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 ? 好消息接二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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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 好消息接二連三
這一年, 雖說大家夥兒鉚足勁兒爭取文明胡同，但因為老宋家和老白家還是不怎麽太平，文明胡同又又又落選了。
今年的文明胡同不是銀杏胡同, 也不是青梅胡同，給了同一個街道的柳葉胡同。
好幾次落選, 大家好像也都習慣了似的，最傷心的只有金秀兒，她在宣布落選的消息之後, 又一臉激昂的動員大家奪取明年的文明胡同。
“因為今年街道辦的廠子效益不錯，年底了還有結餘, 街道辦決定繼續上一年的獎勵，獲得文明胡同稱號的胡同，可以跟街道辦提一個要求！”
下面的人興致缺缺，“算了吧秀兒, 咱們都爭取好幾年了，一次都沒評上，胡同裏鬧事兒的太多了。”
瞄了瞄宋方遠一家子，又瞄了瞄張俏一家子。
金秀兒立刻說，“別說這種喪氣話, 明年一定可以！”
除夕夜這天早上, 蕭寶珍發現於奶奶還在院子裏頭，不禁有些奇怪。
於奶奶是個孤寡老人，沒有丈夫，無兒無女，不過她倒是有幾門遠房親戚, 以前過年的時候都是親戚過來把她接回老家, 過完年再送回來, 今年都除夕夜了，於奶奶還沒回老家，難道親戚不來了？
蕭寶珍本來是出去上茅房，經過了門房又轉身回來，探頭，“於奶奶，今年您不回家過年嗎？”
“回什麽家呀，我的家就在這。”於奶奶拍了拍身下的床，“以前人家來接我，是想著我身上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好東西，想讓我給出去，但是好幾年了，也沒見我有什麽東西給，人家就不來了，今年我自己在這過年，也挺好。”
蕭寶珍打量了一下，這小門房也沒什麽東西，就連白菜都沒攢幾顆，她索性說，“要是不嫌棄的話，今年來我家過年，我們也在城裏過年，搭個夥唄。”
“你們一家人，我去不好。”於奶奶笑著擺手，“燕子也讓我去，許大媽也讓我去，我都沒同意，這大過年的，家家戶戶都團圓，我一個外人過去算怎麽回事？”
蕭寶珍直接把她往家裏拖了，“有什麽不好的，都是一個院子的鄰居，我還能看著你一個人冷鍋冷竈的過年？小高在家炸肉丸子，您幫著調調味道，我就愛吃你做的肉丸。”
於奶奶本來不想去打擾他們一家子，但寶珍太熱情，她也想著一個人過年太冷清，就去了寶珍家廚房。
除夕夜晚上，蕭寶珍讓星星給於奶奶跪下，叫了聲太太，星星懵懵懂懂，噗通跪下行了個大禮，奶聲奶氣喊了聲太太。
這一嗓子喊出來，把於奶奶樂的眼睛都快笑沒了，趕緊回家找紅紙要給壓歲錢。
“我讓孩子喊這一聲，又不是為了壓歲錢，您這樣就沒意思了。”蕭寶珍跟高敬對視一眼，趕緊去攔著。
於奶奶本身就是孤寡老人，靠著退休金過日子，這一筆壓歲錢給出去，對她來說也不輕松。
於奶奶卻固執的要給，“孩子喊我一聲太太，我就是長輩，憑啥不給，你要再攔著我以後就不來你家了。”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蕭寶珍也不好再說什麽，眼看著於奶奶抱了個壓歲錢給星星，還掏出一份給高莘。
高莘：“我也有？”
“咋沒有，你以為你是大人了？”於奶奶笑著說。
高莘握著於奶奶塞過來的紅包，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也跪下磕個頭叫太太，小夥子糾結的要命，臉都漲紅了。
