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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旁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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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旁念

寶釵道:“琴妹妹說得極真切,自是受了委屈的。只是據我聽來,凡是體面要緊之處,姑爺並親家俱是做得妥當。譬如妹妹提通房小妾等話試探,姑爺便立時回絕,也並無沾花惹草的意思,竟是個正派的。又如歸寧等事,雖不肯留妹妹住下,可只消她提了,卻也相送她過來,並無攔阻。

只是說及體貼之處,又遠遠不及。便無通房小妾等話,他待妹妹也是頗為冷淡,多有疏離。又如歸寧,雖也陪著過來,卻不肯體諒留下。旁的事,大約都是如此。若論尊重,大抵是有的,若論和氣親近,卻少之又少,著實叫人納罕。我想著,必是有什麽癥結,才折騰出這些個事來。”

她說得細密,薛姨媽並薛蝌兩人都細思起來,那邊薛蟠卻有些毛躁,因扭過頭恨聲道:“什麽癥結,不過打量著我們家不如,便磋磨起琴妹妹罷了。依著我看,早日接了妹妹回來,了了這個親事,我把他打成個爛羊頭,也算給大家出氣了!”

薛姨媽忙喝止:“混說什麽話!這結親的事,往大裏說,原是兩家的事,往小處說,也是他二人下輩子的大事,幹系非小,你只管胡鬧,到時候連累了琴兒,我只要你的命!”

薛蝌深知薛蟠性情,又見薛姨媽已是如此說了,忙從中說合,因勸薛姨媽安心吃茶,又與薛蟠道:“大哥哥待琴兒的心,我們自然知道。只是如今成親未久,說不得是兩人有些意氣不投而已,往後漸漸改了,從此夫妻和美,也是有的。”

見兩人如此說,薛蟠哼哼了兩聲,想著自己並夏金桂的婚事,心裏不信,但也知道這個話說不得,沒得竟是咒寶琴的,當即撇了撇嘴沒說話。

倒是寶釵點頭應道:“蝌弟說的是,我也這麽想著的。如今既大面兒沒錯了格,咱們也不好十分張口,沒得倒引他們二人更生嫌隙。我已是勸了琴兒耐心細致些,便略受些委屈,也只往後面看。若從此後,姑爺改過了,自然千好萬好,若是不然,咱們再做計較,也是不遲。”

她原是極穩重細致的人,自薛姨媽起,眾人聽了都十分信服。雖有個薛蟠仍舊哼哼著稍有不足,倒也沒駁回什麽。眾人商議定了事,薛蝌便辭了去。

一等他出來,寶釵在後面叫住,瞧著左右無人,便多囑咐了兩句:“往後你依著月初月末,總尋一件事打發人去梅家。或是送東西,或是問一樁事,使個心腹的人,竟看琴兒如何。我在每月中旬也這麽著。這般一月總有兩回,倒能瞧著大概,或勸或解,總也是略略盡一盡心意。”

薛蝌聽了,忙點頭稱是:“我也正耽心這個,琴兒雖也知禮數規矩,卻也是嬌慣著,自來有些天真灑落,有些細故上便不曾留意,未必不吃虧了去。大姐姐這話倒正在點上,咱們雖不十分幹涉,有這個人穿針引線,多少也能使她有處抱怨,或有一二能彌補的,越發是好了。”

說及此處,兩人忽見東面轉出個搖搖擺擺的夏金桂,薛蝌立時便要走,低頭辭了一句,轉身便饒過假山石,且往外頭去了。

夏金桂正瞧見他半個身子,正是歡喜,又見他轉身走了,忙緊走兩步,卻被寶釵行禮攔住:“嫂嫂這是往哪裏去?”

“我一個做賊的,只能讓人避,又能往哪兒去?”夏金桂冷笑一聲,轉身便走。

寶釵也沒有旁話,只冷眼看她去了。

這夏金桂近來雖多有出格,卻不似舊日那邊動輒吵嚷摔打,薛家念著名聲兩字,也不好十分逼勒,便要忍耐一二年,打量著使夏家也灰心放棄,從此合離做罷的主意,便越發不理她。

是以,兩處竟比舊日又添了些平和,寶釵也不願生事,平白再鬧出什麽來——橫豎薛蝌也是心中有數,必是早躲了去的。

何況,今日寶琴之事,著實讓她心生覆雜,須得從頭思量一回,好做周全了。

念及此處,寶釵只看了夏金桂一眼,便轉身回了自己屋中,又命鶯兒無事不要吵嚷,自己將寶琴今日所說所為,從頭至尾又細細斟酌了一回,且不在話下。

及等翌日,她便往黛玉處過來。

黛玉見著她,倒有些吃驚,忙遣散丫鬟,引她到了內室,因問道:“難道琴兒那裏,竟艱難至此?”

