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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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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官口

這話一說,眾人都轉頭看過去。

卻是冷子興陪著笑臉,正候在那裏。

他本是個世路上來得的人,因前頭被那些亂民北狄篩子似得刮了幾回,連著老母的命也斷送了,家財更是幾乎斷送一光。原說著沒了指望,誰知後頭憑著一點運道,六分的心眼,三分的賣命,竟博了一個小小的官身。

如今雖還不如舊日,他卻著實打點起十分的精神。

這時候見上官本是地方出身,有些不知世路,便悄悄將兩個法子說道出來。

頭一件,自然是設法拖延,冷眼等著兩方打點,再做打算。第二件,自然是依著如今情勢,早做決斷,也好搪塞上司,也添一樁業績。

這些東西,本是一點即通的,人人都能領悟。

冷子興如今一說,那上司便著實有些意動。只是轉念一想,想到那薛家聽說終究有些體統,還是前朝世宦之後,一發不能等閑相對。這樣的人家,做得姻親怕也不是尋常的去處,實不能輕易論斷。

有了這心,他倒是將先前幾分心動徹底歇了,著實告誡了幾句。

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上官如此一說,其他人也無有不應的,就算有點旁的小心思,爭奈都是才做了小官小吏的,又是如今這樣的世道,著實不敢興頭。

是以,後面薛家也罷,夏家也罷,雖然著實打點,這裏竟不肯十分沾手,倒都扮出一張笑臉相對。

就是薛蟠那裏,也是十分費心,著實打點得妥當。

卻又不肯將薛蝌放了去,唯恐自家夾在中間,兩處難為。

還是後面馮紫英、江霖等人著實囑托,又瞧著夏家真個沒了十分的人,他們方心思浮動,漸漸軟了骨頭,將薛蝌放了去。

只這樣的事,既起了頭,後面如何,曉得事的人都能猜度出來。

那夏家本也是大家子,如今因為沒了人,又未曾攀附上來,自然有些下世的光景。可細論眼界,一幹人等卻也不讓旁人多少的。

一等瞧見薛蝌被放出去,他們心裏便有了數,當時便暗中銀錢打點,明裏卻哭天喊地得鬧騰起來。

官府衙門處倒還罷了,不過使人每日過去哭訴一回便罷,倒是薛家那頭,真真是費了十二分的氣力,一時拍門大哭,一時破狗血等晦物,一時又在門口做起水陸道場來,熱熱鬧鬧,三五日便生出新法子,周圍一帶,自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幸而薛姨媽等人早已搬走,如今不過是些看門守戶的家下人等。

因本是打量著暫住一陣便回來,那邊宅子又小,倒不曾帶許多仆役過去,是以如今這裏還有些人氣,竟沒叫人發覺。

倒是寶釵,好容易磨得薛蝌得以回來,翌日般將這些事一五一十說與寶琴。

寶琴近日身子大為好轉,雖還沒好全,卻著實有了七八分。她又是一等聰明人,早就隱隱覺出寶釵似有什麽藏掖的地方。如今忽得曉得這緣故,豈有不多思多想的。

只是薛蝌已然出獄,薛蟠處又是打點妥當了的,她雖有心,卻也無從入手,只得稍放一放便罷。

見她這樣,黛玉等少不得寬慰勸說一回,且道:“如今事情業已活了大半,你還只管擔心什麽?說不得再個十天半月的,薛大爺也就回來了。”

寶琴雖然領情,內裏卻頗為不信,只等又過了七八日,忽就見官府那邊放了人去。

薛家自然無人不歡喜的,忙將薛蟠安置了,又著緊備酒菜,好生鬧了一日。連著寶琴也起身來,且往薛家那邊頑了一日,這才又回來。

但等著回來,她心裏早已有了盤算,卻是預備這幾日收拾停當,仍舊在薛家住下,方才是個正經道理。

倒是寶釵,因近日多事,倒還勸寶琴:“那夏家未必就此歇停,連著我們也不能回家安置,你身子單弱,何必立時回來?常日裏得了閑,倒是與你林姐姐她們多聚一聚,也就罷了。”

寶琴素日信服這個姐姐,又瞧著家中著實忙亂,倒也不肯再生事,自此歇停了一陣,也常尋黛玉言語。

倒不是為了旁個,實是惜春孤介,而李紈淡漠,都不是十分能說得話的人。黛玉雖天性喜散不喜聚,於寶琴處倒也頗合脾胃,常日裏家常說笑一回,還略略有二三分昔年賈家的情景。

卻說這日,她才搖著扇子過去,就見是自家的女人過來,不免有些疑惑:“伯母打發你來做什麽?”

