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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 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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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 在劫難逃

清晨,寒螿淒淒,府園岑寂。方憫聖與方驚愚踏著晨曦,去往祖宗堂。

方家宗祠平日裏有祠丁清掃,並不需他倆如何麻纏,然而瑯玕衛也將方憫聖列作勾管祖宗堂的當家頭之一,命他時時前去看顧,免得不懂事的雜役在堂前曬谷寢睡,壞了宗祠威儀。

進了祖宗堂,只見神龕上一色兒擺歷代祖先的神牌,墻上漆得赤紅,寫著兩道大字,方驚愚勉強認著字,念道:“赤……死。”實在不會念了,便問方憫聖道,“哥,這上頭寫的是什麽?”

方憫聖答:“是方家的祖訓,‘身先赤膽死,竭忠事帝躬。’方家祖祖輩輩皆懷丹心赤血,為蓬萊仙家盡忠。”

他說這話時神色凝重,教方驚愚心裏也不禁緊肅幾分:“憫聖哥將來也是要做仙山衛,事君報國麽?”

方憫聖笑道:“那自然了。方家世代衛守蓬萊,我也要為此竭力盡智。”

這話教方驚愚肅然起敬,他雖手腳不便,卻也想似方憫聖這般抱楚囊之情,將來奉公衛國。兩人掃凈祠堂,拜罷祖先,便出了門去習劍。

武場灰陶蓋頂,墻上落著幾道刀痕,寂靜無人。方驚愚同兄長拆招,兩合便倒了個四仰八叉,不禁哀叫道:

“哥,你這般厲害,我什麽時候能趕上你?”

方憫聖收劍入鞘,微笑道,“我才不算得厲害,若說厲害的話,常來府裏的靺鞨衛伯伯才算是呢。你見過他麽?”

方驚愚努力回憶了一下,想起靺鞨衛生得身裁瘦小,似個佝背老猿,然而手腳卻極是靈便,袖炮、鐵蒺藜、挑針……百般暗器使得硬棒,老奸巨猾,詭計層出不窮,哪怕是瑯玕衛也需畏其三分。於是他點了點頭。

方憫聖道:“爹在仙山衛裏僅列第八名,在他前頭還有七人。若是做了仙山衛,便是同常人有了雲泥之別,我還差得遠呢。”

“連憫聖哥都差得遠,那我更是今生無望啦。”方驚愚喪氣地道。他勉力欲站起,卻又摔了個四腳朝天。方憫聖收了劍,走過來看了看他的膝腳,見其兩腿青紫紅腫,足足腫大了一倍,又凸著幾道肉棱,遂憂心道,“你的腿怎這般腫?”

方驚愚掙紮,羞赧道,“沒事兒,這兩日心癢練劍,練得急了些,跌了好幾回跤。”

“你別練了,我讓人拿些藥曲草來敷了,早些消腫。”

然而方驚愚卻不肯,倔巴著要同方憫聖練劍。方憫聖無奈,便背他到府中竹園邊,跑回房裏拿了藥膏,給他腿腳細細抹上,又遞了一只布包給他。

“這是什麽?”方驚愚接過布包,大惑不解。

解開布一看,卻是一柄竹木牛筋的簡易小弓,方憫聖笑道,“你既不便跑動,便來練練射藝,反正便當是習習跪射、坐射。這弓是我做的,雖是下力弓,練不得氣力,且弓輕不易勾弦,不大易射,你若肯下苦,練得得心應手了,倒能掌得一手好本事。”

一陣清風拂來,竹葉沙沙相撞,仿若觸接甲刃,萬千碧葉飄落。方憫聖為方驚愚示範,引弓而射。方驚愚望見他手上仍戴著那枚黃澄澄的玉扳指,心裏一熱。一道弦響後,箭矢離弦而出,卻沒擦中半空飄落的竹葉,歪斜著落到了一枚竹竿上。方憫聖笑道,“我就是射藝不精,見笑了。”

