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擷春

關燈
擷春

霖川。

庭院裏空蕩蕩的,既不見六皇子,也不見負責護衛六皇子的殷夢何。

宿懷行的臉色僵硬陰冷的可怕,臣屬們從未見過他這種模樣,皆是惴惴不敢言語。

良久,他平覆了怒火,道:

“既是如此,那便正面戰場上見個分曉!”

帝都。

“殿下。”

案上放著一個卷軸,卷軸上有兩個名字,南宮華亭都不陌生,她在明德殿上沒少跟這兩個老家夥交手。

其實政見上與她有所不和、或者有點無傷大雅的小毛病的人,只要心為著大黎,她都可以包容,但是得寸進尺威脅到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成果或是心思不正對大黎有危的人她便實在容忍不了了。

這倆人都在暗地裏與宿懷行有所勾連。

燈影落在卷軸上,南宮華亭撐著額頭思考了一會兒,提筆在“顏”上圈了一下,道:“顏老年紀一大把,操心的事卻不少,那就給他再添幾件,兒女不肖,他那幾個孩子犯過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本宮為了照顧他的顏面沒有細究過,既然他不知好歹,本宮也就沒必要客氣了。”

“是,微臣這就去辦。”

南宮華亭:“弄幹凈些,本宮已經淌過血腥,帝都的路上不能再有泥濘。”

“微臣明白,那尹老……”

南宮華亭的目光落在卷軸另一邊的“尹”字上:“這個人本宮還要再想一想。”

她尚未想好要如何處置,尹國公便來到了她面前請罪。

“尹老何罪之有?”

“察覺宿懷行有謀逆之心,卻未能及時上報。”心中的那些猶豫與抉擇,他們都心知肚明,有皇子在的情況下,對於公主為儲君……許多人心裏多少還是會有點糾結。

南宮華亭道:“那今日怎麽又要跟本宮坦白了?”

“宿懷行說是要與我共扶六皇子為儲,但實際上他存著狼子野心,我若當真與他裏應外合,引他入都,無異於引狼入室。”尹國公嘆了口氣,誠懇道,“到時無論是大黎社稷還是老夫的性命恐怕都無法保全。”

本質就是怕死,更怕自己承受不了致大黎傾覆的罪孽。

南宮華亭嗤笑:“你太高估他了,我朝定平將軍在中鎮,宿懷行連霖川都走不出來,更不要妄想兵壓帝都。”

“原來一切都在殿下掌握之間。”尹國公俯首,“如今的大黎,唯有殿下在,方能得安穩。”

這種恭維讓南宮華亭很是舒心,但她高興了一下之後便沒有太當回事了,該收拾的人還是要收拾的。

於是尹國公稱病在家,不再入朝。

沒過幾天,顏老也上了折子請求告老還鄉,南宮華亭當然同意,她沒有趕盡殺絕,多少給他們都保留了一些體面。

南邊的消息時不時便會傳到案前,無論是司馬崎的背叛還是醉虛林的陰謀都沒能在她的心裏掀起太大波瀾,因為這些對她來說不算什麽威脅,她只額外寫了一封親筆信去關心為她平亂的將軍與國師的安危。

能夠讓她稍有些無措的是從娘胎裏就帶出來的病痛,不知是政務太繁忙過於勞累還是怎麽的,頭疾近日屢屢覆發,疼痛起來腦袋簡直要裂開。

就在眾禦醫束手無措之時,一個她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人來到了她面前。

“龍塵?”南宮華亭看著站在宮門外的紅衣女子,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龍晨喚道:“姐姐。”

南宮華亭唇角一揚,快步走過去,把人抱進了懷裏。

……

穿雲騎很是疲憊。

每一次與輕馳騎的交鋒都是一場折磨,這些對手不單單是強大,他們還靈敏、迅疾、且狡詐,兵法三十六計簡直要被他們玩出花樣來,讓人應接不暇,正面沖突的時候則更危險,因為自負為精英的穿雲騎實際上也並不及輕馳騎的勇猛與強悍,他們只能利用對地形的熟悉稍稍扳回一點局面。

可這些優勢也會很快消失,輕馳騎當初在西境戰場是作為對戰赤漩強兵的前鋒軍存在的,他們擅於面對各種險惡境況。

為了避免與輕馳騎正面交鋒,穿雲騎統領設了一條計策,使一隊人馬充當誘餌,引輕馳騎到一處峽谷,大部隊再利用地形優勢布局,將輕馳騎困在峽谷之中施以火攻。

計劃一開始還算順利,輕馳騎不會放過任何出現在視野中的對手,緊追著誘餌進入了峽谷,接下來卻出現了問題,穿雲騎正要實施火攻的時候被輕馳騎從背後包抄……原來追擊誘餌的輕馳騎才是誘餌,弄出大動靜刻意制造全力追擊的假象,讓穿雲騎的大部隊放松警惕,實際上追擊誘餌的只有一小隊人馬,而輕馳騎的主力則在暗中等候著攻擊。