蕭寶珍看見他這幅樣子，在旁邊笑的肚子疼，拍打高敬的胳膊。
“你啊。”
高敬包著餃子，還得扶著笑倒的媳婦，他失笑的搖頭。
七四年的到來，帶來了一個接著一個的好消息。
首先，蕭寶珍的娘家就有了好消息，楊瑞金一開年就發動了，送到縣醫院疼了整整兩天，也生了個小閨女。
蕭寶珍跟縣醫院的醫生認識，以前一起去市裏參加過交流學習，在楊瑞金的要求下，寶珍也進了產房陪產，她是第一個看見小侄女的人。
孩子出生以後，蕭寶珍抱著送到楊瑞金面前，“看，像你，白白嫩嫩，長的可漂亮了。”
“寶珍，咱媽不會……”楊瑞金看見小閨女，眼神裏流露出溫柔和欣喜，不過很快她又擔心起來。
蕭寶珍打斷道：“不可能，我媽不是那樣的人，你想想我大嫂那會生了個女兒，我媽是什麽反應？”
“再說了，咱們一家三個小閨女，長大了就是三個小姐妹，手拉手走出去多讓人羨慕啊，別人想要還來不及，你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楊瑞金剛生產完還很虛弱，嗯了一聲，眼神都舍不得從閨女身上移開。
護士推著楊瑞金出產房，蕭寶珍抱著孩子在後面跟著，一出去，蕭建遠和楊瑞金的哥哥立刻迎了上來。
蕭建遠看了一眼閨女，就問了一句，“好好的吧？都齊全吧？”
“健健康康，七斤六兩的大胖閨女，你就偷著樂吧。”蕭寶珍笑著說。
蕭建遠松了口氣，立刻跑到楊瑞金面前，接過護士手上的病床，“瑞金你怎麽樣，難受不？”
“疼。”楊瑞金眼淚一下子迸出來，眼眶紅了。
蕭建遠手忙腳亂給她擦眼淚，“我知道疼，剛才我在外面都聽見了，你辛苦了，但是你現在不能哭，剛生完不能哭。”
楊瑞金大哥也說，“別哭了，哥給你買了雞，一會吃雞湯。”
“楊大哥，生完不能吃雞湯，會堵奶的。”蕭寶珍道：“再過幾天，等她身體完全恢覆了再燉雞。”
“對了，我爸媽呢？”蕭寶珍左右看了看，沒看見爸媽，就覺得奇怪。
蕭建遠說，“我以為瑞金還有一會才生，讓他們倆下去吃東西了，爸媽也一天沒吃飯，誰知道就這麽巧，正好錯過了。”
回到病房之後大概半小時，李秀琴兩口子來了，過來以後聽說已經生完孩子，李秀琴急的汗都冒出來，撒丫子就往病房跑。
抱起孫女，李秀琴眼裏的溫柔就化開了，小心翼翼的搖晃兩下，就看見小嬰兒嘴角無意識的抽動，好像在笑一樣。
李秀琴正準備跟楊瑞金說話，看她有些忐忑，連忙說道：“你瞧瞧，這閨女像你。之前我還擔心像建遠五大三粗的，現在看著像你我就放心了，長大了肯定漂亮，你們看看我孫女這個頭發，這個耳朵，一看就是聰明樣，長大了肯定能考上好大學。”
其他人只覺得李秀琴誇的有點離譜，剛出生的小孩子，頭發還黏在頭上，怎麽看出頭發長得聰明？
蕭寶珍卻是撲哧一下笑出聲。
當初星星出生的時候，她娘也是這麽誇的！
除了娘家添丁以外，還有個好消息。
從前那些到處串聯的小紅兵們不見了。
聽說外面批人的風氣也好了不少，很多地方雖然還有批鬥，但已經提倡起了要文鬥不要武鬥，縣城也沒有到處張貼的大字報。
很多被下放的老師們和各行各業的學者們，相繼回到工作崗位。
這些消息，對蕭寶珍他們這些普通老百姓的影響並不大，最大的影響就是，縣城最好的那所中學又恢覆上課了！課上不教怎麽鬧革命，教知識。
本來鋼廠附屬小學已經不打算組織小升初考試，這下中學開課，必須得考一場，考得好的就可以被中學錄取。
今年高莘正好小學畢業，參加了小升初考試，考試成績出來，蕭寶珍一家子有喜有憂，喜的是高莘的成績很好，全校第一名，憂的是高莘成績太好了，他不僅僅是被縣城的初中錄取，還被市裏的初中提前錄取了。
在縣城上中學，好處是可以隨時回家，吃飯穿衣服這些家裏人可以天天照顧著，壞處也很明顯，縣城的師資力量遠遠比不上市裏，縣城考上重點高中的學生寥寥無幾，進入市裏的中學就完全不一樣，可以說半只腳踏進重點高中。
