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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強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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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強梁

這話落下,不啻於一道雷霆轟落,人人都怔在那裏,半日回不過神來。

最後還是賈政到底有經歷,不比那些小輩年輕,竟沒遇過事的,到底回過神來,當即肅然起身,厲聲道:“那小畜生敢做這等事!”

江霖嘆了一聲:“非但做得,連人也殺了幾個。原系你們族親人等見著了,又悄悄托人告訴我的。”

“什麽,這孽障!”賈政面色一變再變,終究咬牙道:“當日合該打死了他,也免得我們闔家蒙羞!”

“老爺!”賈寶玉等回過神來,也不知怎麽說,眼看著賈政神色變化,身形也有些搖晃,忙上前來攙扶,一面道:“終歸是傳言來著,未必十分做得準。”

賈政還未被這話勸服,那邊江霖卻又道:“這怕是十有八九的事。那人也並非旁個,卻系貴府族親、管事林之孝的女婿,喚作賈蕓的。他聽得消息,也是特地回去查探了的。非但有好些人都如此說,連著房舍裏,也有屍骸血跡,餘下的庫房一些東西,也被翻動了,凡糧米乃至稍稍值錢的都被搬走了。”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才又道:“這雖是一樁不幸事,爭奈如今這世道,竟是個遍地強梁橫行的時候,若只這麽著,我也不能冒雨前來。實是那環三爺臨去前,已是放下話來,必要尋到政公你們,好分家產。且後面也拷問了好些個人,專要尋到蹤跡的。

貴府在此地,雖是轉了兩圈,到底出入的人不少,未必保準。且又多是女眷,家丁護衛不甚多,更叫人懸心——偏偏如今外頭亂的很,竟也不能再搬遷。因此,我左思右想,竟還是先來報信,仔細提防第一,旁的事,也只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這一通話,他說得細密,也十分懇切,但落在賈政等人耳中,卻實是叫人恍惚。

倒不是別的,實是在場這麽些人,素日裏多半不曾留心賈環,更不能料到,他會有這麽個結果。這會子,人人面面相覷,雖有些恐慌,卻又莫名的不是十分慌亂,反倒有些奇異的疑惑:賈環他真的是這樣的?

既有此想,不免有人遲疑著問了一句:“環叔果然如此說來?”

卻不是旁個,正是賈蘭。

江霖見著他詢問,也是嘆了一聲,因道:“我這話,自是句句是真。這環三爺如今與舊日大不同了,聽得說那一夥人足有一二百人,且多是年輕強壯的男人——怕是前頭城外行兇的強梁,多半有他這一夥人的。今時不同往日,還請政公、寶二爺格外留心,日夜使人在高處巡視留神。”

他這一陣原是十分親厚,待人周全的,何況叫人提防,留神內外,原也不是什麽壞事。

是以,賈政等人聽完,雖然還有些荒謬感,終究點頭應承了,且再三謝過。

江霖忙回禮,因又道:“生逢不幸,遇到這等亂世光景,也就托賴著親友彼此周全罷了,原當不起這謝。只盼著彼此能度此亂世,保全性命而已。”

一行說罷,他又道:“若是往日,必再逗留,如今消息已回,實不能再逗留了。”因此又要辭行。

賈政等人聽說,忙要打點人一並去,江霖笑道:“不妨事。我又多得了幾個家丁,都是新進戰場廝殺過的,卻比尋常人更妥帖。”

一行說,一行已是到了大門處,寶玉見著隨行人等,果然有些兇悍之氣,心裏頓時一安,正待說些什麽,忽想起一件事,不由得面色微變,忙拉住江霖:“林妹妹那裏可知道這個?我們這宅子,原系她的,若果然環哥兒糊塗,一時或查探到了,豈不是害了她?”

江霖忙道:“我來之前,順道兒已是告訴了的,寶二爺只管放心就是。”

如此說來,賈政並寶玉才安下心來,又送他到了門外,眼瞧著人影匆匆,消失在暗夜裏,方才合了門,回去與眾人商議。

如今也顧不得旁的,不過是眾人拾柴火焰高,常自如此商議,以圖周全的。是以人人也不覺如何,俱都竭盡心力出主意,商量措施。

只是一通商議,也不過比著舊日的例,又格外增了人,日夜留神罷了。此外,加固門窗等等倒也不必十分細說。但等著熬過三五日,眼瞧著外頭一日比一日喧鬧,常有強梁人等,或殺人,或劫財,乃至破家滅門的,不免人人心驚,倒將心頭三分遲疑,漸漸消去了大半。