一場交鋒,穿雲騎傷亡慘重,只能循小道暫且撤離。

統領看著手下將士們破敗的神色,心也跟著又沈重了三分,一個月前他們躊躇滿志,展望著改天換日、建功立業的遠大志向,心中豪氣萬千,絕對沒有設想過此刻的失意心冷。

該如何與郡王交待?霖川還有希望嗎?

不,當然有希望,這只不過是穿雲騎暫敗的一場,只要重整旗鼓……郡王是奇才,他的頭腦與膽氣都異於常人,他一定可以踏平南宮氏的江山、登臨至尊。

“都擡起頭來!今次是中了他們的歹計,不值一提!”統領志氣昂揚地訓道,“記著這次教訓!記著輕馳騎帶給我們的恥辱!待來日……”

話喊到一半突然憋回了喉嚨裏,因為他聽到了不同尋常的動靜,陽光將朦朧的雲霧拂散,小道前方突然現出一匹高大駿馬,年輕的將領正冷冷俯視著他們。

喻尺夜?!

雲霧中藏著更多的兵馬。

輕馳騎追上來了?!

其玄甲威嚴,在陽光下竟透出森然的冷意,赤袍若血,不知染盡了多少殺戮的血腥,冰冷的目光則猶如沈重的巨石,牢牢壓在穿雲騎眾將士的頭頂。

他們看著他,就像看到了不可戰勝的魔神天將。

好不容易聚起的膽氣一瞬間煙消雲散,與輕馳騎正面對決已經讓他們疲憊不堪,此刻再看到這個人,更是從心底升起無力之感,因為他們已經體會過這個人的可怕,在他親自指揮的戰鬥中,輕馳騎總是比平常更為兇猛。

手中的刀槍突然變得沈重萬分。

要認輸嗎?要投降嗎?

不!不行!不能辜負郡王的恩情!

於是統領揮刀指向前方,不顧刀身的顫抖,厲聲喊道:“殺了他!為郡王成就大業!”

喻尺夜欣賞他此刻的氣魄,並下令:“殺!”

同時手中利劍出鞘。

在他親自坐鎮指揮的戰鬥中,輕馳騎會比平常更為勇猛,他們征伐敵人冷酷至極,行動迅捷,又能夠保持理智的思考,就像一群狡詐又強悍的殺神,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一箭穿雲,唯有真正的戰鬥才能夠證明誰才是百戰成鋒,黑色的鎧甲組成咆哮的浪潮,洶湧著覆蓋了穿雲騎銀色的甲胄,把他們淹沒在血戰的汪洋之中。

是日,霖川郡王手下最強力的穿雲騎被徹底誅滅。

……

許多事物都是在人們不及察覺時發生變化,溫度漸升,陽光漸暖,某次不經意地駐足,才發現道旁的桃花已經開了滿枝。

萬千兵甲整齊列隊,勝戰歸來的年輕將軍躍下戰馬,將手上的血跡擦凈,折下了一枝春色。

戰時修羅身,戰罷柔情心,看著那桃花時,他銳利的眉眼都溫柔了起來,從花中仿佛看到了戀人的身影。

後面的幾個部下也都跟著下了馬。

“將軍這是怎麽了?”不解風.情的成遂道。

“這都看不出來?想練大人了唄。”譚林說著,撞了一下旁邊宣鳴的肩膀,八卦兮兮道,“我說得沒錯吧?我雖然沒在帝都長待過,卻也對將軍和國師大人的事略有耳聞,前次終於見到了練大人,他和將軍站在一起,我方知神仙眷侶是什麽模樣,一日見不著練大人,將軍恐怕就要如隔三秋的想念,眼下練大人去南疆快有一個月了吧?將軍怕是已經夜不能寐了。”

宣鳴肩膀上剛添了新傷,差點沒被他給撞散,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看出來就看出來,非得拿出來議論幹嘛?將軍不要面子的嗎?

