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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迢迢牽牛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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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迢迢牽牛星

話音落下片刻,白君琰一手持劍一手背在身後,終於從黑暗深處走出來,一身青白長衫映著月色,從善如流地接上蘇喬的話:“我並非跟著你來,是在那些書信裏看到了永洛鎮。”

“就憑這個?你就來永洛了?”蘇喬顯然是不信。

“你不也是,就憑借憑樓閣三個字,一路追到了永洛來。”

“我那是——”蘇喬本想認認真真辯解兩句,想起來與這人“道不同”,便又作罷,直擺手道:“算了算了,我管你是怎麽來的。”

而眼見他擡腿又要走,白君琰又問一句:“你去何處?”

若是蘇喬沒記錯,這姓葉的已經問了自己三遍了——他的記性一向很好,也並不打算回答,自顧自地沿著河灘繼續往下走。

白君琰卻也是自顧自地跟在他身後,兀自道:“據說這江湖中,有十把寶劍,拂秋劍是第十一把。”

蘇喬不說話,餘光瞥見白色的衣擺,不知怎的走得慢了些。

“有兩把出自永洛,一把名喚青霜,由青霜夫人所鑄,一把為青冥,段洲所鑄。

“後來段洲死在憑樓閣的重金懸賞之下,而青霜夫人卻被憑樓閣搭救,兩把劍收入憑樓閣,青霜夫人不知所蹤。這你可知?”

蘇喬沈默著繼續朝前,頭也不曾回。

於是白君琰又道:“驚鴻劍和游龍劍,單三元所鑄,他用驚鴻,而游龍贈予了當時的武林盟主蘇元思。

“後來單三元為禍武林,希望蘇元思與他一道,蘇元思不肯,便被單三元殘忍殺害,游龍劍忠義自毀,單三元死在一場大火裏,最後驚鴻劍還是到了憑樓閣中。這你知道嗎?”

“……你到底想說什麽?”蘇喬終於忍不住停下來轉身問。

白君琰站在他面前:“憑樓閣盡收天下寶劍,什麽樣的辦法都用過,和其他奪劍的江湖人士相比他們的確不缺錢,所以用九千兩黃金懸賞拂秋劍也不是不可能。”

蘇喬又不說話,卻下意識覺得自己被說服了幾分。

“據我所知,橫君劍和挽花劍還在飛星谷淩君谷主手中,只因他曾於憑樓閣有恩。再除了自毀的游龍劍,其他七把都在憑樓閣,你有沒有想過——

“是憑樓閣故意要挑起這場武林爭端?”

白君琰最後這一句話問得是擲地有聲,蘇喬一楞,嘴唇開合幾下一時沒說出話來。

“他們為什麽這麽做?”半晌,他才反問出這麽一句,他看著白君琰,覆而又說:“你跟我說這麽多就是想說這個?”

“我認為拂秋劍就在憑樓閣。”

“然後呢?”

“懸賞之人也是憑樓閣。”

蘇喬一時語塞,而後忽然笑道:“那又如何?”

“你到底為什麽奪劍?”白君琰再上前一步,劍穗掃過蘇喬的手背,蘇喬低頭看一眼,仍是笑了笑,卻沒再應他的話。

兩人一前一後輕功落在河對岸,蘇喬突然發困,算算時辰也不早了,打了個哈欠轉身說:“你打算跟我到什麽時候?”

