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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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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隨著屋門被吱嘎一聲關上的聲音, 屋內安靜了下來,就只剩下了雲姝和岑祁二人。

二人相顧無言,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片刻, 岑祁嘶了一聲,許是動到了傷口,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怎麽了?”雲姝身子一下子繃緊, 想要上前查看, 但也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停在原地,楞是沒有動。

岑祁笑了笑:“你還是關心我的。”

瞧著雲姝那不自在移開的視線, 他眸色都柔了幾分:“只是動到傷口了, 沒事兒。”

雲姝抿了抿唇, 遲疑了一下, 還是在靠近床榻的位置坐了下來, 出聲問道:“你記得我?記得阿滿?”

“我當然記得。”岑祁微微垂著眼, 長睫覆住黑眸, “當初我說過,會去找你的。”

他頓了一下:“可我食言了。”

“當時剿匪結束後,我便被帶回了京城,根本沒有機會留在揚州打探你的消息……可我記得你, 我有你的玉佩, 玉佩上刻有你的名字,後來我也想過去找你,可你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我無論如何也探聽不到半點消息。”

“玉佩?”

雲姝眼睫輕顫。

岑祁點點頭:“玉佩被我藏在了書房的暗格, 上面掛著的鵝黃色的穗子被我取了下來,掛在馬車的車頭, 我想……只要看見這個穗子,我就不會忘記你。”

“阿姝,那玉佩你應該見過,你是根本不記得了嗎?”

雲姝沈默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來,有一次似乎確實看見在書房暗格裏,掛著一個玉佩。

可惜那次,她沒能看見上面的字,她本就因為生病忘記了所有事情,並不知道自己的乳名。

“所以當初在回京路上,衛釧所說的,你有一個放不下的人,是阿滿?”

雲姝輕聲問道。

岑祁靜靜的看著她,忽然笑了一下:“是阿滿,也是你,阿姝,如果當初說我放不下阿滿,的確,我覺得我食言了,可是我真正在意的是你。”

“在你走後,我以為你當真死了,那個暗格我再也沒有打開過,或許我找不到阿滿,只是遺憾,可是我找不到你,我覺得天都要塌了。”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雙眼也有些發紅。

“阿姝。”他緩緩朝著雲姝伸出手,忍著身上的傷痛,“能再過來一些嗎?”

雲姝有些遲疑:“做什麽?”

“我想好好看看你。”岑祁哽咽著道。

整整三年,他沒再見過雲姝。

這段時日的見面,她也總是在逃,總是在躲,總是對他冷眼相待,都沒有拿過正眼看他。

他的心特別痛,他現在只想好好看看她,看看她這三年來,是不是瘦了。

聽言,雲姝眨眨眼,還是起身又坐近了一點。

她垂著眼,視線不知放在何處,輕聲道:“你……好生養傷。”

“那你能不趕我走了嗎?”

岑祁看著她,眸光閃了閃,帶著幾分乞求。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雲姝眼睫輕顫:“那你想如何?”

“你什麽事情放不下,你問我!!我都可以告訴你,知無不言。”岑祁略有些激動,許是撕扯到了傷口,眉頭皺了一下。

雲姝看向他,沈默了片刻:“好,你對趙今宜是否有情?”

“沒有。”

岑祁回答得很是幹脆:“我當初接近她,討好她,只是為了利用她幫忙拿回我阿娘的遺物罷了。”

“那這個香囊是怎麽回事?”雲姝拿起一旁小桌上已經被洗幹凈的香囊,看向他,“你當初真的把香囊送給她了?”

“不,是真的丟了。”

岑祁沈聲道:“後來我才意識到,是在宮中時被一個宮女給順走了,應該就是趙今宜安排的。”

“安國寺那次……”

“護心牌是聖上非要讓我寫趙今宜的名字!”岑祁深吸了一口氣,懊惱道,“後來你被刺客擄走,回來就病了一場,我當時就在想,是不是當真有護心牌的原因。”

他笑了笑,紅著眼看向雲姝:“所以後來我去找了僧人,可他們說不能更換護心牌上的名字,只能令求一個。”

“可在7日內求兩個護心牌,不和安國寺的規矩,只能從我們所在的廂房一路三拜九叩到護心廟,以示誠心。”

“你……”

雲姝微微蹙起眉心,明顯很是詫異。

“我做了。”

岑祁看著她,狹長的眼此時滿是柔情,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

“從此,我也開始信神佛了。”

雲姝抿著唇,神色有些動容。

“阿姝。”岑祁期待地看著她,“你能否……不生我氣了?”