方驚愚卻搖頭,在他心裏,兄長便似天中星鬥,區區一點瑕疵,哪兒會損了其粲然光輝?他對那竹弓愛不釋手,反覆把玩,又拉了一會兒弓,可惜沒一箭能穿葉。方憫聖看看日頭,道,“時辰也不早了,下午爹要我隨先生溫習四書,約莫不得閑了,我先背你回房去。”

“哥,我自個兒回去便是了,我還想在這耍耍呢。”方驚愚執拗道,方憫聖看他堅持,只好作罷,解下身上的直領披風披在他身上,又叮囑了幾句,要他小心受寒。

待方憫聖走後,方驚愚又練了一會兒箭,小心地將竹弓用白布包好,慢騰騰地起身。他走到院墻邊,左顧右盼,見四下並無家丁,便提著一口炁,踩著石頭慢慢攀上火磚墻去,翻出方府。

午後天色睄窕,烏雲含雨,穹頂似潑墨。自學會走跑後,方驚愚便變作了一只小潑猴,對府外的一切充滿好奇,時不時溜出去玩耍。兄長雖憂心他安危,時時喝止,可他偏不聽從,依然四下亂跑。

方驚愚心裏昂揚,竟不覺腿腳酸痛,拔步跑到府後的坡堖上,他望見一片赤箭花海迎風起浪,在昏晦的天穹下如火紅氈毯。於是他坐在樹墩上,張目遠眺。在這裏能看見環抱蓬萊的漆黑溟海,一道石橋如細虹般向海面延展,桃源石門黑沈沈地鎖住出山的通路,無數閽吏巡行,鎧甲銀光鱗鱗,殺氣盈天,那便是蓬萊天關。

天關之外有什麽?方驚愚曾無數次地遐想。會有一片並無風雪侵襲的桃源麽?會不會有一塊神秘的樂土,在那裏的人皆能飽食安居?

正出神間,他突然聽得身後窸窸窣窣地一陣穿林撥葉的聲響,遂警覺地回頭。

一隊黑衣人忽如鬼魅一般出現在他身後,暗沈沈的影子遮住了天光。方驚愚渾身忽而沒來由地一顫。

“小兄弟。”為首的是一位魁梧男人,他開口道,聲音嘶啞,“你是方家人麽?”

“你們是誰?”

方驚愚忽而感到危險,男人的面龐被蓮蓬衣帽遮蓋,卻能感受到其下如毒蛇一般的目光。黑衣人們皆孔武有力、虎背熊腰,顯是武人,劍術粗拙的他目前無法與其匹敵。

有一黑衣人解下腰間牙牌,遞予他看。那竟是仙山吏的雷獸骨牌,上頭鐫著字號。“別怕,我們是仙山吏,不過是有事欲問問你。你是方家的人麽?”

此地是方家的後山,確是除卻方家人外鮮少有人前來,黑衣人如此發問也是情有可原。然而方驚愚搖搖頭,顫著聲扯謊道:

“不、不是。”

黑衣人笑了:“這樣小的娃兒,竟也會點胡了!你瞧瞧你身上穿的究竟是哪家的衣裳?”

方驚愚低頭一看,卻見自己身上正恰披著方憫聖的披風,其上用金線繡了竹葉,恰是瑯玕衛方家的家紋,登時暗叫不好。

然而他嘴硬道:“這不是我的衣裳,是我偷來的。”

黑衣人意味深長地笑:“即便是偷的,也是自方家裏偷的,你既知曉府邸在何處,也脫不了和方家的幹系,和我們來罷。”

“我、我為何要跟你們走?你們為何要去方府?”

突然間,一只幹瘦的手爪子抓向方驚愚,掐雞娃似的將他淩空拎起。方驚愚吃了一驚,卻正恰對上了一張皺似苦瓜的面龐。那是一張令方驚愚谙熟的臉,他曾在方府裏和兄長嬉游時見過。

抓他的人笑了,臉上咧開一道陰森的笑,那是個小老頭兒,身上卻有一股狂瀾怒濤似的威壓。他慈祥愷惻地道:

“小弟弟,你還記得伯伯我罷?”

