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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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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

餐廳裏,溫玉津將菜單還給服務生,隨後雙手托著臉頰,目不轉睛地盯著桌對面的人看。

奇怪,自從聽說了新鄰居的名字之後,小韞似乎就有些心不在焉。

溫玉津伸手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沒什麽。”程韞雙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岔開話題,“你呢,下一站去哪裏?”

溫玉津瞇起眼睛想了想:“可能回布裏斯托?”

“我來這邊只是想看看極光,據說今年從八月中下旬就有幾率看見,看過之後我就回去了。”她掰著手指算了算日子,旋即回過味來,伸指隔空點了點程韞雙,“小韞,你好像在逃避問題哦。”

“話說回來,我記得你高中交往過的那個小男生,是不是也姓謝?”溫玉津歪著腦袋回憶道。

她和程仲延並不怎麽限制程韞雙交朋友或是談戀愛,連梁家小兒子和邵家大兒子先後追求小韞的事,溫玉津也只是從娛樂周刊上道聽途說。

高中那個卻不太一樣,沒記錯的話,家裏到現在都保留著一束裝在玻璃罩子裏的幹花。

那是小韞親手做的,材料來自於某天抱回家的一大捧艷紅的玫瑰花。

程韞雙面不改色,誆她:“沒有,你記錯了。”

溫玉津一聽就知道有情況,不過誰叫她善解人意又寬容大方呢?見她不願多說,便不再追問。

飯後,兩人沿著主路一齊走了一段。

但酒店和溫玉津租住的小樓不在一個方向,沒過多久,她們就走到了分岔路口。

“你要不去我那裏住?”溫玉津才想起來住宿的事兒,說,“我那裏綽綽有餘,宥安來了也有地方住。”

程韞雙來雷市前的確是這麽打算的,只是因為沒聯系上人才訂了酒店。

聞言,她點了點頭:“那我回去收拾一下。”

“不過江姨不一定方便,她帶著學生來的。”思及此,程韞雙沒有退掉自己的房間。

她暫時不清楚江宥安住哪裏,要是沒什麽太好的選擇,或許可以先去她留下的房間住。

溫玉津了然,閑著也是閑著,幹脆陪她一同把行李取了出來。

半小時後,司機將她們送到了家門口。

程韞雙扶著行李箱掃了一眼周圍的民居,發現這一片都是那種帶花園的小洋房,晚上看不太清,進門時險些被院墻上垂落的紫藤蘿絆住衣服。

她嚇了一跳,默默轉過頭,捏起肩上的一截花枝抖了抖。

“你在門外站著做什麽?”溫玉津從門內探出腦袋,沖她招了招手,“趕緊進來,早點休息,明天陪我去集市上轉轉。”

程韞雙推著行李箱走進去,院門關上的瞬間,鄰居家的燈亮了起來。

-

“床給你鋪好啦,明早不要遲到!”溫玉津領著人走到主臥隔壁,再三叮囑。

程韞雙打了個哈欠,表示已經定好了鬧鐘。

溫玉津滿意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洗漱過後,程韞雙反而精神了一些,窩在被子裏翻看消息列表。

江宥安明天就能落地雷市,她的學生在這裏有認識的人,不用程韞雙再單獨聯系專車接送。

至於某位被程老板晾了一天的人,心態倒是很好,沒有收到回信也分毫不急,照常分享一日三餐,順便關心程韞雙吃的什麽、雷克雅未克的天氣如何。

不知是不是程韞雙的錯覺,她總覺得對方很在意自己來雷市的行程。

[名字叫謝聞黎,新聞的聞,黎明的黎。]

謝聞黎,程韞雙在心裏反覆咀嚼這三個字,眼底閃過幾分深思。

她不相信世界上有這麽湊巧的事,同名同姓、出現在雷克雅未克、留學生,還會做可麗餅,而如果溫玉津的新鄰居是謝聞黎,那麽國內的謝聞黎究竟是誰呢?

或者說,他真的回到了國內嗎?

一個名字躍入腦海,程韞雙摩挲著已然熄屏的手機,重新解鎖,點開與謝聞黎的聊天框,敲敲打打輸入了一行字。

【你認識謝明虞嗎】

她盯著這句話踟躕半晌,最終,還是按下了刪除鍵。

透露未知代表著主動權的讓渡,程韞雙決不允許自己處於信息的劣勢,她簡單回覆了謝聞黎一個“已到,晚安”後,從聯系人中翻出了老師的聯系方式。

國內這會兒應該是早晨,程韞雙確認過時間,撥通了老師的電話。

對面很快接起,陸季珩爽朗的笑聲裏夾雜著一句“哦喲”傳過來,問:“是小韞啊,又要捐樓嗎?”

程韞雙配合著開起玩笑:“是啊,新拿了一塊地,打算給學校建個分校區。”

陸季珩連說“使不得使不得”,隨後開門見山地問:“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找我什麽事?”

