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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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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那夜兩人一同坐在檐下吹了很久的涼風,疏散盛夏躁意。

元祁一直盯著頭頂的夜空,想從一望無際的黑中找出些能被看見的東西,想望出去。

江宴一言不發陪著他,對他的心事也猜到了幾分。

誰都沒點破,各自裝著糊塗。

後面的幾年江宴很少回無上峰,多數時間都在山下除魔救人,元祁則把自己留在了無上峰,對著一片不會說話的梅林,有時一坐就是一天。

四百年對他來說太過漫長,他甚至還想過要不要就此了結,最後就什麽都不會發生了。

在走之前,他有些放心不下江宴。

江宴天性涼薄,若不被人牽制日後定會往不可挽回的地方發展,他尤其怕自己的決定會影響江宴。

所以他遲遲不動手,等著江宴回來。

又是兩年不見,期間江宴回來一次只去了璇璣殿,並沒有回無上峰。

元祁不氣不惱,自學了蔔卦,整天有事沒事算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鍛煉的越多算的就越準。

直到有一日在暴雨中算了一晚,對已經得知的結果反覆推算重演,步步都表明江宴有禍。

次日清晨,元祁立馬給江宴傳信,請他回無上峰走一趟。

他措辭古怪難聽,說請江宴回來,他知道,如果自己表現出心情焦急或者思念,江宴一定不會回來,說不定還會避的更遠。

江宴收到信很快就回來了,到無上峰時才不過中午,元祁正在檐下修補二人親手掛上去的雨鏈。

元祁對無上峰的所有東西都珍重萬分,因為此處收記著他們二人近一百年的回憶,每一件物品的存在都重要。

見江宴回來,元祁手上動作沒停,只給了個眼神,笑眼艷艷問:“有耽誤你除魔救世嗎,大忙人?”

江宴笑著看他,走上去邊幫忙邊道:“不會你找我回來只是幫你修補這雨鏈?”

元祁擰眉研究,似乎並不會修,嘆氣道:“昨夜下雨,就因為一個小豁口,竟然把雨都傳到我身上了。”

江宴擡高手扶著上面那段,好方便元祁看具體壞了的地方。

兩人靠得很近,互相都能感覺到對方身上溫度,十分久違的熟悉感。

“昨夜淋雨了?”

江宴問了一句,聽著像是隨口閑聊接話,卻藏著他無數問題。

為何昨夜在外面,為何會被一個小雨鏈傳下來的雨水淋到,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是不是心情不好。

兩年不見,你可還好?

元祁卻像是感覺不到,笑道:“淋了一夜,夢到你有大難。”

江宴沈默半晌,才繼續用平靜的語氣問:“我有大難?”

“最近別下山了。”元祁松開拎著的雨鏈,任它底部磕碰到圓肚水缸,裏面的水蕩起波紋,順著邊緣流了一地。

他語氣歸於平淡,完全收了笑意,細聽還藏著怒意。

江宴知道元祁是已經知曉他在做什麽了,失笑問:“眼看全城人都有危險,你不讓我下山,那一城的人由誰來守?”

“那是他們的命數。”元祁擡眼瞪了江宴一眼,“與你何幹?”

不知是他這急轉直下的態度太過駭人,還是他語氣太過冰冷,江宴竟有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

他認真看著元祁,有些不願相信這是對方能說出來的話,“你說那是他們的命數?”

元祁冷眼看他,並不否認。

江宴緊跟著問:“那你之前為何總擔心我傷人?”

元祁皺起眉,十分不懂他的疑問,“這並不沖突,我不希望你為了守那一城人就放棄自己的命。”

江宴見他態度不變,就轉而開始安慰:“我不會死,你不必擔心。”

他哄人的話說的好聽,卻在住了一陣時間後收拾東西再次離開。

元祁氣的想拔劍將他攔住,最好一劍傷了他,後面就不會有任何事發生了,可他舍不得。

也正好他想找個理由提前離開,不如就用這次機會,用他的命去換江宴的命回來。

百算門所算結果從不出錯,五百歲那年一定會有什麽事情發生,他也不過是想提前避免這些。

他不想給師尊師哥添麻煩而已,他們會懂得。

所以元祁收拾東西跟上了。

那城不大,元祁都不知大江宴為何要守,過程比他預想的要更順利,最後祭祀之陣開啟時,他才猛地想起一件事。

他這副身體死不了。

元祁在天極閣從沒受過傷,更別說危及性命的事,他完全把自己身體的禁術忘記了。

他在陣法中受盡折磨,修為散盡、金丹破裂,求生不成求死不得的時候,睜眼看見江宴一臉驚恐尋來,大腦一片混沌的情況下只能匆忙用最後一絲靈力開陣將自己換到其他地方。

後來那座城安然無恙,元祁躲著江宴和渡澤養好自己身上的傷,卻始終無法面對自己金丹碎裂的事實。

他可以死,但絕不想死的這麽窩囊,元祁狠心嘗試了無數種自殺方式,卻都無疾而終,除了痛苦他什麽都得不到,最後也就放棄了。

既然死不了,就這麽當個普通人也好,興許過不了幾年他就會因為身體虛弱蒼老在雲陸最不起眼一個角落。

偏偏他又算出了江宴的劫。

他的劫數可以靠了結自己的生命結束,江宴的劫該怎麽辦?

