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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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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無能

“若是舊年,自然沒有這等事。可如今多事之秋,大人竟也不打聽個明白?”那人冷笑道:“如今這行宮裏頭,誰個不知,要不是前頭賢德妃出面,指揮人馬,親身披甲執劍攔在聖上跟前,只怕這一夜未必能輕易度過!”

那知府聽了,不由怔住,喃喃道:“這、這事竟是真的?”

“這聖上跟前,豈敢虛詞造假?”那人祖上原是賈家門下,後面雖自立出去,到底還沾親帶故的。又因瞧著賈家似有起色,早與賈珍聯絡上來。這會子也是有意結交知府,彼此遮掩扶持,方特特尋來,如此這般勸說的。

而這知府,本就為突如其來的變故唬得戰戰兢兢,如今忽得有這一條救命繩索,豈有不攀附的。不過三四句話,他便一口咽下香餌——再怎麽樣,如今保命要緊。若果然能渡過這一劫,便是真個投到這賈家門下,也不算什麽。終究這是三四代的公爵人家,現瞧著也是根深枝茂的。

而這人見他意動,便悄悄將賈珍的話告訴了幾句,定了聯絡等事,便辭了去。

知府心中雖還有些惴惴,到底有了三分底氣,又見著實拖延不過了,只得前去陛見。

那邊聖上見著他,自是勃然大怒,差點便喝令左右,且將他拿下斬了狗頭,幸而旁邊尚有幾位文臣,著實勸阻,且將臨陣換將的種種不妥勸了一回,才得了個戴罪立功的話。

一時出來,這知府雖是滿頭滿身冷汗淋漓,卻也知道自己起碼過了半個劫,不由得伸手用袖口稍稍拭去額頭上的汗珠,略略定了定神,方要趕著出去。

偏這時候,又有一個文臣從裏面出來,瞧見他如此,忙伸手攙扶住了,低聲攀談了幾句。

知府胡亂應承兩句,便覺出這也是與賈家有些瓜葛的,心中一松,又生了三四分親近之意,且將自己如今的為難處道來:他雖是知府,掌管一府之地,說來也是地方大員。可如今為官,軍政分離,一應軍伍等事,自然有都司總督等料理,他一個知州,不過掌賦稅錢糧、訟獄風化等事,哪裏是帶兵領將的人!

然而,這邊常自駐守的總兵昨日戰死,而行宮這裏的將領,也多半負傷在身,又不知這地方布置,短促之間,這城防等事竟都落在他身上了,豈能不叫他心驚膽戰的。

要知道,前頭那總兵也算是沙場裏廝殺出來的好漢,並非尋常蒙蔭所得的官職。雖說事出突然,未必不是他運道的緣故,可自己的運道,也能算好嗎?果真有個運道,豈能落到如今的下場!

那人聽了一回,倒自笑了:“如今聖上忽受驚嚇,正是震怒的時候,便行宮這裏有人情願擔當,一時半日,也不敢出面的。這差事,方落到大人身上。可這情勢如何,他們豈有不知道的?這會子,也正發愁也是未定。大人既有討教的心,何不前去詢問?這也是兩廂便宜的事。”

聽得這話,這知府如同得了甘露,登時大喜,忙拉住這人,十分懇求。果然不出所料,他略說兩句話,便引知府入了一處屋舍,裏頭披甲佩劍的七八人,各個身高馬大,留有傷處,倒都有一腔彪悍之氣。

知府見著他們,心底自是歡喜不盡,忙上前來拱手作揖,且不顧舊日自己如何厭惡這些粗鄙武夫,只上前來百般小心,殷切求問。

這些個人,多是勳貴出身,倒也有在沙場上經歷過的,到底年輕,自然也有些輕浮。這會子再見這知府做派,也添了幾分自大,前頭還有人問各處詳情,以作參考,後面你一句我一句,越說越多,倒漸漸去了沈穩之意,添了三分紙上談兵的灑落放肆。

偏這知府也不知兵,又見他們說得頭頭是道,凡提起個主意,不是說孫子,便是道武穆,竟都是如同他與人辯駁,不是出口孔聖人,便是閉口孟亞聖。

他聽了半日,自也學著那朱熹朱子的話,也推己及人,信得真切起來。又因是文人,素好有個條陳,心裏才穩當,竟取來筆墨,將眾人的建議,擇取要緊的,一條條紀錄下來,而後也一條一條,比照著施行下去。

然而,這等小心施為下,原本還比照著舊日操練,由下頭兵將帶領著防護的甲士們,卻越發亂套起來——這些個條陳,原是博取眾家之長,卻著實沒有一個綱目,又與素日操練諸事不同,他們本就因為被圍城,總兵被殺等事士氣不振的,又有這些事體出來,豈能振奮?倒是越發無可是從是真。