可是去市裏上學，就得辦住校了，這麽小的年紀去住校，不說高敬不放心，就連蕭寶珍這個嫂子都不放心。
為了高莘上學的事情，全家專門開了個家庭會議。
“我覺得還是應該在家裏上學，現在才上初中，小莘年紀還小，生活自理方面欠缺了點，我怕去了市裏吃不好穿不暖，動不動就感冒，到時候好不容易調養好的身體又變差。”蕭寶珍說，“學習確實很重要，但身體素質也很重要，沒有健康的身體，你怎麽做學問，怎麽讀書學習？”
她看向高敬，蹙眉道：“在家上學，每天放了學回家，我們還能照顧著，多多少少放心一些。”
高星發表意見：“啊？”
高敬卻說，“小莘的自理能力還可以，他現在已經學會自己熱飯吃了，去學校也不用自己熱飯，可以帶糧票，到學校食堂吃飯，我倒是覺得這個機會挺難得的，我托人打聽了一下，市裏這所中學有直升的重點高中，去市裏上學到時候考高中容易一些。”
高星手舞足蹈：“啊？”
最後兩人一起看向高莘，“小莘你自己怎麽想，我們還是聽你的想法。”
高莘跟個小大人似得端坐在桌子邊，認真思考了幾分鐘，最終他自己拿了主意，“我想去市裏上中學，你們不用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去市裏讀書，考上重點高中的概率更大一些，要是以後能考大學了，就連考上好大學的概率都大一點。而且在咱們縣城，我拿到的題目都是舊的，去市裏能拿到最新的題。”
他帶著幾分不好意思，但眼神很快堅定起來，“哥、嫂，我想去市裏上初中，以後想讀更好的大學。”
高星第一個同意，“啊！”
既然高莘這麽說了，蕭寶珍兩口子也不再說啥，開始給高莘安排去市裏讀書的事情，年紀輕輕就送到外地讀書，蕭寶珍有些舍不得，讓高敬熬了兩罐肉醬給他帶著，“食堂沒什麽好菜的時候，挖一勺肉醬放在熱米飯上，拌一拌就能吃，千萬別小氣，吃完了我讓你哥再做，到了冬天還可以做蒸帶魚，春天做螺肉醬，你身體好不容易養好的，到了市裏也得給我好好吃飯。”
“我知道我知道。”高莘點頭如搗蒜，很快又撓頭，“嫂子，我下學期才去市裏，不用這麽擔心。”
蕭寶珍揉了揉他腦袋沒說話。
嘴上說不擔心不擔心，但是高莘畢竟還沒成年，一下子去外地求學，蕭寶珍說不擔心都是假的，為了這事兒，她特地去找了一趟齊燕。
“燕子姐，我記得你家朱國平的家不是市裏的嗎？我想請你幫個忙。”蕭寶珍去了齊燕家，到那一看張俏和蕭盼兒也在，倆人在幫著齊燕裁衣服，一個裁布一個縫，配合的還真像那麽回事。
齊燕聽見這話擡起頭，“怎麽啦，你先說說。”
“小莘被市裏的初中錄取，下半年要去市裏上學，我跟他哥在市裏沒有認識的人，想著你們在那有熟人，能不能幫著照顧一下。”蕭寶珍解釋說，“不用特殊照顧，就是幫忙傳個話，要是小莘在那碰見什麽事情，就幫忙打個電話或者發個電報給我們，錢我們出。”
“你要是說別的照顧，我也提供不了，但是這個可以，一句話的事兒，國平在那還有個妹妹，就嫁在市裏，回頭我把地址給你，你送孩子去上學的時候跑一趟他們家，他妹妹就知道是我們的意思。”齊燕倒也爽快，一口答應下來。
說起這個，張俏忽然來了一句，“我記得以前你們提過一嘴，說朱國平他媽是市裏哪個單位的領導，怎麽這麽多年，也沒見幫襯著你們啊，當初小鐵成剛生下你們過的多困難，咋連個人影兒都沒有？”
“我婆婆啊。”齊燕笑容淡了下來，“國平他爹死的早，我婆婆後來改嫁了，在那家又生了兩個孩子，對前面的兩個孩子當然管不了那麽多，不過我也看開了，有好有壞，現在我們確實沒得到幫襯，但是到老了，我需要承擔的也少，總不可能老了還要來我家，讓我們伺候吧？開得了那個口我也不會答應的。”
關於婆婆，齊燕不想多談，她突然想起什麽，撞了撞蕭寶珍的肩膀，“我聽說你要升職了，當主任？”
“副主任。”蕭寶珍糾正道。
齊燕：“行行行，副主任，有眉目了嗎？確定了嗎？”