也許是關心則亂,總之,元祁不想讓江宴出事。

後來他重修無情道,剛開始沒多久就遇到了元清,對方出現時安安靜靜,只隔著很遠的距離看他。

元祁看著那個跟自己長相相同的魂魄,都好奇他時不時自己哪次自我了結時跑出去的一部分魂魄。

兩人相安無事共處了幾天,終於,在元祁結丹失敗時,元清開口問:“你為何選擇修無情道?”

元祁擦幹凈自己嘴邊的血,平靜道:“此道修行最快。”

元清大笑,“可你知不知道,此道需要斷情絕愛,你日日惦念著別人,怎麽可能成功?”

元祁沒再說別的,只是將被自己弄臟的外衣換下來,換了幹凈的衣服繼續修煉,等下次結丹。

苗沛是元清帶來的,為了解決元祁始終無法結丹的問題。

元祁在感受到自己即將失敗時,立馬將靈力傳與苗沛,用他的身體來催化。

苗沛無心情愛,又是從小流浪,心中根本沒有惦記的人,有元清在一旁護法,本該成功的,可元祁依舊咳出一口血,除了將那一部分靈力完完全全傳給苗沛以外,沒有任何收獲。

本來不管成不成功,用完苗沛就像讓他走的,但苗沛性格活潑,和小時候的元祁十分相像,元祁就讓他留下來了,教他如何修習,傳他功法。

有時閑下來就盯著練功的苗沛出神,想的是他和江宴在無上峰的一百年。

當年元祁傳陣法離開後,給江宴留了封信,說會有再見之日。

碎道重修的第五年,元祁帶著苗沛回了天極閣,只不過他修行無情道幾乎到了一種執念的地步,會自然而然地對之前所在乎之人有所排斥躲避。

他對江宴十分客氣,形同陌路,只與苗沛說話,隱藏了自己的修為,有時間就下山,留苗沛跟江宴修天極閣劍法。

從那時起,他與江宴之間的感情好像就冰封了。

不只是師兄弟的感情。

元祁清醒的知道自己對江宴有另一種感情,但如今他什麽都不敢要了,江宴的劫數裏,清清楚楚寫著情劫二字。

·

龍水島。

“師尊,湯瑜秋行蹤不定,很有可能已經在動手了。”

江宴擰眉站在房間內,對面站著一臉陰沈的渡澤。

“元祁已經進到了回憶裏。”渡澤責怪的看著江宴,“你之前執意瞞著他,如今不怕了?”

江宴搖搖頭,“已經攔不住了,也許在島上這些日子就是我們最後的相見,元清會把他帶走的。”

“你當真相信元清的鬼話?不管他和元祁之間到底有什麽聯系,飛升乃是大事,若天道不同意,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渡澤氣的揮袖,又道:“我已經暗中調查許久,唯有順應仙盟的意思,輔助你飛升登天才有可能斬殺魔尊,阻止這世間萬千魔物。”

江宴冷笑一聲,擡眼看向渡澤,“可師尊從始至終都知道,我並不關心世人如何,只想見他安然無恙。”

渡澤冷眼問:“死路一條就是你重新為他選的結局?”

“順則成神,不成則轉世輪回,沒什麽不好的。”

“那他的來生誰來保證?”

“我。”

江宴沈聲放出這個字,眼神陰鷙狠毒,已然是聽不進去人勸的程度。

渡澤見他如此楞了片刻,擡手不知該說些什麽,不知何時,自己最省心的徒弟竟然長成如此。

當真是他疏於管教,竟讓江宴心生歹念。

兩人正面對面僵持著,從門外傳來清爽的女聲,“你們為何不讓他自己選擇結局。”

寒香徹開門前還有禮貌的敲了敲,隨即立馬自己推門進來,笑著將兩人看了一圈,問:“你們一個兩個都是為了他好,可這些是他想要的嗎?”

江宴冷臉回頭,聲音裏增添了一分難以察覺的敵意,“不管是不是他想要,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寒香徹撇嘴,切了一聲,“你們還真是自作主張,眼看他都要被你們逼瘋了,卻還是要將他往絕處逼。”

“你少管我們之間的事!”江宴忍不住低喝。

寒香徹卻笑了起來,笑聲爽朗,不怒反喜,“你還真是和當年一樣,甚至和當年的元祁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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