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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五，按照慣例，程韞雙需要出席程氏總部的月度例會。
按掉最後一個鬧鐘時，門鈴跟著響起來。
程韞雙聽見聲音，迷迷瞪瞪地睜開眼，全憑本能摸索到浴室，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她扶著水池醒了兩秒神，才披上外套，慢吞吞地朝門口走去。
拉開家門，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視野中。
程韞雙握著門把反應了小半分鐘，想起昨晚似乎答應過謝聞黎一起吃早飯。
門外，男生面龐白皙，運動過後泛上兩頰的紅暈還未消散，被熱水蒸得洇向頸側，光雲雨隙的淡香混合著青檸味的沐浴露，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潮氣，徑直撲向她。
“學姐，早。”謝聞黎將藏在身後的花遞到她面前。
淡藍的鳶尾被刻意做舊的包裝紙攏成一簇小花束，中間穿插著幾支淺雪青色的小飛燕，匯聚出一片藍紫交錯，猶如薄夜侵入暮色時，與殘陽餘暉交疊渲染出的、極其模糊的天際線。
別出心裁的搭配，但很好看。
程韞雙接過來：“謝謝，我收拾好了就過去。”
她嗓音裏含著一點剛睡醒的啞，懨懨地垂著眼，外套下明顯是一身睡衣。
謝聞黎了然，禮貌地退回到走廊上，說：“那我先回去，不著急。”
關上大門，程韞雙伸指撚了撚花瓣，轉身從儲藏室裏找出一只清凈素雅的瓷瓶，灌了半瓶子水進去。她把花瓶挪到客廳的餐桌上，拆掉包裝紙，去除多餘的枝葉，將花插好。
充裕明媚的陽光散入屋內，點亮了半側鳶尾，纖細的花枝在偶爾經過的微風中曳起一抹朦朧藍調。
程韞雙很滿意自己的作品，拍了拍手，走進衣帽間。她無意讓謝聞黎久等，簡單洗漱後換好衣服，將零零碎碎的東西裝入包裏，離開了1504。
隔壁的門虛掩著。
進門時，謝聞黎正捧著熱氣騰騰的蒸籠從廚房小跑出來，丟燙手山芋似的擺到桌邊，而後拿筷子抵著推到了桌子中央。
程韞雙瞥見他泛紅的指尖，欲言又止。
謝聞黎擡眼看到她，清雋的臉上頓時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學姐，你來的剛好。”
他解下圍裙，走到程韞雙身後，替她拉開椅子，踟躕著說：“不知道你還喜不喜歡這些。”
程韞雙坐下來，掃了一眼桌面──鮮肉雞湯小餛飩、灌湯包和甜豆漿，都是通海本地家常的早點，也是高中時她和謝聞黎經常去的那間早點鋪子，賣得最好的幾樣。
該敘的舊或早或晚，不過，程韞雙沒有上套，淡聲說：“早點是早點。”
早點是早點，人是人，沒必要因為分手的事而遷怒於無辜的早餐店。
謝聞黎聽出來她話裏的意思，摸摸鼻子，自覺地坐到了桌對面。
程韞雙舀了一只餛飩放進嘴裏，齒關咬合的瞬間，雞湯混合著蔥花的香氣盈滿口腔，且皮薄餡多，比一中街角的那家用料更實在。
眼底掠過幾分驚訝，她看向對面：“這是你做的。”
謝聞黎咬著湯包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問：“味道還行嗎？”
程韞雙就事論事：“挺好。”
得到了正向反饋，謝聞黎肉眼可見地有些開心，他把盛著灌湯包的蒸籠向程韞雙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她嘗嘗別的。
熟悉的口味觸開回憶的大門，程韞雙喝了一口甜豆漿，視線掃過低頭吃飯的謝聞黎，不知怎地，又想起了高中的事。
—
那段時間，程家的阿姨忙於照顧生病的女兒，程韞雙見她奔波，便私下給她批了假，自己則早起半個小時去學校附近的早餐一條街解決。
程韞雙嘴挑，本著“有人排隊的店一定好吃”的原則，在校門口來回溜達了一圈後，一腳踏進了熙熙攘攘的海晏樓。
