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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76 血戰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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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76 血戰瀛洲

玉雞衛百緒纏雜,身顫不已。

他不知今日究竟是何緣由,對上以往用一根指頭便能捏死的兩只蟲兒,竟費了這般大的工夫。他感到身子僵硬滯澀,額上火炭似的發燙。正因這異狀,他才屢屢失手,且不慎教如意衛射穿了兩臂。

這時他低頭一望,卻見腰眼上有一鐵刺,自己身上的僵滯原來源自於此。玉雞衛伸手將那刺拔出,卻見那是一枚細小弩箭,自己中了此箭,竟渾然不察。

此箭究竟緣何而來?

玉雞衛想起先前在浮橋上端坐時,有一夥蟊賊裒集在橋下,鬼頭鬼腦地端弩瞄準自己。那時他雖以猴楂核打破其中數人腦殼,但因楚狂出現阻他舉動,仍有漏網之魚。

他不知那漏網之魚叫作老瞇眼,在脫逃前扣動了弩上縣刀,發出一枚小箭,刺中自己。那鏃頭上淬見血封喉之毒,玉雞衛而今僅覺動作發鈍,並未當即斃命,已是十分異於常人。然而畢竟是中了烈毒,他步履維艱,舉動不便。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玉雞衛此時咀嚼這道理,只覺心頭苦澀。正因有這短箭在,他才陷入與楚狂、方驚愚兩人周旋苦戰的境地,才教如意衛以金仆姑重傷自己。今日的失策——全由這枚小箭而起!

一時間,玉雞衛鬢角青筋哏哏跳動,高聲怒吼:“磕磣裂棗,竟也能給老夫造得個大麻煩!”

他雖身中劇毒,吼聲卻依然如訇訇雷鳴,竟震得近前的兵丁心膽俱裂,吐血而亡。楚狂曉得他的厲害,趕忙伸手捂住方驚愚兩耳,自己卻也被震得耳口流血。方驚愚也緊忙扯裂衣角,堵他耳朵。

玉雞衛仰天長嘯良久,一個影子忽而飛至。

那影子不是旁人,正是用碎布塞好兩耳的方驚愚。

方驚愚一手持毗婆屍佛刀,一手執承影劍,好似佛法裏瞋目恨齒的增長天王。刀光劍影疾出,宛若暴風摩空,怒濤百沸。玉雞衛伸爪格擋,卻擋他不住,方驚愚拄刀一刺,狠釘住老人跗骨。

玉雞衛慘叫一聲,卻無處走脫。他伸爪去拔那刀,然而毗婆屍佛刀太重,數十年來除卻白帝外便只有方驚愚拔得動。他又狂亂舞爪,欲將方驚愚大卸八塊,這小子卻機靈異常,不近他身,爪尖掀出的烈風也被其一一閃過。於是老人被定在原處,眼睜睜地看著方驚愚揮起承影劍。

承影掀起洌洌寒風,向他刺來。方驚愚磨牙鑿齒,怒喝道:

“玉雞衛,你罪惡昭彰,接下來我這幾劍,便是為了你害過的人報仇!”

玉雞衛一陣戰栗,只覺長劍好似冰錐,狠狠楔開皮肉,寒入骨髓。劇痛隨之而來,教他慘嚎不已。方驚愚橫眉怒目,高聲疾呼:“第一劍,是為瑯玕衛報仇!我爹赤膽忠心,於家為國,卻被你誣害,沈冤難雪!”

又是一劍刺出,此劍迅捷無倫,翦風而出,刺入玉雞衛胸口,不給其絲毫喘息之機。

“第二劍,是為憫聖哥報仇!哥他本有錦繡前程,卻被你捉去摑打撾揉,受盡折辱,淒慘而死。我今日不在此殺你,他九泉下便不得安息!”

方驚愚瞋目裂眥,不曾發覺當說到此話時,他身後的楚狂忽而渾身一顫。

此時天上黑雲白雨,海上赤焰飄搖,承影劍如蔽夜氛霾,舞動時無聲無息,卻淩厲如爍電,深深刺入玉雞衛胸腹。

“第三劍,是為我報仇!”

方驚愚緊攥承影,努筋拔力。

“近十年來,我嚼穿齦血,戴月披星,不敢分毫松懈,只為有一日能對你揮劍相向!”

太恨了。他對玉雞衛實在是太恨了。若非這老者,方家怎會落到而今境地?本可享天倫之樂,卻家毀人亡!

這三劍刺出,玉雞衛大受重創。這老者因身上烈毒而難以動彈,而方驚愚又使出了生平最大的氣力,臂中鐵骨險些斷裂,只為將劍尖送入老人身中。青玉膏宮的傔人們看得結舌瞠目,他們望見一位不知死活的青年竟在挑戰仙山衛裏的峰巔。而那青年卻屢屢得手,教玉雞衛支架不住!

玉雞衛慘叫連連,此時他仰面朝天,雨針一枚枚紮在面上,又刺又辣。此時他心中僅有一個念頭:

為何自己會如此麞狂狼狽?