那媳婦子見了寶琴,忙上來行了禮,方哭天抹淚訴說了一回。

原來自薛蟠回來後,已然有五六日,那夏家也不知怎麽的,竟打探到情景,如今已是舍了薛家宅子,跑到這裏作祟了。幸而這裏的巡視頗為森嚴,又有林家賈家等幾乎素日親厚往來的姻親人家,倒還罷了。

只是二三日一過,薛蟠卻真個病倒了。

薛家倒也費了十二分的精神,從大夫到藥材,無所不費,打量著他是經了大難,不免身子虛弱,偶爾受了些風寒等小癥候,方鬧將出來。

誰知連日吃藥做事,依著大夫的法子,無所不至了,那薛蟠卻一日連著一日,眼瞧著氣息漸漸萎靡,倒有些下世的光景。

薛家自然大驚,又特特請了舊年得用的大夫,他卻出了個古怪方子。一應人參肉桂等物倒還罷了,卻又有些稀奇古怪的藥材,都需一一備齊。

薛家瞧著無法,方打發人來托付這事。

黛玉皺了皺眉頭,因道:“這大夫果然妥當?”

那女人忙賠笑道:“姑娘且放心這一件,連著我們姑娘也都信了的,自然是個好的。”

“也罷。”黛玉雖覺這些藥材著實奇葩,什麽經霜三次的蘆葦等玩意兒,但見寶釵也沒有攔下,不管是什麽原因,倒也不好推辭,因應承下來:“我打發人往城外鄉下打聽了,凡有的東西,自然送過去給姨媽與寶姐姐。”

那女人聽說,自是含淚連聲相謝,又陪著坐了一會,方才辭了去。

寶琴見著,心裏有些悶悶的,卻在這時候,見著衛家也打發人來,送了些新鮮果子等物——卻是衛若蘭如今管著新進拉起來的京師人馬。

這些人馬雖都是新兵,卻有一樣好處,多是正經人家的出身,有一半多身體便十分健旺。裏頭還有些昔年認了字的,或是舊日自家做些旁的營生的,調理起來,竟比舊年的那些更覺有精神。

也是因為他料理人馬,十分妥帖,早已入了宋佑康的眼,連著那邊臨閭關的李嚴,也頗知道了衛若蘭。京中人家,自然一發將衛家看得重,常日裏賓客往來,送的東西也是齊整。

寶琴瞧了一回,都是素日得用的,不免嘆了一聲:“這個世道,虧得他們竟還能料理停當,連著這樣的東西,都能照常送入京中。”

黛玉聽了,不由含笑:“越是這樣的世道,這些東西越是少不得——倒是糧米等物,越發有些短了。我聽著寶玉他們提起,如今青黃不接的,去歲又是這麽著,虧得人口短了許多,不然那邊庫裏只怕一發要空了。”

“這還罷了。”寶琴道:“連著我這樣在深閨裏的人,都聽說,那北狄連著亂兵兩處,都似乎有些要回轉的意思。只是不知甄家。”

紫鵑在旁倒了一盞茶,正捧給兩人,聽見這個,不由得道:“怕是未必能如此容易的。”

兩人聽見,都回過頭看來,因見是紫鵑,便問她:“你知道什麽?”

紫鵑卻是昨兒從江霖處知道的消息,瞧見兩人留心,便笑著道:“原是昨日我去表兄處取點東西,他告訴我的。如今京師人馬,已然打點了七八千。自然京師大城,這一點子人馬不過撒豆子一般,不能十分料理齊全。可這周遭小城,卻也漸次歷練出了些人馬,又都是本鄉本土的,人心卻是齊全的,未必不能抗衡一二。”

聽是從江霖處得到的消息,寶琴不由點頭稱讚:“你那位表兄,既有眼界,又有才幹,既他這麽說,這等事倒也能信得了。”

因多少是一樁大事,她後面又將這個說與寶釵,且嘆道:“可惜舊年大哥他們,倒與這江大爺平平,不然前面那一陣,許是也能多點照應——便是多聽他幾句,許是也沒得這個結果。”

她只是想到梅家,心中多少還有些慚愧,耿耿於懷。

那邊寶釵聽了後,卻著實往她面上細細端詳了一回,忽得生出了個念頭來:琴妹妹自那日回來後,旁人一概不問不管的,竟有些孀居的模樣兒出來。自家正是為此發愁,如今既有這麽個人入了她的眼,不管能與不能,倒是現打聽打聽是真。

既存了這心,她卻沒有往黛玉等處詢問,反是後面自家坐車到了霍家,且尋探春言語。

她這等周全人,自然不肯露出痕跡的,不過尋個話頭,且來坐一坐,順嘴兒聊起舊年種種,又將及已然安葬的趙姨娘、賈環兩人,以此探查江霖為人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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