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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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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如

我在好友列表裏看到了“催什麽崔”,此時他也在線。

於是我小心翼翼地問周以鹿:“我們要不要和崔文遠玩一局?沒關系,如果你不想那就算了……”

“玩就玩。”沒想到他這樣回覆我。

我很快邀請了崔文遠加入戰局,這次是周以鹿打野,我輔助,崔文遠ADC。結束後又開始下一局,我依然輔助,周以鹿上單,崔文遠打野……我們就這麽一連玩了四局,一直玩到晚上十二點多。

“你今晚不直播了嗎?”我問崔文遠。

“直播啊,快開始了。”他說。

“那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然後我又對周以鹿說:“十二點多了,你該睡覺了,我就不打擾你了,晚安。”

“等等,”他叫住我,“明天早上,去江邊吧,我開車去你家。”

他主動約我了,我受寵若驚,連忙答應:“好,明天見!”

然而第二天我們沒有約成,因為就在我下線後不久,周以鹿就進醫院了。

我聽周阿姨說,他在洗漱完畢準備上床睡覺的時候,突然胸痛氣短咳嗽不止,咳出來好多血,周上連夜開車將他送進了醫院,醫院又將他連夜送進了ICU。

“那他現在怎麽樣了?”我忙問她。我和我的家裏人都很擔心他。

“時睡時醒,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周阿姨的話帶著無奈。

“我能去探望他嗎?”我問。

“暫時還不行,得等他轉到普通病房才可以探望。”周阿姨說。

幾天後周以鹿才從ICU轉到普通病房,得知這個消息,我急忙又買了一束向日葵去醫院探望他。

他虛弱地躺在床上,全然沒有之前的桀驁與調皮勁兒,鼻子插著氧氣管,身上連接著各種儀器令他無法動彈。

看到他第一眼我就想哭,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哭,我忍住了眼淚,對他說:“周以鹿,我是林雪如,我來看你了。”

周以鹿睜開眼睛,淡淡的說了句:“哦,你來了。”

聽見我吸鼻子的聲音,他又說:“我還沒死呢,哭什麽啊!”

“我沒有哭,”我說,“我只是太久沒見你,有點激動。”

這時,一個背著雙肩包、頭發短短的、穿著白色耐克T恤的男孩風風火火地走進來,一邊走還一邊大聲說:“周以鹿,你丫的怎麽又進醫院了?前陣子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嚇得從椅子上站起來,沒等周以鹿介紹,那男孩指著我說:“我知道了,你就是林雪如!周以鹿常常跟我提起你!”

“滾邊去吧,我哪有!”周以鹿有氣無力地白他一眼,向我介紹,“這是我的死黨餘小波,他是我在學校裏最好的朋友。”

“你好,我是林雪如。”我正正經經向他介紹自己。

餘小波打量著我:“你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嗯?”我尷尬萬分,又聽見他喃喃:“完全不是周以鹿喜歡的類型啊……”

“餘小波,”周以鹿叫住他,“你到這兒來幹嘛的?”

“來看你啊!”餘小波脫口而出道。

“那你盯著人家林雪如做什麽?”周以鹿瞪他一眼,命令他,“過來,幫我把床搖起來。”

餘小波把背包放好,很聽話的過去把周以鹿的病床搖起來。

周以鹿按了按胸口,那裏似乎還有點痛,他調整了氧氣管的位置,仿佛有話對我們說:“既然你倆都來了,那我就跟你們說一些事兒,我錄了一個視頻,在我的攝影機裏,我死了之後,你們才能打開來看。還有,我死了之後,我的抖音賬號你們也幫我註銷了吧,像歡兒那樣,我不希望我父母看了難過。密碼在視頻裏面。最後,我希望你們倆能成為好朋友。”

“林雪如沒有朋友,她很無助,很孤單,以後你照顧照顧她。”他特地交代餘小波。

我鼻子一酸,眼淚又落了下來,我真是個沒用的人,什麽都做不了,只會哭。

“什麽玩意,”餘小波瞪他,“你這不好好躺在這裏嗎?輪得到我照顧?”

“我是說萬一!”周以鹿回瞪他,然後他開始止不住地咳嗽。

我看他咳得嚴重,轉身讓周媽媽進來,我和餘小波都退出了病房。

在病房的走廊外面,餘小波好奇地問我:“你和周以鹿是怎麽認識的?”

