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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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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打算

天剛拂曉, 太陽只依稀露出個尖芽,但起碼半個天際都亮了。

方之翠從自己的屋子裏出來,坐在門檻邊仰頭看頭頂的雲。

趴在正堂地毯上的煤炭聽到聲音, 托著自己日漸肥胖的身子挪到她腿邊, 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在地上打了個滾之後腦袋搭在她大腿上,頭一歪又睡著了。

昨天接到粵娭毑病危的消息幾人就迅速下了山, 方蓉花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頂著一身蛇血就連夜開車去市人民醫院了。

她們三人也累極,回到方之翠家洗完澡就睡了。

方淮曳連著一天兩夜沒合眼, 這一覺起碼能睡到下午去, 方青月也是個能睡到日上三竿的, 反倒是陪著方淮曳熬了這麽久的方之翠,睡了五個小時不到就醒了。

她靠在門框上,突然就有點想抽煙的欲望。

不過到底還是忍住了, 她一巴掌拍在煤炭肚子上,對它說:“吃了我這麽多東西, 等會兒你主人要是來找我麻煩,怎麽也要搭把手吧?”

煤炭不知聽沒聽懂,這一巴掌下去對它不痛不癢, 只擡頭看了她一眼便又把腦袋放下去了,甚至還舒服地嘆了口氣。

說曹操曹操就到,方之翠話落下去還沒兩分鐘, 遙遙地便瞧見方蓉花的車疾馳而來。

那是真的疾馳,她預判這車速起碼得八十碼了吧, 離得越近,轟鳴聲都越大, 直到一腳油門停在門口,發出刺耳的“呲呀”聲,這陣鬧人的響動才算停止。

方蓉花怒氣沖沖地從車裏出來。

她臉上稍微清洗了一下,身上也換了套衣服,起碼沒帶血了。

昨晚方之翠還擔心了一下,怕她急急忙忙趕去醫院被攔下報警,現在看來她也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不過也快差不多了。

方蓉花整整一天一夜沒睡,此刻臉上極其憔悴。

但與憔悴並行的是怒火。

她下車之後直直推開了外面的大門闖進來,進門就拎住了方之翠的衣領,惱火道:“昨天你們叫我上山的時候就知道,只要把那個小頭挖出來,粵娭毑就活不成了對不對?”

“你從小就是做這個的,你不可能不知道挖出來之後粵娭毑就要遭報應,還有我,樂群,方青月,劉群芳都會遭報應,甚至你自己都可能遭報應。昨天你和方淮曳就知道我對這件事一無所知,但還是讓我帶你們上山了對吧?”

方之翠推開她,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

“是,”她坦然承認,“我早就知道了。”

“混蛋啊你,”方蓉花罵道,臉色因為氣急而很難看,“你知不知道昨晚上粵娭毑差點就死了,搶救了一晚上,要不是樂群告訴我真 相,我還被你們瞞鼓裏吧?”

“粵娭毑這麽多年對你不錯吧?方淮曳這一趟,也沒什麽損傷吧?她們做了這麽多不都是為了方淮曳好好活著嗎?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幹嘛啊?你不愧疚嗎?”

方蓉花理解不了她們的選擇,尤其當知曉這件事關聯了這麽多人後,她更加無法理解。

山神是什麽?她沒見過,沒感受過,也無法知曉神的痛苦,更加無法像方之翠她們這種常年和神神鬼鬼的事打交道的人一樣知曉粵娭毑她們究竟做了一件多麽逆天的事。

但她知道身邊的人還有她自己都可能會因為山神解封受到傷害。

她的選擇顯而易見。

煤炭在兩人爭吵的時候就著急的用鼻子來拱方蓉花的手,此刻嗚嗚咽咽的叫了幾聲,有點兒著急的模樣。

“你該弄清楚一件事,不止我們瞞著你,粵娭毑也在瞞著你這件事。”方之翠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說不定她早就做好了這個準備呢?”

“她能讓你跟著我們去,那大概早就心裏有譜了吧?”

回應她的是方蓉花忍無可忍踹過來的一腳,方之翠沒動硬生生受了,小腿頓時就麻了。

“真好笑啊你,”方蓉花冷嘲熱諷,“村裏人是真沒說錯,你這人和你沒什麽關系的,就是死在你面前了你都能面不改色踏過去吧?”

“今天要是差點被搶救的是喆姨,你還能這樣雲淡風輕嗎?”

“你教訓得是,”方之翠點點頭。

方蓉花此刻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口堵塞的那口氣不上不下,要是方之翠因此而破防她肯定和她好好吵一架,可就是這種不在乎的態度才噎人。

她握緊拳頭,突然很想給方之翠臉上來一拳。

可到底還是沒有,這麽一天下來,她也很疲憊,實在沒那個心力再和方之翠拌嘴了。

“我從小無論是娘還是老子都不怎麽管我,粵娭毑對我來說代表著什麽你應該很清楚,她想作死也要問問我這個小輩願不願意,”她這一次臉上的神情很認真,“我不會讓你們把東西挖出來的。”

親情對方蓉花很重要,而她現在唯一的親人只有沒有血緣關系的粵娭毑了。

“我知道,”方之翠說:“可我們本來也沒想再去了。”

“啊?”方蓉花一頓,“什麽意思?”

