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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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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執

仲夏餘熱返潮,原本空寂的臥室倏然變得擁擠。

居家服的扣子完全散了開來,在掙動與摩擦間從肩膀滑落,半掛在臂彎。

斷續急促的喘息引起胸膛不斷起伏,下意識的逃避卻將更多致命的弱點暴露在了獵人的狩獵範圍。於是,瑩白圓潤的珍珠從蚌殼中掉了出來,被濕熱的唇舌卷入口腔。

程韞雙不由繃緊了身體,原本搭在謝明虞後頸的手,撫上他的後腦,手指下意識地插.入他松軟而淩亂的發絲間。

似推拒,又似鼓勵。

“阿黎......”齒間洩出幾分難抑的輕喘,她微向後揚起脖頸,側臉隨之深陷進枕頭裏。

聞聲,謝明虞一頓,停下手中的動作,略帶不滿地、重新吻上她的嘴唇。

犬齒稍加用力咬住了她的下唇,含糊不清的嗓音越過密密匝匝的水聲,落入程韞雙耳中。

“阿執。”謝明虞低聲誘哄著,暗啞的嗓音裏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別再叫阿黎了。”

他永遠無法成為謝聞黎,不願意、也不可能成為謝聞黎。

執一不二,謝明虞也曾被寄予厚望。

但謝家人延續數代的詛咒在他身上似乎更早地顯現,“阿執”這個名字便在他被放棄後,一同遭到了放逐。

直到遇見程韞雙,謝明虞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名字之於他,已然不再是一個簡單的代號。

“阿執”或許還有另一重含義。

偏執僅僅是表象,隱藏在假面之下的執念,是他患得患失的根源。

執眷眷之款實兮,懼斯靈之我欺。

謝明虞渴望她的愛,又畏懼於這份愛意給予的對象,是與他血緣相系的另一個人。

他將手指強硬地卡進程韞雙的指縫,撐臂拉開一小段距離。

唇卻依舊離得很近,說話時連同氣流一起,若有似無地摩擦著她的唇瓣。

輕重不一,仿佛應和著另一只手的節拍。

“程程。”謝明虞輕咬住她的耳尖,磁沈音色猶如某種未知的蠱惑,後半句話卻充滿了無奈與乞求。

“你可憐可憐我,好不好?”

許是為了彰顯他的真誠,謝明虞擺正了談判的姿態,收回動作的手,半擡至臉旁,猶如投降般,心甘情願地向心上人稱臣。

洶湧澎湃的浪潮於是在接近海岸彼端前戛然而止,理智如同顛簸在風浪間的一艘小船,浪潮平息後,逐漸回籠。

素日驕矜冷艷的雙眸此時水光淋漓,蒙著一層迷離的霧,程韞雙摸索著撫上他的臉,拇指報覆性地按了按他的唇角。

“為什麽?”她明知故問。

謝明虞不能說,因為謝聞黎只能同“阿黎”掛鉤。

為什麽總是這麽清醒?為什麽要問原因?

謝明虞失落地咬住她的指尖,不再強求,心裏卻仍舊不甘。

眸中黑霧漸濃,口頭的讓步於是在其他地方得到了彌補。

海浪被人為操控著卷土重來,失神間,程韞雙感覺謝明虞似乎變得強勢許多。

良久,他將潤濕的手抽出來,與此同時,另一抹熱掠過腿根。

程韞雙驀地一個激靈,懶散擡手,抵住了他的胸膛。

“沒套。”她感受著掌心下亂序的心跳,半擡起上身,吻了一下謝明虞的唇角,哄他道,“改天吧。”

作為“活在當下,及時行樂”的忠實踐行者,程韞雙對一場水到渠成的情事並不抗拒,但前提是做好措施。

肌膚相貼,她清晰體會到,某人顯然沒有這個自覺。

聞言,謝明虞悶悶地“嗯”了一聲,低頭抱住了她。

毛茸茸的腦袋蹭過程韞雙頸窩,她感到左胸前被人很輕地親了幾下。

最後一吻落在最接近心臟的位置,謝明虞的動作虔誠而珍重。

程韞雙眉心一跳,在發覺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前,推開了謝明虞。

男生卻只是歪倒在她身側,呼吸綿長,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已經睡了過去。

程韞雙輕手輕腳地爬起來,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站在床邊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隨後走出臥室,來到客廳。