方驚愚顫顫地點頭,骨頭都幾乎嚇酥了。他看到一旁的黑衣人們悄無聲息地退下,如烏雲般蟄伏在老者身後,原來他們不過是散卒,那老人才是頭領。

“我是常來方府的靺鞨衛,同你爹是舊識。外頭風大,一起回府裏暖暖身子罷,我正恰有話欲同你爹一敘。”小老頭露齒一笑,將方驚愚輕輕放下,拍了拍他的肩,“來罷,方驚愚。”

他看似輕輕一拍,然而方驚愚肩頭卻似是遭了千仞巨岳重壓一般,兩腿骨頭格格作響,幾欲揳進地裏。於是他方知這仙山衛的可怖之處,若是自己欲要逃走,定會立時喪命於此人手中。靺鞨衛微笑著,按著他的肩,方驚愚明白自己已然成為一位人質。

然而他無法反抗,只能直戳戳地跟著靺鞨衛及黑衣人們的腳步走。

一面走,方驚愚心中一面似有駭浪翻滾,為何靺鞨衛要上方府去,還帶著一眾仙山吏?他為何又要大費周折先到後山來尋自己,再押回到府裏去?

不祥的預感宛若疫病,在他心裏酵生。他惶恐不安地望向靺鞨衛,心裏揪成了一個疙瘩。小老頭兒臉上依然掛著一抹神秘莫測的微笑,然而這微笑裏浸透了險毒。

回到方府前,天色更陰晦了些,似發了病的慘白人面。廣亮大門已敞著,幾個府裏的閽人軟綿綿地癱在地上,手腳棉花條似的擺著,門邊亦佇立著兩列黑衣仙山吏,氣氛凝重肅殺。

繞過影壁,方驚愚卻見家中仆侍橫七豎八地軟倒著,仙山吏們黑壓壓的一片,已將方府上下篦梳過一遍,庭除裏水洩不通。靺鞨衛領著他走過去,仙山吏們依順地分開一條道。

於是方驚愚望見屋裏似遭了狂嵐驟風一般,桌翻椅折,唯有正中央一張紫檀木竹節紋椅屹立不倒。瑯玕衛正坐在那椅上,被仙山吏們圍攏著,一身緇色襌衣,束織錦護臂,劍眉倒豎,赭面赤目,手上青筋暴起,便似一尊怒目金剛。他因有腿疾,遇陰雨天則疼痛難忍,此時更是難以獨自站立,只得坐於椅上。

見靺鞨衛走上堂屋來,男人開口暴喝道:“陶老兄,瞧你究竟在做甚好事?我們也是有多年交情的弟兄了,你擅闖敝府,且出手打傷了不少府中下人,這不合情理罷?”

靺鞨衛背手微笑,“失禮,失禮。方老弟,老兄本意並非如此,只是有些話需同你問明白,又怕你諱莫如深,便請各位仙山吏兄弟做個公證。”

“你想問什麽?”瑯玕衛對他怒目而視,眼裏仿佛在噴火。

小老頭兒笑容可掬,然而脫口的言語便似一柄尖刀直掏瑯玕衛心窩:

“——白帝遺孤在何處?”

瑯玕衛沈默著,嘴糊抹住了似的,然而目光卻在熊熊燃燒。

靺鞨衛道,“方老弟,這可是天大的事!白帝乃萬人所指之獨夫,當今天下,無一黔首向著他。我知你感其相救賞識之恩,一直對白帝忠心耿耿,然而那已是前朝的舊賬。你若包藏其昆裔,便是欺君犯上的大罪!”

男人怒喝:“胡說八道,什麽白帝昆裔?你來這裏便是為了血口噴人?我生了幾個兒子,我能不明白?兩個兒子皆是我的!”

“狡辯,我已訪過那曾為尊閫接生過的穩婆了。瑯玕衛方懷賢,你家只有一子,那餘下的一人緣何而來?”

小老頭兒的目光忽而變得淩厲之極,咥笑道。他知瑯玕衛是個性如烈火的直爽人,倒不屑幹那左道旁門之事,故而明知放跑當初為堂客接生的穩婆會有後患,卻也做不下橫奪無辜之人性命的事。

“陶老兄,我先前怎沒發覺你的心眼比蓮殼還多呢?”瑯玕衛冷笑,臉上卻帶了一層落蘇似的紫色。“你是聽誰說的這話?外頭關於我的飛短流長海了去了,每年十幾號人到府上來要認我作老子呢!”