“我並未跟著你。”

蘇喬嗤笑:“最好是。”

說完他便朝著暫時落腳的一間小院的方向走,走出幾步回頭看,發現那人的確沒有再“跟著”他,而是往反方向去了。

來永洛的第一天,望著繁華的街面,他怕客棧太吵,於是找了個僻靜的地方,付了兩倍房費在一戶人家要了個房間——反正都是神秘人出錢,他花起錢來也不甚在意。

他推開後門小心翼翼地進去,發現主人家還沒睡,反手將老舊的門吱呀一聲合上,再輕手輕腳地走向旁邊的小屋。小屋門邊放了一盤點心,看上去十分精致,勾起了他的食欲,他將點心端進屋再點了燈,坐在小桌邊連吃了好幾塊,再喝了幾口冷茶。

這戶人家主屋臨街,有一個鋪子,夫婦二人做果脯賣,恰好也夠維持生計。蘇喬吃好了吹燈躺回床上。他原是困了,此時卻睜圓了眼睛明著頭頂的床幔,遲遲不能入睡。

雖然才從林子裏出來不到兩個月,他卻覺得已是又過了十二年,在林子裏總覺時間過得飛快,出來之後反倒是度日如年了,好像這江湖風浪都與自己全無關系,他完成神秘人給的任務遲早是要回到那裏去的。

所以他有時候會想自己到底是不是還活著,活得還不如死了。

後來不知是何時睡著,夢裏那場大火還沒來得及燒起來,他便隱約聽見有人在唱歌,歌聲淒涼哀慟,聽得他不得不重新睜開了眼睛在床上靜靜地躺了會兒,又望著窗戶凝神傾聽,終於聽清那人在唱什麽。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他起身穿鞋,輕輕推門而出,站在小院裏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

“河漢清且淺……相去……覆幾許……”

他不知這女子在唱什麽,卻只覺得她歌聲哀怨無比,竟然聽得有些動容。他正想著,身後主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中年夫婦一前一後從屋裏出來,男人拿著燭臺,燭光跳躍著照亮了院落。他回頭還未開口問,那中年婦人便先一步道:“擾了公子歇息吧?”

“夫人可知是誰人在歌唱?”他問。

婦人先嘆息一聲,而後緩緩道:“是鎮上安家的大小姐,也是個苦命人,唉……”

“為何會……”

“她家那男人說是出去打仗了,一直也沒見回來,眼睛都哭瞎了,就剩一個丫鬟守著她,等了十幾年了。”

“既然苦等未果,那她為何不回安府去?”

中年男人聞言後笑了笑,答他:“公子尚未娶親,不懂這世間夫妻啊,情之一字最是難解。”他扶著妻子在石凳上坐下,嘆道:“這位安小姐是個好人,剛和隔壁這馮姓小子成親的時候兩人好著呢。安老爺不同意這門親事,成親那天她是自己走過來的。”

“美得喲,周圍鄰居瞧了都說那馮季書——就是她那相公,說他有福氣,安小姐願意嫁給他。可後來時間一長,日子過得雖安穩,聽得外人議論多了,那小子說什麽要去建功立業,才成婚一年多便參軍去了,一去不返。”

蘇喬又問:“那他可是戰死沙場?”

“戰死那倒還好咯,偏偏就是沒個準信兒,讓安小姐苦等,一年又一年,頭幾年哭得太狠,眼睛就不大看得見了,好在還有個丫鬟照應著。”婦人說著話站起來,擡頭看看天,“公子也回去休息吧,這時辰也不早了。”

蘇喬看著夫婦二人回到屋裏,關上門吹了燈,他卻又在院裏站了好一會兒,聽那女人唱完了一曲。

“……河漢清且淺,相去覆幾許……”

“小姐快跟我回屋吧,姑爺他、他會回來的,您別再哭壞了身子……”

安小姐不唱了,蘇喬也回了屋。

他不懂世間夫妻情之一字到底有多難解,卻在此刻突然又想起了夜夜在他夢裏將他從死人堆拖出去的那個孩子——他或許沒有哪一刻是忘記了的,因此輕易就能想起他的模樣來。

那人比自己大兩歲,若是活著,應該也是很高的身量,得像小時候那樣擡頭打量他。

過了會兒他不想了,漸漸困倦,恍惚間又聽到安小姐唱了起來。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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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安小姐唱的這首《迢迢牽牛星》,文盲十月嵐查了一下,古詩十九首是有可能唱的,但具體咋唱我肯定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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