她在茶幾前蹲下,俯身將垃圾桶勾出來,果然看見底部有沒倒掉的垃圾。

聽見電梯聲響原本就是詐謝明虞的話,藍灣公館之所以能在通海的高檔小區中占據一席之地,良好的安保和對住戶隱私的保護功不可沒。

所以,隔音差到能在家中聽見中庭的電梯鈴,這根本不可能。

程韞雙掃了眼垃圾袋裏的鋁箔片,看起來像是某種藥品包裝。

她扭頭望向敞開的房門,猶豫再三,從茶幾上抽了兩張餐巾紙,裹住裁剪過的鋁箔片一角,將它從垃圾桶裏拎出來。

皺皺巴巴的包裝背面,水印似的打著藥名和制藥公司。

阿立哌唑,程韞雙在心裏默念著這四個字,莫名聯想到幾種熟悉的精神類藥物。

結合謝明虞今天異常的反應,初步推測,他可能在謝聞黎那裏受了什麽刺激,隨後意識到自己情緒不穩定,照舊吃了藥。

只是藥效還沒發揮作用,她便踩點過來了。

程韞雙將空掉的藥品包裝丟回垃圾桶裏,捏著兩張用過的紙巾站起身。

手機被她放在了隔壁,眼下還不是離開1503最合適的時機。

程韞雙想了想,熟門熟路地找到衛生間,把團在手裏的紙巾扔進馬桶邊的紙簍裏,洗過手之後,重新回到主臥。

窗外天色已然暗了下來,房間內可見度更低。

謝明虞睡得很沈,除了阿立哌唑,他應該還吃了別的藥,幾種藥裏大約包含了鎮定效果,一頓折騰後,終於緩慢地發揮出藥效。

程韞雙掀開被子,在他旁邊躺下。

熱烘烘的被窩很快捂得人昏昏欲睡,半夢半醒間,她不自覺地偎進了謝明虞的懷中,緊接著,想起她好像還有一件事沒做。

雖然在這邊洗澡大概率不會吵醒謝明虞,但房子租出去之後,她先前存放的換洗衣物已經全部搬回了隔壁。

程韞雙捏了捏眉心,翻身下床,揣著她的正當理由,決定還是回到1504休息。

再次路過客廳時,她瞥見電視機櫃旁的一幅油畫,腳尖一轉,走近了一些。

這幅油畫高度接近兩米,算上外圈的畫框,底部與頂部連線約莫與層高相近。

畫的內容是一片燦爛熾烈的向日葵,盛放的花朵由近及遠層層鋪開,宛如熊熊燃燒的火焰,與遠方的落日相銜。

如果沿著畫框的水平對稱軸,均勻地切開整個十五層,便會發現剖面圖中,1503和1504的客廳完全背靠背,共用一面墻。

而向日葵油畫的背面,對應著程韞雙買回來裝點1504電視機櫃旁空白墻面的另一幅畫。

那是一棟坐落在花叢之後的莊園。

從畫面一角,依稀可以看見一簇橙紅,且莊園背景中的雲朵染成了明橙色,不難推測,畫中的時間也是傍晚。

倘使思路再新奇些,興許能夠猜到,兩幅畫能夠沿著一側垂線,拼出另一張完整的圖片。

而打通兩側房屋的通道,正是掩藏在兩幅畫背後的一扇暗門。

程韞雙伸手在畫框後摸了摸,屈指挑開了門邊的暗扣。

但暗門位於1504的那面依然鎖著,除非兩把鎖同時轉動到正確的位置,否則單側解鎖,是無法打開這扇門的。

既然已經得到了一部分屬於謝明虞的秘密,那麽禮尚往來,她也透露一點關於這間屋子的秘密。

至於對方什麽時候發現,那就不在她考慮的範圍之內了。

程韞雙撚了撚指尖,彈去指腹沾上的些許灰塵,輕輕推開1503的大門,走進了隔壁那間她更為熟悉的屋子。

洗過澡之後,她換了一身衣服,躺到床上時,反而不大困了。

程韞雙打開筆記本,在搜索框中輸入了“阿立哌唑”。

回車鍵敲下的瞬間,線索如同打開的潘多拉魔盒,唰地湧了出來。

【阿立哌唑,主要用作抗精神病藥,用於治療各類型的精神分裂癥。國外臨床試驗表明,阿立哌唑對精神分裂癥的陽性和陰性癥狀均有明顯療效,也能改善伴發的情感癥狀,降低精神分裂癥的覆發率。】

抗精神病藥、精神分裂......

程韞雙盯著電腦屏幕上的大段註釋,移動鼠標,調出了巴黎之行前,黎未發來的那封郵件。

【歐德·考斯皮特,畢業於亞斯拉爾醫學院,曾任歐德療養院院長、精神科主任醫師,擅長方向包括抑郁癥、精神分裂癥、心境障礙等......】

如果不是看見了垃圾桶裏的藥品包裝,任誰說謝明虞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程韞雙都會懷疑說出這話的人才是精神分裂。

但謝明虞下午的狀態確實不對勁。

盡管這種異樣並不足以讓她認定對方確實是一個精神病人。

程韞雙轉回百度百科,往下劃拉了幾行,仔細地閱讀起相關介紹,期間誤觸到鼠標,不小心點進了某個分支的專欄介紹。

她擡眼看了看頂部標題——分離性心理障礙,似乎是一種常見的精神疾病。

直到目光落在那行“有此類精神疾病家族史的人,出現人格障礙可能性會更大,尤其是雙胞胎會更加明顯一些”,程韞雙倏地頓住。

餘光卻向下掠了兩行。

【異卵雙胞胎的人格障礙同病率是31%,同卵雙胞胎的人格障礙同病率達67%】

雙胞胎......程韞雙立刻想到了謝聞黎。

當年謝聞黎出國治病,黎未又在歐德的陳年舊檔裏查到了關於謝明虞的只言片語。

諸多巧合令人不寒而栗。

程韞雙不確定是不是心理作用作祟,她回憶起與謝聞黎重逢後的種種,竟無端產生了一種,他確實與從前判若兩人的結論。

“黎未。”她攥住自己發涼的手,撥出了一通電話,“我有一件事交給你,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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