她第一次來，比照店內的招牌，保守地點了一碗小餛飩和一杯甜豆漿，付完錢拎著號碼牌在大堂轉了幾轉，才在角落的一張方桌找到了空位。
四四方方的紅漆木桌兩面靠墻，程韞雙支著下巴等餐，餘光瞥見斜前側的“小同桌”，似乎穿著一中的校服。
少年身形單薄，拘謹地捏著衣擺坐在長條板凳上，面前堆著幾只空碗和蒸籠。
程韞雙粗略數了數，對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的飯量認知格局，一下就打開了，暗嘆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隨後，她意識到自己盯著人家看的行為有些不妥，恰好餛飩端了上來，她抽出湯匙，專心致志地探索起海晏樓的早點。
十多分鐘後，程韞雙放下勺子，端著豆漿站起身。離開前，她看了一眼“小同桌”，人還在原位，空碗倒是沒再多了。
好像有點奇怪，他是在等什麽？還是在消食？
程韞雙搖搖頭，壓下心底莫名的好奇。
之後幾天，她把海晏樓的招牌嘗了個遍，並最終敲定了一套固定的早餐配方，打算一直吃到阿姨回來。
期間還和“小同桌”拼了兩次桌，少年照舊孤零零地坐著，面朝空碗發呆。
程韞雙對此習以為常，最初的那點好奇完全散了，直到一周後輪到國際班值勤，她不得不把出門時間再往前調了一刻鐘。
到達海晏樓比往常都早，人卻不見少，點餐的隊伍從服務臺排到了門外街上。
程韞雙站在人群中，等了好一會兒沒見隊伍挪動，眺眼一看，發現原來是卡在了結賬的地方，卡住的人她約莫認識，正是“小同桌”。
聽說是手機掉了，沒法付錢。
程韞雙趕時間，幹脆替他結清了訂單，順便往裏加了一碗餛飩、半籠湯包和一杯甜豆漿。
“謝謝。”少年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後，兩人坐回了老地方。
“沒事。”程韞雙掃了眼小票，眉間升起些許疑惑，“你就吃這些嗎？”
刨除她自己的，單子上就只剩下一碗餛飩、半籠湯包和一杯甜豆漿。
少年點點頭，問：“你能給我一個聯系方式嗎？我把錢還你。”
程韞雙覺得沒必要：“不用。”
少年一楞，有些無措，頓了頓說：“那下次我請你吧。”
他的聲音湮沒在大堂內嘈雜的人聲中，程韞雙沒有註意，但幸好，第二天她照常踩著點來了海晏樓。
程韞雙還沒進門，就看見少年站在門前，背著書包，挺拔得像一棵剛開始抽條的小白楊。
“你來了！”少年眼前一亮，“今天我請你，謝謝你昨天幫我。”
程韞雙不忍打消他的積極性，點了老三樣，兩人一起吃過飯，沿著街邊的人行道一路朝學校走。
快到校門口時，少年長長的反射弧才繞回來，側眸看她：“學姐？”
程韞雙懶懶地“嗯”了一聲。
她不怎麽穿校服，認不出來也正常。
少年卻很高興，跟著她走到紅樓前：“我叫謝聞黎，學姐你呢？”
程韞雙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怎地想起母親養的那只邊牧。
她笑了笑，故意拿別人的名字哄騙他：“江玉宜，我叫江玉宜。”
不過，這件事沒過多久就被戳破了。
—
屋子裏，兩道不同的手機鈴聲同時響起，回憶於是被迫中斷。
謝聞黎看了一眼屏幕，朝程韞雙說了聲“抱歉”，起身走進陽臺。
隔著一扇玻璃門，程韞雙盯著他的背影，不緊不慢地按下接聽鍵。
“老板，新的合同已經擬好了。”黎未問，“您看今天要帶他來簽約嗎？”
“可以。”程韞雙移開視線，問，“背調做了嗎？”
黎未肯定道：“國內經歷基本沒有問題，只是謝先生先前在國外，調取資料要些時間。”
程韞雙不打算過多幹涉，只說：“正常走程序就行。”
黎未應聲：“好的，老板。”
掛斷電話時，謝聞黎恰巧轉過身，拉開玻璃門回到客廳。
“阿黎。”程韞雙叫住他，“代言合同擬好了，你今天有時間來禾知簽約嗎？”
其實把合同帶回來簽也可以，但去工作室更方便，有什麽問題可以當場聯系律師調劑。
事實上，謝聞黎根本不在乎什麽分成，哪怕打白工，甚至是賣身給程韞雙，他都甘之如飴。
但他得到了一個難得的機會，一個能和程韞雙一起出現在大眾視野裏的機會。
謝聞黎攥緊手機，用力點了點頭。