“你昨天也看到了啊,山神還會攻擊方淮曳,那就說明方淮曳身上肯定還有什麽東西不到位,以至於在山神那裏,她依舊是要被抹殺的存在。”方之翠看了眼天,“現在粵娭毑還在icu吧?”

方蓉花冷笑一聲,“呵,托我們的福,剛剛從搶救室出來,你覺得呢?”

“那就不能找她問清楚了,只能找劉群芳啊,”方之翠感嘆一聲,“我不太樂意和劉群芳打交道,不然你把樂群叫過來,我們先問問她?”

方蓉花瞪她一眼,“我憑什麽幫你啊?我們的賬算清楚了嗎?”

“你以為,用人力能關住山神多久啊?”方之翠回答道:“十年,五十年,一百年?”

“時間拖得越久,對以後影響就越大,就像現在,要遭報應的從老娭毑她們那一輩,到了方青月劉群芳那一輩,又到了我們這一輩。未來我們要是有了後人呢?喆姨收我養我把知道的都傳我,未來我也遲早要收個小姑娘的啊,要關山神不受影響,那就只能一直關著,我們死了誰來關?只能是後輩來啊,又要牽扯進多少人呢?又要牽扯進多少輩呢?”

“當然,退一萬步,你可以說我們本來就沒有傳承什麽的想法,大不了犧牲一下,熬到我們孑然一身也死了的時候,擡手給山神放出來,反正到時候就算要遭報應我們也死了,山神還能把我們拖出來鞭屍嗎?”

“方蓉花,你從小就不喜歡我們走喪事的,可是我從小就和這些東西打交道,你不怕我會怕,我怕我死了之後都不得安生,我怕我死了都要被從地裏掘出來遭報應。”說著她微微一頓,“而且,就算孑然一身也不是萬全的啊,你跟粵娭毑也沒什麽關系啊,不照樣為了她想把山神關到死?你能確保未來你自己身邊不會出現下一個和你一樣的犟種嗎?有的東西,早點找出來真相和解決的辦法,不好嗎?”

方之翠很少說這麽多話,還說得情真意切,像在和方蓉花說良心話,以至於她此刻都有些意動。

但是她還是有點兒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上方之翠的賊船,畢竟從小到大她就沒在方之翠手上贏過幾次。

剛剛她還怒氣沖沖進來,不過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就開始思考陪方淮曳和方之翠找尋真相甚至給她們打下手了,這怎麽想怎麽不對勁。

可細細揣摩一下方之翠的話,她又覺得沒什麽問題,每一句話都很在理。

“你讓我想想。”方蓉花蹙眉。

“你回去想吧,順便睡一覺,你現在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不過記得早點給我答覆哈。”方之翠沖她晃晃手,做出了一個再見的手勢。

方蓉花看見她笑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道:“這是眼袋!不是黑眼圈!你說話一天天的怎麽就這麽氣人呢?”

但她也是真的困了,招呼了一聲煤炭就要開車走,剛剛開出院子又仿佛想起來了什麽一般,從車窗裏丟出來一個文件袋,“給小方姨奶吧。前兩天就出結果了,一直忙忘了沒給她。”

方之翠撿起,上面寫著某醫院基因檢測實驗室的字樣,她微頓。

那頭方蓉花已經開著車走遠了,只是這一次車速並不快,還挺平穩的,可見主人心情雖然覆雜,但起碼不急切了。

方之翠身後傳來開門聲,她沒有回頭,垂眸看著手上的文件夾,笑著問:“什麽時候醒來的?”

方淮曳在她身邊坐下,輕聲回答:“剛剛方蓉花踢你的時候。疼嗎?”

“還行吧,”方之翠把文件夾遞給她,“我和她從小打到大,磕磕碰碰的都習慣了。”

說罷她卷起褲腳,剛剛被方蓉花踢到的那裏果然青了一小塊,她下了點力氣稍微揉了幾下。

方淮曳接過文件夾卻沒有立馬打開,反倒盯著方之翠揉腿的動作看了會兒,等待她揉開。

方之翠打趣道:“我臉上有花嗎?”

“你剛剛說的話,是在騙方蓉花吧?”方淮曳抿了下唇,“什麽怕死後被拖出來鞭屍,你不怕這些的。第一天你還和我說要相信科學來著。”

“對啊,”方之翠聞言笑出聲來,“可是不這麽說,怎麽能勸得動方蓉花幫我們呢?她說我冷漠,她自己也差不多,要和她找共同的利益,要能波及粵娭毑和她自己的,她才會幫忙。其實她根本就不怕會不會波及什麽後輩,還沒有出現的人她共情不了的。但是連我都說死了也不是結束,死了還要遭報應,她就會多想了。她怎麽能受得了自己和粵娭毑死了還要被報覆呢?”