“你想讓我同你回去?”

雲姝輕聲問道。

“是,我會對你好的,你想要什麽都可以……”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可是岑祁。”雲姝輕輕搖搖頭,“我不想過那樣的日子。”

話音落下,屋內靜了好些時候。

岑祁楞了楞,薄唇微張,片刻才出聲:“為何?”

“被關在高墻之中,並非我想要的生活。”雲姝擡起眼,眸色無波無瀾,靜靜看著他,“我並不想過什麽錦衣玉食,但要與人虛與委蛇,整日膽戰心驚的日子,我也不願意悅兒也過上那種日子。”

“岑祁,我們不是一路人,你喜歡權力,可我寧願平平淡淡,簡簡單單,自由隨心便好。”

聽言,岑祁臉色沈了下來,低下頭,自顧自琢磨著。

“所以。”雲姝輕聲道,“我不能同你回去。”

“可以。”

岑祁像是想通了一般,擡眼看向她:“其實,我並非喜歡權力。”

“從前我是家中二房的嫡子,可母親因我難產而亡,所有族人都說我克母。”他頓了一下,“連我父親都很是厭惡我,在我5歲那年,他死在了戰場,那之後,我便被大房的人打壓、虐待,關在一個狹小的院子裏,不見天日。”

“我當初能出現在揚州,是我謀劃了許久,從那狹小的院子裏跑了出來。”

說到這裏,岑祁苦笑一聲:“我答應過要去找你,可是被他們抓了回去,到那時我才明白,若沒有權力,什麽都做不了。”

“我一步步謀劃,結實了一位名望極高的夫子,大房的人迫於壓力,準我去學堂,也準我參加科舉。”

雲姝靜靜聽著,視線淡淡的落在他身上。

他雖表面上看不出什麽,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但眸底似乎藏著濃重的悲傷。

“阿姝,我睚眥必報,的確並非什麽好人。”岑祁垂下眼,“你說得對,我是奸佞,是我蠱惑了聖上,拿到了抄家的聖旨,親自到了從前岑府,滅了滿門。”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可這是他們應得的。”

岑祁說此話時,面上仍然是雲淡風輕的樣子,可雲姝總覺得,他默默省略掉了自己從前那十幾二十年所受到的所有痛苦。

一個人若是在那種環境中長大,說不恨……是不可能的。

雲姝朱唇微抿,思慮在三,還是問道:“那,之後的呢?你之後殺的人,也都是壞人嗎?”

“是。”岑祁擡眼定定地看著雲姝,“阿姝,除了岑家的事兒,其他的,我無愧於心。”

從屋內出來時,雲姝還久久沒有回過神來,就算從前有所猜測,疑慮也被她很快打消。

岑祁……她原來,從來都沒有看透過他。

方才岑祁說了,此次養好了傷,會回京一趟,處理一些事情。

他說,等他。

雲姝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只是沈默。

他也沒有說什麽,只是憔悴的拉了一下她的手,讓她去休息。

雲姝剛推開院門想要離開,便見門前的衛釧正好想要敲門。

而在他的身邊,站著的正是朝顏。

“夫……姑娘!”

朝顏興奮的看著她,眼眸一下子就亮了幾分,猛的撲了上去,將她緊緊抱住。

“朝顏?你怎麽在這兒??!”

雲姝詫異地眨眨眼,又想起了前幾日收到的那封信。

“我找到朝顏時,她被關在一個糧倉裏,應該也是老刀那窩土匪幹的。”

衛釧說道,隨即望向院內:“主子如何了?”

“他無礙,養養傷便好。”

雲姝說道。

朝顏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嚇死我了!他們那夥人兇神惡煞的,問了我好多問題,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姑娘!!”

“好了好了,這不是沒事了嗎?”雲姝笑了笑,輕拍著後背安慰著。

岑祁這傷一養就是一個月。

等行動起來,傷口終於不疼了,他就立馬動身回京,只留下了一批暗衛和一大筆錢銀,走得悄無聲息。

他這一走,就是好幾個月。

雲姝哪怕遠在揚州,也聽說了一些京城之事。

聽聞睿王病死了,生前對睿王妃柳曼青多有苛待,非打即罵。

死後,聖上還想讓柳曼青陪葬,但被陸家人救下來,送離了京城,不知去向。

而趙今宜,出城游玩遇上一夥流民,逃跑時從臺階滾落,再也站不起來了。

岑祁依然穩穩的做著他的首輔,得聖上器重,信任。

有時候,雲姝都很羨慕他這種能夠把控人心的能力。

似乎是只要他想,就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可是這半年來,岑祁沒有送來一封信,就連這些事情,她也是從其他人口中聽說的。

她以為,他不會再回來了。

春意漸濃時,院中的杜鵑花開了。

朝顏坐在盆栽旁,歪著腦袋,不知想起了什麽:“姑娘,這都快半年了罷?”