蕭寶珍也忍不住笑了，“基本上定了，人事科讓我下個月去辦手續，轉成幹部編制。”
醫務室野了這幾年，期間又加入了好幾個大頭兵，上面的領導終於決定把醫務室正規化，安排兩個領導方便管理。
蘇福貴在醫務室不頂事，除了看病其他啥也不管，從別的地方調領導過來，外行指導內行又不現實，於是人選就落到趙學文和蕭寶珍身上。
趙學文學歷比寶珍高，在醫務室工作的時間也比寶珍長，他是當仁不讓的主任，蕭寶珍就是副主任。
真正讓蕭寶珍高興的不是當領導，而是升職以後的福利待遇！
相比起她剛剛入職的那會，現在的工資和福利幾乎翻倍了！
現在聽見這些話，蕭盼兒心裏已經不會像以前那麽嫉妒了，她羨慕的看了蕭寶珍一眼，很快又高興起來。
蕭寶珍現在當上領導了，她也不差，給人介紹對象這個活兒很有前途，錢能掙不少，這段時間她給人介紹對象拿的紅包一點沒給家裏用，全都自己攢起來，幾個月下來也攢了不少。
蕭盼兒都打算好了，攢下來的錢先去黑市買工業票，攢夠工業票以後攢錢買輛自行車，這是硬通貨，以後給人說媒可以騎著去，不必看宋方遠的臉色，就算有一天不用了，還能賣出去呢。
她想著這些，縫衣服的時候更有力氣了，就今天給齊燕幹活也不是白幹的，齊燕答應給她和張俏一人一塊錢。
瞥了張俏一眼，蕭盼兒忽然湊近了說，“我有內部消息，明天供銷社會上一批碎步頭，不用布票，說是碎布頭，但都是服裝廠淘汰下來的大塊布頭，做衣服不行，做內衣沒問題，你要不要一起去？”
“去啊！我正好買點碎布拼一件孩子的衣服，我家兩個皮猴子，穿衣服太廢。”張俏眼睛一亮。
蕭盼兒忍不住說，“咋不給你自己做，做一身內衣也行啊，你看看你身上衣服都洗褪色了。我這次就打算給自己做兩件內衣，想著孩子想著男人有啥用，還是得對自己好點。”
自從那天晚上親眼看見張俏在家發瘋以後，蕭盼兒和張俏之間的梁子算是徹底沒了。
兩個人各自的情況不太一樣，但看著彼此，卻覺得有幾分同病相憐，都是在婆家孤立無援。
現在倆人見面也不掐架了，甚至於有時候碰不見其他人，倆人還能結伴一起去街上買個菜。
“這話說的對，特別是男人，根本就沒意思。”張俏一副斷情絕愛的樣子。
“對了，上次不是說你男人還有半年回來嗎，這都快半年了，咋還不見人影，不會又變卦了吧？”蕭盼兒隨口問道。
誰知道這話剛說完，張俏啪一下把剪刀扔桌上了，眼神也變得有些詭異。
蕭盼兒動作一頓，詫異道：“你咋了，抽啥風呢？”
“別跟我提白大鋼那個王八蛋！他這個沒良心的，在外面勾三搭四，還想把我給甩了，他最好死在外面！”張俏忽然吼了一聲，很快又神經質的說道：“不對！他不能死外面，就算死也得給我死家裏，省的出去丟人！”
她這一嗓子，把剛進門的玉娘嚇了一跳。
玉娘：“我大嫂這是怎麽了？”
離婚以後玉娘還是管張俏叫大嫂，這個習慣改不過來，索性就不改了。
蕭盼兒兩手一攤，“不知道啊，我就問了一嘴白大鋼啥時候回來，她忽然就發瘋了。”
玉娘嘆了口氣，“肯定是被之前的事情刺激到了，自從她知道白大哥在外面可能有情況以後，就得了這個毛病。”
自從那天晚上跟王大媽發瘋以後，張俏得了個毛病，平時好好的，只要提到白大鋼，她就會偶爾發瘋，一會好一會壞的，一會說白大鋼跟她有兩個孩子，感情好的不得了，不可能在外面勾搭女人，她堅決不相信別人的造謠，一會又說白大鋼是個王八蛋喪良心的，竟然在外面搞花頭，簡直喪心病狂。
胡同裏的人第一次見她發瘋的時候都嚇壞了，還以為張俏鬼上身，後來有見識多的老人便搖著頭，說張俏這是受到了刺激，一時間接受不了，所以精神有些失常，這病治起來也簡單，要麽等她自己想通解開心結，要麽等白大鋼回來解釋清楚，用行動打消張俏的疑慮。