非但越加日夜留心,連著谷家、霍家、衛家等處,也不顧家門不幸,顏面有損,都托人細細囑咐了的。

這裏旁人倒還罷了,獨有探春聽得,登時便躁紅了臉。

她畢竟與賈環一母同胞,原都是趙姨娘所出。前面趙姨娘並賈環所作所為,她便深覺恥辱,含恨非常,如今再聽得這話,越發氣得渾身戰栗,當時竟差點厥了過去。

唬得霍寧等人都慌張不已,忙將人扶到床鋪上,又著實寬慰。誰知寬慰也罷,吃茶也罷,竟都不甚中用,探春聽得幾句,越發心中作惡,竟不知怎麽的,就臉紅頭脹氣喘不上來。

眾人瞧見,越發圍著嚷嚷起來,也有拍背的,也有叫嚷著大夫的,又有慌忙取藥丸的,種種不一。

還是探春穩得住,饒是身子有些不爽利,也強自壓住心中起伏,第一先穩住心緒,而後緩緩吸氣吐氣一番,才覺神智稍稍清明,因喝道:“慌什麽,我原無事,不過被氣著了。”

有她這話,霍寧也回過神來,忙命人將窗戶稍開一道縫兒,又不許人圍著,只單單取來熱水暖爐來,自己則坐在床沿上,因與探春緩緩說話。

探春也是聰敏知機的人,這會子靜了靜,也漸漸覺得和緩過來,因又見霍寧十分憂心,便拉著他低聲道:“不妨事,不過我命不好,偏遇到這兩個人罷了!”

這霍寧聽她言語中,竟將生母親弟喚作兩個人,多有灰心意懶,不肯相認之情。雖說這心思,未必長久,卻也不合十分相勸。何況,若果然那賈環成了強梁,威逼殺人,實也無法為他辯解的。

是以,想了想,霍寧便與探春道:“你近來身子便有些倦怠,我原說是近日忙亂所致,如今瞧著,怕還未必。偏現今大夫不得好的。我雖是無能,到底有一句話,久病成良醫,竟也大略知道些脈搏醫方的。不如我且先診診脈,多少彼此有個數,往後再托醫生,也有個說法。”

這原是一片好意,十分真情,探春自無旁話,當即應許下來。

誰知,霍寧伸手診脈,一而再,再而三,面上卻是神色變化,竟瞧不出是驚是喜,倒似有什麽大癥候一般。

弄得探春也提心起來,忙探身問道:“我這脈很是不妥?”

“不、不是。”霍寧慌忙搖了搖頭,張口要說,忽見探春被褥落下大半,忙伸手去拉扯,卻不防自己心神浮動,又本是體弱的,倒差點一個趔趄。

探春忙要伸手攙扶,卻被霍寧慌忙叫住。

他緩緩站直了身,臉色卻有些紅潤,停了半晌,才在探春疑惑的眼神下,低聲道:“脈來流利,如盤走珠……夫人,這一二月,月事似也停了罷……”

“什、什麽……”探春聽見這話,起頭兒還有些疑惑,片刻後便回轉過來,當即也紅了臉,扭過頭看向一側,只低低應了一聲。

如此一來,這事竟有七八成了。

兩人都有些歡喜,又有些羞意,默默了半日,忽有丫鬟翠縷進來,方打破這一場寂靜。

翠縷本有幾分憂愁,原取了廚下的羹湯送來,及等到了裏頭,卻覺有些異樣,不免添了幾分疑惑,因低聲喚了三爺,奶奶。

霍寧聽見,回頭看見她,忙問了幾句,聽得說是紅棗蓮子湯,放放下心來,因與探春道:“你好生歇著,不要再大喜大怒,我去告訴祖母一聲。”

探春低聲應了一句,心裏有十分的喜悅,卻又添了幾分愁緒:這孩子來得實是不巧,這麽個時節世道,人人危如累卵,還不知往後如何。

她這麽想著,那邊霍寧並老太妃卻十分歡喜,又緊著將這事傳與賈政等處。

賈政等聽說,也是歡喜,倒將前頭的愁雲去了小半,且還忙忙著想要備些東西,唯恐探春那裏有所失。

可當天夜裏,便忽得有些響動。

當夜值班的兩個小廝也十分留心,立時驚叫起來,且叫嚷得上下俱都醒來。賈政披上衣裳慌忙登樓探視,就見著一條巷子火把亂舞,約有百餘人,正自喧鬧,遠遠瞧去,且還有許多火光,登時心頭一震,便知道不好。

他忙將眾人打點妥當,又問小廝:“可使人出去報信了?”

小廝忙道:“才見著,就慌忙著人往後門出去,往各家報信了的。只是、這、這許多人,怕是未必有用!”

“慌什麽!”賈政呵斥一聲,扭過頭看向寶玉,又瞧了瞧後門,因吩咐道:“寶玉,你帶著他們去後門,若果然前門破了,你們騎了馬車,趕緊逃,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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