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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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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雨

“怎麽跟樂安侯府的世子走得那麽近了?”越錦書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經涼透了,他皺了下眉。

“緣分。”練清竹的眼睛仔細觀察著冊子裏的插圖,慢悠悠道,“師兄不喜歡他嗎?”

越錦書搖頭:“他是黎都裏難得不浮不驕的公侯世家子弟,在江湖上也能讚一句少年英傑,我跟拜遙都很欣賞他,不過,他好像跟永昌公主關系不錯?”

練清竹:“沒留心過,他們是親戚,難道應該關系差嗎?”

越錦書放下茶杯:“永昌公主為人略顯驕橫,清竹,你交些朋友是好的,但是要註意分寸。”

練清竹漫不經心道:“明白。”

越錦書又道:“你以前不常出府,如今在外要小心照顧好自己,若遇到什麽麻煩記得跟國師府或者我說一聲,若是那殷夢何當真找過來,能避就避開吧,你天賦高,自小又聰明,武功總有登頂之日,不要因為一時意氣去跟他硬碰。”

以免折了自己,這話越錦書沒說出來。

練清竹終於舍得把目光從圖冊裏移出來,看向師兄。

他這二十年來所得到的關愛不多,師尊和師兄都有一份,只是師兄為人比較克制,關心也不大會直接表達,今日倒是難得。

越錦書起身,伸手過來要拍他的肩膀。

練清竹趕緊把圖冊合上了,這種時候不適合“飄忽不定”,他也不是任何時候都隨心所欲的人。

“傷要好好養,游歷盡興之後便盡快回去吧,師尊也該擔心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越錦書便打算離開了。

“我明白。”練清竹起身把他送出門去,道,“師兄也要關心關心自己,你精神很不好。”

越錦書一楞,點了點頭。

又開始下雨了,練清竹趴在窗臺上,靜聽雨聲,看著別處小樓裏的燈光出神,星河谷裏到處都是這樣的小樓,分布的錯落有致,夜間若有燈光,從遠處看當真如同星河一般,此時有雨霧遮掩,更添了幾分朦朧美感。

殷夢何的決戰他是一定會接的,除了因為那意味著魔門宗主與神祇宗少宗主的對決之外,也因為那是喻尺夜所希望的,喻尺夜希望有人可以打壓魔門的氣焰。

他從前覺得自己不會輸,是因為他一直那麽自信,實際上也是態度隨意,他其實沒有很看重,而今卻是越來越看重了,為此便難得有了些忐忑的情緒,他能夠戰勝殷夢何嗎?

他的實力究竟在哪一層?拜遙說沒有人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他其實還是不能夠盡數看清自己。

不過這些日子看著喻尺夜一點一點掙脫著身上的枷鎖,他也跟著得了些感悟。

“清竹。”

練清竹回首,看到喻尺夜端著飯菜進來。

他打傘只顧遮著飯菜,自己淋了一身的雨,把東西放下,隨意抹了抹頭發。

“你好忙啊。”練清竹道。

“整個星河谷都在忙,我是最清閑的。”喻尺夜去裏間找了套自己的舊衣換上,“還可以有時間來找你,不過雨太大了,沒辦法帶你看谷裏的夜景,如果是晴夜星光滿天,會很漂亮。”

“每天都下雨嗎?”

“應該不會,”喻尺夜把他一拽,抱進懷裏,“明天晚上帶你看。”

練清竹低了頭去親他的喉.結。

舔一舔,再咬一咬。

喻尺夜仰著脖子嘆息一聲:“你怎麽總喜歡這裏?”

“這裏有顆小痣,很漂亮。”練清竹含糊不清道,“我很喜歡。”

喻尺夜抓著他的後領扯了扯,把嘴懟過去,咬到鼻尖,又到臉頰,耳垂。

“那我要咬.遍你全身嗎?”

“難道我全身每一處,你都喜歡?”每到這種時候練清竹的聲音都格外慵懶,懶洋洋的,仿佛帶著絨毛,慢悠悠搔.撓著心上人的心。

喻尺夜簡直受不了,抱住人一通親。

而他也總是控制不住的會粗.魯急躁一些,就好像是烈陽蒸騰,迫不及待把所有水分,所有血液都燒幹,為此窒息了才夠痛快。

雨聲漸急,好似某種樂曲到了高亢之時,讓聽者的心都跟著急迫起來。

又是一番唇槍舌戰。

兩人戀戀不舍地分開,坐下來吃早已涼透了的飯。

沐浴過後,喻尺夜揪住練清竹給他換藥,神祇宗的外傷藥見效非常快,手臂上的傷疤已經沒那麽猙獰,但是胸.口那一處鞭尾戳的有些深,留下了殷紅的顏色。

“如果殷夢何找過來,我代你出戰。”喻尺夜突然道。

“嗯?”練清竹擡手刮了下他的眉骨。

“我可能不是對手,但總要有一個人去迎戰。”

“你能夠敞開自己了嗎?”

