺洗個澡，他連爬進浴桶的力氣也不剩，盯著藕色的床幔細細品味著唐昀“謝得太早”，不由感慨姜還是老的辣。
唐昀手裏的扇子有楠木的有玉竹的，扇面也變化著，但不變的是扔向他的時候那迅雷不及掩耳的勢頭。他身心萬分煎熬，身體上的“折磨”尚且能忍，可內心一直糾纏於是不是要和唐昀和盤托出——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會的真是踏月逐雲，神秘人交給他的心法再配合上掌法，幾天練下來，他出刀速度自然是不同往日。
他一面不得不用踏月逐雲躲唐昀，又怕唐昀問他這武功哪裏學來的，憋到今日實在是躲不過了，只能用了踏月逐雲，接著便是一番鬼扯，感慨自己居然真的“天賦異稟”，學得那樣快。
令人詫異的是唐昀竟然真的信了，還讓他提早回來休息，他身心都如獲大赦，十分勉強地松了一口氣，眼下躺倒在床上，沒一會兒便困意如潮湧，沈沈睡去。
他這一覺睡得痛快，日上三竿醒來之後，見天光大亮他懊悔不已。快到初秋時節，涼意漸起，早晨十分涼爽，他掀開薄被翻身下床，剛幾步跌跌撞撞跑到門邊拉開門，差點一頭撞上酒娘。
酒娘肩膀輕微聳動，看樣子也是被嚇了一跳，她偏過頭叫住一步跨出去的蘇喬，低聲道：“閣主讓我告訴你今日不練了。”
蘇喬生生剎住腳步，回頭問：“昀叔叔有事？”
“嗯，他要我告訴你，別闖禍，好好在屋裏待著，哪兒也不許去。”酒娘平靜地傳達了唐昀的意思，也轉了身往回走，走到蘇喬身邊嫌棄地瞥他一眼，皺眉道：“你多久沒洗澡了。”
“我——我本來是要洗的，昨晚太累了就睡著了。”蘇喬小聲辯解，擡起手臂自己聞了聞，也是皺起了眉頭。
酒娘留了一道紅的背影便離開了，蘇喬又在原地杵著站了會兒，兀自小聲道：“幹嘛還特意叮囑我哪兒也不許去……”
他一邊細細琢磨，一邊回到了屋裏。
後來小廝擡來熱水，他躺在浴桶裏了，仍是在琢磨——怎麽就要特意叮囑一句讓他別出去呢？自己來這麽多天也沒闖禍啊！
他無意間低頭看到水裏自己的臉，猛地反應過來，手臂一拍水面，騰一下站起來，帶得水聲嘩啦。
他從浴桶中跨出來，走出屏風手忙腳亂地穿衣服，腦海裏全是神秘人被唐昀大卸八塊的場景——接連這麽多天不歇氣的練步法和內功，怎麽突然就讓他休息了？正巧唐昀還有事外出，他心中湧起陣陣不祥的預感，極快地穿好衣服，胡亂抓了桌上的幾塊糕點一邊吃一邊往外走。
“您這是要出去？”
下樓的時候和伺候他幾日的小廝打了個照面，他下去幾步匆忙又回頭問：“知道閣主去哪兒了麽？”
小廝為難地笑笑：“閣主的行蹤我們這些打雜的哪敢過問啊，您就別拿小的尋開心了……”
蘇喬煩躁地擺擺手：“罷了罷了。”
從鎖月樓出來，他便首先去了那日見神秘人的地方，城郊樹林。
樹林裏開闊的地方他都找遍了，並沒有發現有人的蹤跡。於是他又去了另一片林子，唐昀這幾天帶他練功的地方，仍是一無所獲。
他這一折騰就是一上午，跑來跑去水也沒喝一口，擔心之前聽說的單三元和親眼所見的岳文的下場會在神秘人身上上演， 他心不在焉地在茶棚裏喝茶歇腳。
“聽說了嗎？唐昀出關啦，有人見他一出關就去尋仇了！”
“聽說了聽說了！十年前他可是放話了，待他出關之時，這江湖就要翻天覆地啊！”
蘇喬放下碗仔細聽身後那桌人的談話，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握成了拳頭。
“我今早從湯池過來，路上看見他了！聽說那湯池是……”
湯池？
蘇喬倏而起身，徑直走到那桌人面前，開口問道：“閣下所說湯池在何處？”
他問得突然，語氣也急促，刀還提在手裏，桌邊圍坐的三人立時噤了聲，只有一人哆嗦應他：“城、城北那個風雨茶樓後面有個湯池……”
一句多謝也來不及說，蘇喬得了答案轉身便走，匆匆忙忙向城北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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