“老師,這話該我對您說吧。”程韞雙意有所指。

陸季珩聽出來她說的是上回自己托她給學生租房子的事,打哈哈道:“哎呀,都是同門,那也是你師弟呢,等後面他回國了,我請你們這些小孩聚一聚,也認識認識。”

回國,程韞雙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問:“我怎麽聽房東說隔壁住進來了?”

“哦,你說這個呀。”陸季珩想了想,“他上周末回來辦了些手續,估計是順道放了點行李過去吧,不過這周又飛出去了,說是有什麽東西落在外頭,好像還挺重要的。”

話音剛落,程韞雙眸光一頓,她記得上周末謝聞黎在北山路拍廣告,所以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出現在學校裏。

“那天雨下得可大了,他當天來當天走,航班居然沒有延誤。”陸季珩說著,想到開學的事,問,“你後面有沒有時間?這學期博士生的實踐課,我想請一些企業家過來,做幾次實務講座。”

這樣的對話自打程韞雙畢業起,每年都要發生一次。

通海大學歷來註重成果落地,提倡學生在選擇科研課題時更多考慮研究選題的現實針對性,所以每年都會設置一門實踐課,請校友或是業界知名人士來校宣講。

一來方便學生了解專業的現實狀況與行業未來走向,二來也是一種雙向選擇,無形中構建起校企之間的就業通道。

作為通海大學的知名校友、通海市年輕有為的企業家、陸季珩的得意門生,程韞雙自然在受邀之列。

她估摸著回國後,學校應該開始上課了,於是暫時和老師定下了實踐周的第二節課。

“說了半天,我還不知道師弟叫什麽呢?”程韞雙狀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嘴,“先前聽說是加拿大籍?”

陸季珩一頭霧水:“沒有啊,你聽誰說的?人家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只不過高中轉出去了,最近才轉回來。”

“而且和你一個高中呢。”他“嘿嘿”笑了兩聲,大概也是染上了給人做媒的癮,“簡歷裏我就記得這個,名字叫謝聞黎,你以前認識嗎?”

程韞雙輕笑:“同名同姓的人海了去了,下次見面就知道了。”

兩人天南地北侃大山似的嘮了一會兒,陸季珩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學期前的教學研討會要開,匆匆掛了電話,風風火火地去了會議室。

雷克雅未克此時已是深夜,程韞雙關掉手機,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眠。

漆黑的房間裏,她出神地盯著天花板,腦海中關於謝聞黎的線索纏結成一團亂麻。

程韞雙隱約感覺到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騙局,至於欺騙她的人具體是哪一個,亦或是二者兼有,她還說不清。

無論是謝聞黎,還是謝明虞,能夠將身份捂得這麽嚴實、檔案處理得如此幹凈,足見他們背後的勢力非同一般。

而歐德療養院又主攻精神類疾病,換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個傳統意義上的精神病人,而這種病癥隨時有可能威脅到程氏的股價,說不定程家也會把她藏起來。

碎片式的信息迷霧般將她的理智湮沒,眼皮漸漸沈重,程韞雙終於抵擋不住席卷而來的困意,沈入了冰島的寂夜。

第二天果然沒能準時起床。

在按掉最後一個鬧鐘後,她掙紮著掀開被子,走到門邊,把門外整裝待發的溫玉津放進來。

“我就知道你起不來。”溫玉津摸了摸草帽的帽檐,說,“還好我早有準備,特意讓你提前一個小時定鬧鐘。”

程韞雙捏了捏眉心,她就說呢,誰家好人五點就得起床趕早集,完全不符合她對北歐慵懶松弛生活節奏的刻板印象。

“沒睡好麽?”溫玉津湊到近前,仔仔細細打量著她的臉,語氣不由流露出幾分惋惜,“多好看的一張臉,就是怎麽我瞧著你黑眼圈都出來了。”

“多大的人了,還熬夜呢。”她催著程韞雙換衣服,“我到外面等你,趕快哦——”

程韞雙無奈地笑了笑,從行李箱裏翻出來一套休閑裝換上,踩著板鞋跟在溫女士身後出了門。

早集離小洋樓不遠,離家前,程韞雙匆匆瞥了眼白天的院子,和她想象中的模樣差不多,種滿了花花草草。

清晨的陽光似乎無法穿透沁了一夜的涼氣,薄霧籠罩在小鎮上空,仿佛夜色徘徊於此間,尚未離去。

集市上卻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程韞雙又和溫玉津走散了,母女倆一脈相承地走路時容易開小差,她隨著人潮湧到不知道那片區域,入目一片花海。

淡藍鳶尾甚至比盛放的玫瑰,更早一步闖入她的視野。

程韞雙撚了撚指尖,打算挑幾支回去養起來,剛伸出手,便與斜刺伸過來的另一只手碰到了一起。

她順著那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望過去,一張分外熟悉的面孔,就這樣毫無預兆地落進了她的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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