成遂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譚林一看他懂了,又立即興致勃勃道:“我猜以前將軍在西境總吹奏那種纏.綿悱惻的曲子,也是因為練……”

桃花旁的喻將軍突然掃來一眼,譚林瞬間卡住了喉嚨。

獨自將思念的滋味品味一番,喻尺夜拿著花枝步入了營地帥帳中。

中鎮霖川兩地的局勢已經越來越明朗。

醉虛林陰謀不成,宿懷行只得強行推出六皇子,以六皇子的名義聲稱公主無德、應該討伐,竟然也攬攏了一群人,而後在交戰之初,他們捏在手裏的六皇子就被練清竹劫走,送到了喻尺夜面前,到了喻尺夜手中,六皇子立即聲稱自己是遭了宿懷行脅迫、他本人根本沒有討伐永昌公主的意思、他對公主萬分尊敬,宿懷行這些人卻仍然嘴硬,仍舊不肯放棄北上的野心,他們本就藏有異心,如今正是圖窮匕見,清君側、救大黎、扶持六皇子的口號已經立不住腳,謀逆不臣之心則赤.裸裸地暴.露了出來。

喻尺夜不懼怕災禍,他要做的就是平盡大黎各方禍亂、鎮壓所有陰謀逆心,誅滅宿懷行,方能以一儆百,讓大黎境內再不敢有誰肆意挑起風波。

散去了醉虛林裏的迷霧,少了六皇子的添亂,正面戰場上,沒有人是大黎將星的對手。

宿懷行不信邪,於是他手中最強大的一支隊伍被殲滅。

喻尺夜沒打算給他留喘.息的時間,回到營地便加緊制定下一步計劃。

辨州府也派來了使者,辨州早已堅定反對宿懷行的決心,願意以辨州兵馬配合輕馳騎與中鎮軍對宿懷行進行合圍。

然宿懷行的確不是一個凡俗人物,到了如今的境地,仍能夠籠絡住一些人為他死而後已、仍是能夠哄騙住一些人相信他可以改天換日,並且他還有南疆的那些部族助力,南疆部族實力並不算強,對付起來卻有些麻煩。

“這點麻煩我已經為將軍解決了。”

喻尺夜於帥帳中與部下商討著行軍路線,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擡眼一看,他朝思暮想的人正掀簾走進來。

“練大人!”

“國師大人!”

帳中眾將紛紛抱拳行禮。

練清竹微笑回禮,眼睛盯著喻將軍,道:“此去南疆,結各方之力已擊潰魔宗,聽聞南疆族眾與霖川郡王素有來往,我便前往一探,深以為各部族皆是受了宿懷行蠱.惑,於是規勸一番,現今各部已立書表明對朝廷的忠心,他們最有威望的一位長者也被我請來了帳中。”

南疆各部皆是大黎的臣民,他們究竟是受了宿懷行蠱.惑還是因著利益甘願支持宿懷行謀逆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練清竹用了些手段讓他們不得不放棄與宿懷行合謀,並把他們之中的領頭者“請”到了喻尺夜面前。

眾將皆露喜色。

“多謝練大人。”喻尺夜接著練清竹遞來的各部寫下的效忠誓書,眼睛緊盯著練清竹,不肯錯開一分,手也不願松開。

對視之間,百般纏.綿。

練清竹隱晦地捏了捏他的手指,一本正經道:“你們繼續。”

說罷便抽回了手,自顧自坐到了主帥旁邊的位置上,極盡隨意,似乎這一趟南疆奔走於他來說也是極為輕松隨意之事。

喻尺夜的目光黏著他,心思都在他身上,但也不能不顧正事,只得強行讓自己轉移註意力,他見了南疆部族的長者,又繼續與部下商討針對宿懷行的合圍計劃。

練清竹饒有興味地聽著,其實心思都用在了以眼睛描摹喻將軍的輪廓上。

“宿懷行難打嗎?”

帥帳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練清竹起身,看向了軍.事地形圖,仍是饒有興致的樣子。

“比之韋麓一,算是十分難對付。”喻尺夜站到他身旁,可以嗅到他身上幹凈清爽的氣息,並不見奔波的風塵,“宿懷行極有頭腦,在練兵上也是一把好手,穿雲騎讓宣鳴他們都吃了好幾回苦頭,不過,他因多智而又有幾分自負,且極為急躁,若真給他再蟄伏一段時間,籌備了足夠多的力量,我們就真的危險了。”

“那又有什麽好擔心的?”練清竹把目光轉到他身上,“將軍一天都不曾松懈過,這些人能鬧出多大的亂子,你就可以平定多大的波瀾。”

喻尺夜笑道:“如此誇讚,我要自滿了。”