程韞雙卻忽然想起公司的例會，微皺起眉：“我得先去一趟程氏，你自己晚點去禾知可以嗎？”
謝聞黎神色一滯，顯得有些茫然，實際內心正糾結著哪種答案比較符合他現在的人設。
短暫的猶豫落入程韞雙眼中，她想了想，這個問題可能的確有點為難謝聞黎。
他回國不久，出行估計全靠公共交通，而禾知位於金融中心內部，下了地鐵還有一段十多分鐘的路程，且出入需要門禁，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會被保安攔下詢問。
“這樣。”程韞雙給出一個解決方案，“你先和我去程氏，然後我們再一起去禾知。”
那完全是意外之喜了。
謝聞黎生怕她反悔，立馬答應下來。
臨出門前，程韞雙回隔壁換了一把車鑰匙，考慮到謝聞黎的體型，她挪了車庫裏的一輛越野出來。
謝聞黎乖巧地坐在副駕駛，一路盯著後視鏡，餘光始終虛落在程韞雙臉側。
他偷看人的本事比梁霄燃強了不少，可能是熟能生巧，也可能是別的什麽原因。
總之，程韞雙沒有發現。
行至半途，陽臺上的那通電話依然縈繞在心口，謝聞黎有些在意。
他光明正大地偏過頭，選擇了一種比較迂回的方式，問：“學姐，雖然是江湖救急，但你用我做代言人，真的沒問題嗎？”
謝聞黎對禾知在香水界的地位大致有一個模糊的定位，即便不是頂奢圈的一員，也遠非他這樣的普通人可以企及。
禾知大部分的新品系列代言人都會啟用新面孔，這點就連當初的邵斯謹也不例外。
而所有為禾知代言過的新人，如今在影視行業或是時尚圈的成就地位，早已不容小覷。
盡管都是新人，前輩們至少全是科班出身，謝聞黎左右打量起自己，似乎勉強只有一張臉拿得出手。
程韞雙聞言，透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
“產品的價值在於產品本身，與代言人無關。”她輕嗤一聲，“況且禾知也不靠代言人的粉絲吃飯。”
新鮮漂亮的面孔不過是錦上添花，目的只是為了還原每一個系列最本原的特質。
謝聞黎維持著那副似懂非懂的表情，語氣全然天真懵懂：“我看之前的代言人會在官網貼介紹，我好像貼不了什麽。”
程韞雙失笑：“連夜做功課去了？”
謝聞黎扯了扯跑偏的安全帶，沒有否認。
程韞雙“唔”了一聲，手指輕輕敲了敲方向盤的邊緣，故作惋惜：“是啊，沒趕上好時候，要是把你那一串核心期刊貼上去，再放到高考前發布，這期新品估計挺好賣的。”
雖說只是玩笑，但也隱隱透露出一點謝聞黎想知道的東西——程韞雙對現在的他並非一無所知，起碼在學術背景方面，已經補得七七八八了。
謝聞黎低下頭，摳了摳牛仔褲上的褶皺，順著她的話嘀咕：“確實可惜。”
可惜沒能早點回國，還差點讓人鉆了空子。
他套出了想要的答案，便不再多話。
半小時後，車子停進地庫，程韞雙領著人從停車場走了自己那臺專用電梯，直通頂樓辦公室。
“隨便坐，有什麽需要的按內線讓人給你拿，或者你想隨便轉轉也行。”她放下包，看了眼腕表，“我一會兒有兩個短會，結束後帶你去禾知。”
時間還早，程韞雙算了算會議歷程，又說：“我叫助理給你送點水和零食，嗯？”
“都可以。”謝聞黎坐在沙發上，仰面看著她，“不用太麻煩你的助理。”
畢竟，有外人在，他還得時刻註意言行。
“行，那我先走了。”程韞雙把人往辦公室一丟，放心地去了樓下會議室。
她離開以後，謝聞黎向後倚著沙發背，放松許多。純良無害的目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熟稔和自在。
然而，沒過多久，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謝聞黎估摸著時間，以為是程韞雙借著會議間隙去而覆返，頓時切回那副乖順的偽裝扭頭望過去。
誰知，門邊立著一個陌生男人。
說是陌生，倒也不盡然，謝聞黎眸光一凜，想起之前在資料上見過這張臉。
