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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寵妾的出路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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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寵妾的出路12

深夜,景華和大虎子一身靛藍色短褐,包著頭發,與禦史府家丁區別只在一張蒙面巾上。深藍色的衣裳在夜裏與黑色一樣,飛快融入夜色中。

景華本打算像之前一樣直撲中軸主院,卻在翻入墻內之後,立刻意識到禦史府不簡單。有許多軍士點著燈籠火把來回巡視,別說吃酒偷懶的仆婦,連視覺盲區都少。可在府外看起來,禦史府與往日、別家並沒有什麽區別。

外松內緊,等著人自投羅網呢!

景華把大虎子安排在主院耳室,鐵禦史長隨歇腳的地方,自己去府內轉了一圈。

“如何?”大虎子把鐵禦史的兩個長隨打暈放在床上,小聲問剛打探敵情回來的景華。

“整個府邸都是軍士,不知抓了多少我們這樣的人。內院沒有女眷,打掃的仆婦看著也頗為健碩,即便不通武藝,至少有把子力氣。”

“那把這兩人弄醒,審問清楚。”大虎子建議道。

景華卻搖頭,從腰間取下布包,取出一根金針,在兩人頸後紮了幾針,讓他們陷入更深的睡眠。“何必問他們,直接問鐵禦史更好。”

景華取過一旁蒲扇,扇動著紅泥小火爐,不一會兒,火爐上的水壺就開了。景華又從櫃子裏取出茶葉,一泡灰二泡茶,三泡四泡是精華。茶到了火候,才和大虎子一起出門,躬身彎腰,舉托盤與肩齊,視線片刻不離開茶盞,標準的宮中奉茶侍者做派。

這座小院無人監視,只因外面已經布滿天羅地網。

景華也不敲門,輕輕推開門扉,前腳掌先著地,軟底布鞋走路無聲,悄悄來到書桌前奉上茶盞,茶盞落桌,沒有發出絲毫聲響,身形也不曾擋著蠟燭的光亮。

鐵禦史正伏案寫作,並未發現有人進來奉茶,等書寫告一段落,伸手就碰觸到最方便拿取的茶盞,也不在意,喝了一口,驀然回頭。

“先生好本事,如此悄無聲息潛入禦史府。”鐵禦史放下茶盞,頗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度。他不擔心自己的性命,這人既然有如此本事,想殺他易如反掌,何必安靜等這麽久,還泡這樣見功夫的茶。你這一手茶藝,就不該稱呼俠士,該用先生才對。“不知先生,所為何來?”

“本為殺你而來,這封奏疏救了你的命。”

鐵禦史桌前正攤著一封奏疏,寫的正是此次調查三省流域洩洪一案真相。洩洪確有此事,百姓真的流離失所,沒有愚民,也沒有亂臣。若真是光明正大舍小家保大家,那些官員為何不直說。不過是為了各自大族利益,相互勾結,未曾明令宣告,沒有只言片語,趁黑夜、趁百姓不備,直接決堤,無數百姓葬身魚腹,下游撈起的屍骨,停滿整個縣城。

鐵禦史是正經二甲進士,生平最大的特長就是寫彈章,只是很久沒有寫得這麽真情實感、義憤填膺,文字如匕首直刺人心,又入滔滔江水奔湧而下,令人望而生畏。

“既然知道真相,也有惻隱之心,怎麽不上奏天子?”

“唉……”鐵禦史幽幽一嘆,“本官在回程路上連上三道奏疏,無一批覆,入京之後,直接被軟禁在府邸,家眷不知所終,只有一封老妻手書。能如此做的,還能是誰?聽聞本官已經上了稱病折子,那些奏折都不是本官上的,如今天下都唾罵老夫諂媚小人、顛倒黑白了吧?先生明白了嗎?本官不懼一死,只怕死了都說不出真相。先生來了也好,這奏折就交給先生了。”

鐵禦史落下自己的名字,又蓋上官印,自嘲道:“陛下倒是放心,居然還讓官印留在老夫手裏。古有荀令君無漢祿可食而亡,今老夫不食官祿,亦無生機。只是可憐我才三歲的小孫兒,他又何辜?若先生有餘力,可否救我孫兒一救,就當,就當……罷了,老夫這是強人所難了。”

鐵禦史本想說就當他冒死揭露真相,寫下這封奏折的報酬,可他身為禦史言官,糾察百官是他的職責,朝廷出了這樣的敗類,本是他失職。如今他直諫君王,也不過本分,如何能以此要挾,攜恩圖報。

景華把沒糊封面的奏折疊成蝴蝶裝,塞入懷中,才道:“鐵大人不必如此悲觀,您只當這是聖意,有沒有想過,是有人從中作梗,令你和陛下都誤會了對方的意思。”

“這不可能!宮中劉大伴親傳的旨意,外面守著的都是禁衛軍,怎麽可能不是聖意?先生遨游江湖,閑雲野鶴,不知朝堂……”

“太子也行。”景華打斷他,“若真是聖意,為什麽不是總管太監高大伴,禁衛軍副統領是太子良娣的伯祖父。劉大伴是江西人,與劉家連宗,貓耳朵胡同養著嬌妻美妾、兒孫滿堂。謝家、王家、李家、彭家,出生勳貴,百年之內互結姻親,勢力龐大。當今皇後正出自王氏,太子天然站在勳貴一邊。大人寒門出生,真的了解這些世家大族嗎?”