雲姝看了她一眼,輕笑一聲:“你想見衛釧了?”

“哪有!?”她紅了臉,擺擺手,“我才沒有呢。”

“在我走的這三年,我還以為,你和衛釧能夠成。”

雲姝感慨著。

朝顏楞了一下:“姑娘,你是知道我的,若你跟岑大人成不了,我身為你的娘家人,怎能跟他的侍從在一起?那不是與你作對嗎!?”

“說什麽呢?”雲姝無奈搖搖頭,“我在離開之前就同你說過,我不在意的。”

“可我在意呀。”

朝顏眨眨眼,眼巴巴的望著雲姝:“我希望,姑娘也可以快樂。”

雲姝楞了一下,看著她的眸光閃了閃,神色有些動容。

悅兒拿著糖葫蘆跑了過來,拉著她的手:“阿娘,這是幹爹給悅兒買的糖葫蘆!”

雲姝笑了笑,看向跟著走進來的謝溫:“又讓你破費了。”

“這算什麽?悅兒喊我一聲幹爹,這是應該的。”謝溫擺擺手,又道,“對了,我今日,帶了個人回來,她想見你。”

“何人?”

雲姝眨眨眼。

下一刻,從院門外走進一名風塵仆仆的女子,她笑眼盈盈地看向雲姝:“夫人。”

“芙蕖!?”雲姝詫異的睜大眼,忙站起身來,走過去拉住她的手,“你怎麽……”

“說來話長。”

芙蕖笑了笑,面上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那快過來,坐下說!”

雲姝招呼著她和謝溫坐下。

“主君這次回來,知道了夫人還活著的事情,但他怪我隱瞞,而是給我安排著消了我的奴籍。”

芙蕖說道:“我當時還以為,他不願意收留我了呢。”

“這有什麽?你現在沒了奴籍,這是好事兒。”

雲姝笑著說道。

芙蕖笑著搖頭:“夫人,你是知道的,我不太喜歡那種江湖上的日子,刀尖舔血的,連覺都睡不安穩。”

“這次過來,是主君的安排。”

話音落下,雲姝楞了一下:“他的安排?”

朝顏思索了一番,猜測道:“是不是岑大人想將我們姑娘接回去了?”

芙蕖搖搖頭,神色認真的看向雲姝:“主君的意思是,他尊重你的想法,所以他不會來接你回京城。”

“但是……”她頓了一下,“夫人可有聽聞近日的一些傳聞,關於……岑府走水的事兒。”

“走水!?”雲姝顯得有些緊張,“怎麽回事兒?”

“夫人不用著急,主君沒事兒。”芙蕖笑著安撫,“但是那場大火,將岑府燒了個幹凈,從裏面發現了一具……屍體。”

“現在,所有人都以為主君已經死了。”

芙蕖說著,語氣竟輕松了許多:“就像三年前祈安道,讓夫人自由了,如今這一場火,他也自由了。”

雲姝眼睫輕顫,許久才消化了這件事情。

“主君現在應當是在來揚州的路上了。”芙蕖眨眨眼,“夫人好好等著便是,再有什麽疑問,還是讓他來親自同夫人解釋比較好。”

雲姝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聽見這話,朝顏倒很是興奮:“那芙蕖,你還走嗎?你跟我一起吧,我在揚州城裏開了一家點心鋪子,你也在揚州住下,咱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好啊,我來揚州就沒打算走。”

“那咱們可要分工的,買原料,做點心,售賣守鋪子……”

……

幾人嘰嘰喳喳的說著,雲姝坐在一旁,心思卻不在此處。

謝溫看著她,沈默了一會兒:“會好起來的,你也是,悅兒也是。”

“嗯……”

-

過了半個月。

這天夜裏下了一場小雨。

玲瓏帶著悅兒早早的便在次屋睡下了。

雲姝坐在屋門前,旁邊放著一盞燈,仰頭茫然看著黑乎乎的天空,不知在想什麽。

雨聲中,一道扣門聲突兀地響起。

雲姝思緒一瞬間回籠,整個人警醒了起來。

這段時日,謝溫沒在住這兒,朝顏和芙蕖也住在隔壁的院子。

她不知有誰會在這個時間,冒著雨過來。

雲姝沒打算理。

可對方似乎很是執著,依然不緊不慢地敲著門。

她朱唇微抿,看了一眼一旁的油紙傘,想了想,還是拿起鬥笠戴在了頭上。

手中拿起一根木棍,她便擡腳小心翼翼的走到院門邊:“誰?”