梁霄燃顯然也認得他，冷冷開口：“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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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開家門，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視野中。
程韞雙握著門把反應了小半分鐘，想起昨晚似乎答應過謝聞黎一起吃早飯。
門外，男生面龐白皙，運動過後泛上兩頰的紅暈還未消散，被熱水蒸得洇向頸側，光雲雨隙的淡香混合著青檸味的沐浴露，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潮氣，徑直撲向她。
“學姐，早。”謝聞黎將藏在身後的花遞到她面前。
淡藍的鳶尾被刻意做舊的包裝紙攏成一簇小花束，中間穿插著幾支淺雪青色的小飛燕，匯聚出一片藍紫交錯，猶如薄夜侵入暮色時，與殘陽餘暉交疊渲染出的、極其模糊的天際線。
別出心裁的搭配，但很好看。
程韞雙接過來：“謝謝，我收拾好了就過去。”
她嗓音裏含著一點剛睡醒的啞，懨懨地垂著眼，外套下明顯是一身睡衣。
謝聞黎了然，禮貌地退回到走廊上，說：“那我先回去，不著急。”
關上大門，程韞雙伸指撚了撚花瓣，轉身從儲藏室裏找出一只清凈素雅的瓷瓶，灌了半瓶子水進去。她把花瓶挪到客廳的餐桌上，拆掉包裝紙，去除多餘的枝葉，將花插好。
充裕明媚的陽光散入屋內，點亮了半側鳶尾，纖細的花枝在偶爾經過的微風中曳起一抹朦朧藍調。
程韞雙很滿意自己的作品，拍了拍手，走進衣帽間。她無意讓謝聞黎久等，簡單洗漱後換好衣服，將零零碎碎的東西裝入包裏，離開了1504。
隔壁的門虛掩著。
進門時，謝聞黎正捧著熱氣騰騰的蒸籠從廚房小跑出來，丟燙手山芋似的擺到桌邊，而後拿筷子抵著推到了桌子中央。
程韞雙瞥見他泛紅的指尖，欲言又止。
謝聞黎擡眼看到她，清雋的臉上頓時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學姐，你來的剛好。”
他解下圍裙，走到程韞雙身後，替她拉開椅子，踟躕著說：“不知道你還喜不喜歡這些。”
程韞雙坐下來，掃了一眼桌面──鮮肉雞湯小餛飩、灌湯包和甜豆漿，都是通海本地家常的早點，也是高中時她和謝聞黎經常去的那間早點鋪子，賣得最好的幾樣。
該敘的舊或早或晚，不過，程韞雙沒有上套，淡聲說：“早點是早點。”
早點是早點，人是人，沒必要因為分手的事而遷怒於無辜的早餐店。
謝聞黎聽出來她話裏的意思，摸摸鼻子，自覺地坐到了桌對面。
程韞雙舀了一只餛飩放進嘴裏，齒關咬合的瞬間，雞湯混合著蔥花的香氣盈滿口腔，且皮薄餡多，比一中街角的那家用料更實在。
眼底掠過幾分驚訝，她看向對面：“這是你做的。”
謝聞黎咬著湯包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問：“味道還行嗎？”
程韞雙就事論事：“挺好。”
得到了正向反饋，謝聞黎肉眼可見地有些開心，他把盛著灌湯包的蒸籠向程韞雙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她嘗嘗別的。
熟悉的口味觸開回憶的大門，程韞雙喝了一口甜豆漿，視線掃過低頭吃飯的謝聞黎，不知怎地，又想起了高中的事。
—
那段時間，程家的阿姨忙於照顧生病的女兒，程韞雙見她奔波，便私下給她批了假，自己則早起半個小時去學校附近的早餐一條街解決。
程韞雙嘴挑，本著“有人排隊的店一定好吃”的原則，在校門口來回溜達了一圈後，一腳踏進了熙熙攘攘的海晏樓。
她第一次來，比照店內的招牌，保守地點了一碗小餛飩和一杯甜豆漿，付完錢拎著號碼牌在大堂轉了幾轉，才在角落的一張方桌找到了空位。
四四方方的紅漆木桌兩面靠墻，程韞雙支著下巴等餐，餘光瞥見斜前側的“小同桌”，似乎穿著一中的校服。
少年身形單薄，拘謹地捏著衣擺坐在長條板凳上，面前堆著幾只空碗和蒸籠。