“我不確定,但拜前輩說得沒錯,我還年輕,無論輸贏都值得去試一試。”

“殷夢何好歹一個宗師,他這樣的輩分不至於特意找小輩的麻煩,師尊地位尊崇他不敢隨便招惹,他找我是在挑釁神祇宗,”練清竹又用指骨一下一下刮著他的臉,“這不是誰都可以替代的,我師兄都不行。”

有些癢,喻尺夜捉住他的手,明白他的意思,可心底很擔憂:“你有傷在身,而且……”

“這點傷不算什麽,”練清竹道,“你也要相信神祇正心。”

他慢慢轉著眼睛:“或許他可以讓我確信自己的實力,尺夜,旁人總說,不會有人怪你,可我們心底知道自己的感受,我們自己會怪自己,有些事一定要做。”

喻尺夜沒再勸他,因為這話說進了自己心裏去。

練清竹道:“尺夜,你也會有屬於自己的戰場。”

外間除了雨聲再聽不到旁的聲音,星河谷裏明明有那麽多人,高手宗師齊聚,各門各派皆有,但卻安靜的好像只有他們兩個。

練清竹擺弄著喻尺夜送給他的短笛,隨意吹了幾首曲子。

喻尺夜聽著笛音,垂眸看著星河劍若有所思:“束音成器的強弱一向只看修習者的功力深淺嗎?”

練清竹則在看著他:“差不多是這樣,不過此功也講究技法竅門,對於真正的精通者自身功力倒不算最緊要的,但畢竟是灌註真氣,內功修習亦不可或缺。”

他喜歡喻尺夜的很多地方,最後喜歡的好像才是外表,但其實喻世子的皮囊很出色,是怎麽都不能忽視的。

喻尺夜:“可以修到獨成一功的只有神祇宗和明心宗了吧?”

畢竟有兩大神功相輔。

練清竹:“不知道,反正我是閑著沒事練著玩,神祇宗裏應該也有別人會,倒是鏡宗主和她的同門定然精研此道,另外還有冰禪教六尊主之一的檀摩,聽說他是此道大家。”

目光自年輕男子銳利的眉眼流轉到好看的下頜,再到清晰的鎖骨,接下來是為單衣所包裹的胸.膛,以及勁瘦的腰.身,忽地隱秘一笑。

“尺夜,咱們玩點別的吧?”

“玩什麽?”喻尺夜放下劍,一聽他的語氣就是不懷好意,於是也配合著挑了下眉,痞氣盡顯,故意道,“束音成器嗎?我可不行。”

練清竹晃到窗邊合上窗戶,然後又晃到他跟前,把他一撲。

喻尺夜沒有倒下去,一條手臂在後撐著,盯著練公子的舉止神態,等著看他要做什麽。

練清竹把笛子扔到一旁,手指如同撫奏長琴般慢慢撩著,低聲道:“五音不全啊?不吹笛子了,我要……別的。”

他長著不可侵.犯神仙顏,這會兒卻有著禍.亂蒼生妖.魅骨。

“別的?”

喻世子咽了下口水,心裏本來半懂半不懂,被他這股邪勁一激,瞬間明白了大半。

練清竹道:“我可是好好學過了。”

……

夜雨完全驅散了暑熱,竹木小樓裏滿是清爽涼意。

可喻世子的腦子還是很熱,半天緩不過勁來。

“你竟然背著我悄悄上進?”

“哪有?”練公子漱了口,輕飄飄道,“那種東西又不好拿到太陽底下公開分享,我千辛萬苦得了,自然就趕緊學了,為的還是與你好好相處。”

喻尺夜用手背敲了敲額頭,呼出一口氣:“是不是還有別的?”

“聰明。”練清竹道,“重頭戲還沒來。”

喻尺夜一聽,頓時有點期待,有點緊張,更多的是血脈僨張,也生出了別的想法:“……是不是應該有來有回?”

喻世子雖然長的張揚俊美,年少時行事也風風火火,黎都人不明真相喊他小霸王,其實沒有做過什麽紈絝事,一身正氣一心純潔,當真不太了解某些方面。

練清竹想了想,表情是那種久違了的真誠中帶著點天真,道:“應該吧,不過你什麽都不懂,還是我來伺候你比較合適。”

喻世子瞬間被他的表情哄住了,更何況他說的也是事實。

“那我該做什麽?”