“只是這樣嗎?”方淮曳狐疑的看向她,“裏面沒有幾分你的真心話嗎?”@

“不然呢?”方之翠嘆了口氣,“你看看我一大早就給你擋人,我從坐這兒開始就在措辭了,那可辛苦了。”

“那我應該狠狠謝謝你?”方淮曳被她逗笑了,仿佛前幾天的崩潰都不存在一般,現在露出的笑竟然和方之翠第一次見她時有點兒像。

方之翠笑她,“突然笑這麽陽光啊?不害怕了?”

“害怕崩潰也不能解決問題啊,瘋幾天就得了,哪兒還能一直發瘋啊,”方淮曳說:“控制自己的情緒我還是挺厲害的,昨晚上睡覺前還調整了一次,畢竟我也怕帶著恐懼和崩潰的情緒睡過去,第二天醒來會比方青月還瘋。”

“如果方蓉花那邊順利的話,我們接下來要做的,應該是兩件事,第一件,找到粵娭毑她們究竟怎麽瞞天過海的,中間是不是有什麽紕漏,第二件,找到把山神放出去,但這堆人都不用遭報應或者減弱報應的方法,對吧?”方淮曳很快便進入了狀態,開始分析起來,“第一件,你的意思是去問樂群和劉群芳?”

“也不一定,”方之翠摸著下巴,思索了一會,“算卦的一般不會透露太多天機,因為會反噬自己,所以擺攤算命的,哪怕有些是招搖撞騙,但真正的老師傅也只會語焉不詳,模糊了事,就是怕遭報應。”

“劉群芳在你這件事上,能夠明說是因為她已經付出了兩只眼睛作為代價了,所以直接告知你究竟是誰沒問題。但是按照她的習慣,估計不會把她們究竟做了什麽告訴你,一是說多了說不定又要遭反噬,二是裏面可能還有她們家的看家本領,不樂意外傳。而且上次她給你問兩個問題的機會,你只問了一個就走了,另一個她大概率也不會回答了。”

“至於樂群,我也不確定她到底知道多少。我是感覺吧,不說方青月,就說方蓉花和樂群,她們倆知道的東西,應該也不怎麽完整,但是樂群比方蓉花知道的多一點是肯定的。如果樂群那裏問不出來什麽,我的建議是我們自己去弄明白。”

“你的意思是……”方淮曳微頓,“我們按照現在掌握的線索,自己去查?”

“其實我們一直都在自己調查,只是中途出了很多別的變故,所以這件事才停滯了。而且我們一開始也覺得能從別人嘴裏知道的事,再去查就繁瑣了。但仔細想想,這麽些日子,我們面前的線索並不少,粵娭毑她們怎麽設陣,設了哪些陣,要做到幫你瞞天過海做了哪些努力,我們可以再去現在有的線索裏查一查啊。”

“以前我們看那麽多嫫母像雜亂無章,水裏也有,山裏也有的,一下單數一下雙數的,但是現在再去整合一下,說不準能有點別的意外收獲呢?屋頂那個小陣和裏面的嫫母像不就被我們給破解了嗎?要困住山神,覆活死人沒那麽簡單的。”

“行,”方淮曳低頭看了眼手機,又放下了,“聯系不上,還是聯系不上我媽。”

從發現她媽可能也參與了到現在快四天了,可方淮曳昨晚從山上下來才抽出時間給她媽打個電話,只是電話一直占線。

昨天太晚了,她也不好打擾她媽別的同事,剛剛發了個消息給她媽的好朋友問問,結果收到的回覆是她媽媽前幾天也去北京參加學術會議了,這幾天可能都沒什麽時間回消息。

這不巧了,她導師也去了北京,更巧的是前兩天方淮曳才接到消息,她學姐說還沒來得及給她找到那把長命鎖上究竟是什麽字,但是導師那頭有了點急事她要過去幫忙。

一窩蜂的,全聚北京去了。

方淮曳剛剛醒來之後才和學姐打了個電話,讓她幫自己留意一下方孟慈教授的蹤跡,順便要是有時間讓導師替她破解一下那把長命鎖上究竟是什麽字,學姐倒是應了,就是不知道偌大的北京能不能遇見,也不知道導師什麽時候才有空閑下來。

“沒事兒,咱們這邊先找著,一時半刻也急 不來,”方之翠點了點她手裏的文件夾,“要不先看看親緣鑒定的結果?”

方淮曳點點頭,開始拆文件夾。

裏面放著很厚的一摞A4紙,最上面覆蓋著綠色的薄膜,方淮曳打開之後一路看下來,臉色卻有些怪異。

“怎麽了?”方之翠忍不住問道。

“我們送過去的,是我的頭發,方玉的頭發,還有老娭毑房間裏菩薩像摔碎之後留下的頭發對吧?”方淮曳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是啊,怎麽了?”

方淮曳沈默片刻,將報告遞給她,面容略微有些凝重,“你自己看。”

“嗯……”方之翠結果,捧場地草草掃了幾下,隨即說道:“我看不懂。”

方淮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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