七四年春分這天，聲名遠揚的白大鋼終於回來了，他從外省趕回來，卻一點也不狼狽，梳著大背頭提著行李包，意氣風發回到了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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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 雖說大家夥兒鉚足勁兒爭取文明胡同，但因為老宋家和老白家還是不怎麽太平，文明胡同又又又落選了。
今年的文明胡同不是銀杏胡同, 也不是青梅胡同，給了同一個街道的柳葉胡同。
好幾次落選, 大家好像也都習慣了似的，最傷心的只有金秀兒，她在宣布落選的消息之後, 又一臉激昂的動員大家奪取明年的文明胡同。
“因為今年街道辦的廠子效益不錯，年底了還有結餘, 街道辦決定繼續上一年的獎勵，獲得文明胡同稱號的胡同，可以跟街道辦提一個要求！”
下面的人興致缺缺，“算了吧秀兒, 咱們都爭取好幾年了，一次都沒評上，胡同裏鬧事兒的太多了。”
瞄了瞄宋方遠一家子，又瞄了瞄張俏一家子。
金秀兒立刻說，“別說這種喪氣話, 明年一定可以！”
除夕夜這天早上, 蕭寶珍發現於奶奶還在院子裏頭，不禁有些奇怪。
於奶奶是個孤寡老人，沒有丈夫，無兒無女，不過她倒是有幾門遠房親戚, 以前過年的時候都是親戚過來把她接回老家, 過完年再送回來, 今年都除夕夜了，於奶奶還沒回老家，難道親戚不來了？
蕭寶珍本來是出去上茅房，經過了門房又轉身回來，探頭，“於奶奶，今年您不回家過年嗎？”
“回什麽家呀，我的家就在這。”於奶奶拍了拍身下的床，“以前人家來接我，是想著我身上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好東西，想讓我給出去，但是好幾年了，也沒見我有什麽東西給，人家就不來了，今年我自己在這過年，也挺好。”
蕭寶珍打量了一下，這小門房也沒什麽東西，就連白菜都沒攢幾顆，她索性說，“要是不嫌棄的話，今年來我家過年，我們也在城裏過年，搭個夥唄。”
“你們一家人，我去不好。”於奶奶笑著擺手，“燕子也讓我去，許大媽也讓我去，我都沒同意，這大過年的，家家戶戶都團圓，我一個外人過去算怎麽回事？”
蕭寶珍直接把她往家裏拖了，“有什麽不好的，都是一個院子的鄰居，我還能看著你一個人冷鍋冷竈的過年？小高在家炸肉丸子，您幫著調調味道，我就愛吃你做的肉丸。”
於奶奶本來不想去打擾他們一家子，但寶珍太熱情，她也想著一個人過年太冷清，就去了寶珍家廚房。
除夕夜晚上，蕭寶珍讓星星給於奶奶跪下，叫了聲太太，星星懵懵懂懂，噗通跪下行了個大禮，奶聲奶氣喊了聲太太。
這一嗓子喊出來，把於奶奶樂的眼睛都快笑沒了，趕緊回家找紅紙要給壓歲錢。
“我讓孩子喊這一聲，又不是為了壓歲錢，您這樣就沒意思了。”蕭寶珍跟高敬對視一眼，趕緊去攔著。
於奶奶本身就是孤寡老人，靠著退休金過日子，這一筆壓歲錢給出去，對她來說也不輕松。
於奶奶卻固執的要給，“孩子喊我一聲太太，我就是長輩，憑啥不給，你要再攔著我以後就不來你家了。”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蕭寶珍也不好再說什麽，眼看著於奶奶抱了個壓歲錢給星星，還掏出一份給高莘。
高莘：“我也有？”
“咋沒有，你以為你是大人了？”於奶奶笑著說。
高莘握著於奶奶塞過來的紅包，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也跪下磕個頭叫太太，小夥子糾結的要命，臉都漲紅了。
蕭寶珍看見他這幅樣子，在旁邊笑的肚子疼，拍打高敬的胳膊。
“你啊。”
高敬包著餃子，還得扶著笑倒的媳婦，他失笑的搖頭。
七四年的到來，帶來了一個接著一個的好消息。