數十年來,他身居仙山高位,名義上雖為昌意帝扶輦,實則連天子也不放在眼中。他服食十餘樽“仙饌”,扛鼎抃牛不在話下,無人可攖其鋒。瀛洲便是他的轄地,是連昌意帝也無從幹涉的後院。然而這不曉天高地厚的白帝之子、還有那卑身賤體的“閻魔羅王”——竟壞了自己的美夢!

玉雞衛怒火中燒,渾身青筋暴綻。方驚愚氣喘籲籲,後撤一步,這時卻聽那老者嗬嗬低笑,笑聲愈來愈大,漸而瘋狂,直抵霄漢。

“好小子——真是一群好小子!”他切齒拊心,狂笑道。

這老兒又在打什麽算盤?方驚愚卻不敢貿然而動,回身護住楚狂,緩緩退卻。

玉雞衛終於笑罷,齒關緊咬,道:“妙哉,妙哉,老夫已有許多年不曾如此進退狼狽了!但方家小子啊,不論你如何崧生岳降,天賦異稟,終歸是與老夫有天壤之別,你知這是為何麽?”

方驚愚一言不發,目光戒備。

“因為老夫服食了十餘樽‘仙饌’而不死,而你肉軀凡胎,根本難與‘仙饌’之力相抗衡。”玉雞衛放聲長笑。一道轟雷打下來,森森電光裏,影子亂擺,如諸天萬魔。只見老人將手探入懷中,緩緩取出一只礬紅小瓶,目光懷念。“許久不曾使過此物了。小猢猻,你且洗凈脖頸等著罷。老夫這便要你瞧瞧——何為仙山之巔!”

楚狂心裏忽地一懸,從袖裏摸出脫手鏢,狠狠拋去,欲要打落那瓶兒。然而玉雞衛腦袋一偏,便閃過那鏢,一仰脖,將瓶中水液吃了大半。

楚狂忽聽見自己嘣嘣的心跳聲,一下下的,像僧鐘鞺鞺鞳鞳,駭得他肝膽欲裂。他一把捉住方驚愚的手,冷汗涔涔:

“快逃。”

方驚愚也有不祥的預感:“他吃的是何物?”這時電光映亮楚狂蒼白的臉,他急切道:

“快逃……那是‘仙饌’!”

暴雨如瀑,天風肅肅,陡然間,玉雞衛渾身骨節脫骱一般,咯巴作響。烈焰搖曳,火光在他身上一閃一閃,明暗交錯,格外陰森恐怖。突然間,他身上肉芽蠕動,創傷竟在漸趨愈合。

猛毒的效力漸而減退,老者身軀染上黑斑,有如潑濺墨點。他忽猛一縮腳,硬是割裂肌膚,掙脫了毗婆屍佛的桎梏,那傷口也在急速痊愈。玉雞衛立於浮木上,身影有若磈硊山石。巨浪在其身畔翻卷、破碎,好似潠潠急雪。他一步步向兩人踏來,腳步聲天震地駭,浮木顫動不已。

兩人被威壓感蓋倒,這時方才想起玉雞衛本是何其恐怖的一位仙山衛,一彈指便教人骨斷筋折,輕輕一摜,便能令他們五內俱裂,更是曾輕而易舉地一爪掏出小椒心臟。於是他們忽覺先前能與其招架得有來有回一事,在現今看來簡直便似一場美夢。

楚狂汗流浹背,一下捉住方驚愚的手,語無倫次:“跑……跑!”

然而何處有路?玉雞衛猶如疾電,兩足一發力,便躍至他們面前。他渾身肌肉暴漲,如發怒的巨牛,橫沖直撞,浮橋隄棝飛散,勁飔猛烈,經行之處血肉橫飛。

方驚愚只覺一陣極大力道自身側傳來,烈風刮過,他手足皸裂噴血,扭頭一望,楚狂也被其沖倒,然而卻是正面受了玉雞衛一擊。方驚愚不由得心急如焚,喊道:“楚狂!”

這時他卻望見楚狂軟綿綿倒下,慌忙趕過去一看,一副駭然景象卻映入眼簾。因那激烈沖撞的緣故,楚狂的半張身子竟被玉雞衛生生撕爛,臟腑零散,血流遍地。方驚愚一顆心登時提到嗓子眼,瘋也似的大叫:

“楚狂!”

楚狂兩目渙散,卻一壁咯血,一壁道,“別……憂心。我……死不了的……殿下。”

方驚愚趕忙往他嘴裏塞肉片,然而這時勁風猛掠,擡眼一望,玉雞衛已閃至他們身前。玉雞衛本就強橫如鬼魔,此時再服“仙饌”,更是前所未有的強勁,身上黑脈縱橫。只見老人伸爪一刺,直指楚狂心腹!方驚愚趕忙擡臂一攔,爪尖刺進鐵骨,劇痛噬心,不由得教他悶哼一聲。

玉雞衛俯望著他,眼中無一絲慈悲,道,“真是自不量力。”

老人微一屈指節,方驚愚便覺渾身掣痛,似有一只巨大輪磨碾過全身一般,一剎間,渾身龍首鐵骨竟皆爆裂!