老頭兒道:“你若嘴硬,我也沒法子。我如今勸你,也是看在兄弟情面一場,現今將那孩子交出,我再替你在聖上面前說說情,說不準還能從輕發落,可你卻選了條坎路,懷私罔上。”他嘆息著,對身後的仙山吏道,“把那物拿上來吧。”

方驚愚從方才起就把眼珠子瞪得溜圓,愕然地看著這一切。什麽白帝遺孤、犯上作亂?他隨著兄長念過幾本書,大抵知道蓬萊的過去,也知白帝如今是個人人皆唾的暴君,可靺鞨衛卻說他爹藏起了一位白帝之子。

黑衣仙山吏遂恭敬地將一物呈上,以繚綾裹著,是一只戧金匣子,打開一看,卻見裏頭躺著一截骨頭。

眼見那截骨頭,瑯玕衛的眼神暗了幾分,喝道,“你好大的膽子!”

靺鞨衛淡聲道:“這是白帝的遺骨。想必你也聽過‘滴骨親’的法子,將你那兩位兒子的血滴此骸上,若是沁入,便是與白帝血脈相系。方老弟,恕老兄輕慢,要拿你的兩位娃子一試!”老頭兒說著,忽而疾風般劈出一手,捉住一旁方驚愚的腕節,自懷中摸出一柄短匕,向方驚愚的手背狠狠劃去!

突然間,一聲暴喝如萬鈞雷霆般響起:“住手!”

瑯玕衛突而自椅上躍起,便似一只猛虎般拔劍劈向靺鞨衛。他這一劍勢大力沈,劍風如山崩海嘯般,教一旁的仙山吏們皆不由得腳步搖蕩,教靺鞨衛不得不擡刃一擋。男人冷笑,露出牙花子。“我當你這棺材瓤子轉了性子,賦閑後三天兩頭便到我這兒來吃酒,原來是欲將汙水盆往我頭上扣,先來摸摸家底細!”

老頭哈哈大笑,“方老弟,你猴急什麽!若你乖乖讓我刺了這小孩兒的血,我倒還不疑你。可你這般急眼,可教我不得不疑心你是不是逆賊了。”他忽又正色,惡聲道,“聖上賜手詔於老匹夫,命老朽除奸討逆,清君側亂黨。瑯玕衛方懷賢,你不可幹涉!”

“手詔?”跛腿男人獰厲大笑,“你若有那張破紙,便拿出來給我瞧瞧。若你狐假虎威,我倒要拿你問罪!”

說話間,瑯玕衛拔劍急刺。世人道其子方憫聖乃超群絕倫的劍術天才,而方憫聖最初的師父便是他,瑯玕衛的劍法遠在方憫聖之上。只見堂屋間頃刻間劍氣縱橫,霜風大起,仙山吏們皆被劍風割得肌膚皸裂,仰面倒去。

然而靺鞨衛行動鬼魅,一條瘦巴巴的身子伸縮自如,總能游魚似的閃過劍光。這老頭兒畢竟在仙山衛裏列第七,倒有一身過人本事。於是瑯玕衛咋舌,踢翻堂屋中一只祭祖用的錯根大銅爐,香灰灑了一地。

雖看不清靺鞨衛身形,然而其足尖點地、在香灰上留下的痕跡卻清晰可辨,於是瑯玕衛狂喝一聲,一劍如狂風橫雨般斜灑而出,劈破了靺鞨衛前襟。

若這劍再遞前一點,便能奪了靺鞨衛性命。然而那老頭兒見慣風浪,只是往後翻身一躍,直戳戳地在地裏站著,嘿嘿笑道:

“方老弟,你這是要抗命了?”

“反正你們這些人舌上抹油,能將白的說作黑的,好的說成壞的。還未有實證,倒先要將我當亂臣賊子拿下了!看來今日是將本府地皮刮上三尺也要尋出先帝之子來了。”瑯玕衛冷笑道,“但我偏不能教你這般放肆,這般想來便來,想走便走,哪有王法可在?”

