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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輕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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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輕愁

誰知一提這話,寶釵面上便籠上幾分輕愁。

她素日待人大方得體,極善周全,卻難得露出這等神色。黛玉心裏一動,已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果然,寶釵輕嘆一聲,拉著她的衣袖往邊上走去,及等到了無人處,方說出一番事來。

薛蝌乃是寶琴親兄,又是侄子百日,哪裏有不出面幫襯的道理!偏偏梅家卻似有若無探問,打發來的婆子,也是外做禮數周全,內裏說出話來,卻又另有一種古怪。

這般一來,薛蝌便有些憂心妹子處境,偏邢岫煙產育艱難,又須靜養調理,也不合過去。他唯恐妹子為難,去了一趟,也是著實寬慰她,只說凡事家中自能料理雲雲,自己攬下諸多事,一力應承。

然而,雖有薛姨媽、寶釵、薛蟠支應,可寶琴心裏豈能好過?又因這些時日,在夫家多有委屈,被風寒一侵,內外交雜,竟釀成一病,起不得身來。

也是因此,雖是這樣的日子,她也掙紮來不得,只能打發小螺過來贈禮。

黛玉聽了,物傷其類,不免也有些傷感起來。

寶釵卻道:“如今為著蝌弟的事,一時也顧不得,只等這裏人情一應料理妥當,我再去她那裏瞧瞧。若果然有些不堪,說不得也真要另做打算了。”

她這一席話,說得黛玉心頭微動,倒覺得與紫鵑素日所言相類,細細一想,也只得點頭:“姨媽並姐姐有這個預備,也是好的。只是這等事,須得仔細小心,一時不好,可是了不得的。尤其琴妹妹……她經了這一番事,往後還不知怎麽樣,更要千萬小心相待。”

“我們自然知道這個。”提起這話,寶釵便有些索然:“不然,也不能使她在那裏受委屈,指著日後有變。就是如今,也須再瞧瞧,方能有所定論。”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才低聲又道:“叔母身子不好,原說著小侄兒略大些,便待他回去與叔母瞧瞧。二來也是服侍親長的意思。如今這麽個光景,怕是又要拖延了。”

說罷,寶釵悵然一嘆,神色間頗有悵然:“這怕也是我們家命數使然,竟不好多說了。”

她素日言談行事,從不提這等話,如今喟然一嘆,可見真真有些傷感。

同是女子,且寶釵寶琴姊妹兩人都品貌出眾,黛玉也自覺相比有不足之處,在聽這話,自然心中五味雜陳,越發添了三分戚戚然之心,因與寶釵道:

“論來,我自小多病,又是個多疑的,不免養出些小性兒來。舊年咱們姊妹們同在一個園子,也多有使你們擔待的地方。如今既有這事,雖說我人單力弱,未必能幫襯什麽,可要有什麽委屈煩難,或是我能解的,便告訴我一聲,我自然也替你們解一日。也是咱們的素日的情分了。”

她這話一說,倒叫寶釵怔了半晌,才自笑道:“你的心意,我自然知道。若不然,舊日也不敢厚顏去討古籍了。”

一行說著,她伸手握住黛玉的手,心中著實有些喟嘆。

恰此時,鶯兒忽從旁邊尋了過來,見著兩人,忙上前一禮,因又道:“姑娘,太太立等你過去呢。”

這便是有事兒了。

黛玉便與寶釵點點頭:“姐姐自過去吧。我尋二姐姐三妹妹她們去,我們原說好了,必要探探邢姐姐的,這會子正可過去瞧瞧。”

“那就讓鶯兒跟你們過去吧。”寶釵道:“這裏雖不大,到底有幾處屋舍的,那邊又到底有些男人,一時混了也不妥。”

黛玉自是點頭應了。

寶釵便囑咐鶯兒一句,自己往薛姨媽那邊過去,且不論細故。

倒是黛玉尋得迎春、探春、惜春並李紈,又著鶯兒領路,一徑到了邢岫煙的屋子。

邢岫煙正歪在引枕上,垂首輕輕拍著繈褓,幾縷青絲從耳後蜿蜒而出,落在她面龐上,越發顯得粉面如凝脂,顯是將養得極好。

因黛玉等人不許往裏頭回話告訴,及等進來,邢岫煙才發覺,忙要起身來,探春並黛玉已然喝止,又道:“快別起來,仔細起猛了頭暈。”

李紈也道:“咱們原也不是旁人,身子要緊,不必窮講這些禮數,倒顯得生分。”

一時說著,五人已是到了跟前來,瞧了一回繈褓中正自合眼安睡的嬰孩,又打量邢岫煙幾眼,倒覺得他們母子兩人都十分妥帖,並不見舊日說著產育艱難等影子。

邢岫煙已是叫來奶娘,且將嬰孩抱下去安睡,又命篆兒等倒茶來,且讓座兒。

眾人便自坐下,略敘了幾句溫寒。

黛玉見鶯兒還在旁服侍,便與她道:“我們在這裏也不過閑話罷了,也用不著你服侍,只怕寶姐姐那裏且有事,你過去幫襯才是正經。”

鶯兒聽了,福了福身,也自去了。

倒是邢岫煙聽著,輕嘆了一聲,因道:“合該我掙紮起來料理的,偏大夫囑咐,大爺他們也不許,竟讓伯母並寶姐姐她們操心勞累。”

說罷,不等眾人開口寬慰,又問道:“這會子外頭怎麽樣了?”