首先，蕭寶珍的娘家就有了好消息，楊瑞金一開年就發動了，送到縣醫院疼了整整兩天，也生了個小閨女。
蕭寶珍跟縣醫院的醫生認識，以前一起去市裏參加過交流學習，在楊瑞金的要求下，寶珍也進了產房陪產，她是第一個看見小侄女的人。
孩子出生以後，蕭寶珍抱著送到楊瑞金面前，“看，像你，白白嫩嫩，長的可漂亮了。”
“寶珍，咱媽不會……”楊瑞金看見小閨女，眼神裏流露出溫柔和欣喜，不過很快她又擔心起來。
蕭寶珍打斷道：“不可能，我媽不是那樣的人，你想想我大嫂那會生了個女兒，我媽是什麽反應？”
“再說了，咱們一家三個小閨女，長大了就是三個小姐妹，手拉手走出去多讓人羨慕啊，別人想要還來不及，你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楊瑞金剛生產完還很虛弱，嗯了一聲，眼神都舍不得從閨女身上移開。
護士推著楊瑞金出產房，蕭寶珍抱著孩子在後面跟著，一出去，蕭建遠和楊瑞金的哥哥立刻迎了上來。
蕭建遠看了一眼閨女，就問了一句，“好好的吧？都齊全吧？”
“健健康康，七斤六兩的大胖閨女，你就偷著樂吧。”蕭寶珍笑著說。
蕭建遠松了口氣，立刻跑到楊瑞金面前，接過護士手上的病床，“瑞金你怎麽樣，難受不？”
“疼。”楊瑞金眼淚一下子迸出來，眼眶紅了。
蕭建遠手忙腳亂給她擦眼淚，“我知道疼，剛才我在外面都聽見了，你辛苦了，但是你現在不能哭，剛生完不能哭。”
楊瑞金大哥也說，“別哭了，哥給你買了雞，一會吃雞湯。”
“楊大哥，生完不能吃雞湯，會堵奶的。”蕭寶珍道：“再過幾天，等她身體完全恢覆了再燉雞。”
“對了，我爸媽呢？”蕭寶珍左右看了看，沒看見爸媽，就覺得奇怪。
蕭建遠說，“我以為瑞金還有一會才生，讓他們倆下去吃東西了，爸媽也一天沒吃飯，誰知道就這麽巧，正好錯過了。”
回到病房之後大概半小時，李秀琴兩口子來了，過來以後聽說已經生完孩子，李秀琴急的汗都冒出來，撒丫子就往病房跑。
抱起孫女，李秀琴眼裏的溫柔就化開了，小心翼翼的搖晃兩下，就看見小嬰兒嘴角無意識的抽動，好像在笑一樣。
李秀琴正準備跟楊瑞金說話，看她有些忐忑，連忙說道：“你瞧瞧，這閨女像你。之前我還擔心像建遠五大三粗的，現在看著像你我就放心了，長大了肯定漂亮，你們看看我孫女這個頭發，這個耳朵，一看就是聰明樣，長大了肯定能考上好大學。”
其他人只覺得李秀琴誇的有點離譜，剛出生的小孩子，頭發還黏在頭上，怎麽看出頭發長得聰明？
蕭寶珍卻是撲哧一下笑出聲。
當初星星出生的時候，她娘也是這麽誇的！
除了娘家添丁以外，還有個好消息。
從前那些到處串聯的小紅兵們不見了。
聽說外面批人的風氣也好了不少，很多地方雖然還有批鬥，但已經提倡起了要文鬥不要武鬥，縣城也沒有到處張貼的大字報。
很多被下放的老師們和各行各業的學者們，相繼回到工作崗位。
這些消息，對蕭寶珍他們這些普通老百姓的影響並不大，最大的影響就是，縣城最好的那所中學又恢覆上課了！課上不教怎麽鬧革命，教知識。
本來鋼廠附屬小學已經不打算組織小升初考試，這下中學開課，必須得考一場，考得好的就可以被中學錄取。
今年高莘正好小學畢業，參加了小升初考試，考試成績出來，蕭寶珍一家子有喜有憂，喜的是高莘的成績很好，全校第一名，憂的是高莘成績太好了，他不僅僅是被縣城的初中錄取，還被市裏的初中提前錄取了。
在縣城上中學，好處是可以隨時回家，吃飯穿衣服這些家裏人可以天天照顧著，壞處也很明顯，縣城的師資力量遠遠比不上市裏，縣城考上重點高中的學生寥寥無幾，進入市裏的中學就完全不一樣，可以說半只腳踏進重點高中。
可是去市裏上學，就得辦住校了，這麽小的年紀去住校，不說高敬不放心，就連蕭寶珍這個嫂子都不放心。
為了高莘上學的事情，全家專門開了個家庭會議。