那知縣等人卻渾然不知,只瞧著條陳下去,又著人一件件照做,雖瞧著如今有些混亂,也只說是一時的,後面自然漸漸齊整。

偏生這城內本就有埋伏的亂黨流匪,前頭瞧著情勢難定,還有些惴惴著不敢興風作浪。如今眼瞧著城內兵將混亂,行宮裏人心浮動,便漸漸生出個念頭來。

當夜,他們便趁著人員混雜的關節,竟又暴起突襲,竟將一扇城門打開。外頭的流匪見此情景,自然趁機蜂擁而入。一時間,真真是火把亂舞,殺聲震天,倒將這滿城的軍民人等唬得神色突變,不知如何區處。

雖有些將士念及聖上安危,親故鄉梓,也是奮力殺敵,卻也漸漸有些不敵之態。也就是昨日流匪被擒殺了許多,才將將堅持了半夜。

可越往後面走,情勢便越發艱難,三不五時,便有趁亂偷逃回家的,也不在少數。

也就是這黑黝黝的殺人放火天中,忽得有兵將從城內一齊湧出,一時殺聲震天,倒似有了強援,忽得將情勢扭轉過來。

這些個護衛城墻的兵將,早便知道因聖上在此,不多時便有護駕的將士趕來的。這夜裏也不知何處來的強援,便只說已是有有了護駕的人馬,當即振奮起來,各個呼和著有援兵了等話,竟一鼓作氣勢如虎,倒將那流匪等人壓過,重殺回到了城外,又落下城門,終究暫且抵擋住了。

也就是這會子,知府才堪堪在親衛的保護下,從頭出來收拾局面。先自然是犒賞的,又著人打掃情理,料理死傷兵將,等事情稍稍齊整,他便清白著臉,趕著往行宮那裏探視。

這一路,卻瞧著滿地屍身,血流滿地,行宮也更添狼狽不堪。

知府一路看,一路心驚膽戰,竟將血腥引出嘔吐之意都壓下去,只渾身發軟挪到行宮裏,卻見著裏頭有個披著輕甲的女子,正侍立在旁。

他不由怔了片刻。

只是這個關節上,闔家老小連著自家性命都放在砧板上了的,他也無心理論,只顫顫巍巍跪下磕頭,口稱萬死等話,倒將額頭碰出青紫血痕來。

聖上卻未見十分大怒,只靜靜聽了,而後方扭頭問旁邊的女子:“愛妃以為如何?”

“聖上,妾實不知軍情政務,不敢胡亂言語。”那女子屈膝一禮,因道:“前頭瞧著情勢危殆,念及忠君兩字,存了拼死之意,方出了那樣一個主意。饒是如此,後面若不是將士用命,也差點危及聖上,如今著實不敢胡言亂語。”

那知府見著情勢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危急,不由得眼皮微擡,且用眼角餘光溜了那女子一眼,且將隨駕妃嬪在心中過了一圈,漸漸有些拿準:怕這便是賢德妃了。

他本是投靠了賈家的,又見著賢德妃顯然地位超然,不由得心中一松,倒將那戰戰兢兢之心去了小半,自己燒心撓肺得盤算起來。

那邊皇帝卻沒有顧及他半點,只與元春道:“你原以才學見優,深通史書,又出身公爵勳貴之族,便不曾十分領略,也頗知情勢,曉通大略的。若不是你提點人馬,仗劍在前,只怕昨日這行宮便是大亂,何況今日!你只管道來,我自有評判。”

知府在下頭聽著,早已癡了。

元春卻在沈默之後,低聲道:“妾不過臨機決斷罷了,一應事體,卻還須照常而行。這城中兵將,原有操典,自有十夫長百夫長等一級一級帶領,照常而行,強如臨大事而大變,倒叫人心浮動,再生事端。不過再半日一日,左右必有援軍護駕,何必平添事端。”

她這話一出,那知府真個如雷霆落在身上,登時怔住,因想到昨日自己種種作為,倒真真羞慚起來。一時也顧不得其他,只連連磕頭請罪,且將昨日種種道來。

有他這話,又有舊日之事,皇帝緘默半日,自然也應承了這事,命知府下去照舊而行,嚴防死守,且不在話下。

知府聽了,自是一個多字也不敢說,一聲呼吸也不敢放重,熬得終究事了,方惴惴著起身,強自忍住踉蹌的腳步,緩緩告退而去。

及等到了外頭,他才稍稍擡頭,瞧著日光刺目,激得人頭昏眼花,卻忽得聽見連聲叫喚:“殿下!殿下!”

這聲音接連不斷,卻又極小,引得知府扭頭看去。

只這一眼,他便立時怔住,再挪不開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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