“一應的禮數都妥帖了,後面不過是各人原意。”李紈道:“也有辭了去的,也有情願借機賞玩的,還有男人那邊吃酒做耍的,也是說不盡的。自來這宴客,總要有一日的光景忙碌。”

聽是如此,邢岫煙稍稍安心。那邊探春又問起寶琴來,卻是與黛玉一般的疑惑。

邢岫煙嘆了一聲,也將寶釵的話粗略提了幾句,卻含含糊糊的,並不似她那般說得明確。然則,探春她們這樣的大家女子,哪裏還聽不出意思,心知大約是有些十分不好的緣故,這會子竟不好提。

因是喜慶的日子,又是陰私,幾人聽了都沒有追問,轉而說起旁話來。也不過是個人近日種種,又並邢岫煙並嬰孩等事,倒也閑散。

一行說著,邢岫煙卻忽得想起一樁事,因與惜春道:“說來,近日我倒聽說四姑娘大喜,只是隱隱綽綽的,竟不分明,也不知真假。”

惜春聽了,面上微紅,偏過臉去:“姐姐聽那一起小人胡說什麽,什麽喜不喜的!”

眾人聽了,都是一笑,因見她雖有一二分羞色,卻又有七分沈靜,與旁個女孩兒決然不同,且這等事原就才起了頭,並未作準,連著人選都沒定下,便也沒有打趣,只與邢岫煙道:“不過有幾個人登門提親罷了,原說不得這話。”

“我說呢,怎麽忽然傳了這個話來。”邢岫煙笑道:“我原還不信,轉念一想,我在這屋子裏都能聽說,旁處越發了不得的。這麽個事,總要有個影子才是。”

探春、黛玉素知惜春性情,且於婚事上心中大有意見,忙轉過話頭,且引李紈、迎春她們說話,將事扯到教養嬰孩身上。

邢岫煙才誕下麟兒,又因產育艱難,早有三分懊惱,七分愧疚。雖說這些時日將嬰孩照應得妥帖,漸漸養得白胖,到底心裏記掛,如今聽得李紈、迎春提及這些事,豈有不留心的,當時便將心挪了大半去。

而後絮絮而談,也多是落在這上面。

只是,旁人可以挪開心神,另做旁話。惜春原是當事人,又對賈珍耿耿於懷,豈能忘懷?前頭她聽說多有人登門求情雲雲,便有些提心,後面見著諸事漸消,倒將她這一樁事混忘了一般,不免添了幾分急躁。

雖說,她無涉兒女私情,與婚姻大事上,也不甚了了,卻也深知自己總要經歷這一場的。既如此,婚事早定強似拖延逡巡不定。畢竟,鳳姐並寶玉再是有心,也有個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而歸根究底,賈珍才是正經能定下婚事的人。

偏她最信不過的,便是賈珍,於此怎麽能不提心?

是以,及等從薛蝌這邊散了,惜春自回屋中,也不換家常衣裳,便靠在熏籠邊的榻上,靜靜思量。

彩屏等人見著,也不敢驚擾,只得備下衣物,又悄悄送上香茶細點,便從裏屋出來,自去料理。

還是後面惜春回神過來,叫喚了一聲,方有彩屏匆匆趕來,因笑道:“姑娘有什麽吩咐?”

惜春看了那邊放著的衣衫一眼,因道:“給我換家常衣衫。”

說罷,她便站起身來。

彩屏等三四個丫鬟忙上前來服侍,又問惜春是否洗漱。

惜春想了想,因問道:“今兒外頭可有什麽事不曾?”彩屏會意,忙笑道:“跟昨兒一般,並無人登門相問。”

“那兩邊府裏,今兒可出了什麽事?”惜春又問了一句。

彩屏卻有些茫然。

前頭是惜春近日常有詢問的,不過是相看保媒的人。可後面那一句,卻是今兒突然問起,到叫她有些糊塗。

是以,彩屏遲疑了一下,方說了幾件自己知道的小事,卻不過是家常瑣碎罷了。

惜春聽了,眉心微蹙,正要喝止了再問些旁個,卻聽彩屏又道:“今兒那邊府裏打發人送了兩樣緞子過來,我也隨口問了幾句,倒聽說過幾日,大奶奶的兩個妹子,要過府裏探望呢。”

“是麽。”惜春漫應一句,神色卻有些不好看,自己怔怔出神一會兒,方又道:“那鏡子來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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