骨片劃傷內裏,他身上登時爆開一團血霧。玉雞衛還要一拳撾下,方驚愚強忍劇痛,立時灌炁於骨,捉住楚狂一躍而出,拼勁逃開。玉雞衛又擎起橋邊鐵索,隨其扯拽,閣橋之船竟皆被牽動,在水裏隆隆作響,仿佛變作一道碩大長鞭,忽而脫水而出,鋪天蓋地地向他們撞來!

船。船。船。映入眼簾的是貫連於鐵索上的無數巨船,玉雞衛揮舞長索,便似提一枚筇杖般輕易。在其神力牽引下,蓬船如巨獸轟鳴,掀起沖天水瀑,飛撞而來。

方驚愚看得幾近心膽俱裂,眼前發黑,似臨晼晚:這便是玉雞衛的可怖處,是服食了“仙饌”、比以往更孔武有力的玉雞衛的可怖之處!

這時他已顧不上什麽對陣,挾著含光劍與楚狂便逃。便是如此,眼見著一串碩大無朋的蓬船掃來,滿眼皆是漆黑影子,無一可避處,他心裏更發絕望。千鈞一發之際,淩空忽射來一箭——是金仆姑。

這箭射的是玉雞衛,然而玉雞衛身形一閃,隱在水幕後,揮舞的鐵索停下,船叢裏出現了一剎的間隙。於是方驚愚扶著楚狂,乘隙逃出,一氣跑到馳道上。

因青玉膏宮軍士不敢近前的緣故,並無人攔阻他們。這時只見海上野火連天,砲聲隆隆,四面交兵,然而卻也似近了尾聲。順著馳道再跑下去,便是黎庶的蓬船,其上仍舊掛著風燈,星星點點,只是其中的人皆不敢出聲,縮在船中,怕被戰火波及。

還未等方驚愚歇一口氣,便見半空裏高高躥起一個影子。那黑影猛然落在他們身前,兩足一紮,頓時回風大響,激浪如奔泉百道,沖向天際。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玉雞衛。

方驚愚只覺如芒刺心肌,手腳冰涼,這才識見到玉雞衛是尋味而來的鬣狗,決不會對獵物松口。老人微笑道:“又想逃竄麽?可惜吶,今日你們誰也走不脫,明年今日,便當是你們忌日!”

話音落畢,老者一爪猛出,五指收攏,眼看著便要捏碎方驚愚顱腦。方驚愚甚而嗅得那爪上傳來的血氣,想必此爪已曾了結過許多條性命,而自己也將成為爪下亡魂。

可就於此時,布板破裂,一個水淋淋影子忽如箭射,蹦將出來。只聽錚一聲響,天山金爪與鋼手甲相撞,碰出明麗火花。

來者氣勁雖不猛厲,但玉雞衛仍因這突如其來的暗襲吃了一驚,不由得退卻半步。火光映亮那人的身影,裾衫闊褲,耳上戴一只雞骨白玉玦,是個颯爽英氣的少女。

玉雞衛見了她,直眉睖眼地喝道:“司晨!”

來人果真是司晨。她熟水性,乘亂泅泳到浮橋下。玉雞衛因與兩人交手,竟不察他舉動。司晨出水一擊,健如騰驤。只聽她打一聲唿哨,雷澤營水兵便從四面八方的鰍船上跳下,手執牌刀,殺退青玉膏宮軍士,將玉雞衛團團圍住。

“你這小牝雞,不聽老夫的話,倒反去同逆賊混作一塊,何其糊塗。”玉雞衛冷笑道,“老夫可是你生父!”

司晨嗤之以鼻:“生父又如何?你棄我於荒野,不曾照養過一日,還殺我姊妹弟兄,我憑甚要聽你的話?玉玦衛大人、言信哥,他們都比你更像我的血胞!”

她猛躥而出,鐵爪如數道殘月,刺向玉雞衛。這時她向方驚愚笑道:“殿下,方才你刺他三劍,是報了你家之仇,可我家同他也有血仇哩,這下該輪到我了!”她因是玉雞衛生女,動作似兔走鶻落,較常人敏捷,手腳也更有勁,故而小小年紀便能作纖工。這是她對玉雞衛的唯一感激之處,讓她能有一副結實身板在此時向他索戰。

這時火光煜煜,橋舡沖鋒,健丁在她身後一湧而出。人人手執刀銃,瞳子裏熠熠生輝,好似都燃著不熄的火。司晨又扭頭望向玉雞衛,振聲喝道:“老豺狼,吃我幾爪!”

她舉起鐵爪,蹙額切齒,眼裏也跳動著焰苗,鮮灼熾烈:

“為玉玦衛大人、為言信哥、為阿初和她女兒,還有為了全瀛洲人,我要向你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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