程韞雙粗略數了數，對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的飯量認知格局，一下就打開了，暗嘆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隨後，她意識到自己盯著人家看的行為有些不妥，恰好餛飩端了上來，她抽出湯匙，專心致志地探索起海晏樓的早點。
十多分鐘後，程韞雙放下勺子，端著豆漿站起身。離開前，她看了一眼“小同桌”，人還在原位，空碗倒是沒再多了。
好像有點奇怪，他是在等什麽？還是在消食？
程韞雙搖搖頭，壓下心底莫名的好奇。
之後幾天，她把海晏樓的招牌嘗了個遍，並最終敲定了一套固定的早餐配方，打算一直吃到阿姨回來。
期間還和“小同桌”拼了兩次桌，少年照舊孤零零地坐著，面朝空碗發呆。
程韞雙對此習以為常，最初的那點好奇完全散了，直到一周後輪到國際班值勤，她不得不把出門時間再往前調了一刻鐘。
到達海晏樓比往常都早，人卻不見少，點餐的隊伍從服務臺排到了門外街上。
程韞雙站在人群中，等了好一會兒沒見隊伍挪動，眺眼一看，發現原來是卡在了結賬的地方，卡住的人她約莫認識，正是“小同桌”。
聽說是手機掉了，沒法付錢。
程韞雙趕時間，幹脆替他結清了訂單，順便往裏加了一碗餛飩、半籠湯包和一杯甜豆漿。
“謝謝。”少年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後，兩人坐回了老地方。
“沒事。”程韞雙掃了眼小票，眉間升起些許疑惑，“你就吃這些嗎？”
刨除她自己的，單子上就只剩下一碗餛飩、半籠湯包和一杯甜豆漿。
少年點點頭，問：“你能給我一個聯系方式嗎？我把錢還你。”
程韞雙覺得沒必要：“不用。”
少年一楞，有些無措，頓了頓說：“那下次我請你吧。”
他的聲音湮沒在大堂內嘈雜的人聲中，程韞雙沒有註意，但幸好，第二天她照常踩著點來了海晏樓。
程韞雙還沒進門，就看見少年站在門前，背著書包，挺拔得像一棵剛開始抽條的小白楊。
“你來了！”少年眼前一亮，“今天我請你，謝謝你昨天幫我。”
程韞雙不忍打消他的積極性，點了老三樣，兩人一起吃過飯，沿著街邊的人行道一路朝學校走。
快到校門口時，少年長長的反射弧才繞回來，側眸看她：“學姐？”
程韞雙懶懶地“嗯”了一聲。
她不怎麽穿校服，認不出來也正常。
少年卻很高興，跟著她走到紅樓前：“我叫謝聞黎，學姐你呢？”
程韞雙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怎地想起母親養的那只邊牧。
她笑了笑，故意拿別人的名字哄騙他：“江玉宜，我叫江玉宜。”
不過，這件事沒過多久就被戳破了。
—
屋子裏，兩道不同的手機鈴聲同時響起，回憶於是被迫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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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新的合同已經擬好了。”黎未問，“您看今天要帶他來簽約嗎？”
“可以。”程韞雙移開視線，問，“背調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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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韞雙不打算過多幹涉，只說：“正常走程序就行。”
黎未應聲：“好的，老板。”
掛斷電話時，謝聞黎恰巧轉過身，拉開玻璃門回到客廳。
“阿黎。”程韞雙叫住他，“代言合同擬好了，你今天有時間來禾知簽約嗎？”
其實把合同帶回來簽也可以，但去工作室更方便，有什麽問題可以當場聯系律師調劑。
事實上，謝聞黎根本不在乎什麽分成，哪怕打白工，甚至是賣身給程韞雙，他都甘之如飴。
但他得到了一個難得的機會，一個能和程韞雙一起出現在大眾視野裏的機會。