寶釵一聽這話,便知她猜著了,當即長嘆了一聲:“你是個心細有洞見的。分明是令尊遺物,昨兒你卻一口應下,又說出那麽一番話來,我就知道,你是深知琴兒的。今日我一來,你又這麽說,可見也是深知我的。”

“到底是相處數年,咱們姊妹兄弟彼此大概性情,豈能不知的?”黛玉搖了搖頭:“不提我,就是換做寶玉,他也必是能猜著的。”

可不是,薛寶琴天真率性,氣性倒有些肖似湘雲,卻忍羞求取他人父母遺物,自是必有緣故。但寶釵為人雅量,惠及眾人,等閑的事從不為難人,卻也陪著薛寶琴相求,深知這一樁東西,原是她提出的,越發可疑。

而自來女子一生,最要緊便是出身並婚姻。而寶琴婚事不協,也是早有言語的。從此想來,必是那梅家生出什麽事,必要有這個做筏子,方使她們如此。

這東西求過去,倒還罷了,偏偏翌日,寶釵又過來言語——她卻是一等省事的,何況又是說堂妹的陰私,且說與黛玉一個未出閣的小姐,越發出奇。

寶釵果然苦笑,眉眼含愁,微微有些倦怠:“我也是想了一日,實在無法,只得尋你商議商議。咱們都是女孩兒家,自然能體味些,就是琴兒,也是多有親近你的。這一樁婚事,著實叫人提心。”

說著,她便將寶琴所說種種,道與黛玉。

黛玉默默聽罷,卻不曾提那梅嘉鴻或是梅家,反倒細眉微蹙,雙眸帶著些疑慮,先問出一句話來:“琴兒她是不是生了旁念?”

“你果然看出來了。”寶釵搖頭一嘆:“連著蝌弟怕也未必十分明白,料想也只有我們才能體味一二。琴兒她生得品貌不俗,秉性又聰敏,自來詩詞文章等也是一教即會,自然多得她父母嬌慣。

又因天南海北各處見識過了,越發養出個脾性來,雖年輕心熱,卻也不是那等忍耐細致的。班婕妤言女子卑弱曲從,琴兒雖知道理,卻到底年輕,又見梅家多有細故不如意的,未必肯就此一意依從的。”

這話一說,黛玉反倒搖頭:“雖說女德女戒,竟是禮數規矩,只在我們這樣的人家裏,女孩兒又是不同,原不能一意從此論來的。便譬如君臣大義,難道商紂之流,也要一意曲從不成?這大節與小禮,竟不是如此論的。

依著我看,琴兒有這個氣性,竟還是好事兒。若換做二姐姐,咱們反倒要提心吊膽,唯恐叫人磋磨了,這裏還是一概不知的。只是,這婚姻大事,原不能胡亂了斷,竟要細細查探明白,而後再做論斷,也就是了。”

寶釵聽了,心中默默點頭,因與黛玉又說了一回,議定日後果然還有旁事,再與她言語,方才辭了去。

她一走,紫鵑便從外頭進來,一面收拾茶盞,一面笑問黛玉:“怎麽寶姑娘昨兒與琴姑娘來一回,今日又巴巴的過來,難道有什麽要緊的事不成?”

黛玉幽幽一嘆,因將寶琴的事粗略說了一回。

紫鵑垂眼想了想,便也猜出來:“按理來說,寶姑娘不必與姑娘提這個的,如今又不須就此論定。便要論定了,也沒得姑娘沾惹這事的道理。”

“寶姐姐自然心裏有數兒的。”黛玉道:“她也是早與琴妹妹鋪墊,日後或有所求,我們知道了原委,自然明白。便沒有所求,二姐姐、寶玉並瑞哥兒等處,凡能與那梅嘉鴻有些好處的,我們又不為難,自然也會幫襯一二。她這做姐姐的,倒也沒辱沒了這一聲,與琴兒已是盡心盡力了的。”

紫鵑一聽,也是明白過來,當即點一點頭,暗想:薛寶釵自然是這樣的人,做事周全妥帖,既自己得了便宜,也不得罪人,又大家皆有益處。這梅家畢竟是翰林人家,與那梅嘉鴻結交,谷家、賈寶玉乃至瑞哥兒等,既同是科舉起身,日後做文臣的,難道就沒有益處?又能彌補寶琴乃至薛家做商賈的缺憾,竟是四角俱全的。

而這一樁事,又落在黛玉身上,只消過來懇切一談,不消多做旁事,便能順道兒牽動各處。日後或是水磨工夫,或是水到渠成,竟都容易。

雖這麽想,她倒也沒多說什麽。畢竟這事如今也看不出什麽壞處,而薛寶琴也是極使人憐愛的女子,能幫襯一二也沒什麽不好。

如此,紫鵑只是一笑,因與黛玉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琴姑娘有兄姐照拂,這個事卻也須自家料理,竟也替不得她去。”

一行說,一行又恐黛玉思及父母兄姐的好處,紫鵑便將話頭一轉,順口兒提起另一件事來:“這還罷了,終究與我們不相幹的。倒是我前頭才從二奶奶處過來,瞧見三姑娘神色有些異樣。我上去問好,她也沒應,竟自去往二奶奶屋裏了,瞧著怕是又要有什麽事。姑娘可聽說了什麽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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