“是我。”

門外的聲音略有些沙啞疲憊。

雲姝眨眨眼,好一陣才回過味兒來,這是誰的聲音。

“阿姝,開門。”

她楞了一下,伸手取下門閥,開了門。

門外,岑祁撐著一把油紙傘,看向她的眼眸暗流湧動。

“不讓我進去嗎?”

他喉結動了動,啞聲問。

雲姝回過神,放下了手中的木棍,側身讓他進來,隨後又將門關好。

“你怎麽過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有沒有人發現你?”

岑祁只看著她,搖搖頭。

“阿姝。”

雲姝止住聲:“怎麽了?”

“我好想你。”

在雲姝怔楞的瞬間,男人深吸了一口氣,丟下手中的傘,將她抱了個滿懷。

他指腹摩挲著,力道很重,承載了太多的思念,像是想將她揉進身體,揉入骨血中。

雲姝垂著眼,大腦一片空白。

男人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是她熟悉的味道,可許是因為趕路,他身上有些涼。

意識到這一點,她動了動:“還下著雨呢,你要不先……”

“再讓我抱一會兒。”岑祁沈聲在她耳邊說。

聽言,雲姝停下來動作,也沒再催促,很是乖巧。

片刻,她問:“你為何……會想到這個法子?”

“假死嗎?”

男人嗓間發出一聲低笑:“還不是跟你學的。”

“我的意思是……你的權力地位,是你努力了那麽久才得到的東西。”

雲姝眼睫輕顫:“你就這樣,輕易放棄了?”

“身外之物。”

岑祁道:“那些東西,皆是身外之物,都沒有你重要。”

“再說了,百姓不都希望我死?那我便死給他們看,這樣他們也能開心些。”

雲姝竟被這話給逗笑了。

“那你這次……不走了?”

“不走了。”岑祁在她耳邊深深嗅了一下,“再也不走了。”

“你願意,住在我這個破院子裏,整日吃些清淡寡食?”雲姝不確定問。

他笑了笑:“那又如何?有你在便好了。”

“說起來。”

岑祁想了想:“我也沒帶多少銀子來,以後還得靠夫人養我了。”

話音落下,雲姝笑了笑:“好啊,那你可別得罪我。”

“我怎麽敢?”岑祁臉上滿是笑意,輕輕松開了她,帶著她進了屋。

“可有凍著?”

“還好。”雲姝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也不是很濕。

“我去打熱水。”

岑祁說道,他頓了一下,又開口:“跟我一起洗?”

雲姝楞了一下,哼了一聲。

“誰要跟你一起洗?”

岑祁倒也沒有強迫她,打好了熱水讓她先洗,等她洗好了,自己才去收拾了一番。

折騰完時,已至深夜。

“夫人。”

岑祁看了看在榻上躺著的人兒:“我能上去睡嗎?”

“不能。”

雲姝看了他一眼。

聽言,岑祁嘆了一口氣:“好罷,夫人不疼為夫,那為夫就只能打地鋪了,今日還下雨呢,濕冷的,凍壞了也沒法子,橫豎為夫不得夫人歡心……”

雲姝聽得太陽穴突突的跳,無奈地笑著:“好了好了,你上來罷。”

“多謝夫人!”岑祁一下子變了臉,笑著鉆進被褥,從後邊兒摟住了她。

屋內靜了半晌。

“夫人……”

“不行。”

“我還什麽都沒說了,夫人不聽聽就回絕了?”

“不聽,不行。”

“夫人……”

雨還在滴滴答答下著,院落中的杜鵑花瓣上掛滿了雨珠,瞧著格外嬌嫩。

春夜小雨,一番春色。

岑祁也是在雲姝假死離開時,才驚覺自己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麽。

可那時悔之晚矣。

他這一生,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哪怕得了一身誤解和罵名也從未悔過。

可那夜,他覺得自己錯得徹底。

他不負天下人,卻獨獨負了她。

好在,上天似乎只是同他開了一個玩笑。

讓他有機會去彌補。

彌補他這灰暗生活中,唯一的春色。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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