謝聞黎攥緊手機，用力點了點頭。
程韞雙卻忽然想起公司的例會，微皺起眉：“我得先去一趟程氏，你自己晚點去禾知可以嗎？”
謝聞黎神色一滯，顯得有些茫然，實際內心正糾結著哪種答案比較符合他現在的人設。
短暫的猶豫落入程韞雙眼中，她想了想，這個問題可能的確有點為難謝聞黎。
他回國不久，出行估計全靠公共交通，而禾知位於金融中心內部，下了地鐵還有一段十多分鐘的路程，且出入需要門禁，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會被保安攔下詢問。
“這樣。”程韞雙給出一個解決方案，“你先和我去程氏，然後我們再一起去禾知。”
那完全是意外之喜了。
謝聞黎生怕她反悔，立馬答應下來。
臨出門前，程韞雙回隔壁換了一把車鑰匙，考慮到謝聞黎的體型，她挪了車庫裏的一輛越野出來。
謝聞黎乖巧地坐在副駕駛，一路盯著後視鏡，餘光始終虛落在程韞雙臉側。
他偷看人的本事比梁霄燃強了不少，可能是熟能生巧，也可能是別的什麽原因。
總之，程韞雙沒有發現。
行至半途，陽臺上的那通電話依然縈繞在心口，謝聞黎有些在意。
他光明正大地偏過頭，選擇了一種比較迂回的方式，問：“學姐，雖然是江湖救急，但你用我做代言人，真的沒問題嗎？”
謝聞黎對禾知在香水界的地位大致有一個模糊的定位，即便不是頂奢圈的一員，也遠非他這樣的普通人可以企及。
禾知大部分的新品系列代言人都會啟用新面孔，這點就連當初的邵斯謹也不例外。
而所有為禾知代言過的新人，如今在影視行業或是時尚圈的成就地位，早已不容小覷。
盡管都是新人，前輩們至少全是科班出身，謝聞黎左右打量起自己，似乎勉強只有一張臉拿得出手。
程韞雙聞言，透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
“產品的價值在於產品本身，與代言人無關。”她輕嗤一聲，“況且禾知也不靠代言人的粉絲吃飯。”
新鮮漂亮的面孔不過是錦上添花，目的只是為了還原每一個系列最本原的特質。
謝聞黎維持著那副似懂非懂的表情，語氣全然天真懵懂：“我看之前的代言人會在官網貼介紹，我好像貼不了什麽。”
程韞雙失笑：“連夜做功課去了？”
謝聞黎扯了扯跑偏的安全帶，沒有否認。
程韞雙“唔”了一聲，手指輕輕敲了敲方向盤的邊緣，故作惋惜：“是啊，沒趕上好時候，要是把你那一串核心期刊貼上去，再放到高考前發布，這期新品估計挺好賣的。”
雖說只是玩笑，但也隱隱透露出一點謝聞黎想知道的東西——程韞雙對現在的他並非一無所知，起碼在學術背景方面，已經補得七七八八了。
謝聞黎低下頭，摳了摳牛仔褲上的褶皺，順著她的話嘀咕：“確實可惜。”
可惜沒能早點回國，還差點讓人鉆了空子。
他套出了想要的答案，便不再多話。
半小時後，車子停進地庫，程韞雙領著人從停車場走了自己那臺專用電梯，直通頂樓辦公室。
“隨便坐，有什麽需要的按內線讓人給你拿，或者你想隨便轉轉也行。”她放下包，看了眼腕表，“我一會兒有兩個短會，結束後帶你去禾知。”
時間還早，程韞雙算了算會議歷程，又說：“我叫助理給你送點水和零食，嗯？”
“都可以。”謝聞黎坐在沙發上，仰面看著她，“不用太麻煩你的助理。”
畢竟，有外人在，他還得時刻註意言行。
“行，那我先走了。”程韞雙把人往辦公室一丟，放心地去了樓下會議室。
她離開以後，謝聞黎向後倚著沙發背，放松許多。純良無害的目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熟稔和自在。
然而，沒過多久，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謝聞黎估摸著時間，以為是程韞雙借著會議間隙去而覆返，頓時切回那副乖順的偽裝扭頭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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