“我覺得還是應該在家裏上學，現在才上初中，小莘年紀還小，生活自理方面欠缺了點，我怕去了市裏吃不好穿不暖，動不動就感冒，到時候好不容易調養好的身體又變差。”蕭寶珍說，“學習確實很重要，但身體素質也很重要，沒有健康的身體，你怎麽做學問，怎麽讀書學習？”
她看向高敬，蹙眉道：“在家上學，每天放了學回家，我們還能照顧著，多多少少放心一些。”
高星發表意見：“啊？”
高敬卻說，“小莘的自理能力還可以，他現在已經學會自己熱飯吃了，去學校也不用自己熱飯，可以帶糧票，到學校食堂吃飯，我倒是覺得這個機會挺難得的，我托人打聽了一下，市裏這所中學有直升的重點高中，去市裏上學到時候考高中容易一些。”
高星手舞足蹈：“啊？”
最後兩人一起看向高莘，“小莘你自己怎麽想，我們還是聽你的想法。”
高莘跟個小大人似得端坐在桌子邊，認真思考了幾分鐘，最終他自己拿了主意，“我想去市裏上中學，你們不用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去市裏讀書，考上重點高中的概率更大一些，要是以後能考大學了，就連考上好大學的概率都大一點。而且在咱們縣城，我拿到的題目都是舊的，去市裏能拿到最新的題。”
他帶著幾分不好意思，但眼神很快堅定起來，“哥、嫂，我想去市裏上初中，以後想讀更好的大學。”
高星第一個同意，“啊！”
既然高莘這麽說了，蕭寶珍兩口子也不再說啥，開始給高莘安排去市裏讀書的事情，年紀輕輕就送到外地讀書，蕭寶珍有些舍不得，讓高敬熬了兩罐肉醬給他帶著，“食堂沒什麽好菜的時候，挖一勺肉醬放在熱米飯上，拌一拌就能吃，千萬別小氣，吃完了我讓你哥再做，到了冬天還可以做蒸帶魚，春天做螺肉醬，你身體好不容易養好的，到了市裏也得給我好好吃飯。”
“我知道我知道。”高莘點頭如搗蒜，很快又撓頭，“嫂子，我下學期才去市裏，不用這麽擔心。”
蕭寶珍揉了揉他腦袋沒說話。
嘴上說不擔心不擔心，但是高莘畢竟還沒成年，一下子去外地求學，蕭寶珍說不擔心都是假的，為了這事兒，她特地去找了一趟齊燕。
“燕子姐，我記得你家朱國平的家不是市裏的嗎？我想請你幫個忙。”蕭寶珍去了齊燕家，到那一看張俏和蕭盼兒也在，倆人在幫著齊燕裁衣服，一個裁布一個縫，配合的還真像那麽回事。
齊燕聽見這話擡起頭，“怎麽啦，你先說說。”
“小莘被市裏的初中錄取，下半年要去市裏上學，我跟他哥在市裏沒有認識的人，想著你們在那有熟人，能不能幫著照顧一下。”蕭寶珍解釋說，“不用特殊照顧，就是幫忙傳個話，要是小莘在那碰見什麽事情，就幫忙打個電話或者發個電報給我們，錢我們出。”
“你要是說別的照顧，我也提供不了，但是這個可以，一句話的事兒，國平在那還有個妹妹，就嫁在市裏，回頭我把地址給你，你送孩子去上學的時候跑一趟他們家，他妹妹就知道是我們的意思。”齊燕倒也爽快，一口答應下來。
說起這個，張俏忽然來了一句，“我記得以前你們提過一嘴，說朱國平他媽是市裏哪個單位的領導，怎麽這麽多年，也沒見幫襯著你們啊，當初小鐵成剛生下你們過的多困難，咋連個人影兒都沒有？”
“我婆婆啊。”齊燕笑容淡了下來，“國平他爹死的早，我婆婆後來改嫁了，在那家又生了兩個孩子，對前面的兩個孩子當然管不了那麽多，不過我也看開了，有好有壞，現在我們確實沒得到幫襯，但是到老了，我需要承擔的也少，總不可能老了還要來我家，讓我們伺候吧？開得了那個口我也不會答應的。”
關於婆婆，齊燕不想多談，她突然想起什麽，撞了撞蕭寶珍的肩膀，“我聽說你要升職了，當主任？”
“副主任。”蕭寶珍糾正道。
齊燕：“行行行，副主任，有眉目了嗎？確定了嗎？”
蕭寶珍也忍不住笑了，“基本上定了，人事科讓我下個月去辦手續，轉成幹部編制。”
醫務室野了這幾年，期間又加入了好幾個大頭兵，上面的領導終於決定把醫務室正規化，安排兩個領導方便管理。