“嗯,就在那裏。”我指著那邊的露臺,“那時候我媽媽也生病了,我來這裏照看她,然後就認識了周以鹿,好像是今年一月份的事情了吧。”

“嗯……”

“但其實去年聖誕節我們就已經見過對方了,”我想起那天晚上安靜的觀察室,“那天晚上我割腕自殺,周以鹿正好睡在我隔壁床……”

“割腕自殺?”餘小波睜大了眼睛,“你為什麽要割腕自殺?”

看來周以鹿沒有告訴他我患有抑郁癥的事,他一直都在保護著我。

這樣又過了一周之後,周以鹿出院了,和以往不同的是,他是坐著輪椅出院的,鼻子上還掛著氧氣管。他的肺功能越來越差,已經到了走路會喘氣,需要吸氧的地步。

周上花了上千塊給他買了制氧機,就像手機沒電了要充電一樣,他每天早晚都要吸兩個小時的氧氣才能維持正常生活。

介於他剛出院,還很虛弱,這個月我只能去他家裏找他玩。偶爾周媽媽會給我們送來水果和酸奶,但是我們幾乎沒動過。我們一般只是閑聊,或者討論一下死的事。

周以鹿坐在床上,我把我媽的話告訴了他:“我媽媽說,白發人不能送黑發人,要是我死了,他們不能參加我的葬禮,也不能操辦我的葬禮,我既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朋友,我該怎麽辦呢?”想到這個,我有點焦慮。

“還有這種習俗?”周以鹿顯然也沒聽說過,擡起眼睛問我。

“你能不能坐下來?”而後他請求我,“我總是這樣仰視你,脖子很累。”

我同意他的請求,坐到了床邊的地上。

“你為什麽不坐到我旁邊?”他突然質問我,“還是,你害怕坐到我旁邊?”

制氧機除了制氧,還有霧化功能,醫生給他開了藥,讓他自己每天在家做霧化。他每次做完都吐出很多痰,吐到旁邊的垃圾桶裏。有時候咳嗽的厲害,拿不準,吐到了地上、沾到了衣服上,擦幹了還是有股腥味。他就每天拿香水噴地板、噴衣服、甚至噴整個房間。可惜香味與腥味混合在一塊兒,那氣味更奇怪了。

“我沒有害怕你。”我回答,我只是喜歡像這樣抱著腿坐在地上。

他輕輕咳嗽一聲,也像我一樣坐到了地上。

“你知道嗎?我這兩天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他說。

“什麽問題?”我望向他。

“我還能活多久,我要是那口氣喘不上來掛了,葬禮要怎麽辦?我媽前些日子給我買了套西裝,花了五千元呢,說是送給我的禮物,其實你知道為什麽。甚至葬禮上用什麽花、放什麽歌我都想好了。”

“你喜歡什麽花?”我問他。

“向日葵,”他說,“我對花不怎麽懂,但是你送我的向日葵很好看,我很喜歡。”

我點點頭,如果沒有生病,他應該是像向日葵一樣陽光活潑的男孩子。

我繼續問他:“那你打算用哪首歌呢?”

“《if i die young(如果我英年早逝)》。”他說。

我想了想:“英文歌?那參加追悼會的人未必能聽懂啊。”

周以鹿任性的翻了個白眼:“管他們聽沒聽懂,反正老子能聽懂就是了。”

“你到時候都死了還怎麽聽?”

這次換他望向我:“你難道沒聽說過嗎?人在死亡後,最後喪失的是聽力。也就是說,就算你死了,可是你還是能短暫的聽見一些聲音。”

我搖搖頭,我們都沒死過,誰知道呢?

我又回到“白發人不能送黑發人”這個話題,對周以鹿說:“不如到時候你來操辦我的葬禮吧。你死了,你還有你哥哥幫你操辦,我死了,就沒有人替我操辦了。”

“開什麽玩笑!”周以鹿先是一楞,隨即瞪大了眼睛,“我又不是你的誰誰誰,我為什麽要給你操辦葬禮?再說了,你怎麽就知道你比我先……”

突然,他斜睨我:“你該不會又想自殺吧?”

我低下頭,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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