靺鞨衛咧嘴一笑,“你若自證清白,便讓你家娃子將血滴到那遺骨上去,何必在此同老頭子動幹戈?”

然而男人卻寸步不讓:“誰知你在那骨頭上動甚手腳?怕是誰的血都能滴進去,誰都能做白帝兒子呢!”

話說不通,兩人又是兵戎相見。靺鞨衛急躥而出,短匕直指方驚愚。瑯玕衛恰在方驚愚身後,卻是也不避讓,一劍揮出,隔山打牛,劍氣如鬥折蛇行,刺破靺鞨衛胸腹。方驚愚第一次見父親回護自己,不禁又驚又喜,然而再一看瑯玕衛兩眼,目光冷如冰霜,其中絲毫未映出自己的影子,腔子裏高漲的熱意又很快冷下來。

想必爹會護住自己,也只是因為對靺鞨衛擅闖方府感到不快罷。方驚愚默默地想。

那劍氣流瀾而走,連靺鞨衛也覺棘手。老頭兒對仙山吏們大喝一聲:“諸位仙山吏娃娃,阻我身前!”

仙山吏們雖不明就裏,卻也只得聽令,紛紛攔在他身前。於是堂屋中便出現一副奇景,分明是人多聲雜、混亂不堪的場面,然而兩位仙山衛卻在人叢裏奔走,一人持劍,一人執匕,刀光劍影相織,鋒氣隔空相撞,迅如霹靂。眾人只聽得鏗鏘交戟聲不絕,渾不知他們二人如何出手,不少仙山吏癱作地上,已然嚇尿了下袴。

突然間,一道寒光刺入方驚愚眼角,他慌忙瞥去,卻見瑯玕衛單足發力一躍,閃身至屏風邊,伸足踹落。那後頭竟放著一只蘭錡架子,架上置一柄劍,蟒皮裹黑檀木鞘。此劍一出,便似有龍吟虎嘯,清冽劍氣沖盈室內。方驚愚為之一震,那是爹最為珍重的寶劍“含光”!

含光出鞘,劍刃無形,不知覺間仙山吏便似稻穗般被刈倒一大片。那是白帝所賜的西皇鐵劍,通體如雪,其上似有流螢白光,瑯玕衛提著含光站在倒下的人叢裏,氣勢洶洶,如一尊不動明王。

“出來罷,蛋子陶老狗。”瑯玕衛索性撇棄了尊稱,沈聲道,“我們幾十年不曾打過一場了。竟敢擅闖本府,傷我的人,我今日非得一劍剖了你的花花腸子出來不可!”

靺鞨衛藏身於人群中,如縮頭王八般不肯露面,卻冷笑道:“你倒放著一柄先帝賜劍不交,真是包藏禍心……”瑯玕衛冷哼一聲,提含光欲刺。

然而正於此時,垂花門處忽傳來一陣蒼老的大笑。

“瑯玕衛,你若心裏無鬼,便將你的兒子們喚出來,滴血於骨便是,何必在此處大動幹戈?”

突然間,瑯玕衛渾身一震。

他猛然扭頭望向門外,同時已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含光劍格在身前。然而來人只從容伸掌,往虛空裏一推,剎那間,一陣翻江倒海似的威猛力道破空而來!掌勢如峻風狂驍,狂猛壓來。竟教瑯玕衛腰眼受到重擊,翻身仰倒。

倒下前的一刻,一個魁偉的身影映入瑯玕衛的眼簾。

那是一位巍然老者,素衣朱繡,衣上有五彩雉紋,腰間系一乳白玉雞。他目光炯炯,眼中似閃著稠疊的焰火,光是佇立在那處,便教人心中畏懼,膽寒發豎。

眾仙山吏倏地齊刷刷跪下,叩頭如搗蒜。

“恭迎玉雞衛!”

瑯玕衛慢慢爬起身,心中亦是一片寒涼。他明白,蓬萊最難對付的閻羅惡鬼現今已然逼至眼前。

今日的方府,註定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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