練清竹也笑著:“這就算誇讚?我之言語不足以形容將軍英武之萬分之一。”

“我真要飄了。”

喻尺夜克制不了了,正經沒多長時間便一把抱.住了人,埋在人家頸間用力感受人家的氣息,感情像洪水一般奔湧而出,促使他瘋狂地去親.吻。

從脖頸到下頜,再到嘴.唇。

侵.略。

索取。

就像是幹涸到極限的人終於尋到了水源。

練清竹本來就更為隨性自然,因喻尺夜有正事才要在他的部下面前裝模作樣,演一出正經,而今也裝不下去了。

期待他的掠.奪,感受著他的溫度,就像擁抱了一團陽光,而這陽光之中還有著淺淺的花香。

是桃花。

熱烈而旖.旎。

他願把自己當成一片亟待喻將軍征伐的戰場。

任他提劍縱馬、橫掃千軍。

……

“清竹。”

喻將軍感受到他的心意,愈發興.致昂揚。

他的一雙手粗糙而有力量,手心裏的疤痕老繭會給他的愛人一種莫名的安心感,這雙手想要抓住什麽時從來都不會失敗,哪怕是飄渺不凡的神祇宗宗主也可以盡在掌握。

嗯,名副其實的“掌握”。

無論是勁.腰還是大.腿,都不能脫離掌控。

素白的衣袍像雪山一般崩裂,幽深的神秘之境無所遁形。

幽境在引人去探險,即便迷失其中亦心甘情願。

……

他付諸了力氣,但又不乏技巧,冷白便要被“磋磨”成微紅,於是雪山融化,萬物迎新。

恰若逢春遇盛景。

……

而後春芳野卉齊暄妍,心中頓時擁有無限明媚暢快。

呼吸之間流淌著的某種意願太強烈,表明只是這樣還不足以述說分別這些時日的思念,他們都希求一種更更為猛烈且直接的表達。

“若是有人找過來……”練清竹低聲在喻尺夜耳邊提醒,語氣卻全然不是謹慎的樣子。

而一向較為冷靜正經的喻將軍從一開始就忽略了這一點,經他提醒才略想了想,想起了那枝桃花,噙著素白衣衫含糊不清道:“……他們都識趣,不會來打擾。”

……

營地各處井然有序,兵將們要麽休息要麽忙著自己的任務,他們的統帥剛剛得了一點閑暇,現在又正急切著自己的要事。

練清竹輕輕笑了一聲,直接坐了上去。

他笑的時候,清絕脫俗的臉便染上了一抹紅塵,一眼勾.魂攝.魄。

喻尺夜心中如升滾滾烈焰,掌中的力勢便再也控制不住。

……

有的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有的事情縱然麻煩也總有適應之時,但也有一些事情,即便經歷過千百回每一次還是會有新奇的體驗,總能獲得別樣的收獲,其中最直觀的一種收獲是可以讓他們的身心都變得輕松愉快。

何況他們也並沒有達到過千百回。

練清竹配合著粗礪之手的掌控去牽動自己渾身的肌肉骨骼,他就像在修習神祇正心一樣認真而投入。

只要他肯專心的事情一定能夠做到最好。

連聲音都不自覺哼出了最為動聽的音調。

如同一首美妙的樂曲。

聽者神魂俱亂,甘願與他一起喪失所有理智。

……

“尺夜。”

喻將軍平日裏不會刻意在練清竹面前展露強橫霸氣的一面,他仿佛永遠都是溫柔的,即便兇猛也都在可控的範圍內,而今鎧甲不及卸下,便仿佛一起留下了統兵時的威嚴與冷冽,眼眸中有著未曾褪去的足以令人膽寒的壓迫力。

練清竹微微仰首,他不會膽寒,他只會更加興奮。

並且邀請喻將軍勇猛百戰,越戰越強。

喻將軍一口咬在那清晰的鎖骨上。

他不負練清竹的期望,激出渾身的勁頭,一腔熱血與豪勇全都要奉獻給清竹。

……

桌椅傾倒,兵器散架,地形圖亦被撞飛,練宗主百忙之中伸手撈了一下,免於地圖滾落在地的命運。

喻將軍踢開礙事的桌椅,抱著人又挪了一個地方。

恰如疾風暴雨,風雨摧殘,又如海浪席卷,岸上的草木碎石皆要被海水淹沒,沒有例外。

海鳥在其間歡快飛翔,既有瀕臨死亡的刺激又有搏擊海浪的痛快,驚險一場,酐暢淋漓。

喻將軍折的那枝桃花倒還在尋常地綻開著。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