蘇福貴在醫務室不頂事，除了看病其他啥也不管，從別的地方調領導過來，外行指導內行又不現實，於是人選就落到趙學文和蕭寶珍身上。
趙學文學歷比寶珍高，在醫務室工作的時間也比寶珍長，他是當仁不讓的主任，蕭寶珍就是副主任。
真正讓蕭寶珍高興的不是當領導，而是升職以後的福利待遇！
相比起她剛剛入職的那會，現在的工資和福利幾乎翻倍了！
現在聽見這些話，蕭盼兒心裏已經不會像以前那麽嫉妒了，她羨慕的看了蕭寶珍一眼，很快又高興起來。
蕭寶珍現在當上領導了，她也不差，給人介紹對象這個活兒很有前途，錢能掙不少，這段時間她給人介紹對象拿的紅包一點沒給家裏用，全都自己攢起來，幾個月下來也攢了不少。
蕭盼兒都打算好了，攢下來的錢先去黑市買工業票，攢夠工業票以後攢錢買輛自行車，這是硬通貨，以後給人說媒可以騎著去，不必看宋方遠的臉色，就算有一天不用了，還能賣出去呢。
她想著這些，縫衣服的時候更有力氣了，就今天給齊燕幹活也不是白幹的，齊燕答應給她和張俏一人一塊錢。
瞥了張俏一眼，蕭盼兒忽然湊近了說，“我有內部消息，明天供銷社會上一批碎步頭，不用布票，說是碎布頭，但都是服裝廠淘汰下來的大塊布頭，做衣服不行，做內衣沒問題，你要不要一起去？”
“去啊！我正好買點碎布拼一件孩子的衣服，我家兩個皮猴子，穿衣服太廢。”張俏眼睛一亮。
蕭盼兒忍不住說，“咋不給你自己做，做一身內衣也行啊，你看看你身上衣服都洗褪色了。我這次就打算給自己做兩件內衣，想著孩子想著男人有啥用，還是得對自己好點。”
自從那天晚上親眼看見張俏在家發瘋以後，蕭盼兒和張俏之間的梁子算是徹底沒了。
兩個人各自的情況不太一樣，但看著彼此，卻覺得有幾分同病相憐，都是在婆家孤立無援。
現在倆人見面也不掐架了，甚至於有時候碰不見其他人，倆人還能結伴一起去街上買個菜。
“這話說的對，特別是男人，根本就沒意思。”張俏一副斷情絕愛的樣子。
“對了，上次不是說你男人還有半年回來嗎，這都快半年了，咋還不見人影，不會又變卦了吧？”蕭盼兒隨口問道。
誰知道這話剛說完，張俏啪一下把剪刀扔桌上了，眼神也變得有些詭異。
蕭盼兒動作一頓，詫異道：“你咋了，抽啥風呢？”
“別跟我提白大鋼那個王八蛋！他這個沒良心的，在外面勾三搭四，還想把我給甩了，他最好死在外面！”張俏忽然吼了一聲，很快又神經質的說道：“不對！他不能死外面，就算死也得給我死家裏，省的出去丟人！”
她這一嗓子，把剛進門的玉娘嚇了一跳。
玉娘：“我大嫂這是怎麽了？”
離婚以後玉娘還是管張俏叫大嫂，這個習慣改不過來，索性就不改了。
蕭盼兒兩手一攤，“不知道啊，我就問了一嘴白大鋼啥時候回來，她忽然就發瘋了。”
玉娘嘆了口氣，“肯定是被之前的事情刺激到了，自從她知道白大哥在外面可能有情況以後，就得了這個毛病。”
自從那天晚上跟王大媽發瘋以後，張俏得了個毛病，平時好好的，只要提到白大鋼，她就會偶爾發瘋，一會好一會壞的，一會說白大鋼跟她有兩個孩子，感情好的不得了，不可能在外面勾搭女人，她堅決不相信別人的造謠，一會又說白大鋼是個王八蛋喪良心的，竟然在外面搞花頭，簡直喪心病狂。
胡同裏的人第一次見她發瘋的時候都嚇壞了，還以為張俏鬼上身，後來有見識多的老人便搖著頭，說張俏這是受到了刺激，一時間接受不了，所以精神有些失常，這病治起來也簡單，要麽等她自己想通解開心結，要麽等白大鋼回來解釋清楚，用行動打消張俏的疑慮。
七四年春分這天，聲名遠揚的白大鋼終於回來了，他從外省趕回來，卻一點也不狼狽，梳著大背頭提著行李包，意氣風發回到了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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