“你聽我的,”練公子溫柔道,“我那麽愛你,斷斷不會讓你難受的。”

……

外間雨勢越來越重,大有剎不住的勢頭。

竹樓本來清爽濕涼的空氣漸漸又被一種熱意染透。

他們就像重溫了暑熱,烈陽蒸騰之下,所接觸的每一樣東西都有著很高的溫度。

氣息。

皮膚。

但是不會因此心煩,頂著這樣的酷夏,卻還想要更為熾烈的火焰,似乎要把彼此的靈魂捆在一起,一同燃燒。

……

撫琴的手修長而骨節分明,就像一把精致卻鋒利的武器,本身便攜有萬千危險,他撫琴時危險,與人交手時危險,在其他時刻同樣也很危險。

指骨慢悠悠流連過很多地方。

手的主人格外在乎危險籠罩下的這個人,所以他可以用上千倍萬倍的耐心。

喻世子起初有些不適應,但在這樣一雙鋒利卻又溫柔的武器下,終究臣服而又陶醉。

可練公子說的話不是假,他那麽喜愛喻世子,心裏是不想讓這個人受傷的。

不管怎麽溫柔,應該還是會難受吧。

於是他想,不如讓讓他。

一開始設想的沖鋒陷陣剎住了勢頭。

最後關頭,他卻鳴金收兵,坐在了他原本想要征伐的這片戰場上。

……

喻尺夜覺得,讓他為練清竹死了也行。

他感受到了這個人磅礴如海的愛意。

清晨的竹樓裏響起了琴聲,是從未聽過的曲子,浩浩無際,仿佛有無邊世界在眼前展開,而在那種開闊之中又漸起疏狂傲氣,少年淩雲志,可立山河巔。

喻尺夜坐到練清竹身邊:“這是什麽曲子?”

“你喜歡嗎?”

“喜歡。”喻尺夜道,“心隨著曲聲變得無限廣闊。”

練清竹道:“這是我為你作的《星河劍生》,望你可以掃除陰霾,一往無前。”

喻尺夜怔住,呆呆地望著他。

練清竹看他一眼,也楞住:“怎麽哭了?”

喻尺夜抹了把眼睛:“清竹,我該怎麽對你?我……你怎麽會這麽好?”

練清竹歪了歪腦袋,看著他道:“那你好好學習一下那件事,下回讓我嘗回來,好不好?”

喻尺夜點頭,又失笑:“這種時候說這個,氣氛都沒了。”

“不能說?”練清竹也笑。

“能說。”喻尺夜攬著他的肩膀,溫聲問,“你還好嗎?”

練清竹一本正經道:“神祇正心修到極致可以抵消任何傷害。”

說著說著繃不住了:“……難受,但是可以接受。”

杏林仙束流觴到了星河谷,廢話一句沒說就被拜遙帶到了練清竹跟前。

她診脈的時候不喜歡有人看著,所以閑雜人等都被趕出了竹樓。

診過脈,束流觴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平靜地道:“是戮魂。”

練清竹倒是不吃驚,那縷毒纏在心口遲遲逼不出來,他就知道不簡單。

束流觴提筆寫著藥方,對他道:“此毒目前為止沒有任何拔除之法,深入心脈,傷人本元,將來也會損耗功力,我只能設法幫你減緩它侵蝕的速度。”

練清竹微笑:“多謝仙醫。”

束流觴這才露出了點額外的表情,有些驚訝,便又道:“我一直在嘗試破解南疆的各種奇.毒,戮魂若有進展,我會傳信給拜遙,你通過他來找我。”

“好。”

束流觴不會洩露病患的情況,她也一副很不好接近的樣子,比鏡心瀾更沒有煙火氣,喻尺夜問了兩句什麽都沒問出來。

他端了一盤山泉水冰好的西瓜給練清竹:“情況如何?”

練清竹一天簡直要洗八遍澡,明明也沒出汗,可他就是覺得不舒坦,需得過了水才好受,這會兒剛從水裏出來,擦拭的很隨意,水珠都沒凈,單衣貼在身上顯出了輪廓,發冠則隨意丟在一旁,長發濕漉漉的攏在身後,半臥在竹樓木地板上,一身閑適懶散氣,慢悠悠道:“一點小問題,仙醫說以後去她那裏就行。”

聽這話好像並不嚴重,喻尺夜坐在他身邊,拿起布巾想給他擦頭發,又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這個舉動太親.密了,不過最後還是去擦了,心裏則不放心道:“什麽問題?是項前輩說的奇.毒嗎?”

練清竹懶洋洋地咬了口西瓜,不甚在意道:“什麽奇毒在仙醫面前都不成問題。”

沒必要說出來,既然是杏林仙都無法解決的東西,讓喻尺夜知道只會徒添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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