鐵禦史目瞪口呆,當今世道如何,朝廷局勢如何,即便是在朝官員也不是人人都能出這樣的話,不是大員,不能如此清楚其中細情。可眼前的人是如此年輕,他能潛進來,武功定然也不錯,那麽,他的身份呢?

“你是誰?”鐵禦史情不自禁問道。

“草民論政,一點愚見。大人還是想想如何解決洩洪一事吧。水是關不住的,人心同樣,下游撈起的屍骨越來越多,真相如何,不是關一個禦史、幾個欽差能瞞住的。”

鐵禦史搖頭,這樣的政治水平,可不是草民。可他也知道,既然人家不說,問也白問,於是略過此節,只問:“先生之意呢?”

“我需要一種陛下不能推脫的方式,一個天下人眾目睽睽的場合,把大人這份奏折遞上去。我們手上還有萬民書,這些應該夠了吧?”

“先生計劃是——敲登聞鼓。”

“敲登聞鼓。”

兩人的話音重合到一起,鐵禦史輕嘆一聲:“老夫好歹有個官身,到不必冒這風險。”敲登聞鼓是要打板子的,半條命就沒了。

“不行!這件事必須是百姓伸冤,必須是苦主上告,不能是某位大人良心發現。”在這件事裏,從頭到尾都要不可攻訐,不能變成朝堂鬥法,朋黨征伐。伸冤、雪恥、報仇、安息,必須幹幹凈凈,靠自己的力量獲得,而不是運氣好,得到誰的同情憐憫。

可是,你明明暗示陛下會重查此案,因為太子,因為派系鬥爭。這話在鐵禦史喉間轉了兩圈,終究沒有吐出。

跟在景華身後,一直沒有說話,沈默得像個影子的大虎子突然開口:“我去吧。”

大虎子扯扯嘴角,勾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來:“雖然沒太聽懂你們說什麽,可我知道必須有個人去敲登聞鼓,我去吧。”

“要吃大苦頭。”鐵禦史輕嘆。

“我知道,自從聽說了登聞鼓,我就細細打聽過,我知道那是什麽。”大虎子鄭重答道。

如此,覆有何言?

第二天,大朝會,陛下在前殿升座,高大伴高呼:“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大朝會是禮儀性的,基本不說正事,朝廷大事內閣和陛下開小朝會,真正要命的事情,不開會,聖心獨斷。

就在這走過場的大朝會上,突然想起了激越的鼓聲,昏昏欲睡的朝臣都驚醒過來,茫然擡頭張望:怎麽了?怎麽了?

尤其是排班站在殿外的低階官員,更發出嗡嗡的議論聲,出啥事兒了?怎麽沒有奉禦傳話?老大人們在搞什麽?

老大人們也懵了,多年的經驗讓他們瞬間反映過來,是登聞鼓在響,近日朝堂大事在心頭過了一遍,心裏有譜的人幾乎猜出了是什麽事。

皇帝還有些糊塗,招人問話:“外面是什麽聲音?怎麽還無人來報?”

話音剛落,消息一層一層傳遞進來,殿前值守的禁衛軍小將入殿,單膝跪地稟告:“有人敲了登聞鼓!”

登聞鼓前,小四象有節奏得敲擊著鼓面,眾多行人圍攏過來,更遠處還有聽到鼓聲的人源源不斷趕來。

景華持著齊眉棍站在一旁,與禁衛軍對峙,地上躺著的幾個禁衛軍被同伴拉走,剛才他們試圖組織小四象擊鼓。

大虎子跪地,解開包袱,取出一卷綢布,他握住木軸,猛然一抖,卷在木軸上的白絹順勢展開,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按滿了鮮紅的指印掌印,有端正的館閣體,有初學用筆糊成一團的大字。白絹、黑字、紅印,如雪地寒梅,傲然綻放。

“三省流域官員,為保各家大族宗地,私自決堤淹沒民宅良田,一萬八千戶百姓命喪洪水!洩洪之時,不曾告示、未告百姓,有僥幸逃生者,統統受到追殺!草民九死一生逃入京城,才知朝廷顛倒黑白,草菅人命。鐵禦史被軟禁府中,女眷被扣押,那些奏折,根本不是他上的!”

都是大白話,人人都聽得懂!每一句都蘊含巨大信息量,每一句都打在圍觀群眾心上。看守的禁衛軍瞬間變了臉色,也知道事情不知他們能壓住的,飛快往宮裏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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